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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在上课： 写给残酷世界的儿童教程 文 | 邝新华
郑渊洁就坐在皮皮鲁讲堂的讲台旁边，被几个记者围着。他蜷缩着身子，眼神有点闪烁，就像在回避黑猫警长的审讯。事实上，谈话一直控制在郑渊洁的思路之下。他有着盖茨的商业头脑，以及乔布斯的控制欲。 “看别人的传记，越看越自卑。唯独有一个人跟我很像，乔布斯。把苹果换成皮皮鲁，把郑渊洁换成乔布斯就是我的传记。”他摸了摸自己的高领黑毛衣，“他会买几十件黑高领衫，跟我一模一样。他是完美主义者，我也是。” 郑渊洁在童话上的完美主义始于他的失恋。1977年恢复的高考影响了郑渊洁的人生走向，女友父母都是教授，郑渊洁最终因为没有考大学而被抛弃。“我选择写作，用不上大学的方法证明自己，是为了让抛弃我的女友的家看，我让他们后悔。这是最初的动力。” 几年后，当郑渊洁创办自己的一个人杂志《童话大王》时，出版社让他签两年的合同，他坚持要签20年，还跟出版社签下对赌协议，如果坚持不了20年，就赔偿50%的版税。今天的博客和微博，也都跟当年的《童话大王》杂志一样，“我明天写什么，后天写什么，五六天以后写什么，都是有计划的”。 30年多来，郑渊洁的童话人生一直在这样的控制之下进行着。他把自己在社会上受到的与看到的不公，通过皮皮鲁的故事，灌输给80年代与90年代的儿童。多年以后，当他讲起自己的写童话的初衷时，他会说：“一开始肯定是为了挣钱。”在“钱庄与票号结合体”的思维定势下，郑渊洁开始自己的童话创作。那时的他是不会想到，他的反叛性格会通过皮皮鲁传播到神州大地，并且成为主流意识形态教育下儿童独立意识觉醒的第一课。这对很多孩子而言，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的光明。 皮皮鲁使用指南 畅销书经常会有阅读之外的用途，比如拿着一本封面标题为《我爱你》的杂志，就可以代替情人节的巧克力去求爱。购买皮皮鲁系列丛书之后也可以发挥其多种非阅读功能。 皮皮鲁可以帮你找工作。冯艳是郑渊洁的助理。1993年，郑渊洁在郑州亚细亚商场签售时，一位四年级女生排了3小时队，得到签字后女生问：“我长大能到你身边工作吗？”“可以呀，我不会英语，我需要懂英语的助理。”12年后，冯艳带着广东外语学院的文凭到北京找到郑渊洁，并成为他的助理。 皮皮鲁可以帮你考进前三名。多年以前，《中国信息化》杂志编辑姜红德还在湖北老家念小学，他亲眼目睹这一事件：接近期末考试了，正好来了皮皮鲁的新书。有个同学在课堂上看，被老师没收了。老师说，如果能考前三名，书就还你。结果这个同学一举考进前三名，老师在放假前把书还给他了。还跟那位同学说，他也看了，觉得不错。 皮皮鲁可以救你一命。另一个童话作家杨鹏自小迷郑渊洁的书，而且一直以为皮皮鲁是个真人。一次，一个坏小孩欺负小杨鹏，还要抢走他的连环画。他就说他有一个哥哥很厉害，那坏小孩问他哥是谁，杨鹏说是皮皮鲁。坏小孩一听这个名字挺生猛，就把杨鹏放了。 皮皮鲁可以换芭比娃娃。郑州某培训机构的主管孙艳慧小学就开始迷郑渊洁的书，她的玩伴知道了以后，把妈妈新买的《童话大王》拿到小艳慧家，换她家的芭比娃娃玩。 皮皮鲁还可以让你找到老婆。郑渊洁讲的这个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他的第一代读者，来自北京。该男生约女生看电影被拒绝，于是给女生送去一本郑渊洁的书，当女生索要下册时，男生要求先看电影。“后来他们就结婚了，他现在是东城区副区长。” 非主流与童真 为什么孩子们迷恋童话大王？ 在“全世界都知道我迷他的时候，大人们就问过我这个问题：他到底有哪些不一样？”现在已经是专业车志网执行主编的章懿哲想起小时候自己对郑渊洁的痴迷，“我看过一些儿童文学，像《奥秘》、安徒生，但我记得住的就只有他的。” “感觉他的作品和枯燥的学习相比，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姜红德说。 “它不是单纯的童话，他讲的故事有深刻的道理。在你的世界观还没有形成的时候，他帮你总结出来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道理。”章懿哲坦率地说，郑渊洁的童话在精神层面对他有重大的影响。 “他的书总给人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觉，挺励志的。有时我给同学推荐这些书，他们就说我是一个大愤青。”孙艳慧说。 “愤青谈不上，应该说是成熟吧。”章懿哲下了这样的结论。 在郑渊洁的故事里，差生与好学生是学生阶级里的两个对立群体。郑渊洁的童话就是要给像他那样的差生平反。有趣的是，接受采访的几个粉丝，像章懿哲、姜红德和孙艳慧都是班里成绩较好的学生，而不是郑渊洁所说的差生。这几个人的共同感慨是，“他说他的书适合8岁到80岁的人阅读，其实，那些讲钱、讲腐败的故事，小学生不一定能看懂”。 粉丝们自称不是差生，但也不是主流的学生，而是非主流学生。他们曾经带着一种批判的眼光来审视大人的世界，他们自认为比同龄的同学看到了更多，更早了解了社会。女生还认为，自己的想象力靠鲁西西维系着，并没有被教育体制扼杀。 “他的书告诉我世界上什么都能发生。”孙艳慧仍然记得《鲁西西与龙珠风波》，“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龙珠，可以在水里遨游。还有就是罐头小人，打开罐头以后发现肉不见了，出现一个小矮人。小时候我就挺喜欢这些幻想，不怕你笑话，即使到今天我也觉得这些事情是可以存在的。”孙艳慧说：“好听一点就是想象力，或者叫孩子气。只要你相信就会有奇迹，我从来都不会想到我不认识的人——比如说你——会来采访我。” 郑渊洁也认为童话大王里的现实主义并不影响孩子的童真。“童真就是没完没了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郑渊洁下了这样的判断，而且他认为，把现实主义植入到想象丰富的童话中，并不影响孩子的童真。“孩子知道爸爸要给老师送礼，甚至主动让爸爸送，这不叫失去童真。那些大人的游戏规则影响着学校的各个方面，孩子们早知道了。”郑渊洁举出自己身上的孩子气做例子，他曾经为了看盖楼时的起重机怎么越长越高，租了一个房子，看了两个月。 对童真的孩子们，现实主义者郑渊洁是他们的精神教父。 皮皮鲁讲堂 郑亚旗开办的皮皮鲁讲堂是郑渊洁的另一个王国。现在大概有30个小学生每周末会来听郑渊洁讲课，其中很多学生的家长多年以前也是郑渊洁的读者。在这里，郑渊洁刻意营造一种自由的氛围，学生们可以随意走动——吃东西、喝水、上厕所，“全凭你讲得好吸引他们。我只要看到有孩子站起来，马上就得抖包袱，就得逗他们笑”。 几十年为孩子写童话的郑渊洁在与孩子打交道时有绝招：“有意地显示我比较愚蠢。”郑渊洁会在讲课时故意说错某个词、某句话，孩子随时打断他的讲课，指正他的错误。“他在纠正你的过程中，他认为知识是跟他平等的，甚至比他低。” “我要是老师，我会说：今天这堂课讲得可能对也可能错，老师最高兴的是你们将来能推翻我的这堂课。我要是教育部长，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让所有的老师上课必须说这句话，或者贴在墙上。” 郑渊洁说，他的皮皮鲁讲堂是淘气生的天堂。“有的孩子，老师一说他就哭，父母怎么都弄不过来。到我这儿来，没多长时间老师再贬低他，他不再哭了。父母问为什么，他说郑渊洁欣赏我。被一个名人欣赏的人，其他的人评价就显得不重要了。老师一传十十传百，不好调教的孩子，都建议父母送到这儿来。” 闭门造童话的郑渊洁与游走于各大学校的郑渊洁已大不相同，现在的他不能只告诉孩子知识与社会道理，而需要更多地考虑如何得到孩子们的欢心，不管是在讲堂上还是以他为核心人物的网游Z星球上。 非主流的童真与想象力 郑渊洁经常跟人讲起这个故事，老师罚他站到教室前面说一百遍“郑渊洁没有出息”。叛逆与现实主义、非主流的童真与想象力，是郑渊洁在非正常成长路径下的人生体验。他的童话，正是这些现实与想象的发泄。几十年后，当郑渊洁开始走上讲堂教作文课时，他对记者说：“毕竟我是成年人，我对世界的很多看法，不能原原本本告诉孩子，我得包装一下。” 在郑渊洁看来，孩子的天性就是叛逆的。“买洋娃娃还是买骷髅？小孩子肯定买骷髅，因为骨子里喜欢反派的东西。”郑渊洁希望他的作品能让孩子保持这种天性：“通过皮皮鲁告诉孩子，你长了嘴要说自己的话，你有脑子不要克隆别人的思想。” 曾经在精神上追随郑渊洁的孩子们，都表现过这种离经背道的叛逆。 姜红德自称只不过是郑渊洁的伪粉丝，但他是“上课看童话大王小组”的铁杆成员。“当时这套书不少钱，只能在订书的同学那里借来看。大家都在排队，通常要等好几个人，每个人排到了就被后面的催，没办法只好上课偷着看。被老师抓过几回，但是还是阻挡不住。” 章懿哲说：“原来认为老师和父母说的都是对的，但他的书告诉我不是这样的。而且，很多教育方式都是不对的，应该保持自己的想象力以及反叛的性格。” 多年以后，当郑渊洁成为微博红人，奔忙于曝光各种马路积水、公交拥挤以及火车无票问题时，孙艳慧仍然能认得出来，这才是小时候看到的真正的皮皮鲁。“觉得这个人挺真实的，网上和真人一样，表里如一。他的想法会表现在他的书里，现在看他在微博上的批判主义，觉得其实才是真正的郑老师。” 独立的思考与叛逆的立场，给主流意识形态教育下的孩子们新的思想体验，就像暗室的黑墙上开了一个小眼，他们发现了一个新天地。独立精神正是中国教育所缺少的，但出版上的成功愈加坚定了郑渊洁的现实主义取向。郑渊洁的叛逆一度走向极端，他把社会上的黑暗无情地呈现在儿童的童话世界里，最终引起了家长们的反对。 一个“给孩子买了十几本皮皮鲁系列书籍”的十岁孩子的父亲在信中对郑渊洁说：“每个人都可以愤世嫉俗，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责任，为什么要让懵懂的孩子现在就去接触这些阴暗的东西？早恋、未婚先孕、婚外情这样的情节是不合适的。老师、警察、医生、政府工作人员都被当成反面角色，最后没有好下场。这样的情节会误导孩子对社会角色的判断。” 类似的家长反对声音也出现在郑渊洁要在他的童话中进行性教育的时候。郑渊洁在采访中是这样解释的：孩子知道了才不会因好奇而越过雷池。郑渊洁要在属于自己的作品中表现自己的真实感受——早恋、未婚先孕、婚外情，老师、警察、医生、政府工作人员都是反面角色，最终没有好下场。 但这一次，郑渊洁没有像乔布斯那样完全hold住自己产品的控制权，在这些反对声中童话大王选择了妥协。家长是《童话大王》的真正买单人，这才是商业社会的现实主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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