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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大道,天下为公

 南方在野 2014-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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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德经》共八十一章,申言“大道”,质疑人性的弱点,开复古之风。

老子认为,“道”在这个社会上已经被消逝了,已经被背离很远了,是必定要返回的,“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道德经》二十五章)。他直言,种种社会弊病的根本原因是“大道废”,而所谓圣人的仁义、智慧都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所以他主张“绝圣弃智”“绝仁弃义”,以回归“大道”。(十八章,十九章)。老子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四十九章)。他赞扬“小国寡民”的自然状态(八十章),在老子看来“道法自然”(二十五章),人之本性尚自然,但统治者强行的作为违背了人之本性。——通过对统治者所谓圣智仁义的批评,老子揭露了人性的弱点;通过“小国寡民”自然状态的复古式赞扬,老子宣扬了人性的解放。

如《道德经》开篇所言“道,可道,非常道”,老子并没有给道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但老子所言的“大道”,在复古的外壳下充盈着对人性的关怀。


             (2)

为什么要披上复古的外衣?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民族象中华民族一样,保存着对自己幼年的回忆。或者说中华民族的确是拿着石器告别野蛮的另类。传说中炎帝、黄帝时期的发明创造,尧、舜、禹时期的治水与“禅让”,物质、精神、政治劳动的社会大分工与空前的创造力,留给后人无限的暇想。中华儿女总是魂归上古,带着对人性的追问,探索社会发展的“大道”。

老子之后再次高举复古主义大旗的,是孔子。他“信而好古”(《述而》),称赞尧舜时代为“大同社会”,在《礼记-礼运篇》中讲,“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充满了无限向往之情。这里孔子所言的“大道”,与老子所言基本相同。然而,作为力求实践的政治活动家,孔子并没有发展天下为公的思想,更没有践行天下为公的华夏大道。“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他屈服于强权横行的现实,退而求其次,主张回到周公所缔造的礼乐文明的西周,宣扬为“天下为家”服务的仁、义、礼、信、让。

但,孔子所言的仁义智慧,在春秋末期有现实的意义。征对当时统治者的昏暗、人之主体性价值与尊严惨遭践踏的社会状况,孔子希望高扬人的尊严与价值。他提出仁者“爱人”的人道主义原则,直言批评统治子者“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先进》)。仁者何在呢?他相信人“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主张通过有教无类的办法将人的社会存在导向社会理性,培养仁智统一的理想人格,以实现“成人之道”(《宪问》),以挽救人的价值与尊严。

孔子虽言“克己复礼”(《颜渊》),称赞西周的礼乐文明,但这就象李敖在北大演讲赞扬北洋军阀,其原意是对春秋时政与当局的批评。孔子甚至明白地指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从骨子里充满着“大道”不得的郁闷。——孔子的政治学说,在在复古的外壳下充盈着人道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光辉。

老子没有说错,背离了“大道”的仁义是无能为力的。孔子的仁义智慧,后来被统治者及御用文人长期加工、歪曲,背离“大道”越来越远,发展到最后,如老子所言,堕落成了一种“大伪”。


                (3)

对孔子这种退而求其次的软弱,后来墨子奋起而批评。

墨子提倡更为广泛的人道原则,以此解放平民。他批评孔子的仁义存在亲疏厚薄之别,从而提出“兼相爱,交相利”(《兼爱中》),充满社会平等思想与对社会等级的批判思想。他肯定人的尊严和人的价值,认为人不是手段而是目的,说“仁,爱己者,非为用己也,非若爱马。”(《经说上》)。认为真正的仁人,“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以此为事也。”(《兼爱中》)。他直言指责执政者与知识分子“此何难之有?特上弗以为政,士不以为行政也。”(《兼爱中》)。

墨子以更为深刻的普世价值“背周道而用夏政”。他清醒地看到“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非乐上〉)。所以反对等级制度礼乐文明,主张“节用”、“节葬”、“非乐”。他指出,儒家所言的“天命”是“天下之大害也”(〈非命上〉)。“命者,暴王所作,穷人所术(述),非仁者所之言也。”(〈非儒下〉)。

墨子这种强烈的平民革命思想,源自他对华夏“大道”“天下为公”坚强的信念,源自他独树一帜的复古思想。与孔子不同,墨子说“吾以为古之善者则述之,今之善者则作之”(〈墨子—耕柱〉)。在国家的起源上,他石破天惊地提出社会契约论,“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为天子。”(〈尚同上〉)。“君,臣,萌(民),通约也。”所以他主张:“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尚贤上〉)。

墨子把这种天下为公社会契约之理奉为“天志”,说“我有天志,譬若轮人之有规,匠之有矩。”(《天志上》)。


如何实现天下为公社会契约之道?首先,墨子严格区分了战争的性质:他把大国攻小国、强国攻弱国的战争,叫做“攻”,强烈反对;而把讨伐暴虐害民之君的战争,称之为“诛”,大加赞赏。其次,墨子主张平民的结社自由,《淮南子—泰族训》记载:“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刀,死不旋踵。”这个团体的首领称之为“巨子”。墨子死后,这个团体仍然存在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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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孔墨三位中华思想之开山祖,在人性的探讨这一基本问题上有着惊人的相似。老子没有明言但已非常清楚地提出了人性“自然”,孔子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无疑是对老子人性观的传承。墨子一书开篇为《所染》,以染丝为喻,“非独染丝然也,国也有染。”“非独国有染也,士也有染。”一语道破人性的自然状态,并指出改造环境的重要性。三位先哲清楚地看到当时不正常社会体制对于人性的异化,致力于将人的尊严从异化之中解救出来,于是不同程度的宣扬复古之风,究其实质,并不是什么“开历史的倒风车”,反之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思想解放运动,是中国最早的原生态的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其思想的内核,就是人文精神。

由于共同的人性追求,中华三圣老孔墨的"大道"观,可谓一脉相承。老子提出"大道"一词,虽然没有对其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但指出了中华大道的基本原则"师法自然",从而把握了人性解放的根本;孔子在政治实践上退而求其次,但具体阐述了中华大道的明确内涵是"天下为公",从而指出了一个普世的价值。墨子则提倡更为广泛的人道原则,肯定人的尊严和人的价值,认为人不是手段而是目的.强烈的平民革命思想,石破天惊的社会契约论,“非攻”而赞“诛”的共和革命思想,平民的结社自由实践思想,从而为后人指出了更为具体的民主道路。

在这里,我们似乎看到了先人的智慧与中华思想的光明。如果后人继续秉承这种人性追求,宣扬人的尊严与价值,反对社会等级对于人的异化,在复古之风的旗帜下继续探询华夏“大道”,那么华夏儿女是幸运的。

      (5)

实际上,这种思想的光芒曾经在百家争鸣的高潮中似乎灵光一显。《管子》一书就提出“任法而不任智”(《任法》)的要求,同时又提出“法出乎权,权出乎道”(《心术》),从而为法治的合理性作了论证。若《管子》中讲的“道”继承了老孔墨三圣的大道观,那么必将进一步发展孔子的天下为公墨子的社会契约理论,也必将深刻影响中华政治实践。

但是,《管子》一书阉割了老孔墨三圣的大道观。《管子》将“道”荒唐地解释为“气”,又认为圣人能将气“藏于心中”。后来这个学说进一步发展成为所谓的“刑名之术”,成为暴王驱策天下的工具。《管子》一书,体现了先秦法家先驱管仲学派的思想,为后来法家所继承,给中国历史造成了很怀的影响。法家的大害,就是从独断论走向残忍专制,借今而非古为暴政而正名,完全抛弃了对人的关怀,降低了人的价值与尊严,是对中华三圣老孔墨一脉相承的"大道"思维的严重破坏.背离了"天下为公"社会契约的的"大道",法家与兵家完全沦为了暴王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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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看到知识分子为强权立言的堕落,人之尊严惨遭践踏,于是宣扬天赋人“性本善”,以“仁政”之说批评法家的残忍专横,要求知识分子与执政者“养浩然之气”以立志做一个“仁者”。提出要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而独断论的存在、残忍专制的倾向,让庄子看到了此时“百家争鸣”中潜伏的危险,他提出相对主义和怀疑论,指责诸子百家“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又要求执政者“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天下》)。主张执政者不插手诸子百家的争论,让诸子百家在争论中达到自然的平衡。

然而,孟子与庄子这些光芒四射的人文精神被淹没在战争之中。之后的所谓“百家争鸣”,实际上沦丧了争鸣的精神。一方面,许多知识分子逐渐丧失了应有的情操,自觉或不自觉地屈服于强权的奴役,替暴政辩护为虎作猖;另一方面,以齐国建“稷下学宫”为代表,执政者用利禄收买腐蚀利用知识分子,致使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沦为了专制的工具。

关于“稷下学宫”,南方在野实在是不想说出这个真相。很多人包括我自己,过去一直认为齐都西城门外稷下学宫是一个自由讲学、立著、论辩的百家争鸣之中心,独立精神之异域。但是我们错了,一个由专制统治者建立的学术机构,能有多少学术的自由?稷下先生共百千人,何有一个敢宣扬老子之“道”孔子之“天下为公”,何有一个敢宣扬墨子之学?一个个莫不是狗苟蝇营之徒。从学宫领袖(“祭酒”)荀况开始,就为暴力霸业而辩护,他提出“人之性恶”,目的是为统治者践踏人的尊严而服务,他露骨地说:“由士以上必以礼乐节之,众数百姓必以法数制之。”(《荀子—富国》)。荀况作为学宫领袖如此,其他稷下先生宋鐦、尹文、慎到、彭蒙、田骈、环渊、邹衍、驺爽、淳于髡、貌说、田巴、鲁仲连、接子等七十六人见于史册者无一不是专制犬牙。荀况之徒到最后培养出一个韩非子,公开宣扬暴政,践踏人的价值与尊严,将独断论发展为君主专制,建议君主将“法”“术”“势”相结合,用奸诈阴险的手段来奴役天下群臣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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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的学术思想,在民间得以发展。墨家子弟以"舍我其谁"的态度面对现实,自觉远离“稷下学宫”,用实际行动学习墨子,亲身参与各种反战行动与建设事业。捍卫墨子的“兼爱”与天下为公社会契约之理。战国时代,墨子门人弟子扎根草民,遍布天下。

墨子死后,墨家分为三派,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都以《墨经》为研读与发展思想的主要依据。基本上朝两个方向发展:一者重视自然科学、逻辑思维、认识论,认为人的认识能力是获得知识的工具,主张透过感官与思维作用进行科学探索,又认为逻辑的真伪要透过客观的自然世界或人类社会现况的检证。在这一方向上,后期墨家不仅在政治、伦理、经济、教育、认识论、逻辑有重大发展,而且开创了中国最早的关于数学、光学、力学方面的知识。

另外一者则继续力行墨子平民结社的实践与“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任侠理念,在现实政治权力无法取得或予以保护的情况下,他们奉行墨子平等兼爱的社会理想,从而走向为国为民的侠义之路。南方阅读网友文章,知墨子之后,有个墨家弟子叫孟胜,是墨家巨子(墨家领袖)。他有个好朋友叫阳城君的,是楚国人。阳城君让孟胜帮他守城。有一次楚国内乱阳城君出逃,楚国收回了阳城。孟胜即因此自杀以殉朋友之义,同时赴死的有墨家子弟83人。后期墨家希望通过有组织有信仰的的形式,培养能人义士,游说天下诸侯,逐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

墨家之道,切中专制暴政之病根,为一己之私家天下者之大敌。西汉初年,平民结社行侠仗义成为一种风气,以武犯禁,藐视权贵,杀人于千里之外。为专制暴政之心病,汉武帝先后三次重拳出击镇压墨家。汉兴以后,历代专制统治者贬斥墨家之道,《墨子》一书两千多年几无人传述。

虽累遭专制暴政的屠戮与灭杀,墨家精神已深入中华民间而不绝。到大唐,任侠精神又重出江湖,墨家子弟仗剑行侠,匡扶正义,今人梁羽生作《大唐游侠传》,影射唐风。此后,每民族危难、大恶当道之时,侠义精神便横出江湖。对于侠义的期盼与热情,俨然成为中国黎民唯一愿意真正寄托的希望。金庸先生在《射雕英雄传》中阐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再次激活国人深藏骨髓的墨家基因。当庸俗“唯物主义”横行中华大地,中华三圣在隐约中守卫着我们的灵魂,墨子之风在召唤着华夏儿女。

何人再读墨子之学?何人再传先贤"大道"?

      (作者:南方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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