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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地》访谈

 江南烟雨430 2015-01-22

                                     《飞地》访谈——身份的印证

身份的印证


飞地》第八辑(海天出版社出版):

 

    编辑部拟定本期“专题”主题词为“身份的印证”。从职业形态上说,诗人,尽管利用专门的知识和技能,创造精神财富,但无法成为一种职业,写诗并不能成为个人谋生的手段。换言之,一个诗人,我们只能以身份去定义,而无法以职业属性去概括。在当代诗歌迅猛发展的今日,众多极具语言天赋的创作者在不同的职业背景下通过诗歌写作印证了一个共同的身份——这一事实表明,诗人,只是延续历史保留着身份上的独立性与合法性,去追随他们在文学领域中的创造。专题约请多位国内外诗人的作品及对访谈问卷的回答,所约之以答卷的诸位诗人,尽可以围绕问卷话题,不受局限地作答。


1、你借以谋生的职业是什么?你觉得这个职业与你的写作者身份有一种怎么样的联系?

李成恩:这些年我做过电视编导,做过大学老师与编辑,现在和几个朋友经营传媒公司。个人职业与写作本质上没有关系,也不需要有关系。但我的纪录片导演的工作经历与我的诗歌写作潜意识里却有了某些互文性关系,比如我的诗里有了影像镜头式的语言,诗歌里有了动静与声效。这是职业对写作的影响,但我不认为这种职业影响有多重要。这只是一个意外,但并不坏。

 

2、 若将心无旁骛的创作纳入到完全的考量范围内,你心目中的理想职业,是什么?为什么?

李成恩:这是一个假设,我只能回答,图书馆理员,诗歌出版校对工,诗歌朗诵员(若有这一职业),为诗歌谱曲,纯文学基金机构从业者,诗歌大众传播者或专为诗人拍摄纪录片、电影等等与诗歌、纯文学相关的职业,商业功利去掉之后的职业,能尽量带一点公益色彩。还有就是自己土地上的种植者,即个体农民。因为这些“职业”让你更靠近内心,个体自由的成份更大。

 

3、是否存在一种你理解中的“职业诗人”?如果存在,请举一些类型不同的例子。

李成恩:不存在。只存在半“职业诗人”,或闲适的“职业诗人”,我眼里的“职业诗人”必须对生存的要求降到最低点,如果梦想过华富贵、花天酒地的生活,那肯定不行,否则只能做油嘴滑舌、诗商不分的分裂式的诗人。退回到上世纪80年代均等的物质生活的时代,才可能有“职业诗人”存在,即不需要“职业”的诗人的存在。我的生活观念是:人活着并不需要过多的生存物质,只需要足够的水与蔬菜,食物获取的最好方式是自己种,自己种才是好的职业。人活着不是为了职业,职业是强加于人的。想一想,海子与卧夫,他们在离开这个世界时,还需要什么物质,什么都可以舍弃了,“职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为什么而活。空气有吧?水与简单的食物动动手,不难获得吧?还要金钱堆到你脖子上的“职业”何益?人类就是被金钱与物质所毁。

 

4、玩个谐音游戏:你如何理解诗人作为职业、值夜、志业和枝叶的不同形态?

李成恩:为个体写作,为心写诗,是诗人的职业。“值夜”很有趣,多年来我一直为夜晚值班。“志业”也对,诗歌是我们意志里的职业,“枝叶”不好,多余的部分肯定不是我所愿意的,要做就做主杆。

 

5、微博上曾有一张外国漫画广泛流传于诗人们之间,漫画的标题叫DAY JOBS OF THE POETS(参见附图)。漫画以轻戏谑的方式,描绘了叶芝、史蒂文斯、拉金、弗罗斯特、艾略特、狄金森等欧美重要诗人的世俗职业身份。这些身份和他们的文本之间产生的某些关联,请聊聊你最感兴趣的一组或几组。

李成恩:他们的职业在后人看来很普通,但与其作品对比起来有趣,他们的职业在我们当下的诗人中似乎都有人在做,关键是我们要写出像他们一样优秀的作品,这说明职业与写作没有本质的关系,职业也无高下之分,都是为了活命,数钱的并不会写出与钱有关的好诗,送信的不一定会写出信使之诗,叉鱼的不一定就能写出渔夫之诗。安于日常生活,工作与写作相安无事,或者你要反抗日常生活,异想天开,也可产生奇妙的诗人与优秀的诗歌。


6、抛开世俗职业不论,单就“身份认同”而言,你是否有一种“诗人”的身份认同感?换句话说,对于由诗人所构成的精神共同体,你是否有某种归属感和在场感?

李成恩:诗人在我看来不是一种真正的“身份”,在一个价值多元,但必须要全力以赴保护我们的个体心灵的时代,“身份”什么也不是,既使你是一个“诗歌大亨”或“商业大享”,都不足以让你的“身份”有特别之处,这些东西相当虚无。归属感或在场感都是不存在的,诗人“精神共同体”已经崩溃,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建立起来。再说,我觉得只需要个体的精神建筑,不必共同。

 

7、写作生涯中是否产生过身份认同危机?即,对于自己诗人角色的自我怀疑,或对写作本身的怀疑?

  李成恩:没有这样的身份认同危机。从不怀疑,我是一个坚定的写作者,管他风暴雷电,与我无关。再说“怀疑”又有何苦呢?怀疑是因为恐惧,更是因为其它“身份”或价值的诱惑,那是极端错误的。此事不要怀疑。

 

8、如何看待(或处理)诗人中的这一类:以世俗身份(职业)的显赫,来获取诗歌共同体内的影响力和“名声”?或者去倾向性一点的问法:如何看待显赫职业所带来的“优势”?

  李成恩:我是冷眼看人世,无非是人有人道,狗有狗洞,天下事自有其道理,但我与此保持距离,因为那些人与诗歌的距离往往很远,并且不存在任何写作上的优势,相反,对诗歌的伤害从长远来看会很大。所以,奉劝诗人要远离此种“名声”与“优势”,回到写作本身上来。

 

9、假设存在一个理想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单纯做个诗人就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而不需要为生计所累,你是否愿意什么别的身份和职业也没有,而只做一名诗人?为什么?

  李成恩:我并不想只为诗而工作,写作是生活的一部分,但不必是生活的全部。除此之外,我还愿意有其他的精神生活,我愿意种菜,愿意读经,愿意汗流满面躬身于土地,愿意听见摄影机里底层人的哭泣,愿意千辛万苦去做我的纪录片导演工作。而诗歌就在其中呈现,诗歌的语言就是这些工作的节奏,诗歌的声效就在繁杂的工作之中。

 

10、谈谈你所认为的写作的使命。

李成恩:记录生命的变化。改造僵化的语言。创造另一种声音。与个体信仰融合。远离不喜欢的人与事。拒绝恶俗的生活。让心安静得让世界缩小到我的内心。

 

 

5.附图

《飞地》访谈——身份的印证
(微博上流传的翻译:布考斯基送信的,叶芝变戏法的,斯蒂文斯卖保险的,安吉罗夜场唱歌的,麦尔维尔立志叉鱼的,拉金管理书的,弗罗斯特做农民挺失败的,艾略特银行数钱的,凯鲁亚克轧铁路的,聂鲁达搞外交的,?狄金森养猫的,?威廉斯给娃娃看病的。


               李成恩的诗

 

到玉树采诗

 

农事多神秘,玉树多诗

 

我置身玉树,做采诗者

我背负纸,手拎一支笔

 

我在玉树的雪山与草原之间

随着牦牛与白云的移动

我确定我的步子--牦牛的步子

我确定我的姿态--白云的姿态

 

我确定我的身份--高原采诗者

我反对被称为无所事事的游玩者

我不玩山,不玩雪,不玩通天河

我只在白云上写诗,只在草原上

把我的词语、意象、节奏与音乐

全部拿出来与玉树交换她的诗篇

 

我到土地里采诗,通天河畔勒巴沟

农田勤劳,一年有四次耕作

我佩服不懒惰的土地

但我听到农妇一边撒种一边说--

牛若连年产子牛无力

田若常年产籽田无劲

 

--我从背上取下纸

记下这爱护土地的诗句

 

通天河畔

 

通天河畔,白马悠闲

通天河畔,白马像我的情人

 

通天河畔,神仙藏在水里

浪花扮演同案犯,喊冤--

姑娘,你终于来解救我了

 

我佇立通天河畔

我来到玉树群山之中

没想到与通天河相遇

在我内陆的知识谱系里

神仙与鬼怪占了上峰

善良的人与顽劣的人

走在同一条河畔

 

我这一生不会解救任何犯人

哪怕是一朵通天河的浪花

面对通天河,我无动于衷

 

不要叫喊了,我是心怀天下的女侠客

我只对唐僧情有独钟,我对面善的人

才浮起劫持他的欲望

鬼怪自有他的命运,我只对面色羞怯的男人

才会下马行礼

 

施主,本姑娘有礼了

请你过河。请你的徒弟滚到一边去

哇哇哇叫唤像通天河里的浪花

     

卡日曲

 

黄河源头卡日曲

积雪悲伤,落日喜庆

行走的姑娘像个

 

在卡日曲摔了一跤,双膝红肿

好比在长安街上捕获了一只可爱的野狼

世上之事,无法想象

我怀抱野狼

如抱着落日

我通红的双膝在白雪的映衬下

像两只羞愧的野狼

一拐一跛

也是另一种陌生的欢乐

 

卡日曲,短暂的卡日曲

落日赶在黑夜之前光临

我努力辨认落日的方向

哦辽阔的土地全是落日

我努力站在黄河源头,双膝像野狼

心脏像积雪,站稳了――

大风吹起了黄河源头

大风顺便也吹起了

我这部诗集的源头

 

巴塘草原

 

我爱上了巴塘草原

这一点都不假

 

假的是

那些白痴美人的赞美

 

你以为我会赞美她的牲口

她的积雪

她的野花

 

我不赞美世上任何牲口

因为它们活得卑贱

活得不如人

 

人呀

我们的傲慢

天生注定

我们的态度

总是高于牲口一等

 

在巴塘草原

你说你配低头吃草吗?

 

我们不配

人五人六

指的是--

怀揣一颗奴驭的心

总想骑在他人的背上

 

野花与积雪

都高人一等

 

马靴传

 

我有一双马靴

我并不以为我就有了一匹马

 

你说你如果有一双这样的马靴

你就可以翻过一座雪山

我说你的胆量还不如我

 

我脚蹬马靴

踢翻了一桶马奶

 

扎西扎西

我答应过你脚蹬马靴

在长安街上跳芭蕾

 

亲爱的扎西

我现在脚蹬马靴

踩起北京的尘土

 

如果我身边有马

我肯定要翻身上马

扬起鞭子,嘴里叫唤扎西扎西

我亲爱的扎西

 

可我没有马

我只有一双小马靴

我无法奔跑到草原上来

 

可怜的小马靴

穿在我废弃的芭蕾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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