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原名林晓晞,生于1971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法律系。曾从事过法庭书记员、律考老师,办过法律网站,最后因为给孩子找童书读,竟自己着了魔。 2000年,与其兄萝卜探长(原名林晓旸)共同创办儿童网站“红泥巴村”, 出版了多部儿童上网指南。2002年,正式创办红泥巴读书俱乐部,开始积极推广儿童文学阅读。阿甲自言:“我是一个自己容易着魔又总想顺便拉着别人一起着魔的人。”现在,他被称作“筱音爸爸”。 在宁波儿童文化论坛上,作为儿童阅读推广人的阿甲说:读书也是玩,从古玩到今。 “诱之歌诗、讽之读书”是游戏式教育中的一环。 ——————————————————————————
什么是好学生?
阿甲的女儿上初一时,他曾问她: “你觉得你是个好学生吗?”女儿很自豪地说, 是。
但究竟怎么算好, 这是个问题。
阿甲说: “我们现在很多情况下教育都是反常识的。 ”在他的记忆里,真正的好学生, 感觉好像总是“被毁掉的学生”。学生时代给他留下的印象,总会觉得有一种“恐惧感”。害怕什么呢? “第一害怕今天没带够东西,哪本书忘带了,或作业本忘带了,被老师骂。回家去,又害怕什么东西落在柜子里了, 被爹妈骂。 ”
回到这次论坛的主题,他觉得答案在这里: 儿童教育倡导游戏,是要去释放人的天性。 “(应试的教育)缺乏常识, 只知道按照学科大纲,刻板地拼命地练习, 最后比拼记忆力和忍耐力。 而游戏里最大胆的了不起的就是创造力和想象力。 ”
通过游戏,去发展人性中“有建设性促进性的东西” 。这种建设性就是人自身的精神变化。
尼采讲精神的三种变形, 阿甲很赞成:精神从小孩变成骆驼, 去承担、去接受既定的世界,又变成狮子,去创造、去确立自我的价值,最后还是会变成小孩,在一种“思无邪”的心灵中生活。三种变形,在人的一生中会不断出演。
但是,他发现,大部分人会定型在某个阶段不成长了。他活在一个自我封闭的轨道中。
上世纪90年代初, 阿甲还在法院做书记员。他大约算了一下,他一年会经手30多个死刑案,他的感觉是“30多个人头”。其中至少有七八个他要到刑场去验明正身, 看着他们被处决。然后开始收集死者遗留下来的材料。全部审阅一遍,最后会给家属一份处决通知书: 犯人已经被“执行”了。家属是否需要骨灰盒?需要骨灰盒额外支付300元钱。他觉得无法承受。
那时,他在读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对这本书,我只能记下一些琐碎的东西, 如那个女画家的古怪的帽子、那头可爱的小猪,还有作者不知在哪里写下的一句话:人生是一张只能画一次的草图。”即使有人说,你游戏一点就好了,忍忍吧。但这个游戏, 不是他所想的意义。
回到家里,看见侄女,和她一起玩游戏, 才是应有的游戏状态。那时,兄长夫妻“下海” ,把女儿留在父母家里。父母照管孩子饮食起居,他的任务就是陪孩子玩。然后记录下游戏过程和孩子的反应, “每个星期末了,装在信封里, 寄给孩子的爸妈。 ”
“那段时间的感觉和对比太强烈了。 白天管着人命案的事情,下班了跟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游戏, 记录她成长的每一天。 ”
阿甲女儿所绘的水浒叶子
那一年,他拼命地读书,读大人的书,也必须读孩子的书。因为要和孩子玩耍,要知道孩子想什么、孩子能读什么样的书。
有一些,也许是因为自己童年时代“童书”的缺失。 “我对小学生活……能清晰记得的, 是很多有趣的游戏,很多有趣的玩伴,很多不必也不愿与大人分享的秘密的乐趣。”他在2009年的《童年回忆》中写道。
大约2000年左右, 红泥巴儿童网站诞生了。 那时, 他做司考, 做法律网站,业余时间做儿童网站。儿童游戏和儿童阅读推广的想法也从此开始。
“网站一开始就是一个游戏,像主题乐园。 这个网站是提供一个8-15岁儿童可以独立上网的空间, 也就是聊天、交朋友。”其中有一些虚拟游戏。类似现在的RPG,但是以读书的形式进行。可以请作家推荐两本书,开始先读书,读完之后讨论,想象自己是书中的某个角色, 网站会相应提供一个虚拟形象和一些道具。然后,孩子们就可以“假装” :我是谁谁谁,要做什么事情。用文字写出来,纯粹想象的文字。
为了跟孩子交流, 作为网站管理员的阿甲等也要化名成孩子的身份。这也是观察的过程, 阿甲逐渐就发现: 孩子太缺乏读书了。他要给自己的孩子找书, 结果, 这群大孩子也没什么书读。“因为没有人向他们推荐。 老师没推荐,家长不赞成, 书店也不卖……”
阅读:真正有效的阅读都是游戏式阅读
在宁波论坛上,阿甲讲的题目是《读书也是玩,从古玩到今》。他说,读书应该是有一种游戏状态的。真正能进入孩子心灵的,有效的阅读,基本是游戏式阅读。
“大多数孩子主动阅读时都是游戏心理的。如果你想不游戏,很简单,给他一本他觉得特别好玩的书,比如《夏洛的网》。让他把书上的好词好句抄下来, 每章的中心思想写出来。坚持做一个学期, 他对这类阅读就完全不感兴趣了。”这正是我们通常的阅读教育在做的。
关键并不在读什么上,而是读书的心态。
阿甲的阅读方法,归结为两条:带孩子大声阅读(Read Aloud)和持续默读(Sustained Silent Reading)。类似王阳明的意思,是通过“歌诗读书”的声音、情感和阅读时的一切要素为孩子创造一种情境。让孩子自然而然融入其中, 而丝毫不觉得是“枯燥的任务” 。
2002年, 红泥巴读书俱乐部开始倡导的读书, 是以家庭为中心的读书会。简单地,就是大家召集到一个房间里, 由家长大声读书给孩子听,或者讲故事。每个参加的家长, 只要愿意, 都可读, 可以讲。
读书讲故事时, “很需要一种仪式化” 。 “打个比方, 就好像说书人有个醒木,说书之前,要把醒木啪地一拍, 表示开始了。 讲完, 啪一声结束了。还有语言,开始时有个且说,讲到一半要转了, 有单说, 讲到紧要关头, 完了,是预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我们读书,到一个时间点,也要来一点音乐, 或打个铃, 拍拍手, 形式不限。坚持下去, 就是一种仪式。 ”
他听过一位家长讲华德福学校上阅读课,很有趣。读书之前,要请“火神爷爷”。所谓火神爷爷,就是“在一片花瓣的簇拥下,有个烛台,烛台上有一短截蜡烛”,老师点燃,就是火神爷爷请来了,开始阅读。后来,这位父亲在家里点蜡烛,孩子就会过来问,爸爸,请火神爷爷了,该讲故事了吗?
“对, 该讲故事了! ”
这种仪式的驱动力就是游戏的愉悦感。说书人的服装、道具都会给人这种感觉,只要这样做派一出来,书还没有开讲, 观众就产生了期待。
最开始带孩子读书, “读就好” 了。
论坛上讲《读书也是玩,从古玩到今》,是下午两点多,阿甲预料到听众容易犯困,讲诗经,便唱了起来。一连唱了《关雎》《蒹葭》两首,又唱了《木兰辞》。唱的是古调,声音抑扬顿挫。台下听众鼓掌,都要再来一个。后来, 曲艺评论家常祥霖先生上去讲《曲艺之美》,末了,观众也一定要请常先生“露一口”,才肯让他下场。 这可能就是声音的效果。
虽然现在国学很热,但他没有赶时髦。讲诗歌,他觉得最好的是吟诵。讲《论语》,他会给孩子当故事讲。“因为《论语》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情境性,是人的言行。人们说话,会有一个情境在。”现代人读《论语》,把其中一句话抽出来做普遍的意思,很容易是偏颇的。
讲故事会创造一种情境, 因为讲者和听者正在建立一种默契。 声音带着情感,还带着画面。渐渐地,因为声音和情感的连接,读书就成了“孩子和大人共同完成的一个游戏” ,就好像彼此创造了一个世界。 “在这个过程中,读书人的语速、节奏、等待、翻页等细节处理都会对讲故事的效果产生影响。 ”
阿甲讲到了绘本书《野兽出没的地方》。这本书虽然故事简单,但是,通过阅读技巧的变化来展开故事情节很重要。主人公麦克斯出场,节奏要慢,连翻页都要慢, 因为可以让孩子仔细观察麦克斯出场的画面, 看看麦克斯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妈妈出场了, 就有必要通过讲话的语气和节奏区分麦克斯和妈妈的性格。
《野兽出没的地方》书页:麦克斯说,让我们闹腾吧
《野兽出没的地方》中文版也是阿甲翻译的。在翻译其中一句话,麦克斯说: “And now , let the wild rumpus start ! ” 其中, rumpus的意思是口语的“喧闹”之意。一般译成:现在,让我们开闹吧。但是,语言就没味道了。阿甲译成了“闹腾”:现在,让我们闹腾吧。他觉得,rumpus一定要接近这样的意思。“这个词实际上是故事的眼睛。 麦克斯的妈妈骂他是wild thing(野东西) 。 现在, 麦克斯做了all wild things(所有野东西)的王。 他们要闹腾。 这个词是一种活动, 类似于现在一些年轻人喧闹的发泄的一种活动, 比如晚上坐在一起喝酒, 胡闹的那种感觉。 ”读的时候甚至可以手舞足蹈的。 …… 文章来源:《教育家》2015年1月刊封面故事,未完待续。
———————————————————————— 【2015年1月刊】封面故事:游于艺 席勒说: “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没有游戏的人生是无趣的,没有游戏的社会是病态的。在维特根斯坦、伽达默尔等哲学家那里,游戏是一种沉思的方式,具有构建哲学大厦的力量。游戏,通常被当作娱乐、消遣、附庸甚至可有可无之事。然而,游戏的源头却“实用”至极。 更多内容,欢迎关注《教育家》微博、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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