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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在安静如常的生活中

 wyk1014 2015-01-25


于坚

王自亮

  因为女诗人余秀华,文化圈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喧嚣。而关于诗与诗人,我们真正想看到的,是更为冷静的观察与独到的见解。

  曾有一天,教授、诗人王自亮与著名诗人于坚在杭州“人可艺术中心”进行了一场对话值得一听。那一天,是著名诗人、画家吕德安个人画展“浪漫的落差”开幕第二天。

  那一场对话,关于诗歌、绘画和生活,关于诗人的命运和存在,也关于写作、阐释与传播。

  艺术,诗,要为这个民族提供一种世界观

  王自亮:于坚,很高兴今晚我们能在一起,谈谈诗歌、诗学和现代性等问题。我想先请你谈谈对中国诗歌创作现状和诗坛的认识。

  于坚:现在诗歌越来越受到重视,不再是以前那段时间的可有可无状态,好像是混不下去的人才去写诗。我觉得不仅仅是诗,而是说,整个中国文化,必须来一个复兴。不要以为过去二十年文化很繁荣,不是文化在繁荣,是传播在繁荣。没有文化,不等于没有人在做文化,只是那些真正在做文化的人,是在那边默默地做,尽管没有什么发言权。

  那种浮躁与喧嚣,把真正的诗遮蔽起来了。我们要问一下,这个国家在沉默中真正写诗的是什么人?有时因为喧闹,诗人的形象变得非常糟糕。所有这些都是靠不住的。我觉得,未来就是去除了对真正艺术的那种遮蔽。我觉得水落石出的时候到了。喧嚣将要褪去,真正的诗会“拱”出来。

  王自亮:我看了你近期发表的一些诗歌,感到很惊讶,写得那么好,也非常符合我的一些美学理想。你是如何把个人经验和公共空间,还有人类的普遍情感联系在一起的?

  于坚:有时,我去国外参加文学活动,那些西方的读者,听我朗诵完诗,他们都沉默。他们的问题是:以前我们觉得中国当代诗歌,都是政治的,激奋的,而你怎么写得跟我们的诗一样?你们怎么也过着这正常人的生活?

  中国当代艺术给西方造成的印象,就是这里的艺术家是被压抑的,没有类似于“盐巴”的那种东西。这个误区太大。我认为,诗歌中的“盐巴”将要水落石出。你表达一个普遍的、没有国界的那种生活方式,就需要“盐巴”和日常生活。我指的是全世界都在过的日常生活。

  我的个人经验,实际上就是保持对事物最基本的感悟,不受地方性知识的诱惑,不受某些时代风气的诱惑。如果你的艺术出发点不建立在这么一个正常的、安静的、根本的基础上,那么你很快就会被时间抹掉。我觉得艺术的魅力就在这里:在生活中,在安静如常的生活中。每个艺术家都希望作品挂在这样的画廊里,来去的人都说点好话,但这是没有用的。

  王自亮:你是怎么看待中国诗歌里的“精神性”问题的?近百年来新诗发展过程中,诗歌精神性和那种日常生活的物质感,是否处于一种不平衡状态?你觉得诗人们对精神和事物之间的关系处理得怎么样?现在很多人写作中是没有精神性的,一味强调物质和具象,好像把这个世界表像描绘得越精确,越生动,就代表诗歌的最高水平。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于坚:我觉得艺术,诗,它们最根本的东西,就是它要为这个民族提供一种世界观,也可以说是精神性。我认为,今天中国当代艺术和诗歌最大的问题是,很多人的作品里面,只有激情,只有修辞,还有就是自我,个人化的那个“自我”,没有世界观。我们已经面临一个无可回溯的现代世界,谁也退不回去,那些雕栋画梁,那些陈年古玩,只是一种非常遥远的,近乎飞灰烟灭的东西。

  进入了生活的常态,真正现代意义上的诗歌就出现了

  王自亮:我们应该回归日常性,回归正常状态。

  于坚:对!就是这个意思。人们发现这是一个正常的国家,进入了生活的常态,真正现代意义上诗歌就出现了。我们这一代人和上一代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西方的文化进入中国。西方文化,对他们那一代人来说,是少数人的特权。出过国的,懂英语的,看过画册的,就和人家不一样。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一个共享的公共资源,那么你的出发点就很正常。现在是一个共享的时代,你说对不对?

  王自亮:我想说的是,对于传统的东西,我们怎么去照亮它,怎么去迎接它,我们如何打开这个门,去启动它。

  于坚:对于传统,不能仅仅把它看做是一种形式上的东西。在我看来,不管是现代也好,还是传统也好,它都有一个坚实的东西。艺术、诗歌要止于至善,不管是李白的诗,还是今天的诗,它不是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一个干脆死掉算了的世界,而是使你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要热爱生活,这才是艺术的根本。从这一点上,你再去看传统,你会发现中国古代的诗,都是大地的赞美诗,山水的颂诗,对不对?

  王自亮:对。特别是魏晋南北朝以来,各代都有很多山水诗,田园诗,都写得极好。谢灵运、陶渊明、王维、孟浩然,都写得极其到位,俘获人心。

  不过,在现代生活中,也有荒谬性啊!那么诗歌跟正常生活,跟热爱生活之间,怎么取得平衡?

  于坚:我觉得,这就涉及到一个世界观的问题。我并不要你去赞美那些非常糟糕的东西,对这种东西,我想艺术家应该有一种慈悲的态度。糟糕的事物只是烟,只是雾,而永恒的是大地。艺术家要相信这个,你要相信生命的悲剧性力量,因为生命本身有一种悲剧性的一面。悲剧性力量不是一个贬义词。

  你可能生活在一种生命充满奇迹的社会里面,可是你还写不出东西来。是的,要把这种悲剧性变成你的一种遗产,就像歌德说的,他把法国大革命当作一个遗产。他不认为是一种厄运。

  王自亮:前面说到的“盐巴”这个词,很精到,它既是日常的,又是全人类通用的,还是不可或缺的,但又是最平常被看不起的。盐巴算什么?但是当你缺乏盐巴的时候,你想想这个食物是什么样的食物,人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一辈子都不适应!一年不食盐你会怎么样?

  于坚:所有的大艺术家写的都是这个,要不然你就不会被感动的。如果你写的是所谓时代性,它就变成地方性知识,就消失掉了。为什么从塞尚身上我们可以看出黄宾虹?其实就是“盐的联系”。我都知道咸的东西是什么。这是经验的觉醒,迟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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