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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在野 那么究竟何谓“兼爱”？《兼爱》三篇的阅读者，无不希望从中找到答案，然而不免要失望。原因很简单：虽然该三篇文章的题目都名为《兼爱》，但综观《兼爱》三篇正文，完整出现“兼爱”一词的地方却只有一处，而且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那么，今天的墨学论著又是如何认识“兼爱“的呢？南方在野查阅了一些文献，摘录于下：
1. 所谓兼爱，其本质是要求人们爱人如己，彼此之间不要存在血缘与等级差别的观念。[1] 2. 墨子“兼爱”的原意是：每个人要爱、利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又都要互施爱、利于对方。[2] 3. “兼爱”就是要人们爱人如己，大家都相亲相爱。[3] 4. 墨子所主张的“兼爱”，就是要求每个人都能不分你我、不分贵贱、不论贫富、不讲种类、不管血缘、不论国度地爱一切人，即是“人人爱人，我爱人人”。[4] 5. 兼爱是要求人们爱人如己，不存在等级与地域的限制。[5]
诸如此类的论断充斥了当代的墨学论著，令人一头雾水，迷惑不已。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所讲的，究竟是道德主义的兼爱，还是功利主义的兼爱，或是政治主义的兼爱。用墨子的话来讲，是“不知类“，根本是在捣糨糊。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些论述，反反复复出现在貌似专业的墨学论著之中，共同将“兼爱”打造成了空中的楼阁，沙丘上的建筑。这不能说不是一件令人万分遗憾的事情。
武断的，不加分析的用一句话来概括兼爱，无异于谋杀兼爱。无论是棒杀，还是捧杀，所起到的后果是同样的严重。如果要准确地理解兼爱，恐怕我们还必须思考如下问题：兼爱，到底是崇高道德，还是底线道德？到底是可选项，还是必选项？到底是特定人群的特殊准则，还是普罗大众的普世价值？
换句话来讲，难道“兼爱”真的是“要求每个人”“都不加区别地”“爱一切人” ？难道墨子自己奉行道德的高标，也强制地用道德的高标来要求普通大众？——这显然是对墨子思想最严重的曲解。正如秦彦士先生在《墨子与墨家学派》中所讲到的那样： 确实，正如《庄子·天下》所说：墨子“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的确是“反天下之心”，但墨子并没有对天下提出这种普遍要求，他既然知道人性是自私的，因此他不会把自己对墨家集团的内部要求作为普世的准则，而是以“兼相爱、交相利”这一更为合乎人性的观点来作普遍的要求，而这一思想不仅极具学理的深刻性，而且直到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价值。[6]
值得注意的是，秦彦士先生从不同的维度来观察兼爱，从而至少区别了两种不同形态的兼爱：作为“对墨家集团的内部要求”而存在的“兼爱”；作为“普世的准则”（人际道德准则）而存在的“兼爱”。——这两种不同形态的兼爱，显然有不同的思想内涵。秦彦士先生很有洞察力，思维非常敏锐。这是南方在野迄今为止所见到的，对墨子兼爱思想最具有价值的分析。其最有价值的地方，不在于他的分析结果，而在于他的分析方式。——是的，对兼爱进行“多维透视”，从而发现兼爱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涵义。秦彦士先生使用的这种分析方式对我们很有启发性。
使用这个“多维透视”的分析方法，我们不妨思考一下：墨子自己所身体力行的那个“兼爱”，与普通墨者所奉行的那个“兼爱”，是不是有所区别？墨家集团所提出的普罗大众必须遵守的的那个“兼爱”，与墨家学说所坚持的执政者必须恪守的那个“兼爱”，是不是有不同的内涵？而墨家学派所倡导的，希望被其支持者爱好者视为人际道德准则的那个“兼爱”，是不是又有所不同？
答案是肯定的。显然，兼爱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从不同的维度来观察兼爱，我们会发现不同的思想内涵。墨子自己所践行的，作为神学信仰而存在之“兼爱”；与墨者个人所奉行的，作为志愿者精神而存在之“兼爱”； 与墨家集团所要求的，作为普罗大众的法律意识而存在的“兼爱”；与墨家学说所坚持的，作为政治家执政伦理而存在的“兼爱”；与墨家学派所倡导的，作为近墨者的人际道德而存在的兼爱；——皆具有不同的思想内涵。
实际上，对墨子本人而言，“兼爱”是作为一种神学信仰而存在的，其基本内涵是敬天志、爱利百姓、“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对墨者个人而言，“兼爱”是作为一种志愿者精神而存在的，其基本内涵是“志以天下为芬”“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对普通大众而言，“兼爱”是作为一种法律意识而存在的，其基本内涵是遵守道德底线“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对执政者与政治家而言，“兼爱”是作为一种政治伦理而存在的，其基本内涵是做“兼君”“以兼为政”“兼爱天下之百姓”“爱利天下”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禁恶而劝爱”；对普通的近墨者（墨家学派的爱好者支持者）而言，“兼爱”是作为一种人际道德而存在的，其基本内涵是明白自己对每一个陌生人应该有的爱，并在此基础上逐步建立健康的人生观，做到有情，重义，守信，遵法仪，敬天志。
所以。在问“何谓兼爱？”的时候，你必须首先明确，你问的是哪一种兼爱？墨子神学信仰之兼爱？墨者志愿者精神之兼爱？墨家法律意识之兼爱？墨学政治伦理之兼爱？还是墨派人际道德之兼爱？因为，兼爱是一个多维度概念，在不同的情况下，兼爱有不同的内涵。
有的人说“兼爱有那么复杂吗？”。这并非是说兼爱有多复杂，而是说兼爱的内涵丰富而深刻。很多人总是试图用一句话来概括兼爱思想的全部内涵，这是犯了思维懒惰的毛病。更有甚者，居然仅仅从“兼爱”一词的字面来揣测其内涵，这真是荒谬之极。理解兼爱不可以不阅读《墨子》原文，阐释兼爱不可不考察“兼爱”之语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论述兼爱，不可以仅仅围绕《兼爱》上中下三篇文章来打圈圈。该三篇文章并未将兼爱概念的全部内涵交代清楚。完整理解兼爱，还需要综合《墨子》书中的其他篇目，比如《法仪》《天志》《大取》。另外，墨子与墨家本身的行为是他们思想最真实的反映，理解兼爱概念还有必要考察墨子与墨家的行为特征。
[1] 吴龙辉：《墨子白话今译》 [2] 杨俊光：《墨子新论》，江苏教育出版，1992.7.1，第106页 [3] 水谓松：《墨子直解》，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6.1，第38页 [4] 颜炳罡：《悲天悯人的呼号──墨子哲学纵横谈》 [5] 孙波：《墨子》（注释本） [6]秦彦士：《墨子与墨家学派》34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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