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迷蹤 马啸 記得那年(一九七〇年)一個夏日清晨,我隨團醫院組織的採藥隊,進入白馬嶺山區的原始森林作一次草藥考察及採集活動。採藥隊成員由全團各連衛生員及醫務工作者組成。主要目標是生長在深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山溝裏的一種草藥——對治療胃病有顯著療效的“金不換”。這種草藥是攀緣性藤科植物,藥用部分為球狀根莖部,喜歡生長在向陽潮濕的山溝兩邊的石頭坡地上。所以我們的目的地也就是原始森林裏的深谷地帶。到達目的地,領隊向隊員們作了一番交待和訓示以後,採藥隊便分成若干小組沿著目的地兩面山坡成放射形往上散開進行活動。我和黃少霞(十二連衛訓班學員,廣州三十四中知青),邢東(十一連衛生員,海口知青)跟隨黃景棠醫生(十二連衛生員,廣東郁南縣籍退伍兵)是一組,大家互相叮囑約定後便分散各自尋幽探寶去了。我是個喜歡探險,尋求刺激,愛好偵探考察的“冒險家”,一進入深谷,我便全神投入並沉醉在這個有趣而充滿挑戰的工作中去了。很快,我的努力就有了成績,採獲到一枚如椰子般大小的“金不換”。初捷更鼓舞和增強了我的興趣與信心。我背著“戰利品”沿著山溝繼續向下搜索,一路淌過溪流石灘,翻過斜坡巨石,繞過瀑布懸崖,直往神奇奧秘的森林腹地走去。我忘了個人的處境,忘了時間的消逝,更重要的是,我忘了與同伴們的約定與叮嚀。 當我從一個滿是荊棘的灌木叢钻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過了晌午時分了。太陽從頭頂直曬下來,把山谷周圍烤起一層熱浪,密不透風的林子裏顯得十分悶熱。我混身大汗淋漓,衣衫盡被汗水濕透;滿頭草屑敗葉,帽子歪斜,臉上手臂上儘是被荊棘劃傷的血痕與汙跡;身上也是劃痕處處,滿是雜草和毛刺;褲腿上有斑斑血跡,那是遭山螞蝗光顧留下的印記;濕漣漣的解放鞋也沾滿了青苔和泥巴,仿佛是一個剛從戰場下來的散兵遊勇,落寞潦倒,狼狽不堪。我驚徨失措地往四處張望,周圍除了到處是叢林灌木荊棘怪石外,一片荒涼寂靜,連半個人影也沒有。我開始慌亂起來,頻頻地向四周呼喚著,叫喊著,然而,回應我的只是山谷群巒的廻音和遠方悠幽的禽鳴。我意識到:自己掉隊了,落單了,迷失在茫茫的原始森林裏了。 我抬頭審視著四周和頭頂密密匝匝的熱帶雨林,到處是參天大樹與茂密叢林。那高聳入雲直指蒼穹的喬木軀幹靠著寬厚的板狀根系支撐著,粗壯的橫丫又如巨型的手臂伸向四方,巨大的樹冠繁葉把地面遮蓋得暗無天日。無數藤類植物盤根錯節,互相競爭地攀援交織在高大挺拔的喬本樹木之上。上面還寄生著各種蕨類植物,就像懸掛在半空中的巨型鳥巢,寬大的羽狀葉片成放射形往四面八方披散,又宛如一頂頂巨大的羅傘。雨林低層是漫地攀爬的荊棘與灌木林,更有那重重疊疊,橫七豎八的藤竹,蠻橫地遮徑閉路阻擋那行進的前方。終年溫暖潮濕的氣候使靠近地面的石塊樹幹都佈滿了濕滑的苔蘚植物,猶如披著一層綠色的套裝。這個熱帶雨林大家庭中,有無數生命在繁衍,生長,噬殺與兢爭,你依賴著我,我牽制著你,互相連接成一個巨大無比神秘莫測的生物群網。在四周無路的密林中,我像一隻盲頭蒼蠅一般昏昏沌沌地狼沖豕突,東奔西闖。就像進入一個偌大的迷宮失去了行進的方向,為了尋覓一條脫離困境的出路,瘋狂地四處流窜,卻始終沒能尋覓出能通向與同伴們匯合的路徑來! 我在林子裏周旋了大半天還是沒能走出困局,心裏急得火燒火燎的,煩躁焦急的心情更增加了體力和水分的消耗,自清晨用過早點到現在將近一天沒吃东西的我餓得頭暈眼花,肚子咕咕直叫,我想起自己的那份乾糧是寄放在同伴邢東的挎包裏了便哎呀呀地直拍腦袋懊悔。為了應付未可預知的可能,我強忍著乾渴,再也不輕易地碰那只剩半壺水的軍用水壺——這將是自己下一階段能否長期堅持的關鍵。在一片攔阻著前路的藤竹林面前,我奮力揮刀斬斷一根橫跨在胸前的藤竹,刀鋒閃掠,竹子應聲而斷,楔形斷口隨即流出一注清水,我欣喜地大受啓發,連忙再選擇了另幾根竹子如是者逐一斬斷,一一接喝竹管裏的清水,這一發現居然讓我喝了個夠,解決了暫時的乾渴問題。飽喝一頓清涼解暑的天然飲料之後,我又邁開了跨越叢林的步伐,開始了新的歷程。 我正慌不擇路地順著山坡往山下疾進的時候,不慎踩在一團濕濡的腐葉苔蘚上,腳下一滑,身子一仰,屁股重重地墩在厚厚的腐殖層上,整個人被摔了個四腳朝天,並順著山勢,挾裹著碎石亂葉如坐滑梯般往下滑行了好一陣子,在一堆茂密的灌木叢前,我伸腿蹬住了一塊突出的石頭,才止住了滑行。我站起身來,驚猶未定地擦了把汗,便被眼前腳下的險狀驚呆了!原來,在離我剛剛煞停的那塊石頭僅咫尺的下邊,竟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絕壁!向下張望,是筆直陡峭令人眩目的深溝峽谷,幾隻蒼鷹,在腳下對出的山谷間展翅翺翔。我那剛剛擦掉汗水的頭頂臉上,馬上又冒出一額冷汗。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我嚇得連忙蹲下身子,緊緊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樹根石塊,一步一步往後倒退著迅速離開了險地,並避開懸崖往側面較緩山坡繼續往下探行。直到完全離開懸崖險地,我才慢慢緩過神來松了一口氣。回想剛剛驚險的經歷,才領略到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意境。 我頑強地穿行在沒有路徑的深山密林之中。不時抬頭側耳聆聽,留意四周動靜。突然離我右側不遠的地方,發出有物體趟過枯葉時沙沙的響聲,我連忙警覺的止步扭頭觀察,只見一條碗口粗的花斑蟒蛇正蜿蜒與自己並列向前緩緩爬行,在林蔭透過的陽光投映下顯得十分斑斕奪目。它似乎很專注地只顧趕路,並沒有察覺我的出現和同行。在我的注視和避讓下,悠閒地往遠處緩緩爬去,逐漸消失在茂密的叢林深處。 告別了大蟒,我又跌跌撞撞地行进在昏暗的叢林裏。在經過一團荊棘灌木叢的時候,一陣紛遝雜亂的蹄踏聲驚乍地從樹叢後面傳來,幾團黑黝黝的四蹄動物的黑影在我前面竄行掠過,我還沒看清楚是何方神聖,那幾個東西一眨眼便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被突發而來的襲擾驚駭得昏頭轉向,毛髮豎立,頭皮發麻。許久才按捺下差一點就蹦出嗓子眼的狂跳的心。定下神來細心思量,知道必定是自己的亂闖亂撞,把人家一窩什麼動物的美好家園侵擾了,並把它們趕出了安樂窩。所幸不是野蠻兇狠的山豬或具襲擊性的猛獸,不然,憑我一個人就算是三頭六臂也難以抵擋寡不敵眾啊! 又走了一陣,在我頭頂又傳來一陣瘮人心寒的嗥啼聲,仿佛魑魅慘哭,魍魎哀嚎,嗥聲淒厲悲傷幽長,極具震攝感。剛剛撫平的汗毛頭髮,立刻又被這恐怖叫聲嚇得魂不附體,毛管乍立!我循聲抬頭定睛看去,原來是一隻貓頭鷹正企立在前面一棵參天大樹的橫枝上,用陰森森發出幽幽綠光的大眼睛瞪著我這個侵闖領地的不速之客,不時發出驚魂攝魄的嗥哭,頻頻示威式的搧拍著寬大的翅膀,似乎在向我宣示著主權的尊嚴。我驚恐地一面注視和防備那隨時為捍衛主權而不惜一戰的精靈,一面趕緊離開這塊陰森而神聖的領地,踉踉蹌蹌地往另一個神秘方向狼狽而去。 我無力的倚靠在一塊大石旁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石塊往下的寬闊山坡,是一片大半人高不及邊際的三棱草地。莖葉邊緣長滿細小鋸齒的三棱草密密麻麻地覆蓋阻攔著前進的方向與去路。稍稍歇息片刻以後,我又焦急地踏上面前攔路的茫茫草地。我拼命的用腳踹,用手推,用刀砍,甚至用身子壓,為的就是想趟出一條出路。我的兩個胳膊手臂及臉上脖子上全是被三棱草劃傷的道道血痕,被淋漓的汗水淌下醃漬得滿手滿臉火辣辣的刺痛,仍不顧一切地為尋覓生路而頑強拼搏,直到精疲力盡癱倒在厚厚的草甸子上。這時,我似乎處於嚴重虛脫狀態,混身被汗水濕透,兩眼直冒金星,身上的舊軍裝和內衣兩層衣服都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我解下很久都捨不得碰的水壺,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幾口,才慢慢地緩過氣來,抬頭望天,夕陽早已西沉到白馬嶺山背後去了,霞光正映照著天幕上的一大片火燒雲,渲染得滿天通紅,煞是絢麗和壯觀!隨著太陽慢慢下山,天色也隨即迅速地暗了下來。可自己卻仍沒趟出這片討厭的三棱草地。我相信自己已不可能趕在天黑之前尋覓到出路時,反而逐漸清醒和冷靜下來——橫豎走不出去了,該為下一步作最壞的準備和打算了。 我把身邊周圍的三棱草,都用腳踩倒壓低成為一個平整的草甸子,再把身上的裝備與戰利品逐一解開卸下,又把被汗水浸濕透的衣服擰幹,鋪墊在草甸子上。我仔細地檢查了全身,確認清除了附在身上吸飽鮮血的山螞蝗,並用止血草藥草草地處理了那不斷淌血的傷口後,便在那土造彈弓床上躺了下來——我真的累壞了,我真的需要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天色很快就投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天上沒有一點月色星光,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我躺在那裏一動也不想動。腦海裏開始不斷湧現出種種冥想和回憶:忽而是那叱吒風雲的文革熱潮,瘋狂荒謬的派性斗争,腥風血雨的武鬥戰場,上山下鄉的滾滾洪流;忽而又是波瀾壯闊的蔚藍大海,乘風破浪的紅衛郵輪;曲折崎嶇的盤山公路,奔馳顛簸的解放牌汽車;忽而是那蒼老慈祥的父母雙親臨別前的叮嚀祝福,兄弟同學分手時充滿感情的握手擁抱,家中鄰居的小弟小妹的扭昵撒嬌;忽而又是熱情大方宛如長輩的連隊老工人,朝氣蓬勃親如手足的知青同伴;更有那美麗可愛含情脈脈笑聲撩人的心儀姑娘······都如同電影畫面一般一幅一幅地閃現在眼前! 我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過了不知多少個時辰。忽然被一陣涼風吹醒,不禁打了個寒顫,一摸墊在身下的衣服,發現早已被風吹幹,而身上暑氣已盡消散,並略感寒意,於是連忙重新穿戴妥當,再和衣躺下,又晃晃悠悠地回到我那似真卻假的虛幻世界去了······ “······馬!······”“小馬······!·馬······嘯!······” 遠方寂靜的山谷裏突然傳來一連串隱隱約約斷斷續續的呼喊聲!哎呀!是叫我的呼喊聲!我觸電似的一個鯉魚打挺,整個身子躍立起來,我按捺著激動狂亂的心情,屏著呼吸,聚精會神地在仔細聆聽,搜索著周圍那怕是一絲一縷極其微弱的聲響。可是四周還是一片寂靜世界。是真的有人呼喚我嗎?是我的幻覺嗎? “馬仔······!小馬······!”山谷中又傳來清晰而悠揚的呼喊。啊哈!我沒聽錯,也不是幻觉,是衛生隊的同伴和戰友们找我來啦! “咳——!咳咳——!!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呐!!”我一陣狂喜,忙不迭地荒腔走板的大聲回應著。 “你在哪里?······”對方顯然已收到我的回應。“咳!我在這裏呐!我走不出去啊!”我又急促的哇啦哇啦地嘶叫著呼喊著。當我叫喊得聲嘶力竭快累趴下的時候,那令人鼓舞的呼喊聲又歸於平靜消聲匿跡了——救援人員又下到山溝底下去了。我知道,同志們一定很耽心我的安全,他們沒有丟棄我,他們正竭盡全力來解救我幫助我,讓我早日回到革命隊伍回到兵團大家庭中來,而我自己再也不能無所作為坐以待斃了,我要努力自救,盡一切辦法一定要回到同志們的身邊!一番深思熟慮以後,我猛然下定了決心。我重新緊了緊身上所攜帶的物品和裝備——那是隨身不離的水壺(裏面還有半壺水,省著喝可堅持一天),一把採藥小钢刀(這是我自衛和求生不可缺的武器與工具);一梱百年老白藤和一個採獲的帶蔓藤的“金不換”。便重新走上新的征途! 正當我邁開堅定步伐踏上征途的時候,令人驚奇而不可思議的怪事出現了!剛剛還是漆黑一片不見半點星斗的天空慢慢陰霾盡散。偌大圓盤似的月亮像被神靈高高懸掛在天空的指路明燈。銀白色的月光把周圍整片山谷森林照得一片姣潔光明。我借著月光的指引奮力地往前邁進。忽然我感到腳下一陣輕鬆踏實,發現自己居然跨出了草地,站在通往山溝的斜坡地帶——原來,我剛剛躺下休息的草甸子,實際上已經是三棱草地的邊緣,只是當時我剛好力竭又趕上天黑,所以沒能洞悉前程。現在竟能有如神助的脫離圍困之地,興奮之情,難予表述。我順著山坡,攀扶著樹枝藤蔓,小心翼翼地往山溝進發。月光透過繁林茂葉的間隙,投射在林中地面上,照得林間一片通明,我得以辨明前進方向,繞過和避開道道障礙與危險,跨越重重塹阻,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那神秘的山坳。 我沿著山溝水流,尋覓著下山的出路並認定一條死理——水必定往低處流,往山外走,只要跟著水流的方向,無論如何廻旋曲折都必定能夠走出山谷走出原始森林走向平原走向開明世界。所以,我一直憑聽覺尋找和分辨溪澗流水的聲音,始終保持徘徊在水溝範圍。一路上披荊斬棘。掃除藩籬,攀懸崖,翻巨石,淌溪澗,跨腐木,走出一條山溝又一條山溝,時而穿行在荊棘密林中,時而又涉行於長滿苔蘚的石叢間,不知摔過多少屁股墩,跌過多少仰八叉,摔倒了再爬起來,爬起來又往前摸索前進,混身是劃破的傷痕,混身是摔倒沾濕的水漬······。 我趔趔趄趄磕磕絆絆地來到一塊較平緩寬闊的溪澗石灘。月光穿過密林灑在石澗中的淙淙流水上,反射出閃閃流熒,我用手撥開阻擋在面前的繁枝茂葉,涉趟著澗水朝叢林一方如框似洞的豁口靠近。當我撩開一簇野山芋如盾牌般寬大的葉子,探頭往外看去,只見一片無垠的廣闊天地在姣潔的月光映照下展現在面前。我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往遠處張望——前方是一片整齊的農田,再遠處的丘陵山坡上是層層茶園梯田,一條公路隱隱約約穿行在農田和茶園之間,那是十二團白馬嶺茶場的轄區。啊!我走出來了,我終於從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中走出來了! 我離開了淙淙流水的山溝溪澗,踏上那片廣闊的農田,見腳下是一塊地瓜(蕃薯)地,也顧不得什麼紀律怎麼注意了,忙俯身拔起一株地瓜苗,翻出幾個地瓜,就地用地瓜苗把泥巴揩拭乾淨再往身上衣服擦擦,便急不及待的往嘴裏塞。一陣狼吞虎嚥風捲殘雲,那手上幾個地瓜就讓我填進五臟廟裏去了,拍拍剛剛吃飽了的肚子,我混身就像充滿了力量和信心,於是便輕快地向通往山外的那條公路走去,往十一團轄區進發。 在月光的照引下,我沿著公路翻過一座山崗,正要穿過一片枝繁葉茂的橡膠園,忽聽得前面人聲鼎沸,嘈嘈嚷嚷,腳步紛遝,電光亂舞。一行約二十多人的隊伍正朝自己走來。我正思量是哪路人馬,便被照射過來的一股強烈的光柱罩住了,電光晃照得我兩眼昏花,我連忙抬手遮擋,並側靠到路邊停下稍息。對方領隊見前方有人,便高聲喝問“什麼人!?”有人還示威性的拉響槍栓。我強打起精神,用疲憊虛弱的聲音回應著。“是我······我是採藥隊馬······”還沒說完,那邊早有認識我的隊員大聲嚷嚷“小馬!是小馬!他就是在山上迷路的小馬!”人們紛紛迎向前來,“呼喇”一下把我團團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向我招呼著問候著,又七手八腳地把我拉的拉扶的扶,讓我坐到路邊的草坪上,有的遞上毛巾給我擦汗,有的給我遞上水壺乾糧;有人幫我解除身上的束縛,又有人細心的檢視和療理我身上的擦(淤)傷······。 原來,這是一支由團部部署指揮,團部直屬機關和東門作業區各連抽派的由老軍工,連隊武裝骨幹組成的武裝小分隊。在接到上級命令後,帶備了三天的飲水乾糧和一應搶救器材物資及武器,準備進入白馬嶺山區原始森林對我這個“失蹤者”展開搜救行動。連同早先在山上與我“空中相遇”,呼應接觸的一批搜救人員,這已是派出的第二支搜索隊了。我動情地面對著一班親如兄弟手足的搜救隊員,就像一個迷路歸家的孩子,激動得不可言表。我一邊任由大家的熱情擺佈,一邊哽咽著連聲不迭地向大夥道謝。搜救分隊見我已安全歸來,一切良好,便以報話機及時通知團部。並向山內對空鳴槍三響,向第一搜救分隊發出撤退信號。須臾,山內也傳來回應槍響。我們在原地等候第一搜索分隊安全出山,兩隊會合幷清點一眾人數滿員不缺。於是,隊伍便解散各自返回各單位歸建,此處按下不提。 我隨團衛生隊幾位採藥隊員一行徒步向團部駐地進發的時候。令人驚奇而不可思議的事情又再出現!剛剛還是月光姣潔,玉宇無垠的夜空開始逐漸變得雲遮月閉,山河失色,天空陰暗。歸途上已不復見“照路明燈”。再跨入思河境內,又見天上黑壓壓的烏雲密佈,開始灑下陣陣細雨。我們連忙加快腳步,一溜小跑地迅速趕回團部醫院。甫一進屋,豆大的雨點已急不及待地砸在屋頂上了。隨即便是狂風大作,傾盆大雨。瞬眼間,天下蒼穹便沉溺在一片急風暴雨之中! 暴風雨從我返回駐地開始,一直不間斷地下了幾天幾夜。我團驻地周圍山溝地域,到處是河溪暴漲,山洪暴發;四周有急流封路,交通阻塞。我望著窗外茫茫天幕和陣陣撼動門窗的暴風驟雨,心裏一直在暗自嘀咕為自己的歷險遭遇和平安脫險歸來而感到萬幸。回想自己被困於山坳時見到的那一片絢麗的火燒雲,才明白那是一個風暴來臨的預兆與徵象,還有那脫險的前後情景,我深信那是有神靈指點保佑,出手相助,老天爺顯靈的結果。可能也是天意吧——如果我當時喪失意志放棄努力,還留在山裏無所作為;如果不是神靈保佑高舉明燈,指點迷津引導出山,我的結局會怎樣?我的命運將如何?我想大家都會有很清楚的答案——那就是再也沒有馬仔給大夥講“林海迷蹤”的故事了。 (補記:本人在原始森林失蹤歷險一事,驚動十一團上下內外,本人大名當時可謂名噪一時,不知者應無幾人。後來消息也傳回廣州並在同學之中傳揚,不過已是荒腔走板,謬誤百出,說成是我上山遇虎,與其搏鬥云云。至於結局,各自表述不一:有說是被老虎果腹飽餐,屍骨無存;有說是成了現代武松,打虎英雄······不一而足,總之任由發揮,活靈活現,不失為一宗茶餘飯後的精彩話題也!) 二〇一〇年七月二十一日于美国洛杉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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