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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蹑云坊】再忆新港老街

 星辉交映 2014-12-05
       我曾写过一文《靖江新港老街》,重点围绕渔港选材,读后曾使一些老新港人动容,其实新港不仅是渔港,确切地说应该是港口集镇。大跃进前这里很繁华,旧时就有苏北“小上海”之称。
       夏仕港流经此处转了个大弯,呈“U”形再入长江。港面宽阔,夏季水位高涨,水面宽达150米,冬季枯水期水面也能达到100米,港水很深,即使冬季深达十几米,一篙子点不到底,是个天然的良港和渔港。港内桅樯林立,经常停泊着几十条三棵(甚或五棵)桅杆的大沙船,桅杆顶上顺风旗鲜红夺目,港口停泊的是湖北帮,苏州帮的钓船、网船,四五十条船,黑压压的一片,像水上村落,夜晚港内桅灯和港口的渔火交相辉映,很有气势。老街路面乱石铺就,弯弯曲曲,老街两旁的民居依傍港湾而建,绵延四五里,分北街、东街、中心街、镇前街、十字街、水洞坝、温堂桥等街道,行政上新港镇政府管辖新港居委,新港村,新华村,新民村和友谊村,居民定量人口七百多,主要是船民和渔民,算是靖江第一大镇。
新港水路交通很发达,光码头就有四五个。从港口向里数有“张裕通”、“轮船”、“陈记”、“发胜”、“宝昌”等,这些码头除“轮船”码头直临水面外,其余都从岸边延伸三四十米至港内。前两个是客运码头,后三个是货运码头,又称捉猪码头。捉猪码头附近有三四家猪行,每家都有十几间圈堂,码头上有圈栏。兴化、姜堰、泰兴、如皋的生猪都由此出口,生猪用“小划子”装运,船民半弯着腰,手握双桨,一上一下划到猪行集中储运,每天傍晚再由大沙船运往上海、南京,每次开去两三只大船,每船装运七八十条生猪。捉猪上船还真热闹,先将生猪赶出圈堂,再引入圈栏,后由上力夫驮猪上船,一二百斤的生猪驮在腰间,走上跳板颤巍巍,晃悠悠,加上生猪声嘶力竭挣扎,令人生畏。客运是属无锡航运公司管理,在新港租房,建票房候船室,每天夜晚上水轮下水轮停靠一次。“新亚”“新星”两船轮流进港,进港时汽笛声声,票房的老耿拎着汽油灯,走在上客队伍的前面,照亮路面,关照旅客上跳板小心。
       新港老街流动人口较多,除本地居民操一口靖江老岸方言外,街市上多的是南腔北调语言,南来北往的客商经销人员都带有各地浓重的方言色彩,钓邦、网邦的渔民讲的是“鸟语”,语速很快,很难懂,里下河一带的船民都是扬州、泰州腔,江南的客商吴侬软语,富有吴越韵味,上海宁波一带的老板又常是“阿佬”“我伲”的话音。
客商多了,市场繁荣,生意兴隆,光南北杂货店就有七八家,中药铺两家,客栈五六家。值得一提的是新港餐饮业很是兴旺,江鲜菜烧得有味道,蟹黄汤包特别鲜美可口。在戏院旁的宾兴酒家的河豚、刀鱼、鲥鱼菜生意最好。散戏以后,顾客盈门,花几元钱就可以吃上一盆红烧河豚,或清蒸刀鱼,再加一盘长江籽虾,几两美酒,酒足饭饱后,反背着手,踱出店外,似醉非醉,哼唱锡剧曲调好不逍遥。轮船码头上的张福记饭店的汤包也很有特色,皮薄汤醇,蟹黄量足,旅客上岸后又饥又渴,步入店内稍作休憩,来上一笼蟹黄汤包,或一碗刀鱼馄饨,打着饱嗝后,踏上返家路程,格外有精神。温堂桥头的魏小毛的烧烂冷菜也是很有名气,他深谙家传秘方,制作技艺精湛,色香味俱佳,顾客洗澡后总要串门买上用荷叶包着的烧烂肉带回家,中心街陈家小吃生意也不错,早上烧饼油条,生煎包子,糍饭糕,蒸饭,豆腐脑,豆浆,中午客饭小炒,晚上鲜肉小馄饨,各种盖浇面,汤团,忙到半夜才打烊。不能忘掉的是陆金根的骆驼担子,担子是小毛竹扳制而成,两头是箱柜,中间拱起,形似骆驼,一头放碗筷,各种面食点心食材,另一头放锅灶、柴火、水壶,拱起的部位放些瓶瓶罐罐,内装酱醋麻辣油、姜葱蒜,挑上肩头,一个整体,边走边敲毛竹筒,沿街叫卖,轮船码头、候船室、猪行、鸡行、捉猪码头都有他的身影,小馄饨、面条、凉粉、蛋炒饭,随时供应,是个流动的饭店。
       老街也是休闲娱乐场所。有戏院、茶馆店、浴室(又称温堂)。最初的戏院很简陋,在东街哑子家的靠港边的三间屋内,一间戏台两间看场,十几条长板凳。江南的唱小生的沈小苟带领八九个男女演员三四个琴师鼓手组成戏班子,有戏装没布景,经常来此演出,演艺不错,生意也好,船老板又经常出些赏钱,因此而得名,后来入编靖江,组建了最初的靖江锡剧团。后来黎兰生六个人出资在老戏院对面的空地建新戏院,毛竹骨架,芦望上盖麦草,四周芦壁泥上水石灰,门厅是砖墙,设有票房,墙角处是茶房,老板卖茶水、瓜子、水果,打热布,门厅上常挂些演员彩色剧照。戏台上方高悬两盏汽油灯,场内是几十条固定长板凳,从不对号入座,江南的锡剧团、越剧团,著名的一些演员都曾来此献艺。日夜两场,经常客满,票源除门票外都由商会组织。每天都用有色纸写出“海报”,贴在街头巷尾显眼处,“海报”专有“倪鼻子”先生写的,他的书法有功力。戏迷各有爱好,有的喜看武打,有的喜欢文唱。武打最热闹,当两军相遇开打时,鼓点像急雨,敲打快速有力,锣声也“咣,咣,咣”紧跟其间;待两军对峙,大刀长矛交织在一起,演员在台上转场,鼓点像雨滴逐渐稀疏,锣声也随之低沉抑郁,直至静场;待决战时鼓点又起,锣声更响。一方败下阵来就“哇呀呀”拖枪而逃,一方就“哈哈—哈哈哈”狂喜,发出“往哪里逃”的喝令,小喽罗连翻几十个空心跟斗,追赶而下,此时场内观众拍手连声叫“好”“好”,茶房老板趁兴打来热布,端着长嘴水调子,向茶客添水……茶馆店有两家,张奶奶的开在中心街,三间门面,当街一台七星炉灶,七八张八仙桌乌黑油亮,货架上的紫砂茶壶排列有序,整齐干净。一早,茶客就从船上或四周村落赶来喝茶,七八点钟,下午四点以后茶客最多,室内水气缭绕,茶香四溢.杭州龙井,苏州碧螺春,安吉白茶,黄山毛峰,祁门红茶,茅山绿茶……货真价实,任意挑选,随叫随泡.跑堂的肩搭一条白毛巾,腰系白短围裙,提着紫铜长嘴水调子,跑前跑后,一壶茶总要冲水四五次。茶客调侃声音嘈杂,天南海北,家常里短,新闻轶事,无话不说,有的茶客还买上几个烧饼或者几两瓜子、长生果边吃边聊。真有江南古镇“皮包水”的风味,夜晚有的人又喜欢到浴室泡澡,体验“水包皮”的感觉。
       新街老街的故事很多,说不完写不尽,让人难以忘怀。可是这样的情景并不长久。一九五八年,芦青圩建造夏仕港灌溉闸,夏仕港裁弯取直,港湾被拦腰截断,两头被封堵。从此港湾的水不再流动,活水变成死水臭水,天然的良港变成废港。轮船,大小船只再也不能进入,航运公司、轮船公司、水产公司、食品公司、三友食品厂都先后搬走,猪行、鸡行、油坊倒闭,商店关门,码头废弃,戏院被拆,老街萧条冷落,街石无语,居民扼腕叹息,无不有剜心之痛。堵塞了一条港湾,毁掉了一个天然良港,湮灭了一个港口集镇,谁之过呵!随着新港城的开发建设,作为家乡人,我们热切盼望新港老街能重现昔日“小上海”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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