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许多人眼里,江南的水乡小镇都是一个模样:蓝印花布,大红灯笼,小桥流水,加上几个已难觅气息的历史名人故居,堆砌成了模式化的一个又一个旅游景点。
然而“乌镇”这个名字,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与“戏剧节”三个字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但凡世界上的知名戏剧节,大都分为“都市派”和“小镇派”。前者如英国爱丁堡和德国柏林,后者如法国阿维尼翁和日本利贺。
在中国,上海和北京的观众最为有福,每年多个“戏剧节”和“展演季”带来的剧目让人目不暇接,却也参差不齐。然而,在小镇里举行的戏剧节,乌镇确是中国的第一名。
在来到乌镇之前,我不免和所有戏剧观众有着一样的担心:“戏剧节”是否只是坐地起价的幌子?“邀请剧目”是否拿一些不入流的作品充数?“嘉年华”是否组织混乱不得要领?“大师对话”是否只是随意敷衍走个过场?
百闻不如一见,在以媒体身份完整见证了第二届乌镇戏剧节全过程的我们,有理由作为以亲历者的身份,和大家说说我们眼中的“乌镇戏剧节”。
乌镇的戏
以“艺术总监负责制”为原则的乌镇戏剧节,艺术家的裁量权最大。连任第一第二届艺术总监的赖声川,选择了来自欧洲,美国,港台,大陆的十七部“特邀剧目”。和第一届不同的是,这一届赖声川并未选择自己的过往作品。戏剧大师尤金尼奥·巴尔巴的两部作品,香港进念·二十面体的作品,芝加哥古德曼剧团的作品纷纷入选。
不过,赖声川留下了一个彩蛋,后边见分晓。
在17部戏,好戏特别邀请的伙伴贺兰乔月看了其中的12+1部,给出了自己的参考意见。
在她看来,在这13部戏当中,有2部属于“值得专程前来乌镇看戏”的五星级别,而有5部属于“绝对值得回票价”的四星半级别。如果你了解在上海或北京的剧目整体质量,乌镇戏剧节这次在特邀剧目的总体质量上,是可观的。
这两部“五星”值得拿出来一说。
第一部,来自阿姆斯特丹剧团的独角戏《人声》
在只有七十分钟的简短剧情中,舞台布置是从窗户窥探公寓内的视角,一个女人,一部电话,1:1的时间流逝,这所有的一切都很「对」。
高楼中女人的故事,通过她的语言和肢体展现出来,她喋喋不休地在对着电话里的「前男友」说那些琐碎的事情,说得那么真实,我甚至都忘记她是在表演,电话那头根本没有人在和她争执。
她在前男友离开之后变得神经质,不断地打给他。她亲吻他留下的皮鞋,假装没有哭泣。她在电话接通后欣喜若狂,在电话挂断后失魂落魄。我们透过窗户看她和她空荡荡的公寓,好像看一个盒子里无助寂寞的动物。
无助、寂寞,我们年轻而背井离乡的都市人,好像都是这样。
第二部,则是前面的那个“+1”,赖声川导演的《梦游》。
之所以说+1,是因为它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乌镇戏剧节的公开宣传之中。《梦游》算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演出,赖声川导演,黄磊与陈明昊主演。它没有用任何一个舞台,而是在一座古宅里进行的环境戏剧。
入场资格采取严格的邀请制,没有受邀登记名字的朋友,是决计难以入内的。进场之后环顾四周,何炅、谢娜、胡歌、王伟忠、孟京辉、田沁鑫、史航、周黎明,这次参加戏剧节的人物一个不少。他们褪去了镜头之前的锋芒,都安静地存在于剧场空间之中。
剧并不长,45分钟。故事讲述一个古代作家和一个现代作家笔下出现了同样一个女子,在游园惊梦般的故事中,观众们随着一盏盏灯笼,从入口,走向古宅深处。
这部被导演称作“一生只此一次”的戏,在此就给大家保留一些神秘感吧。
纵观整个乌镇戏剧节,“戏”毫无疑问是主题。在都市中的戏,有点像社交:开场之前和熟人打打招呼,结束之后场灯还没亮就着急往外跑怕打不到车;而在小镇中的戏,则更像是生活的一部分:落幕之后信步返程,路上巧遇三两好友,也全然不沾烟火之气。
总期待某一天,这理想化的观剧生活能在中国的每一座城市中实现。如果那样,就是个再美不过的场景了。
嘉年华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乌镇嘉年华和那些著名戏剧节的“OFF”环节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相似的是,他们都最大化地利用起非剧场空间进行演出;不同的是,“OFF”环节自由报名,没有筛选,来去自理,而乌镇嘉年华今年在500多组报名团队中选出300组,一是利于质量筛选,二是为团队成员提供了住宿。
随意地漫步乌镇西栅石板路,就能撞进戏山戏海里,观众、游客、戏剧人,早已彼此难分;雨读桥、灯笼铺、灵水居、盛庭码头、白莲古塔、昭明书院,乌镇诗意的地名旁,不用进剧场,就能做一场如梦之梦。
300多组团队走出剧场在公共空间里进行表演,是当下国内演出少见的情形。艺术家们考虑与所在环境的结合,与周围观众的互动,为整个观演提供了新的突破空间。而与上届乌镇戏剧节相比,注重于观众互动也是今年嘉年华的一大进步。
在桥边巷口,草台凉亭,船头佛塔边,都是因为戏剧而聚集在一起的人:除了特别邀请的艺术家团队,大部分嘉年华的演出者都不是专业演员,戏剧节嘉年华让他们与更多同路人相遇,再共同起航。
在这里,汇集了当代和传统的力量,在话剧表演之外,有肢体剧、哑剧、傩戏、类似行为艺术的表演正在进行。做个简单的数据统计,从10月30日到11月9日,11天里有近1500场演出,平均下来,每天有超过100场街头表演,从中午11点演到晚上11点。
如果想能场场不落地看下来,肯定就得在古镇里从东窜到西,还自备强大的方向导航。说句真心话,玩转嘉年华,实在需要一双好腿。
乌镇青年人
在乌镇,青年人是有福的。为了推动青年原创戏剧的发展,扶持青年舞台戏剧人才,并为热爱戏剧有潜力、有梦想的青年创作者提供一个平台,乌镇戏剧节特设“青年竞演“环节。 今年的乌镇戏剧节,从107部报名的青年剧目中选出了12部作品入围,经过评委会的观看、斟酌、讨论与投票后,最终大奖“最佳戏剧奖”由杨浥堃编剧、毛尔南执导的作品《跳墙》获得。 同毛尔南聊天,获得了一个很有趣的信息:《跳墙》的创意其实就来自于乌镇戏剧节。“首届乌镇戏剧节时,我们的编剧杨浥堃在评书场听到了一个关于小和尚‘跳墙’的故事,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个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题材’。”毛尔南说,后来两人当面交流了想法,才决定一起把这个戏做出来。他没想到自己能带着它再回乌镇戏剧节参加竞演,并且获得大奖。 这一届的乌镇戏剧节,他个人感受也非常强烈:“认识了戏剧圈的很多年轻朋友,有北京的、外地的、台湾的、香港的……非常来劲!”“而有些在北京经常约不到的戏剧圈朋友,也在乌镇见到了,感觉特别幸福:他乡遇故知,爽快舒服。” 最为有意思的是,在这107部参赛作品中,还有一部是文化乌镇股份有限公司导演部出品。在第一届戏剧节举办之后,这些受到影响的年轻人也自编自导自演了一部作品。虽然没有入选决赛,却让人看到了戏剧在无数年轻人身上萌生的火苗。 此外,乌镇还在戏剧节之外,打造”常态化的文化项目“:驻地“1+1”戏剧创作。“1+1“的概念是项目邀请青年艺术家带现有作品前来乌镇演出,同时提供一定条件,供青年艺术家在乌镇期间创作一部全新的作品,并于乌镇首演。去年曾携《映之湖》参加首届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环节的导演任明炀,便是这个项目的受益者。 今年四五月份,乌镇正值春暖花开时,任明炀为乌镇带去了自己主创的话剧《您的口音》,同时还带着主创团队在小镇住了下来,创作了《东海暴风雨》。这个上过戏剧学院又被开除、似乎在传统戏剧教育体系里没能找到自己位置的叛逆青年,在乌镇获得了发展的好机会。 “像乌镇戏剧节这样的节日能再有一百个,这个行业的很多问题可能就能得到解决,包括大家的生计问题、作品的发表问题等。”他说。 谈起当下青年导演的发展,目前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他表示“困难仍然非常多”,因为这个行业大众化、市场化的程度非常低,比如“大多数刚巧来乌镇景区的游客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戏剧节”,但“相比过去,整个戏剧大环境还是要好了不少”。 随着手上的资源慢慢增加,他也面临更大的压力。“还是在寻找和探索自己不一样的表达方式,找到自我在剧场的位置,同时在坚持这样方式的前提下,求得别人的认同。” 这,也是一代青年导演需要思考和面对的问题。 活在乌镇 本次乌镇戏剧节的举办地乌镇西栅景区,曾因对居民的整体搬迁改造受到很大争议。而随时间沉淀之后,保留历史原貌又加入现代化元素的小镇,逐渐在诸多江南水乡中鹤立鸡群。
2004年,西栅实现免费WIFI全覆盖;紧接着,一座净水处理厂拔地而起,为整个景区提供免费直饮水;整个景区的空调,排水,基础建设井井有条。最特别的是,与无数早已成为酒吧一条街的古镇景区不同,西栅的酒吧、餐厅、咖啡……一切店铺均需要在0点前终止营业。
还小镇一个清净的夜。
令许多游客担忧的坐地起价,在乌镇戏剧节期间也是难觅踪迹。在乌镇的小店里,一碗味美料足的皮蛋瘦肉粥也不过十元,被诸位媒体朋友交口称赞的卤蛋则是三元一枚——这并不比任何一个城市中的普通小餐馆显得昂贵。广为人知的“似水年华红酒坊”,也有着超过上海平均水平的餐酒质量和性价比。
白天跻身熙熙攘攘的嘉年华之中,傍晚与陌生或熟悉的朋友相约剧场,夜半踏着青石地砖漫步回宅——这可能是一个“戏剧乌托邦”最直观的体验了吧。 写在最后 戏剧节主席陈向宏在小镇对话中提到:“乌镇戏剧节,五年之内,只播种,不收获。”
这样不浮躁的心态不管在任何行业里都尤为难得。这一届戏剧节仍然没有接受任何现金赞助,主要投入依旧由乌镇旅游承担。作为戏剧节本身主要收入之一的门票,即便场场售罄,理论总票房依然不及总投入的十分之一。
当然,大家所最担心的“过度商业化”仍然没有因此出现。在乌镇的消费,完全控制在合理范畴内。在都市喧嚣惯了,在乌镇呆上几天做个小度假,再好不过。 对于大部分观众或者游客来说,“玩”其实是乌镇戏剧节最关键的一个主题。买票看戏可以成为你在乌镇戏剧节期间的一个主要项目,而遍布街头的嘉年华和古镇景色也一定是你行程的重要一环。 戏剧理应发生在更多可能的地方。在乌镇,我们看到了一直所期待的情形。 明年十月,我们相约乌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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