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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阅读#相濡以沫五十年

 wyk1014 2014-09-06


16岁的娘嫁给父亲时还是地道的一个“黄毛丫头”。父亲的财产是一间半破草屋和半个铁锅,娘和父亲可谓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开始了艰难的跋涉。从我记事起我眼中的父亲对母亲从来都是俯首帖耳,就连给母亲高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我想在父亲的心里,他把母亲既作妻子又作为娇女,又疼又爱。

娘的脾气又急又暴,因为我们姊妹常常惹事生非,气得她连打带骂甚至坐在地上大哭一场;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父亲总是冒着被娘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的风险不厌其烦地做娘的思想工作,直到娘的火灭了气消了,父亲也长长地舒一口气从腰里摸出旱烟袋到门外舒心地抽袋烟,等着娘做好饭一家人在欢声笑语中把肚子填满。

一般家庭是男主外女主内,而在我们家里,娘虽然比父亲小6岁,可娘就是我们家里里外外的一把手。过去家里经济条件极差,缺吃少穿,为了一家人的吃和穿,东挪西借、赶集上店的事都是娘。我的叔伯大爷有时开父亲的玩笑,说父亲天天宠着娘,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父亲听了他们的调侃,总是露出自豪的微笑:这是我修来的福啊,娶了个能赶集上店精打细算的老婆,不用操心啊!

其实,娘是全家挡风遮雨的伞,是儿女心中的靠山;父亲呢,是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在娘和父亲一起生活的近50个年头里,父亲和娘总是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家中有什么稀缺物品,娘都是把父亲放在第一位;逢年过节,娘不曾给自己添一块新布,但父亲却一定添一件新衣;父亲呢,在我们跟前说的都是娘的好,从未从父亲嘴里听到半个说孬的字。父亲摆水果摊时,娘总是自豪地说:“你爹知道我别的瓜果不吃,每次都给我带一个最好的甜面瓜。”生活艰难,世事复杂,我听到过娘的哭声,娘的吆喝声,但我从未听到娘对父亲,父亲对娘粗声大气地说过话。父亲在供销社工作的那些年,总是千方百计给娘买些花布做衣服,尽管家里生活不宽裕,但娘在我的婶子大娘中穿的衣服都是最好的,惹得她们有些眼馋也有些嫉妒,特别是大娘和我娘妯娌俩,大娘有时心里有些酸溜溜地说:“谁让人家的男人是工人,就得吃的好穿的好。”

父亲对娘的疼称得上是细致入微。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兼接生员,一年四季半夜三更的都可能有人敲门,每一次都是父亲起来去开门,目的就是能让娘多睡一会;每遇到刮风下雨天寒地冻的天气,父亲就是娘的“卫兵”亲自护送到产妇家里。因为舅傻,接济姥姥和姥爷的重任义不容辞的就落到了娘的身上。在农村,好多家庭常常因为女人回娘家带东西发生矛盾,而我的父亲却总是主动地劝娘去给姥姥和姥爷送吃的,父亲总是说:“我们稍微挤一挤,就够两个老人吃的,有我们吃的就饿不死他们。”这些看似生活中的小事,特别是从父亲口中这些平凡的话语,却成就了娘这个孝女,温暖了娘的心,也树起了我们忠孝至上的家风。

在我的记忆中,娘和父亲总有说不完的话,有商量不完的事。我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家里除了一台收音机外,连个电视都没有。夏天的夜里蚊子特别多,冬天的夜感觉特别漫长,睡在冰冷透风的屋里往往一会就被冻醒。一年四季里,往往是睡觉前听隔壁的娘和父亲在啦呱,睡醒一觉还听到娘和父亲在说话;有时经常想,娘和父亲到底有多少话说呢?其实现在想想,无论多么模范恩爱的夫妻,又拿出多少时间进行语言交流呢?娘和父亲在艰难的养家糊口之路上共同携手前行,娘掉泪的时候,父亲给她安慰;娘劳累的时候,父亲给她擦把汗水,这就是娘和父亲的爱情啊!

当父亲被确诊患了癌症时,我和哥姐最初想瞒着娘,但因为父亲就要做手术,我们担心万一父亲在手术时发生意外将会给娘造成终生遗憾。在决定给父亲做手术前,姊妹商量由我告诉娘父亲的病情和医生制定的治疗方案。我从家里带着父亲到城里看病时是直接把父亲从洪瑞车站旁的水果摊上接走的,仅仅相隔了三天时间,告诉娘的就是父亲得了不治之症,就要马上动手术,而且还有可能手术时就会有意外发生。这沉重的打击立即让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当时我在城里联系给父亲动手术主刀的医生等事宜,娘在家里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把给父亲预备去世时按农村风俗给穿的“送老”衣服都准备好后,擦干泪忍着痛苦和悲伤又强装笑脸到医院侍候父亲。

父亲因有娘而幸运,他不仅活着下了手术台,经过一个月的住院治疗,父亲出院了。那一年的中秋节正是父亲出院的日子,全家人过了一个幸福的节日。父亲因为这场手术,身体极度虚弱,怕影响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娘坚定的说:谁也不用,谁也没有我照顾你爹照顾的尽心!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孝顺。从父亲动手术到最后离开人世,一共10个多月的时间,在这300多个日日夜夜里,全是娘承担起了照顾父亲的重担,这一段日子,既是娘和父亲共同生活的最后时光,也是娘一生对父亲爱的集中体现。我回家的时候,总是看到娘为父亲忙碌的身影。年过6旬的娘又象年轻时一样跑东跑西赶集上店,用娘的话说:“你爹想吃什么只要我能买到我都买给他吃,你爹多活一天,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就有人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啊!”

父亲对娘有多疼?我想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我们能感受到的就是家庭的温馨和安全,父亲疼娘有多疼只有娘知道。父亲去世的时候,娘哭得肝肠寸断,我们也是痛不欲生。只记得娘哭着说的几句话:我那知冷知热的人,你把我抛下你走了,你再也不陪我说话了,三更半夜无人问;你再也不问我的吃喝了,我三天不吃有谁知?其实,正如娘自己所说的,父亲是世上最疼娘的人。记得父亲去世前的一周里,当时已经很虚弱的他,趁娘不在时悄悄地与我聊了两个多小时,大多是聊娘一生的不易,并叮嘱我在他去世后,一定给娘一个幸福的晚年“你娘刚强,受不得半点言语,今后一定要好生孝顺她,别让她掉到了人眼底下;有时你娘发脾气,就由着她,这么多年习惯了,我走了,她心里会没抓没捞的,少不得难过…….虽说满堂的儿女,但撇下她一个人长长的日子可怎么熬啊”,说着父亲竟眼眶湿辘辘的。父亲沉默了一生,即使在他生病住院二十多天的日子里,也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更没有如此难过过。父亲对娘的疼爱、不舍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

屈指算来,娘失去父亲已近20年的时间。20年里,娘坚持在她的老屋小院里生活,用娘的话说:“我住在这里,逢年过节你爹熟门熟路地还能回来看看啊,我要上城里住,你爹上哪里找我呀,他回到老宅里也还是孤魂啊!”

整整的50年,父亲和娘白手起家,拉扯着五个儿女,走过了人民公社化的大锅饭年代,迈过了吃树叶啃树皮的三年经济困难时期,一起度过了想吃水饺包水饺想吃米饭吃米饭天天有零花钱了的幸福时光,共同撑起了儿孙满堂的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父亲和娘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娘跌倒了,父亲把她扶起来;父亲累了,娘给他捶捶背。在父亲的疼爱下,娘长大着、幸福着、苍老着;而父亲,在娘面前硬是把自己的急性子磨成了慢脾气。父亲和娘,在外人的眼里成就了一对有急有缓、张弛有度、性格互补的模范夫妻。(冯连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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