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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话小品之５６
昌政
《闪电》
有些诗句像闪电，瞬间就击中了读者。比如袁雪蕾的《闪电》，起句有力：
一场暴雨，下的全是闪电
多爽利，多有冲击力！这种神来之笔，属妙手偶得，是灵感、顿悟，不可复制。当她接着写：
天空的拉链
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我明白：她在写诗了。
《写与读各有权利》
黄桂元先生在《诗歌不仅仅需要底线》文中说：
“嘲弄崇高，消解难度，游戏神性，已成为大众诗歌现场的一种时尚潮流。祁国写过一首叫《客厅》的诗：‘开门/握手/请坐/上茶/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握手/再见/关门’……台湾作家白先勇曾感叹：‘百年中文，内忧外患。’”
在我看来，多虑了。写与读各有权利，文学的精神是创新，好作品的标准从来就不存在，只有趣味在演变。怎么写，且由他，读不读，在我，这不可以吗？别以己妨人。况且，时间一直在汰选，谁说得准呢？
《意在彼》
吴开展从《路边的碎石》看见闲置、扎眼、碍事、杂乱、零碎，知道是建筑的好材料，所以就呼吁：捡起来用。然而，他说的显然不止于“路边的碎石”，还有与之相似的闲置之人：
它们闲置在马路边
有些扎眼，有些碍事
别看它们杂乱，零碎
但它们坚硬，团结起来就是
身边钢筋水泥的丛林，宽阔的道路
桥梁，城市的风景……
它们期待有人能弯腰拾起
或者狠狠一脚
要么就起用，要么就索性“踢走”，别让他们闲着、碍事。诗人言在此而意在彼，关于人事改革这一重大命题，竟以路边的碎石代言，可谓举重若轻。
〈博喻〉
博喻的诗少见，因为尖新的比喻原本就难。温酒的丫头（王敏）的《阳光》则相当成功：“接住他的目光”，是一种承受、允许、爱；千万滴“正好接住”这一滴，巧了；风是不定的，竟然由麦芒接住，难得；赤脚，意味着无隔膜；种子，意味着所爱将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四喻排比，似为并列关系，实则有所递进，诗句鲜活，清新可读——只是，诗题颇难理解，是将目光喻为阳光？诗如下：
接住他的目光
一张叶子正好接住一滴雨水
麦芒接住一阵风
泥土接住赤裸的双脚
果园的尽头 接住埋下的种子
〈诗人喜欢写“墓志铭”〉
诗人喜欢写“墓志铭”，因为比死更容易。不过，许多此类的诗，或有志无铭，或粗浅乏味。写得精警的，如哑者无言的《墓志铭》：
石头上刻下的
是我搀扶了一生的
软弱。现在
它终于
站了起来
刻下的是文字，记述了软弱的一生，软至扶不起，直到以墓碑代立，这是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生，故而说是“它”，讥讽中有怜悯。其志：一生软弱；其铭：死则不屈。借碑写人，巧妙含蓄。
〈节制是一种艺术〉
曹东的《独裁者没有内政》，以韩寒的同题短文缀联成诗，如下：
独裁者没有内政
杀戮者当被侵灭
利比亚用自己的颤抖
捧出十九年最大的月亮。
代表月亮消灭他
用子弹换取翅膀。
血液可以自由飞
泪水回到人民的脸颊......
2011\3\21读韩寒同题短文缀句
这首国际题材的政治抒情诗，证明诗歌尚有存在的理由。它的力量来自愤怒、见识和良知，它的节制是一种艺术——这与诗学修养有关。近年来，不少诗人关注民生，然而，除了写实，并无张力。
《差异》
云南大旱那年，有图片显示：一尾鱼陷于坂结的泥中。网上有人发起以《祭奠一条鱼》为主题的竞写，其中两首灵巧的短诗，让我注目：
《鱼我所鱼》
云垂天
郁郁葱葱的鸟鸣
在太阳下消失
河流早已飞走，大地留下斑斓的图纹
德格海子水库的泥里
睡着一条鱼
像朵静美的干菊花
死亡，未曾损伤它的美丽与花香
《标本》
雨小朵
你不再说话
张着嘴巴
一滴眼泪就要滚落下来
你抬起眼睛看着我
看着我
看着“我穿着一件像大海一样宽大的
蓝衣裳”……
前一首，美则美矣，太冷静，似有旁观而欣赏的意味。后一首，则因引用而生辉。
〈惊觉〉
让人感动的，莫过于日出了。韩作荣在《最初的光芒》中，惊觉晨光的鲜嫩：
早晨
一个常睡懒觉的人偶尔醒来
看到窗外的阳光
大为惊异
似乎从未见过这么新鲜的阳光
仿佛被水清洗过
白嫩，干净
纯粹的光亮，还沾着微微凉意
我知道
这透明与新鲜不是为慵懒人准备的
也不属于眼泪模糊的老年
可我年轻的时候竟不曾留意
更奇妙的是，他发现：“纯粹的光亮，还沾着微微凉意”！这是“年轻的时候竟不曾留意”的——诗以寓言方式，警示世人：珍惜人生的体验。
２０１２年８月２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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