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医家罗芝园活用三焦辨证辨治鼠疫

 

1867 年鼠疫传入北海[ 1], 岭南在其后半个多世纪里不断遭受鼠疫的肆虐, 尤其是1894 年穗港鼠疫的大流行, 广州约10 万人、香港约2 550 人死于鼠疫[ 2- 3] 。面对1894 年鼠疫, 港英当局采用了一系列强有力的现代防疫措施来遏止疫情, 客观上促进了我国疾病控制体系的初步建立和近代城市公共卫生建设, 并对宣统年间的东北肺鼠疫的防控具有重大的借鉴作用[ 4- 5] 。然而当时的港英当局长于整体防控, 却对患者的个体治疗无能无力, 用西医治疗鼠疫疗效甚差。 西人治疗鼠疫的方法, 在我们看来是相当可笑的。香港洁净局官员将鼠疫患者送到泊于水中的医船, 先让患者吞下混有某些液体药物的12盎司白兰地, 然后把6 磅的冰块置于患者头顶, 并在患者胸部、四肢也各置1 磅冰块。用这样的治疗方法, 十个患者中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医船的![ 6] 。岭南医家认为治疗鼠疫禁用辛温, 亦禁用雪水, 恐其冰伏[ 7] , 上述治法恰恰违背中医治疗禁忌。而以罗芝园为代表的岭南医家活用解毒活血汤治疗鼠疫,取得了很好的疗效[ 8] 。罗芝园治疗鼠疫严格遵循三焦辨证, 按上、中、下三焦的不同症状加减用药治疗, 现简要介绍如下。

鼠疫上焦证治

虽然上焦属于温病的初始阶段, 病情比中、下焦轻, 然而鼠疫是烈性传染病, 其上焦病情也有重症、危症、至危症, 故罗氏在辨治鼠疫的上焦证时, 又分轻证、稍重证、重证、危证、至危证等, 在解毒活血汤( 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黄五钱、当归钱半、赤芍药三钱、桃仁八钱去皮尖打碎、红花五钱、川朴一钱、甘草二钱。此方?医林改错#名曰解毒活血汤, 原方用枳实, 兹改为川朴, 均行气药, 以川朴色赤、取其入血分耳[ 9]) 的基础上加减药物进行治疗。

1?? 轻证、稍重症?? 轻症照原方日一服, 稍重症日夜二服, 加银花、竹叶各二钱, 如微渴、微汗, 加石膏五钱、知母三钱, 少则二三剂愈, 多则六七剂, 未愈不妨再服, 以愈为度![ 10] 19。

2?? 重证、危证?? 按 恶寒!、 大热!、 热渴至,有汗!、 疔疮!、 小便不利!、 痰多!等症状, 在解毒活血汤基础上加减用药治疗。
初起恶寒, 照原方服, 柴胡、葛根各加一钱![ 10] 19。 若见大热, 初加银花、竹叶各三钱, 西藏红花一钱, 危症钱半。如无西藏红花, 木方红花可用八钱, 或加紫草茸三钱, 或加苏木三钱亦可![ 10] 19。若热渴至有汗, 并加白虎汤, 强壮者, 石膏( 少七钱, 多一两) 、知母( 少三钱, 多五钱) 、粳米五钱, 本方甘草改三钱![ 10] 19- 20。 疔疮, 加紫花地丁三钱, 疔黑者, 用针围刺、括出毒血, 外用药粉频涂, 以拔疔毒![ 10] 20。 小便不利, 加车前草三钱![ 10] 20。 痰多, 加贝母三钱![ 10] 20。 危症, 本方翘、芍、地、草各加一钱![ 10] 20。

3?? 至危证?? 将解毒活血汤中的翘、芍、地、草各加二钱, 并加重白虎、竹叶、银花各三钱, 羚羊角、犀角、西藏红花各钱半作为治疗鼠疫至危证的基本方[ 10] 20, 并按 热渴!、 神昏、谵语!、 颠狂!、 舌绛而干!、 衄、咯、癍、疹!、 烦恼、懊!辨治。

服后热渴仍不退, 照原方双剂合服, 日夜各一服, 惟柴、葛、归可照加倍, 各酌减一钱, 朴酌减五分,余俱加倍, 仍加重石膏、知母、竹叶、银花、羚羊角、犀角、西藏红花也; 双剂服后, 热渴仍不减, 不妨双剂照加再服数剂, 以热渴退为度; 热渴退而未清, 切不可止药, 用单剂日夜二服( 止药多复病) , 仍按症加药,稍为酌减![ 10] 20。 若外热减而内热不减, 热在胸,热毒入包络, 必神昏、谵语, 加清宫汤, 日夜三服, 元参心、麦冬( 不去心) 各三钱, 丹竹叶心( 如无用竹叶心亦可) 、羚羊角、犀角各二钱, 莲子心五分是也,并加西藏红花钱半, 日夜连三服, 以退为度; 热退未清, 间有谵语, 仍日夜二服, 加药酌减, 贫难备药, 可加竹叶心、生灯草、紫草茸各三钱, 或加苏木三钱亦可, 服法照上![ 10] 20。 若见颠狂, 双剂合服, 加重白虎, 并竹叶心、羚羊角、犀角、西藏红花各三钱, 照上服法![ 10] 20。 热在膈, 热毒入营, 舌绛而干, 反不渴, 加清营汤, 犀角、元参、麦冬、银花各三钱, 丹参二钱, 合本方连翘、生地是也, 并加西藏红花钱半, 日夜连三服, 未愈再照服![ 10] 21。 血从上逆, 见衄、咯等症, 加犀角地黄汤, 犀角、丹皮各三钱, 本方生地改一两, 赤芍如旧是也, 并加西藏红花钱半, 日夜连三服,未愈照再服。见癍加化癍汤, 即白虎汤加元参三钱、犀角二钱是也。见疹, 加银翘散, 银花、牛蒡子各三钱, 竹叶、大青叶、丹皮各二钱, 合本方连翘、甘草![ 10] 21。 若舌苔微黄, 外微热而内烦恼、懊( 烦闷坐卧不安也) , 加元参、沙参、栀子、黄芩各三钱, 或并加淡豆豉二钱, 日夜三服, 以愈为度。以上皆二三日内, 上焦症也![ 10] 21。

罗芝园辨治上焦证有以下特点: ? 同为鼠疫上焦证, 亦有轻证、稍重证、重证、危证、至危证的不同。% 以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 重证、危证的主要症状有: 恶寒!、 大热!、 热渴至, 有汗!、 疔疮!、小便不利!、 痰多!, 以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加药对症治疗。?药量随证加重, 如治疗危证, 将解毒活血汤方中的连翘、芍药、地黄、甘草各加一钱, 治疗至危证则将四药各加二钱。( 至危证证治尤为详细, 至危证主要表现为: 热渴不退, 神昏谵语, 颠狂, 舌绛而干, 衄咯癍疹, 烦恼懊。至危证诸多症状为气营两燔、耗血动血所致, 羚羊角、犀角、西藏红花在病情转归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服法颇具特色, 轻证照原方日一服, 稍重证日夜二服, 至危证多为 日夜连三服!, 甚则 双剂合服, 日夜各一服!。 大剂量?急追多服+ 的给药方法, 是当时提高和维持血药浓度以保证疗效的有效方法; 与此同时, 煎剂供给身体大量水分, 有助于毒素的排出![ 11] 。, 热毒排出的方式有从经络散、从咳痰出、从二便下三种[ 10] 21。

鼠疫中焦证治

1?? 鼠疫病邪从上焦传入中焦的原因和主要症状?? 鼠疫热毒嚣张, 或误治而助热毒, 或病重药轻药力不济是鼠疫病邪从上焦传入中焦的三种原因。有体壮毒盛而传者, 有误服忌药助毒致盛而传者,有改轻改缓积毒致盛而传者![ 10] 21。鼠疫病邪传入中焦的主要症状为: 其症核愈肿大, 面目红赤, 舌苔老黄, 午后热甚![ 10] 21。

2?? 据症治疗?? 若兼见渴, 强壮者加重白虎汤![ 10] 21。 脉浮而促, 加减竹叶石膏汤, 竹叶五钱,石膏八钱, 麦冬六钱, 本方甘草改三钱![ 10] 22。 二症( 按: 指 渴! 脉浮而促!) 能加羚羊角、犀角、西藏红花各钱半更好, 或加栀子、黄芩各三钱亦好, 皆宜日夜连三服![ 10] 22。 热退未清, 忽恶寒旋大热, 是谓战汗, 汗透热解。若人虚, 汗出未透, 致热未清, 宜加增液汤以助其液, 汗出自透, 元参一两, 麦冬与本方生地各八钱![ 10] 22。 余热未退, 小便闭而谵语,加车前、木通各二钱, 羚羊角、犀角各钱半, 贫者加车前、木通、淡竹叶、丹竹叶心各二钱![ 10] 22。 热退清, 间有谵语??加淡竹叶、竹叶心各钱半![ 10] 22。大热大渴, 舌黑起刺, 腹胀腹痛( 胀痛不必大甚, 微有胀痛即是) , 大便结而谵语, 热结旁流( 纯流稀汁,绝无粪渣) , 体厥( 手足身冷) 脉厥( 脉伏而无) , 六症见一皆宜下。此时危在旦夕, 宜急不宜缓, 亦宜重不宜轻, 故人属强壮, 脉沉数有力, 或沉小而实, 宜双剂加大承气汤, 大黄( 少七钱, 多一两) 、朴硝( 少三钱,多五钱) 、枳实合本方川朴各二钱是也, 能并加羚羊角、西藏红花各二钱更好。一服不下, 不妨双剂照加再服, 以下为度![ 10] 22。 下后热仍不退, 痛、胀、结、流四症见一, 余毒未清, 仍宜用下药, 用单剂加大黄五钱、朴硝二钱、川朴钱半接服, 若下, 热必退矣![ 10] 22- 23。 下后仍有微热, 间有谵语, 加羚羊、犀角、西藏红花各一钱??贫者可加淡竹叶、竹叶心各二钱![ 10] 23。 无热仍有谵语, 本方柴、葛减半, 加元参、麦冬各二钱, 淡竹叶、竹叶心各一钱![ 10] 23。 若大热大渴, 兼见痛、胀、结、流四症之一, 人壮脉实, 不妨重加白虎、承气同服, 药用双剂, 以下为度![ 10] 23。如仍热不退, 便不下, 可并加石膏、大黄各五钱, 以下为度![ 10] 23。

罗芝园辨治中焦证有以下特点: ? 鼠疫中焦证皆六日以前![ 10] 23。% 鼠疫中焦证的必备症状有核愈肿大, 面目红赤, 舌苔老黄, 午后热甚。!中焦证治疗是在此必备症状的基础上, 以加减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按症加药治疗。& 总结出鼠疫中焦 六症!, 即 大热大渴, 舌黑起刺, 腹胀腹痛, 大便结而谵语, 热结旁流, 体厥脉厥!和中焦 四症!, 即 痛、胀、结、流!。?鼠疫中焦六症和中焦四症, 但见一症, 即加承气、白虎, 多为双剂用药。

鼠疫下焦证治

鼠疫 至七日, 则传下焦![ 10] 23。鼠疫下焦证的症状表现与中焦证大致相同, 唯治法有异, 治法兼滋阴![ 10] 23, 基本方药为加减解毒活血汤加元参六钱[ 10] 23。若前失治, 仍热渴不退, 人属强壮, 可重加白虎汤, 日夜三服![ 10] 23。
 
若见痛、胀、结、流等症, 人属强壮, 可重加大承气汤一二服, 以下为度![ 10] 23。仍有微热, 独见燥结, 可加增液汤以润之![ 10] 23。仍不下, 可加小承气汤, 大黄五钱, 川朴、枳实各一钱![ 10] 23。 若口燥舌干, 齿黑唇烈, 不甚热渴, 脉见虚大, 本方除柴、葛, 加一甲复脉汤。本方生地改用大干生地六钱, 甘草改用炙草六钱, 赤芍改用白芍六钱, 余药照旧, 并加麦冬不去心五钱, 阿胶、芝麻仁各三钱![ 10] 23。 液仍不复, 可并加调胃承气汤以和之, 大黄三钱、朴硝五钱, 合本方甘草二钱![ 10] 23- 24。若无别症, 惟核未消, 余时不热, 独见子午潮热, 本方除柴、葛, 改用大干生地, 各药照旧, 加元参五钱![ 10] 24。 潮热谵语, 并加竹叶心十枝为引![ 10] 24。
罗芝园辨治下焦证的最大特点是存津液, 以解毒活血汤加元参六钱为基本方, 按症治疗。所加之方药, 除元参外, 尚有一甲复脉汤、增液汤、白芍药、大干生地黄、炙甘草、麦冬、阿胶、芝麻仁等。

鼠疫直中三焦证治

1?? 鼠疫直中三焦证之主要临床表现及治疗基本方?? 鼠疫直中三焦证主要表现为初起就出现大热大渴, 随即出现中焦 四症!( 痛胀结流) 、以及舌色金黄, 痰涎壅盛等三焦俱急之症状。 直中( 直中者, 初起即直中三焦) 之症, 初起大热大渴( 上焦症) , 二三日即见痛、胀、结、流( 中焦症) , 舌色金黄, 痰涎壅盛( 下焦症) 等症, 此三焦俱急也。!
若病人 人壮脉实![ 10] 24, 药用双剂![ 10] 24, 即用双剂加减解毒活血汤, 重加白虎、承气、小陷胸汤, 半夏、栝蒌根各三钱, 黄连二钱、半夏宜减半, 日夜连二服, 以病退为度, 能加犀角、羚羊角、西藏红花各三钱更好![ 10] 24。

2?? 鼠疫之直中三焦急症及其三种处理方法??若疫盛行时, 忽手足抽搐, 不省人事, 面目周身皆赤, 此鼠疫之急症![ 10] 24。? 放血疗法: 急用大针刺两手足处, 约半分深, 出毒血, 其人必醒![ 10] 24。% 敷擦法: 或用生姜十余两捣烂, 手巾包裹, 醮热酒周身重擦, 自上而下亦醒![ 10] 24。& 刮痧法: 或拈痧或刮痧, 亦可醒, 醒后即照原方连服二三剂。若见结核发热, 照上法治![ 10] 24。

罗芝园辨治鼠疫直中三焦有两大特点: 一是针对患者 大热大渴, 痛胀结流, 舌色金黄, 痰涎壅盛!等主要症状, 用双剂解毒活血汤, 重加白虎、承气、小陷胸汤治疗。另一则是对直中三焦急症, 采用放血、敷擦和刮痧等外治法。

结语

岭南医家罗芝园取法吴瑭治疗温病之三焦辨证, 以王清任之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 按症状加减用药, 治疗岭南腺鼠疫, 并取得很高的治愈率。 惟其对症用药, 故能投无不效。他乡用之, 十愈八九![ 12] 。 是年见症几三百, 施药二百七十余, 共死四十余人, 除误医与不服药二十余人外, 尚救九成有余![ 13] 。另一岭南医家黎佩兰 曾将?汇编# 悉心研究, 笃信无疑。凡亲好患是症者, 踵门求商, 悉本原方, 如法调治, 应手而效![ 14] 。虽然疗效有夸大之嫌, 但是岭南医家以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按三焦辨治, 取得很好的疗效却是不争之实。其煎药法亦遵吴瑭古训, 认为治疗鼠疫 煎药尤宜得法, 一二三日病在上焦, 药味取其轻清, 煎宜六七沸; 四五六日病在中焦, 药味取其稍重, 煎宜十沸; 七日以后病在下焦, 药味取其浓重, 煎十余沸![ 9] 18。岭南医家治疗鼠疫的给药方法亦颇具特色, 即据病情轻重采用不同服药法: 对于 上焦至危症!及 中焦六症!、 中焦四症!均双剂用药, 日夜二服或以下为度, 其他病证则据病情轻重依次为单剂日夜三服、日夜二服、每日一服, 这是对中医急症治疗学的重大贡献。吴瑭创立的三焦辨证, 在岭南医家治疗烈性传染病的临床实践中得到充分的体现, 使岭南医家在发扬中医理论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