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鱼玄机的传奇故事主要出自晚唐皇甫枚的笔记小说《三水小牍》。皇甫枚是今天陕西彬县人，自称此书作于天庚午（910年），他在鱼玄机死后不久曾住在长安咸宜观附近的兰陵里，所以这故事有可信度。他明确记载鱼玄机杀绿翘是在晚唐气数将尽的咸通九年（868）。 鱼玄机应是道名，因为"鱼梵"是木鱼，古人又"鱼"、"吾"同音。皇甫枚记，鱼玄机是长安"倡家女"，究竟是舞女还是娼妓？并不清楚。她"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好读书写字，致意于吟风弄月。咸通初，"破瓜之岁"，因"志慕清虚"才脱俗"冠帔"于咸宜观。"冠"是帽子，"帔"是披肩，"冠帔"泛指道服。"瓜"字拆为两个八，所以她16岁就出家了。咸宜观是名观。据《长安志》，这里原是睿宗的府邸，唐明皇曾在这里升极，开元初在这里置昭成、肃明二皇后庙。宝应元年（762）唐明皇死，咸宜公主到这里出家，才以她命名。唐明皇共有29个女儿，咸宜公主为贞顺皇后所生。 皇甫枚记，因鱼玄机有"风月赏玩之佳句"，所以出家后，风流之士仍然"争修饰以求狎"。"修饰"在这里不仅指仪表，还有以才子气勾引狎昵的意思。小女子"蕙兰弱质"，"不能自持"，就被各等风流豪侠裹挟。豪侠们借酒献示各自才艺，鸣琴赋诗，嬉笑放浪，她就轻窈而成为彼此传递的玩物。 皇甫枚描写鱼玄机杀咸宜观的女僮绿翘，先交代她"亦特明惠有色"。这一日因邻院邀请，鱼玄机临行前嘱咐她："别出去，如有熟客登门，就称我在某处。"等日暮回来，绿翘在门口迎候说，某客来过，知炼师不在，未下鞍便走了。"炼师"是对道观里有修炼能力者的尊称。此客为鱼玄机相好，鱼玄机便怀疑绿翘与他有染，夜里张灯关门查问。绿翘说："我伺你盥洗数年，一直检点，不令有似是之过。某客至，敲门，翘只隔门答道'炼师不在'，客无言，策马而去。若云情爱，不蓄胸襟多年矣。"鱼玄机见她辩白，愈怒，脱光她衣服拷问。绿翘在垂死间求水，然后将杯水洒地说："炼师欲求三清长生之道，而未能忘解佩荐枕之欢，反以沉猜，厚诬贞正，翘今必死于毒手矣。无天则无所诉，若有，谁抑我强魂？誓不蠢蠢于冥莫之中，纵尔淫佚！"说罢倒地而毙。"解佩荐枕"，是解下佩饰奉献枕席："冥莫"，"莫"即"暮"古字，指阴间："淫佚"即"淫荡"。 绿翘死后，鱼玄机将她埋在后院，有客宴饮后到后院小解，"见青蝇数十集于地，驱去复来。详视之，如有血痕且腥"，偷偷告诉仆人，仆人又告其兄。此兄恰是街卒，又怀恨于鱼玄机，便带人挖掘出"貌如生"的绿翘，将鱼玄机送交京城长官。鱼玄机供认不讳，朝士多有为她开脱者，到秋天还是把她杀掉了。 这个故事到五代孙光宪的笔记小说《北梦琐言》，又多了两条信息。一说，"咸通中，为李亿补阙执箕帚，后爱衰下山，隶咸宜观为女道士"。李亿为大中十二年（858）的状元，"补阙"是当时官名，掌供奉讽谏。"箕帚"，以簸箕与扫帚比喻妻妾，这里特指纳妾。二说她最后是被"京兆伊温璋"所杀。温璋，《三水小牍》专有逸文记载，说他"性黩货敢杀"，"黩货"就是贪污受贿。后因"纳金带及余货凡数千万"，"鬻狱缓刑"案发而饮鸩自杀于咸通十一年。 《全唐文》中无鱼玄机文字，《全唐诗》中有诗一卷，50首左右。写得最好的，都是对李忆的思恋。比如《寄子安》："醉别千卮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蕙兰销歇归春圃，杨柳东西绊客舟。聚散已悲云不定，恩情须学水长流。有花时节知难遇，未肯厌厌醉玉楼。"可见还是痴情女子。她最有名的《秋怨》："自叹多情是足愁，况当风月满庭秋。洞房偏与更声近，夜夜灯前欲白头。"与《赠邻女》："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都是表达对李亿的哀怨。说李亿是因"夫人妒不能容"，才将她送到咸宜观，是元代辛文房在《唐才子传》中的说法，不知这说法的出处。 鱼玄机故事中，大家感兴趣的是，她有染的"风流之士"究竟包括哪些。查鱼玄机留下诗中，有寄温庭筠的两首。其中《冬夜寄温飞卿》中有"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句，《寄飞卿》则以"嵇君懒书札，底物慰秋情"结尾。这"嵇君"是否以嵇康比温庭筠？"底物"又指什么？傅璇琮先生主编《唐才子传校笺》中，梁超然先生考，温庭筠与鱼玄机交往大约在咸通七年温任国子监助教期间，温庭筠咸通四年才回京师，六年当上国子监助教时已经65岁，到咸通七年冬天就死了，比鱼玄机早死两年。与李郢有关的有两首，都与钓鱼有关，其中《闻李端公垂钓回寄赠》结尾是"自惭不及鸳鸯侣，犹得双双近钓矶"。梁超然考鱼玄机与他交往于咸通中他任侍御史时，当时他住在亲仁坊，西南隅就是咸宜观，所以如他要见鱼玄机，并不需骑马。还有一首《迎李近仁员外》，说到"今日喜时闻喜鹊，昨宵灯下拜灯花"。梁超然考他为官员外大约是咸通七、八年。想鱼玄机当时交往的男人，也肯定不止此三人。 这些男人留下的诗词、文字中无一点鱼玄机的痕迹，我们也就无从考证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一个男权社会里，这样一个懂点风雅的小女子与大才子们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三水小牍》最后描写鱼玄机的结尾令人唏嘘，记她最后狱中诗为："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一生明知真知难求，却依然真心甘愿献身，才子们说她"自是纵怀"。明代胡震亨留在《唐音癸签》中的评介就是："鱼最淫荡，诗体亦靡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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