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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经》论三因制宜

 杏林脉香 2014-11-13

《内经》论三因制宜

“三因制宜”是《内经》中重要的治疗思想,分为因人、因地、因时制宜三个方面,主要见于《素问·五常政大论》、《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素问·异法方宜论》、《灵枢·五变》等篇。“三因制宜”治疗思想是在长期的医疗实践中形成的,强调了人与生存环境的协调统一,与《内经》学术原理中最具特色的整体观念一脉相承。

一、产生

因人制宜

《内经》体质学说是形成“因人制宜”治疗思想的理论基础。《内经》认为体质是一种生理、心理特性,其形成与脏腑、经络、精气神的功能有关。由于年龄、性别、社会因素、精神状态等的差异性,导致了个体体质的不同。《素问·上古天真论》记载女子以七岁、男子以八岁为一阶段,论述了各个年龄段的生理特征和体质情况,还指出了男女成长发育的差异。《灵枢·天年》还以十岁为阶段对人的衰老过程进行了表述,如“四十岁……腠理始疏,荣华颓落,发颇斑白,平盛不摇,故好坐;五十岁,肝气始衰,肝叶始薄,胆汁始减,目始不明;六十岁,心气始衰,若忧悲,血气懈惰,故好卧;七十岁,脾气虚,皮肤枯;八十岁,肺气衰,魄离,故言善误;九十岁,肾气焦,四脏经脉空虚;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素问·疏五过论》云经历过贫贱、苦乐等急剧变化者,“身体日减,气虚无精”,“精气竭绝,形体毁沮”。《灵枢·本脏》曰:“意志和则精神专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脏不受邪矣。”若突然受到精神创伤必会影响脏腑经络功能,精神刺激长期存在则会进一步引起体质改变。《素问·举痛论》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由辨体质的不同引申出辨证的概念,从而形成了中医学个体化的诊疗思路和方法。

因地制宜

我国很早就已认识到地理环境可以影响人体,如成书于春秋战国时的《大戴礼记·本命第八十》云:“坚土之人肥,虚土之人大,沙土之人细,息土之人美,耗土之人丑。”认为土质不同,人的体质有“肥、大、细、美、丑”的差异。《吕氏春秋·月令》曰:“轻水所多秃与瘿人”,“重水所多尰与躄人”,“甘水所多好与美人”,“辛水所多疽与痤人”,“苦水所多尪与伛人。”《管子·水地》亦有云:“夫齐之水,道燥而复,故其民贪粗而好勇;楚之水,淖弱而清,故其民轻果而贼;越之水,浊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秦之水,泔而稽,淤滞而杂,故其民贪戾罔而好事。”均提出地理不同则可导致地区的多发病。至于其原因,古人认为地理不同,发病病邪特性有别,正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东方生风”、“南方生热”、“西方生燥”、“北方生寒”、“中央生湿”等。不仅如此,古人进一步提出了地理不同,居民体质特点有异,会直接影响人的寿命,正如《素问·五常政大论》所说:“阴精所奉其人寿,阳精所降其人夭”,“高者其气寿,下者其气夭。”

因时制宜

《内经》认为人生活在自然界之中,自然界所存在的一些规律性的变化,如昼夜交换、寒暑交替、四季转换规律等,直接影响着人体,导致人也产生了节律性的变化,如《素问·脉要精微论》云:“万物之外,六合之内,天地之变,阴阳之应,彼春之暖,为夏之暑,彼秋之忿,为冬之怒,四变之动,脉与之上下,以春应中规,夏应中矩,秋应中衡,冬应中权。”表明四季阴阳变化使人体产生相应的节律,表现在脉象上则有春规、夏矩、秋衡、冬权。《素问·金匮真言论》亦云:“平旦至日中,天之阳,阳中之阳也;日中至黄昏,天之阳,阳中之阴也;合夜至鸡鸣,天之阴,阴中之阴也;鸡鸣至平旦,天之阴,阴中之阳也。故人亦应之。”说明地球上有昼夜阴阳消长变化的规律,故人亦应该有昼寤夜寐的节律变化。由于四时阴阳变化是万物生长收藏之本,人体生命活动的时间节律必顺应自然界这个规律,因此人体脏腑经脉、气血盛衰、阴阳消长等亦有节律可循。

由上不难看出,“三因制宜”治疗思想的产生是古人长期医疗实践的结果,是中国古人长期生活实践观察与整体观念指导的结果。

二、内容

因人制宜

同一种病邪侵犯人体,不同体质的人群发病与否各不相同。《素问·经脉别论》认为,当不同体质的个体遇到夜行劳倦、堕坠惊恐、渡水跌仆等情况时,“勇者气行则已,怯者则著而为病也”。说明发病与否取决于体质强弱,心理素质勇怯等因素。而《灵枢·五变》进一步以匠人伐木类比人之体质与发病的关系,认为体质不同是“同时得病,其病各异”的根本原因,“夫一木之中,坚脆不同,坚者则刚,脆者易伤,况其材木之不同,皮之厚薄,汁之多少,而各异耶”。不仅如此,而且认为体质不同,患病的部位也多有不同,如云:“木之所伤也,皆伤其枝。枝之刚脆而坚,未成伤也。人之有常病也,亦因其骨节皮肤腠理之不坚固者,邪之所舍也,故常为病也。”而感受邪气后出现何种性质的疾病,也由体质决定,如《灵枢·五变》举例云:“肉不坚,腠理疏,则善病风”,“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瘅”,“小骨弱肉者,善病寒热”,“粗理而肉不坚者,善病痹”,“皮肤薄而不泽,肉不坚而淖泽,如此则肠胃恶,恶则邪气留止,积聚乃伤脾胃之间,寒温不次,邪气稍至。蓄积留止,大聚乃起。”《素问·痹论》亦提到同样感受风寒湿之邪而致痹证,“阳气少,阴气多”的体质者,表现为肢体骨节寒冷、疼痛剧烈的痛痹;“阳气多,阴气少”的体质者,表现为骨节红肿热痛、发热、口干、舌红的热痹。正是由于人体质不同所导致的病证不同,因而治疗各异。

因地制宜

《内经》详细地论述了不同地域、地势与地理对人体生理、病理的影响,为因地制宜治则提供了理论依据。正如张志聪所云:“治病之法,各有异同。五方之民,居处衣食,受病治疗,各有所宜。”《素问·异法方宜论》从东方、南方、西方、北方、中央五方不同地区、不同饮食习惯的人体质不同出发,提出在治疗上必须因地制宜,各有所异。因而总结出砭石、九针、毒药、灸焫、导引等不同的治疗方法,各有它所适宜的不同病情。地区不同,物产不同,人们的饮食习惯亦有差异。不同地区的饮食习惯差异是导致地方多发病的原因。如果长期进食某种食物,往往会使脏腑机能发生不同的功能紊乱,产生不同的病变,如《素问·异法方宜论》云:“东方之域……其民食鱼而嗜咸……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为痈疡。”居于东方者,多食鱼、偏嗜咸味,居民多热积于中,易外发疮疡痈疽。“西方者……其民陵居而多风,水土刚强,其民不衣而褐荐,其民华食而脂肥,故邪不能伤其形体,其病生于内。”居于西方者,食物多为酥酪膏肉之类,形体强壮,其病多由饮食不节、七情内伤等所致。“北方者……其民乐野处而乳食,脏寒生满病。”居于北方者,多食用牛羊乳等,因气候寒冷故人体多脏寒,发生胀满一类的疾病。“南方者……其民嗜酸而食胕,故其民皆致理而赤色,其病挛痹。”居于南方者,多食酸味或酵化过之物,其病多为筋脉拘挛、筋骨疼痛之类。“中央者……其民食杂而不劳,故其病多痿厥寒热。”居于中央地域者,食物品种繁杂,劳动较少,其病多为痿躄、厥逆、寒热之类。正是由于中医学因地制宜治疗思想的运用,也才逐渐形成了我国因地域不同的众多流派,如岭南、新安医学流派等。

因时制宜

在自然界四时阴阳消长节律的影响下,疾病在春夏季节因阳长而易于热化,于秋冬因阴长而易于寒化,为了防止其热寒之变,保证用药疗效,《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曰:“用寒远寒,用凉远凉,用温远温,用热远热,食宜同法。有假者反常,反是者病,所谓时也。故曰:无失天信,无逆气宜,无翼其胜,无赞其复,是谓至治。”即在秋冬阴气旺盛之时应佐用温热之品,或者运用寒药治疗疾病时注意避免用寒药太过;在春夏阳气旺盛之时应佐用寒冷之品,或者运用热药治疗疾病时注意避免用热药太过等。

“无逆气宜”,与《素问·五常政大论》所说“时不可违”精神是一致的,即不要违背六气主时之宜,是强调针刺、药物、饮食要遵循因时制宜的治疗法则。因季节不同施治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理解:其一,一年四季的气温,有温热凉寒的变化,其主气不同,主气淫盛之邪不同,导致的疾病也不同,即所谓的四时多发病,如春季的风温、春温,夏季的暑温,长夏湿温,秋多燥病,冬多伤寒等,用药当然不同。其二,季节不同,自然界阴阳之气的消长盛衰有异,人体阴阳气血浮沉状态也有变化,因而用药时,要做到药性与季节之寒热温凉相避,以防太过伤人,故根据时令的不同,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法。其三,季节不同,气候特点有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不同,不论养生还是治疗疾病也应考虑顺应所处季节本身之气,尤其对于虚弱之体应予补益者。如冬病夏治,即借助夏季阳气强盛之势来快速促进人体阳气恢复,从而治疗阳气不足之证。

三、临床运用

“因人制宜”主要是因体质制宜。《素问·三部九候论》曰:“必先度其形之肥瘦,以调其气之虚实,实则泻之,虚则补之。”辨证论治先辨别体质,这种治疗观点贯穿《内经》始终。《素问·示从容论》云:“夫年长则求之于腑,年少则求之于经,年壮则求之于脏。”即强调年龄不同,注重调养的脏腑经脉亦有区别。年长者中焦脾胃多不足,易因饮食不节而伤六腑,以治腑为宜。老年人脏腑精气、全身气血均不足,不能峻补,只能采用调补的方法,从脾胃而营养五脏。年少者多因劳倦汗出而致风邪中于经脉,以祛邪气疏经络为宜。少年人脏腑壮,患病病位浅,病情单纯,故循经而治即取效。年壮者多恃强房劳而耗伤五脏之精,以补五脏为宜。壮年人气血正旺,能耐受药物攻伐,可根据病情虚实之性,采用重剂,直奔病所。《灵枢·通天》亦云:“古之善用针艾者,视人五态乃治之。盛者泻之,虚者补之。”并具体说明五态之人治法的不同:“太阴之人,多阴而无阳……不之疾泻,不能移之”,“少阴之人,多阴少阳……必审调之,其血易脱,其气易败”,“太阳之人,多阳而少阴……无脱其阴,而泻其阳”,“少阳之人,多阳少阴……独泻其络脉则强”,“阴阳和平之人……盛则泻之,虚则补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此所以调阴阳,别五态之人者也”。

在“因地制宜”治疗思想指导下,《内经》提出了具体治疗方法,如“西北之气,散而寒之,东南之气,收而温之”。王冰注曰:“西方北方人,皮肤腠理密,人皆食热,故宜散宜寒;东方南方人,皮肤疏,腠理开,人皆食冷,故宜收宜温。”即在气寒气凉的地域和季节,就应该顺应寒凉之气用药,应散而寒之;在气温气热的地域和季节,就应该首先顺应温热之气用药。其原因是西方、北方之人皮肤腠理密,人多喜食热,故生病后常宜散宜寒治疗。东方、南方之人皮肤疏,腠理开,人多喜食冷,故生病后常宜收宜温治疗。只有在非时之气、非地之气情况下,才应使用相反的药物来纠正之。《素问·异法方宜论》亦云:“故圣人杂合以治,各得其所宜,故治所以异而病皆愈者,得病之情,知治之大体也。”一是要求医生应根据天时、地理、生活习惯、体质等不同情况,使用不同的治疗方法。二是倡导各种治法和治疗措施可以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结合运用,杂合以治。三是强调医生要准确分析病情,合理选用治疗方法。因此,治病不仅要着眼于疾病本身,还要注意地理环境对人体生理病理的影响。

《内经》认为无论所患疾病是否存在时间周期性,其治疗亦应考虑时间问题,以免犯“伐天和”之弊,这也是“因时制宜”治疗思想在临床运用中的重要体现。具体而言,可在原有处方基础上随时令加减用药,或调主时之脏,或顾护被克之脏;可选择寒热性缓之药;可运用反佐法等。

如李杲治中风,用羌独愈风汤,并提出此药可常服之,但不可失四时之辅,故春加半夏、人参、柴胡等,应时枢转少阳;夏加石膏、知母、黄芩等,以防火助风势;长夏加防己、白术、茯苓等,健脾利湿,运中洲以达四旁;秋加厚朴、藿香、桂枝,宣肺气之通降,以利中风于秋时缓解;冬加附子、官桂、当归等,补命门之火、固根底,辅佐主方冬月之用。又如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序例》中云:“春,省酸增甘,以养脾气;夏,省苦增辛,以养肺气;长夏,省甘增咸,以养肾气;秋,省辛增酸,以养肝气;冬,省咸增苦,以养心气。”而朱丹溪认为若于夏日火令之时妄投温热,则有虚虚实实之弊。程钟龄则提出用药而失四时寒热温凉之宜,乃医家之大误。

此外,择时服药亦属“因时制宜”内容之一,无论用针用药,都必须随时间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措施。《灵枢·卫气行》云:“谨候其时,病可与期,失时反候者,百病不治。”如张仲景强调十枣汤应“平旦服”,即因手太阴肺应寅时,充分发挥药物的泻实作用。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仅各种方药的进服时间便记载了近百处。如早用温肾阳之品,晚服补脾气之药;晨滋肾阴,午健脾阳;早服摄纳下焦,暮进纯甘清燥等。《内经》还有对病作有时者当其未发时服药之论,如疟证的治疗即属此类。故《素问·疟论》云:“方其盛时必毁,因其衰也,事必大昌。”

兹举一病案,以明经旨。《王孟英医案》载:翁嘉顺室,娩后发热,竹林寺僧治之不应,温、龚二医,皆主生化汤加减,病益剧。请孟英诊之,脉软滑微数。曰:素体阴亏,热自内生,新产血去,是以发热。惟谵妄昏瞀,最是吓医之证,渴喜热饮,宛似虚寒之据。宜其猜风寒而表散,疑瘀血以攻通,帖帖炮姜,人人桃、桂,阴愈受劫,病乃日加。孟英惟以犀角地黄汤,加银花、石膏、知、斛、栀、贝、花粉、兰草、菖蒲、元参、竹沥、竹茹、竹叶……等,出入互用。至十余剂,舌上忽布秽浊垢苔,口气喷出,臭难向迩,手冷如冰,头面自汗,咸谓绝望矣。孟英曰:生机也。彼阴虚热邪深入,予一以清营凉血之法。服已逾旬,始得营阴渐振,推邪外出,乃现此苔。惟本元素弱,不能战解,故显肢冷,而汗仅出于头面,非阳虚欲脱也。复与甘寒频灌,越三日汗收热退,苔化肢温。自始迄终,犀角共服三两许,未犯一毫相悖之药。三江地气卑湿,天时温暖,伤寒之证绝少,最多湿温、风温之证。又人体质柔脆,不任荡涤之药,故惟以甘寒清解之剂,渐次搜剔,斯邪去而正不伤。若在北方,刚坚之体,此等药虽服百剂,亦若罔知。非加硝、黄荡涤,邪终不去。故叶氏之法,擅誉江浙。而吴氏之方,驰名幽冀。易地则皆然。亦智者之“因地制宜”也。

按:患者产后发热,见谵妄昏瞀之状,诸医皆以虚寒而论,投之生化汤温经散寒,而病益甚。惟王孟英根据因地制宜的治疗思想,辨为阴虚热邪深入之证,投以犀角地黄汤加减奏效。因三江之地,环境潮湿多热,其民体质柔弱,多为阴虚,易发湿温、风温等。北方之人,体质壮实,生活环境干燥严寒,易患寒证,治疗中必加大黄、芒硝助药力以荡涤热邪。南方与北方地域不同,居民生活环境有别,因此治疗方法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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