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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天边残雪的BLOG:水色扬州

 汉青的马甲 2014-12-15

触笔扬州,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在历史的烟尘中浸润了2500多年,扬州的名气实在太大。关于扬州的诗文数不胜数,作的人更是囊括了各代高手,凑这个热闹连自己都觉得愚蠢且俗不可耐。然而几番番违避之后,还是在扬州如诉的水声中写下了这个题目。

既然避不开,那还是放开心态游历去吧。扬州,需要的是真性情。

扬州可看的东西太多。而我坚信,只有对水的游历才是最本质的。这里是江南运河的中心,这是一个浮现在川渠交织的水网之上的城市。河街相邻,水陆并行,水屋交融,水声共眠。读读那些我们从小烂熟于心的诗句:“一水回环杨柳外,绿杨城郭是扬州”、“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哪一句不是水气弥漫?

朝代太久的地方容易给人以疏离感。过于稠密的历史意象接受起来难免吃力。幸好有水。灵动的扬州水把那些已日渐模糊的意象重新刷洗得清净起来,真实起来。于是弯腰,触摸水流的姿态,聆听水流的声音,这是扬州的心脏在跳,扬州的血脉在流。

站在古运河渡口,越过那流淌了千年的的河水眺望扬州。整个城市水色迷离。可水色又是什么色呢?总也说不清。那感觉,隐隐是空明的,但又蒙蒙;是湿润的,但又清爽;是绿中夹黛的,但又碧里带灰,万千气象、无穷丰富、瞬息万变……

读阿城的《威尼斯日记》,总把扬州和威尼斯相提并论。2500年前,扬州帆樯林立、笙歌达旦的时候,威尼斯还是荒芜一片。

眼前那城市的氤氲水色更加迷离了。

2

说扬州,笔底总是无法离开那条河。

2500前,吴王夫差在吞并夙敌越国之后,准备挥师北上,称霸中原。为了便于行军,这位雄图大略的君主突发奇想,要把长江和淮河沟通起来。随着他大手的落下,世界上最早的运河――邗沟诞生了。邗沟边上,筑墙围城,名为邗城,为扬州前身。

扬州的真正大放异彩,以风华绝代之姿惊艳中国,是在隋唐之间。缘于隋炀帝杨广的神来之笔――大运河的开通。随着邗沟被大运河吞并,这一波奔涌南北的河水把扬州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帆樯林立,商贾接踵。一时间扬州名冠天下。

为什么是他们?

我的笔不由顿了一下。夫差和杨广,两位正统史官笔下名声并不怎么好的亡国之君的名字,竟然与扬州的历史密不可分。

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先说吴王夫差。开河筑城只是为了成就霸业。夫差的眼光并没有在扬州作太多的停留。扬州,只是他的信手之举,只是他修筑的人生驿站。夫差心在天下,志在六合。他怎么会想到滞留扬州呢?还有大片的疆土等待着他去征服,还有太多的空间等待着他的威仪。而且在正面的战场上,夫差的确几乎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然而,就在越邗沟过扬州雄心勃勃征伐天下的时候,夫差轰轰烈烈的人生帷幕刚刚展开又猝然合拢。一把蓄谋已久的刀以措手不及之势从背后穿透了他的心房。

刀的名字,叫越王勾践。

说实在,我真的不愿意触及这个名字。尽管在后人的春秋笔法里,他的名声比夫差要好上一百倍,许多人在今天还在一次次欣赏他的计谋、隐忍和心机。但我宁可对他敬而远之。因为,我怕!我近乎固执地认为,国人身上很多阴暗的陋习扭曲的人格中都闪烁着勾践的影子,中国社会权谋文化的流行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不是史学家,也无意去评定两位君王的高下。他们之间的恩恩仇仇、冤冤相报无非是历代君王玩的游戏,不提也罢。夫差当然未必是明君,但在我眼里,至少他比勾践要透明的多,简单的多。诚然,作为帝王,夫差缺了一份赶尽杀绝的残忍,缺了一份深不可测的心机。却多了一份男人的坦然和自信。要报父仇,就堂堂正正地报;要开仗,就堂堂正正地打;你投降了,我就放过了你和百姓的性命;爱上了一个人,就倾注真情正大光明地爱个轰轰烈烈。至少他不会口蜜腹剑不会笑里藏刀不会不择手段,不会用煮过的稻子作种子去灾害百姓,不会牺牲无辜的少女去迷惑他人。即便在忍无可忍下逼杀了老相国伍子胥,在我看来也比复仇兴国后赤裸裸逼杀忠臣的勾践要好得多。这是一种人格上的高下,心胸上的差距。

无奈最后的输家,是夫差。

扯远了,还是顺道来看看隋炀帝。

杨广无疑是中国历史上最饱受骂名的帝王之一。这是不是有些过了眼下史学界争议不休,暂且不管。但杨广的的确确是干了几件漂亮的大事,比如说打通大运河。

大运河开通背后的政治经济文化意义无需费墨,数千年的河波已经作了无数次印证。杨广年轻时就有“天下称之为贤”的美誉,意气风发的他刚刚登基就作出了修开大运河的宏大决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可能是盲目的。更何况,这一浩大工程,在杨广看来,还是一条归家的路。

如果说洛阳的龙椅寄托着杨广的梦想,占据了他的躯体,那么扬州的碧波则滋润着他的心田,滋润着他的梦乡。杨广在扬州做了10年总管,扬州的人文已经渗透了他的血脉,捕掳了他的心灵。他迷恋洛阳的权势王室的威严,更牵挂扬州的温柔江南的风情。现在,打通这条水道,既有利于长治久安,又能了却思念之情,那何乐而不为呢?如果说最初开通运河是为了加快南北的融合畅通国家的血脉,那么后面频频驾临扬州只能是归结于一份情结了。扬州的水声让他亲切,扬州的乐声让他沉迷,扬州的精致让他舒心。尤其是后来随着征高丽的失利、民间反叛的增多,好大喜功又性情脆弱的年轻皇帝真的烦了燥了,他更加渴望回到日夜所思的扬州。只有扬州,才能真正抚慰他焦躁的心灵,才能给他一种真正的宁静。他终于在最后以一种声势浩大的仪式完成了他的回归,并在这个钟爱的城市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时光。

将隋朝的灭亡归于杨广的暴政和开凿运河,实在是有些格式化了。明代于慎行在《谷山笔记》中说他“为后世开万世之利,可谓不仁而有功矣”的评价还是比较客观的。而唐人皮日休的诗我看来写得更加到位:

尽道隋亡为此河,

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

共禹论功不较多。

夫差死了,杨广也走了。雄才大略也好,好大喜功也罢。在善良的扬州人看来都无所谓。人都已经死了,还争议什么对错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扬州人在一个叫雷公塘的地方收葬了杨广,虽是土掩,然香火至今不绝。

夫差也没有被忘记和遗弃。越国取代吴国成为了新霸主,不方便纪念。聪明的扬州人在邗沟边修了一座财神庙,吴王夫差转身化作财神被供了起来。

无论如何,夫差和杨广至少还是可以枕水而眠了。

足够了!

就冲这一点,我感谢扬州的包容和有情有义。

3

如果说苏州是中国文化的宁静后花园,扬州就是那豪奢的客厅,奢华的装饰、好客的人情吸引了天下的熙熙攘攘。“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揣摩唐人徐凝的这一声喟叹,这明月更像说的是那天下名流。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商贾巨富,无论是墨客骚人还是一介寒士,都冲着扬州纷沓而至接踵而来。有春风得意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有踌躇满志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有失意落魄的,“还将数行泪,遥寄海西头”;有壮志难酬的,“诸公谁听刍荛策,吾辈空怀畎亩忧”。而扬州,无视于你以怎样的姿态前来,全然敞开怀抱温情接纳,然后用潺潺水声洗去一路风尘仆仆。

盛大缘自包容。到后来,扬州已经扩展成为复杂的中国文化的庞大集合体。形形色色的文化都要来这里热热闹闹地分享一角秀色,林林总总的思想都可以这这里找到栖脚的角落。不仅仅是国人,扬州的名气伴随水流传至海外。“商胡离别下扬州。”大食和波斯的胡商来扬州进行他们的东方探险,高丽和倭奴的学子来扬州为自己留学镀金,年过花甲的扬州高僧鉴真和尚则屡屡起航,六次渡海到扶桑去弘佛。而那位著名的威尼斯人马可波罗据说竟然还在扬州做了三年总管。这些今天看来依旧带有传奇色彩的章节,千百年间在扬州不断上演。

回荡不绝的扬州水,日夜吐纳着天下气息。

让我回味的是,来到扬州的人,无论以前是怎样的风光无限,怎样的豪气干云,只要一进入扬州,便锋芒敛尽,低调谦和。天大的才华和郁愤,满腔的豪情和凄苦,似乎都在这扬州的水声中被消解了。随便说吧,李太白笔生风云,多次滞留扬州,然而他在扬州写下的数十首诗歌,均难称上上乘之作,他所有关于扬州诗句中最有名的“烟花三月下扬州”还是在远离扬州的时候写的。欧阳修一代文宗,转任扬州之前在安徽滁州为太守,并留下了《醉翁亭记》等千古名篇,但在扬州除了留下一个平山堂也没有什么经典之作。苏东坡天纵奇才,十历扬州,写下的诸多诗文中同样只能算是平平之作。杜牧栖居扬州多年,留诗不断,其中也不乏“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样的佳句,但这在杜牧本人的诗作中也算不上压轴之作。杜牧对此无疑心清自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也算是一种淡淡的自嘲了。是扬州的生活太精致了,还是扬州的笙乐太温情了,或者真的印证了“温柔乡英雄冢”的说法。在扬州,满腔才情、干云豪气,最终都化作了美人古琴歌一曲,明月清风酒一杯。更有意思的是,只要一离开扬州,他们转眼之间又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文思泉涌华章不断。这实在让扬州有点哭笑不得。

轻柔悠扬,潇洒倜傥,放浪不羁,艳情漫漫。这样的氛围和情调,和传统的主流文化还是有些格格不入的。特别在朝堂之上,微微皱眉的眼光后面闪烁着一种排斥一种隔离。扬州的浪漫风情、扬州的雅致精细,休闲游历一番可以,但不可久留。这个地方的人士嘛,用起来自然更得留意些。

扬州人不在乎。他们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水声潺潺,乐声悠悠。这里有最地道的淮扬菜,有最受用的“三把刀”,有柔婉的昆曲有个性的扬州乱弹。这里还有一大批和个性分明朝夕相处雅然有趣的文人艺术家。比如“扬州八怪”。

这是一群怎样的人士?是想着把“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的郑燮;是“声色荒淫二十年,丹青纵横三千里”的李鱓;是“恶衣恶食诗更好,非佛非仙人出奇”的金农… …我在一本关于“八怪”的书上读到怎样的一段话:“没有达官,没有贵人。一群幸运的弃儿,命途多舛的漂泊者。 怪人,也是畸人,也是奇人。时代的窒息,智慧的痛苦,迫使诸人异军突起,在艺坛别具一格,独领风骚。”

这样的一群人,朝廷怎么可能会器重呢?然而扬州人不管,你们有真性情,有才华,我们就喜欢,就守着护着你,还编排出了一个个逸闻来纪念他们。

《雨窗清意录》中记有这样一则故事:某日,“八怪”之一的金农金冬心应邀往蜀岗平山堂赴宴。席间东道主为助雅兴,以“飞红”为酒令赋诗一句。主人随口吟出一句“柳絮飞来片片红”。语音刚落,四座哗然。柳絮乃白色,何来“片片红”?金冬心见主人尴尬,便起身说道:“诸君何故发笑?适才主人所吟,乃元代诗人所咏《平山堂》佳句。”随即朗声吟道:“廿四桥边廿四风,凭栏犹忆旧江东。夕阳返照桃花岸,柳絮飞来片片红。”众宾客听了,齐声喝采。大家都为冬心先生的博闻强记所折服。又怎知这哪里是什么元诗?不过是冬心先生的即席创作而已。

有学者对此大加抨击,特别对那位盐商“越日以千金馈之”的收尾。说这是冬心先生“人格的代价”。对此我不敢苟同也不以为然。我更愿意把这看作一次文化的轻松娱乐,而这,也符合扬州的文化特质。即便那位附庸风雅的盐商,在我的眼里也有那么几分可爱。至少他知道了一点,很多时候,就是财富如山也支撑不了一个人骨子里的那一份自信和从容。

中国这么大,历史这么长,是不是所有的文化都需要那么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浩瀚如水,江湖大海之外还有无数溪流涧泉个性闪耀。多几道文化趣闻、多几个率性的艺术家,只会让我们的文化平添几分色彩,几分亮点,闪现出更加人性的光泽。

4

    见惯了扬州的温婉柔情,突然间看到扬州的铁血硬骨,一时间竟让我感到几分陌生,也让整整一部中国史对扬州刮目相看。古城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脾性一发就让人认不出来了。

在两次中国抗击外夷入侵的战争中,最惨烈的两场战役竟然都发生在扬州。

     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大举南下,强大的战斗力和残暴的手段让沿途城市望风而降,江淮大地马蹄声咽。然而铁骑在扬州止住了前行,一个强大的对手遏制了他们的肆无忌惮。大宋名将李庭芝携麾下大将姜才,硬生生地把扬州打造成了一座钢墙铁城。面对数倍于己的蒙古铁骑,李庭芝指挥若定,运筹帷幄,让一路所向披靡的元军一筹莫展,吃尽了苦头。我不想过多地描述那场战争的全过程,那是可以写在军事史上的一场恶战。尽管实力悬殊,但双方斗智斗勇,始终维系在平局。在长达一年多的对峙中,古城扬州以前所未有的坚韧和强硬,硬是让蒙古军的铮铮铁骑面对一座孤城没有办法占到半点便宜。李庭芝天才的军事才能在这场战役中得到了全方位的体现。扬州的最后沦陷是在李庭芝和姜才离开之后。就在李庭芝接朝廷诏令准备赶回朝中出任右丞相部署全国抗元大计时,接替他守城的将领趁他前脚离城立马后脚投降了元军,并引路追上了措手不及的李庭芝,最后借助叛将偷开城门在泰州城俘获了李庭芝,押回扬州杀害。

     为了这场战役,以能征善战著称的元军可谓穷其所思不择手段,他们用李庭芝曾经的同僚说降,用李庭芝妻、子的性命劝降。乃至命令已经投降的南宋谢太皇太后和皇帝(恭帝)前来招降,但李庭芝在城上掷地有声:“奉诏守城,未闻有诏谕降也。”

    这句话的分量,在我看来一点不亚于369年后史可法的《复多尔衮书》。

     以一介书生出任晚明军事统帅的史可法,把扬州的硬骨头演绎到了巅峰极致。“时局类残棋,杨柳城边悬落日”。面对数倍于己的满清铁骑,史可法重演了李庭芝当年的一幕,死守孤城,浴血苦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守城10日,城破被俘,不降而死。

史可法死后享受到了极大的殊荣。这不能不让人感慨文化的强大传播功能。大凡上过中学的人,都读过全祖望的名篇《梅花岭记》,情感饱满的文字把史可法的形象推向了巅峰。何况还有那著名的《复多尔衮书》。“史可法人可法书可法,史可法今可法永可法。”梅花岭的衣冠冢吸纳着一代代仰慕的目光。

    相较之下,知道李庭芝的人就少得可怜了。

    这实在有些失之公允。李庭芝和史可法都是一个大写的人,是矗立在民族精神史中两座不朽的高峰。他们的人格力量均为我所尊重,不分彼此。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补充一句:从军事的角度看,李庭芝是一位更称职的统帅。史可法督军10万,清军攻陷扬州,真正的攻守战却只有一天;李庭芝3万人马,元军大肆围攻了十四个月,却无法逾城池半步。

两次保卫战给扬州带来的创伤是惨重的,繁华扬州毁于一旦。史可法殉节后,扬州城几乎被残暴清兵屠饴一尽。中国历史中从此多了一个名词:扬州十日!这已成为一个民族的痛楚。而李庭芝后的扬州,催生的则是所有关于扬州诗词中最著名的一首。姜白石在《扬州慢》中记下了战后扬州的满目疮痍: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我曾经多次揣摩,同样的时局同样的大势,那么多的将领,那么多的文人,那么多的城池,为什么偏偏在扬州上演了这般血雨腥风的一幕?究竟是什么赋予了李庭芝史可法如此强大的勇气和无畏?扬州是不是有一种别样的力量所在?我无法找到确切的答案。只有扬州回荡的水声,让我反复想起一位老人的话:“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天下之至柔,驰聘天下之至刚。”

    扬州是无辜的,但扬州是幸运的。李庭芝和史可法的横空出现,让旖旎华丽的扬州史多了几分厚重几分沉甸。允许我借用一句袁枚写西湖的诗句:

    “赖有李史两将军,人间始觉重扬州。”

5

    扬州终于在康乾年间无可奈何地登上了辉煌的顶峰。

    说是“无可奈何”,还真的是无可奈何。因为顶峰的背后就意味着衰落。扬州已经辉煌太久。辉煌得让扬州人自己已经似醉非醉。

    数千年来靠长江、拥运河的先天之利,使扬州成为了沟通南北东西贸易的四汇五达之衢,中国南北商品贸易中转站。特别是明清两淮盐业中心的地位的牢牢确立,更是让扬州富甲天下。允许我引一组略显枯燥的数据:乾隆三十七年,扬州盐引销售量1529600引。一引等于200斤-400斤,一引盐在海滨是0.64两白银,运到扬州以后,加上运费、盐税,达到1.82两左右,再从扬州运到东南六省(江苏、安徽、江西、湖北、糊南、浙江),零售价10两左右,价钱翻了十倍不止。扬州盐商每年赚银1500万两以上,上交盐税600万两以上,占全国盐课60%左右。这一年,中国的经济总量是全世界的32%,扬州盐商提供的盐税占了全世界8%的经济总量。

    瞪目结舌的同时,这一组数字简直让人有点发晕。

    但已经注定不能长久了。

    更加畅顺的海运启动了,更加快捷的铁路动工了,流淌了千年的运河慢慢地被忽略了。现代化的步伐让扬州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种尴尬之中。而更为尴尬的是,扬州的商贾巨富们竟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种危机。他们在园林的假山上品茗,在精致的美食中陶醉,偶尔也会侧起耳朵听一听外面的声响,回响的依旧是江上的船号。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千年都这样子过来了,他们不愿或者不敢相信这一变化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其实历史还是给了扬州最后一次机会。二十世纪初,津浦铁路修建时,最初的方案是要经扬州而过的,然而扬州的富商绅士们听闻此事后,惊慌失措。他们惧怕这现代化的庞然大物冲撞了老祖宗的风水,于是组团派人到京城走动游说。最后,他们得逞了,津浦铁路改道而行。

随之改道而行的,还有扬州的发展。

     客观的评价一句:无论在政治经济文化,今天的扬州,即便在江苏省也只 能算二类城市。

    最后的机会从手边滑落。

    这一滑落就是百年。

    时光一直流转到公元2004年5月1日,火车清亮的长鸣穿透了古城上空的水气,久久回响:宁启铁路南京至扬州段正式开通。在穿越百年的风雨之后,火车终于驶入了绿杨城郭。这一刻,竟让见多识广的扬州人有了些许的激动。

    尽管久了些,但还是来了。

    依旧水色氤氲,但江上的船号声从此不再孤单。

 

                                            2009年3月12日-15日于剑琴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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