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進入大道的門戶摘自馮學成先生<生活中的大圓滿法>

 djkz 2014-10-08

進入大道的門戶

摘自<生活中的大圓滿法>

 

 

本書中的許多章節,都是一環套一環的。對同一個問題,則從不同的側面,不同的角度上談的,從不同的層面上看實在了,這個問題就較為清晰了。

 

在中國的歷史文化中,無數知識分子追求的不是科學,在士大夫們眼中,方技是日用之事,而中國人強調「日用之謂道」,本來應該堂而皇之地予以提倡,不過方技畢竟不如「學而優則仕」,知識分子好的是「大道」,這個「大道」,進可以治國平天下,退可以成佛成仙,至少可以當一名優哉游哉的隱士或名流。總之,方技百家,都歸於庶民百姓。

 

這不是評論中國歷史上「道器」之辯,但在中國歷史上,「形而上者謂之道」總是處於優勢地位;而「形而下者謂之器」總是處於劣勢地位。所以在古代中國,對「道」的研究就超勝過對「器」的研究。不論對儒、對釋、對道,古代的知識分子只有一個共同的追求,這就是——道。但道又是什麼呢?對於這個問題,我們先看道家的祖師是怎麼說的。在《道德經》的第—章中,老子明明白白如此說: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標點是作者加的)

 

這一章是全部《道德經》的總綱和樞紐,以後八十章的開合,全都源出於此。對這一章,古今中外的學者所論甚博,但應該作怎樣的理解才是正確的呢?

學習《道德經》必須首先明白的一點是,這部著作是寫給那些「修道」的人看的,還不僅僅是「看」或「學習」,而是讓那些於道「有心者」進入道的大門的。因為僅用人們思維程序或經驗來「研究」《道德經》、研究道,那所得到的必然是膚淺和表面的。要真正進入《道德經》和堂奧和體會大道,必須用「非常」的方法。而在整個八十一章的《道德經》中,就貫穿著這種「非常」的方法。真正的「有心」人,對道契而不捨的「行者」,是不難從中發出會心的微笑。但對於那些慣於馳聘於思想和文字領域的人,則難以捕捉到其中的妙處。在這裡,我們結合《莊子》,結合禪宗,來對《道德經》的這一章作一些正面、反面或外面的衍托,或許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面對人生宇宙,善於思考的人總是在尋找自己和宇宙的根本存在或終極存在,這個存在是什麼?對此,哲學和自然科學的回答是多樣的,但道家的回答則只有一個——道。但道又是什麼呢?它又在什麼地方呢?我們又怎樣才能把握它呢?對這個問題,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為之消瘦,也不知建立了多少的「法門」。但門徑的入處在哪裡?當然,與《道道經》最默契、體會最深刻、發揮得最好的莫過於莊子.

 

子對道的描繪是:

夫道,有情有性,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

得而不可見。自根自本,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

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

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

老……。(見《大宗師》)

 

在莊子的這一段論述中,熟悉禪宗的人會有似曾相識之感,因為這與禪宗對「禪」的描繪太相像了。如「自根自本」這一句,對照六祖惠能大師大悟時所說的: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六祖這一段話清楚明白,可以說是對莊子的最好的概括。一個「本自具足」,概括了莊子「自古以固存」以上的那段;而「能生萬法」,則概括了以下的那段。另外還從「本自清淨」、「無不生滅」、「本不動搖」三個方面加強了對那兩方面的領會。

 

在這裡可以看到,道是內在的,不是外在的。莊子談「自根自本」,六祖談「自性」,都指明了這個內在性。當然,再引伸地說,嚴格的說,還應是非內非外的。「自根自本」、「神鬼神帝」、「生天生地」表明了道既包容了精神的主觀性,又包容了客觀的物質性,同時又超越了兩者。在這裡,還應明白一個問題:道既然是「天地之始」,又是「萬物之母」——這可是歷史的起點,如同百億年前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剎那,我們又怎麼能返回到這個史前的、或先天的道的存在的那種狀態中去呢?如果這樣,任何人都沒有修道得道的可能性了,因為任何具體的、存在著的精神——生命實體,都絕對不可能超越這個宇宙演化的時間程序的。這個「自性」、和「自根自本」有那麼大的時間和空間的容量嗎?是吹牛皮的嗎?對這一要害問題,老子和莊子似乎沒有留心,在他們的著作中也找不到現成的答案。但六祖及以後和禪師們,終於找到了這

個答案,這個答案,就是在任何人精神、思維中的那個「現在」的「狀態」。

 

在唐代禪師們的修行實踐中,特別強調「當下」、「即今」及「現在」這一時間範疇的心理感受。如:

僧問馬祖:「如何是西來意」師云:「即今是什麼意?

(大梅法常禪師)初參馬祖、問:「如何是佛?馬祖曰:「即(現在的)心即佛。」師即大悟。

(大珠慧海禪師)初參馬祖,馬祖問:「從何處來?」曰:「越州大雲寺來。」

馬祖曰:「來此擬須何事?」曰:「來求佛法。」馬祖曰:「我這裡一物也無,求什麼佛法?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麼!」曰:「阿那個是慧海寶藏?」馬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保假我求!」馬祖這樣的問答太多了,而六祖大師也先就有這樣的教法。六祖在五祖處得到達摩衣缽南下,在大庚嶺被惠明和尚追上,要搶衣缽。但惠明自知無能、求六祖說法,六祖說出了那極其著名的一段話:

慧能云:「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明良久。慧能云:「不思善,不思惡,正恁麼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

 

「正恁麼時」——就在「現在」這個時候啊!禪宗這類用法太多了,那些「言下大悟」、「頓悟」都必是在「現在」這一精神狀態中完成,離開了「現在」的這種心意識狀態,一切都是無法談起的。我們面對的一切,不論基本粒子或是大宇宙、不論是心或者是物、決不能離開每個人自己的那個「現在」與「我」這一時間點和主人公,這可是一切事物開展,演變的樞機,也是陰陽裂變前的太極圖,我們面對的一切,失去了這個支撐點就會全都失去依據。

 

所以,「現在」這一時間感受和修行者本人的「自我」融為一體,就使六祖的「自性」和莊子的「自根自本」融為一體,也和道融為一體。在古代禪、道大師和儒學大師們那裡,時間、空間、宇宙只不過是心的一個部分現象而已,如陸九淵的名言就是:「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佛教世界觀歸根的認識就是「三界唯心、萬法唯識。」這些感受和認識,打破了分段時間現象對道所形成的壁障,使修行者能夠從「我」入手,從「現在」入手,從而進入——回歸大道。

 

但這個「現在」卻不自覺地被人們縮小來成為對時間和空間進行分割的利器,而形成了過去,現在、未來三個部分,不知道過去和未來,都是必須經過「現在」這一關的,不知道過去中有「現在」未來中也有「現在」,不知道這個「現在」是「豎窮三際,圓裹十虛」的。人類的文明,不是在每一個人的「現在」中創造出來的嗎?我們研究過去,也必須在「現在」中研究;我們規劃未來也必須在「現在」中規劃;

我們參禪悟道,也必須在「現在」中進行。誰能把自己的那個「現在」推得到另一個地方去呢?西方著名的歷史學家克 羅齊教授的名言「一切歷史都是現代史」的論斷,就是看到了這一點。

 

「現在」是什麼呢?當然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它是我們精神、心理和思維的一個「狀態」。「現在」是什麼呢?它是空,裡面什麼也沒有,如果有什麼的話,就會產生阻礙和壅塞的作用,使事物不能在其中得到正常的運行。「現在」是什麼?它又是有,並具有一切,因為萬事萬物必須在它的懷抱中顯現。我們無時無刻不沉浸在、激動在這個既空又有的精神狀態中。你能品嚐到其中的妙趣和真諦嗎?把握了這一併關鍵,對於道、對於道的其它內涵,就不難理解了。

 

對《道德經》第一章的「可道,非常道」「可名,非常名」又應作怎樣的理解呢?在前面的章節中,我們已經有過一些解釋,這裡再談一下。莊子說:「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見《齊物論》)莊子認為,這個問題本來是極其明白的,作為宇宙本身,大道本身,它就是它,不存在認識與被認識的矛盾,也無所謂認識與被認識這一層關係,它們是完整的「一」,但作為人來說,作為人的認識來說,也必須會,也應該產生相應這種認識,而不應否認這種認識,如同不能否定水潭中所反映的那個月亮的存在一樣。但畢竟水潭中的月亮不等於天上的月亮,人對宇宙和大道的認識也不等於宇宙和大道本身。這裡本來是界域分明的兩層關係,但古往今來不知引發了多少爭議。所以認識有認識的領域,有認識存在的根據不能輕易地加以否定。這在佛教的體系裡屬於「世諦」——世間其理。但修道的目的在於對道本身的體驗和把握,這畢竟不是認識所能統治的領域,認識也只是宇宙——生命——精神現象中的一個現象、功能而已,畢竟不是宇宙——生命——精神本身。要進入大道,必須在認識之外或認識之上找到一種與道同一的方法。如果這種方法與道是平等的、同一的、那麼這個方法就是大道本身了。這在佛教的體系裡屬於「真諦」——出世間的真理。這裡,我們再一次引用南泉與趙州的對話:

(趙州問南泉):「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還可趣向也無?」泉曰:「擬向即乖。」州曰:「不擬爭知是道?」泉曰:「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大虛,豈可強是非耶!州於言下悟理。

 

這裡要補充一點就是:平常心是道,這個平常心,就是我們時時刻刻都處於「現在」的那個精神和心理的那個「狀態」。對這個「狀態」,已經從淺到深地多次描繪了,這裡就不多說了,關鍵在於自己的領會。這則禪宗公案所顯示的意趣和方法,在《莊子》裡屢見不解,作為幫助對《道德經》第一章的理解是貼當的。這裡解決了對「可道,非常道」,「可名,非常名」的疑難,也解決了對「常有」和「常無」的疑難,也解決了對「同出而異名」疑難。

 

一個「平常心是道」——這個為眾多著名禪師所樂道,並作為「老生常淡」的人的「現在」的精神狀態,就把《道德經》的第一章,莊子的有關闡述和六祖的「自性」統統包容在其中了。在這裡,那個「玄之又玄」的「同」、或「道」,不是很充實地迴盪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嗎,這不就是那個「眾妙之門」嗎!由於有了「這個」,佛禪和仙道中所說的「頓悟成佛」、「即身成道」才有所依據。禪宗內許多「言下大悟」的公案,在《莊子》中也有

不少生動活潑範例,如:

嚙缺問道於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捨。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出之犢,而無所求故……」言未畢,嚙缺睡寢。披衣大悅,行歌而去。

(見《知北遊》)

被衣和嚙缺的這一席話及其作用,與前面所引的南泉與趙州的對話不是極為相似麼?只不過一是以道家的語言特點說出,一是以禪家的語言特點說出。再說「常無」、「常有」,如果沒有那個能「正汝形」,「一汝視」、「攝汝知」、「一妝度」的主人公的那個「平常心」,又是誰在「常有」、「常無」呢?又是誰在「正」、「一」、「攝」呢?如果沒有這點,別說是修道,人世間的一切認識和行為活動都無從得以展開。如果進一步聯繫到佛教「緣生」的學說,就可以更清楚看到這一點:

物從因緣,故不有;

緣起,故不無。

這不就是那個「常有」「常無」嗎?

 

讀《道德經》,讀《莊子》和禪宗公案,最忌尋章摘句。也用不著因為有「玄之又玄」一類的語句而使自己的頭腦也玄乎起來。看這一類的作品,不僅要看到其中的哲學和智慧。更應當把握住其中的氣象,並與自己的那個「平常心」相融合。如讀《周易》,若陷在六十四卦中不能自拔的人,他與《周易》有什麼關係呢?要知道,《易》也還是自己,還是自己的那個平常心,你站穩了這個腳跟,對於道才會有主人公的感受。王陽明就說過:「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明陽消息者也。」就會有如《易·乾文言》所描繪的那樣: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而況於鬼神乎?

這不是英雄氣概,也不是哲人的睿智,仍然還是那個我們人人俱具的那個「平常心」,而我們無時無刻不處於這種狀態之中,只是自己意識不到罷不。然,佛教恁什麼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呢?不然,孟子憑什麼說「人皆可為堯舜」呢?王陽明更憑什麼說「滿街都是聖人」呢?

 

所以,人生宇宙的全部奧秘全都凝聚在這一個「現在」的時間點上,凝聚在我們的「平常心」上——合而言之,就是我們「現在」的這一念的「狀態」之中,這是禪宗和道家的秘密所在,這可是局外人不知道的,開啟大道之門的鑰匙。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