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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障目(班主任工作案例)

 孙西洋 2014-09-19


我对文翰的态度首先是信任,其次还是信任,第三也不全是信任。

文翰跟在我的后面,进了办公室。进门的时候,我听到文翰轻轻地叫了一声“报告”。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尽管没有人说“请进”,文翰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就跟了进来。

我到教室里叫文翰的时候,脸上是很严肃的表情。我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然后就转身往回走。我走得比较慢,文翰也跟得很慢,我们办公室平常人来人往很热闹,学生们进办公室一般不大叫“报告”的,文翰今天却叫了,他显得特别小心,这是我期望的结果,在我与文翰谈话之前,我需要培养这样的气氛。

文翰是那种看起来很机灵的小男孩,很瘦,也不算高。他最大的特点是胆子小。此刻的文翰小心翼翼地站在我的面前,表情也很严肃,心里却一定是忐忑不安。我轻轻地问,知道老师为什么找你吗?他摇摇头。我面色一沉,从办公桌上拿过他的作业摆在文翰面前,你看一看,我说,然后把作业一张张翻给他看。从开学以来,你的作业就没全对过,更关键的是,字写得也很差,说明你态度不太好,我看了一眼文翰,最近一次的单元考试考了几分?考得不好,文翰低下了头。是啊,作为课代表,连班级平均分都没考到,讲不过去啊,你说呢?文翰低头无语。其实你上个学期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工作和学习都很认真,老师也表扬过你。数学是你最好的一门学科,你要替自己争一口气,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我语重心长地对文翰说。老师,下次不会了,文翰低低地说。好的,我相信你。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是课代表,一定要带个好头,当初选你做课代表,是希望你一直做下去的,你知道的,还有其他同学也想做的,但是老师都没有同意,你要给老师争一口气啊。我的话语充满感情,文翰似乎有点激动了,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背,然后说,回去吧。

让文翰做数学课代表的确有些偶然,半年多以前这个班级刚刚成立的时候,我问谁愿意临时收一下数学作业,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瘦瘦的小男孩马上举起了手,他就是文翰。文翰就这样成了我的课代表。在新的班级里,文翰表现得非常积极,比如班级卫生之类的工作他总是抢着干,搬新书之类的体力活他也抢在前面,这样的小男生你是很难不喜欢的。

可是文翰很快就显示出他是一名学习成绩不那么优秀的学生,他的一切都浮在表面,你一眼看到的便是他的全部。几次考试下来,文翰的成绩最多在班级的中游,语文和英语甚至在班级的后列。

我对文翰的态度首先是信任,其次还是信任,第三也不全是信任。文翰的课代表工作是尽心尽责的,他会很认真地向同学催讨作业,不徇私情,有时候甚至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我从没有批评过他,相反,我还不断地强化他的这种感觉。有一次,文翰把我布置的数学作业在黑板上写错了,有两名学生来找我问作业。这两个学生很“狡猾”,他们不问我作业是不是A册,而问我作业是什么,在听到我的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们马上说,老师,文翰写的是A册,我心中一惊,表面上却很平静。我知道这两个学生可能平时对文翰有一些意见,我忙说,让老师想想…,哦,对了,本来不是做A册,但后来改了,我让文翰改的,今天作业是做A册。后来我马上把文翰找来,我告诉他作业写错了,但是我决定将错就错下去,课代表的权威是要坚决维护的。文翰当时就很感激我,他是一个简单的人,感激的样子让人看得分外清楚。

有时候,我也会被文翰弄得哭笑不得,比如单元测验结束了,同学们都在相互对着答案,有几名学生跑来问我简答题第一题答案是等腰三角形还是等边三角形,我问你们是什么答案,他们回答是等腰三角形,我问那么其他人呢?这几名学生说,他们都说是等边三角形。我有点火冒三丈,他们是谁?学生说,是文翰他们。我心里想这道题目不是很简单吗,答案是等腰三角形,可是居然还有这么多人错!可是后来试卷批好之后,这道题目居然只有一个人做错,这个人就是文翰。我试图想象文翰在和其他人对答案的过程中是怎样充满自信地让大家都对自己的正确答案产生怀疑的。我知道这是一种浅薄,而且班级里有些学生会暗中笑话文翰的浅薄,有几次我也想批评他,告诉他既然底子薄就应该深沉一点,可是,每一次我看到文翰,看到他那种很有自信很笃定的样子,我就不忍心了。我知道我很难改变他的性格,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护他那脆弱的热情。

文翰的妈妈和我一直保持着沟通,从她那儿我知道文翰小学的基础很差,这并不令我意外。但是文翰现在对数学特别认真,他说他是数学课代表,不能给老师塌台,文翰的妈妈在电话里这么跟我说。我觉得我可以满足了,对于这样的课代表,你还能要求什么呢?文翰的妈妈告诉我,文翰让她周末请一个数学家庭教师,他要把数学成绩赶上去。

当一个学生主动提出来请家庭教师的时候,效果与她的父母一厢情愿地请老师是不一样的。文翰的数学进步很明显,尽管他其他两门功课仍然不太理想,但数学逐渐达到了班级的中上水平。

我对文翰的表现很满意,我不需要批评他,我的期望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鞭策。即使是这一次,他出现阶段性松散现象的时候,我也只是点到为止地指出他的缺点,然后更重要的是狠狠地激励激励他。文翰是那种比较单纯的男孩子,而且特别吃软,至于吃不吃硬,我没有把握,没有试过,也不打算试。

文翰的反复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就好像从冬天到夏天,天气并不是均匀地热起来的,通常会有一段时间气温增长很快,然后又会有一点回调,接着温度又会再高一些,创出新高之后再降一些,但总的趋势是变热的。学生的变化也是如此。文翰的反复说明他有可能紧接着出现更大的进步,我对他只能或者必须报有期望。

接下来的几周,文翰的作业果然做得非常认真,课代表的工作也更加一丝不苟了。我适时地表扬了文翰,文翰就像一只开足马力的小火车头,我所要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给他加点油而已。当小火车越跑越快的时候,他想停下来,也不行了。

期中考试,文翰考得很好,他的数学成绩排在班级最好的十名学生当中,令我意外的是,他的语文和英语也有很大的进步,我表扬他的时候,文翰说,老师,我这回可是拼了“小命”了!我这两周都是每天早上五点多钟起来背书,做习题。我说,你要保证睡眠。文翰回答,不行啊,不用功没办法,以前基础太差了。我的心一阵温暖,我想说的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能笑着摸摸他的头,以示奖赏。

也曾经有学生到我这儿来,跟我讲对文翰的一些不利的话。比如说,他们向我揭发文翰的老底,老师你是一叶障目,文翰以前成绩很差的。他们说。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呢?我反问,他现在很好啊,而且,我只认识现在的文翰,不认识以前的文翰呀!你现在不也挺好吗,老师看同学是看他现在的表现,更要看他将来的表现。于是后来也就没什么人来说同样的话了。

还有一次,班级里成绩很好的女生许佳来找我,说她想做数学课代表。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我对许佳比较忽视。我没有同意。很长时间以后,我跟许佳谈到那次为什么拒绝她做课代表的请求时说,你成绩很好,做不做课代表对你影响不是很大;可是文翰那段时间正好情绪不太好,如果我撤了他的职,他可能会从此消沉下去,他的基础本来就不好,要是自暴自弃,他可能就没有机会翻身了。许佳托着腮帮,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似乎看透了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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