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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孔雀:唐代第一才女薛涛的人生逆袭(8)

 tips123 2015-01-25
第8页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薛涛与李德裕、段文昌的友谊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薛涛与李德裕、段文昌的友谊,才女如何与宰相打交道 第七章节选

  在政治旋涡、时代风云的裹挟中,谁都不能独善其身,而生为女人,更易成为牺牲品。比李冶,薛涛似多了份机遇的馈赠,比鱼玄机,又多了份世故,但也许,不仅仅如此。李冶、鱼玄机的一生,都如闲云野鹤,脱略、风流、我行我素,她们以飞蛾扑火的速度,迅速成为传奇。但只有活得足够久,才能看清人生的脉络,来去、始终、起笔、收笔,历历在目。在暴力面前,李冶、鱼玄机均没有还手之力,终生混迹幕府的薛涛,比两人都多出一份对时代的洞察力。靠着这份敏锐,薛涛迎来了自己的晚年。

  47岁的薛涛,已长住成都三十余年,一生经历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六朝,约九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对西川民间、诗坛、政治,乃至幕府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乃至每一任节度使的性格、文采、治政的得失,薛涛都了然于胸。韦皋的骄横,高崇文的粗粝,武元衡的深谋远虑,王播的干练、段文昌的儒雅,杜元颖的碌碌无为,在薛涛,都看在眼里,所以张篷舟先生写道:“历届蜀镇欲悉前人治蜀筹边故事,以涛为可咨询之人。”不独作为幕僚,赢得幕友、历届府主的尊重,成都薛涛的诗名早已远播,从京城到边僻之地,誉满士林,名士争相与之唱和,凡到成都,必会拜访。

  大和四年(830),李德裕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出镇成都,收拾烂摊子。李德裕,宪宗朝著名宰相李吉甫之子,用《剑桥中国隋唐史》里学者的话说,“他善于掌握细节;会斟酌别人的长处和短处而量才加以使用;能够协调大规模的政府行动,并且向皇帝提交设想复杂的建议”,在文宗之后的武宗一朝,经过在剑南西川节度使等官职上多方历练的李德裕,权倾一时。李德裕不仅是中晚唐著名的政治家,也是一个文学名家,在幕府内运筹帷幄的同时,仍有着诸多文人的爱好。

  其时,着女冠服、退隐吟诗楼的薛涛,已经声名远播,蜚声中唐文学圈,同前任武元衡一样,李德裕进蜀前必定早就听说薛涛,对其诗才倾慕不已。又素闻薛涛爱花,所以很自然的,李德裕从自己的平泉山庄带来几株奇异的当时西川尚未有人种植的花苗,赠给薛涛,作为见面礼。这就是海棠。薛涛写诗《棠梨花和李太尉》,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吴均蕙圃移嘉木,正及东溪春雨时。

  日晚莺啼何所为,浅深红腻压繁枝。

  诗歌首联借吴均典故,记述李德裕从平泉山庄带花给她一事,也含蓄恭维了李可与吴均比肩的文学才华。得到海棠花的幼苗,正值春雨绵绵的时节,择日栽种,经过精心培植,海棠花花开时“浅深红腻压繁枝”的盛景是指日可待的,到那时,本该黄昏归林的疲倦的鸟儿们,恐怕也舍不得离去,在此流连忘返呢。

  而薛涛与段文昌则是多年的君子之交,一同成长于韦皋幕府。韦皋的幕僚中,就有像段文昌、韦皋的弟弟韦平之子韦正贯这等有为年轻人。其时,段文昌和韦正贯均在韦皋幕府任职校书郎,薛涛与他们多有唱和。比如这首《赠韦校书》:

  芸香误比荆山玉,那似登科甲乙年。

  淡沲鲜风将绮思,飘花散蕊媚青天。

  芸香是一种野草,虽然花繁香馥,但因是生长在山野溪涧的寻常物,不值一提,荆山玉却是一种很珍贵的玉璞,薛涛以芸香自比,拿荆山玉喻韦正贯,赞赏他的过人才华,丝毫不输那些中第的才子,总有一天会天下闻名。韦正贯是韦皋之侄,薛涛对他当然要客气地恭维,但由这客气和恭维中,又显出两人的距离。

  生活中充满这些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按理薛涛的生活应该很充实才对,但薛涛身份特殊,唱和关系之外,与他们并未深交。所有的热闹,都是外在的。终其一生,在薛涛,无论唱和的诗友中还是生活履历中,都未见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似乎也从没有一个叫做“闺蜜”的女人,与她为伴,在一处说说年轻女人的心思,说说愁与烦,调侃调侃幕府那些一本正经的“臭男人”,然后笑倒在一块。“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息”,是薛涛发自内心的落寞,即使孔雀进驻幕府,也没能成为她的玩伴。

  长庆元年(821),段文昌在经历短暂的入朝为相后,终于再次被派进川,不同的是,这次是以剑南西川节度使的身份。段文昌在四川待的时间颇久,从韦幕到他的老丈人武元衡幕府,少说也有二十年,《旧唐书》本传说唐王朝以“文昌少在蜀”,“素谙蜀利病”,“素洽蜀人之情”,所以让他入蜀接任王播。这一消息想必让薛涛惊喜交加。从韦幕时期段文昌作为校书郎、两人相识以来,也有二十年了。在最初很长一段时间,薛涛与段文昌的情谊与一般共事的幕僚无异,至少在表面上必须如此。这是可以想象的,当初以韦皋之骄横、多疑,再加上那个心术不正的刘辟时刻盯着他以寻找构陷机会,段文昌必须处处小心谨慎,与薛涛保持着距离。后来到武元衡时期,就更别说了,在老丈人眼皮子底下任职,还敢不夹着尾巴做人?终于熬到长庆元年段文昌任职剑南西川节度使,成为西川最大领导,不再看人脸色,他与薛涛的友谊才得到正常的维系。从薛涛赠给段文昌的儿子段成式的诗歌,即可看出他们关系的亲密。

  赠段校书

  公子翩翩说校书,玉弓金勒紫绡裾。

  玄成莫便骄名誉,文采风流定不如。

  薛涛诗中教导段成式别老想着打兔子,须勤奋学习,总有一天,你们父子俩会像韦贤父子,名满天下。口吻俨然段成式长辈,若与段文昌情谊不深,薛涛诗中断不会有长辈规诫晚辈的口吻。

  工作之余,幕僚们陪同新任节度使游历成都古迹武担山。武担山有武担寺,是古蜀国开明氏爱妃之墓所在地,自南梁以来建有佛寺,名武担寺。6 段文昌兴致颇高,题诗“今日登临意,多欢语笑同。”……

  薛涛请人陈上一首诗:“消瘦翻堪见令公,落花无那恨东风。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篷石镜中。”可以说,这首陈给段文昌大人的诗,是薛涛众多献诗中最特别的一首。薛涛在诗里说,自己本应陪侍令公游赏武担山,无奈抱病在身,只得留在家中,像落花怨恨无情东风,却又无能为力。“石镜”,传说武担山有石头镜子一枚,厚仅五寸,光莹明净,能照见人影。诗歌末联涵义深长,我原本以为自己青春仍在,但若随你前往,从石境中照见自己不再美丽的憔悴容颜,我将情何以堪!

  病中的人,心思向来格外敏感、脆弱,薛涛无法面对的,岂止是自己憔悴的病容,恐怕还有段文昌这个人吧。16岁进入韦幕与段文昌相识,那时两人都风华正茂,光阴流转,过去了整整25年,目睹对方的脸在彼此的眼皮子底下一天天染上风霜,无法不勾起岁月流逝年华老去之感。

  有伤怀,但也有庆幸,也有慈悲。有一种情谊,从不热络,也远谈不上深厚,和时间本身一样冲淡、平和,稳稳当当。他就在那,很久之后,回头打量,他还在那,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你人生的见证,他的存在让你感觉到,生活中毕竟仍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谊,是不会半途退场的,是可以持久、值得期待的。

  长庆三年(823),段文昌拜刑部尚书,再次离蜀入京。其后数年中,他在兵部尚书、御史大夫、淮南节度使、荆南节度使等各种官职上辗转,九年之后,才终于再次入蜀。但薛涛与他已无缘再见面了。

  想必是有了些许的预感,和上一次的短暂入朝相比,段文昌这次离蜀,薛涛感觉格外难舍。想起年纪相若、须发已灰白的友人又要开始踏上新的征程,想到自己老境将至,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能相见。薛涛忍泪为友人送别,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

  送友人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薄雾迷蒙,水汽氤氲,渺茫的苍穹之下,月色凄寒,远处群山逶迤,形成一组组缄默的轮廓,绵延到天际,苍茫深远。在这样的秋夜友人即将远行,怎能不勾起深深的离愁呢,可是,请别说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即便关山阻隔,你我不能相聚,在飘渺梦境中,我也会托夜神捎去我对你深深的想念。整首诗,没有客套的寒暄,没有一路顺风的祝福,没有前程远大之类的勉励,薛涛任由自己陷在深沉的、固执的、无助的离愁中。今生今世,薛涛不会再对第二个人道出如此的依依不舍之情。周珽在《唐诗选脉会通评林》评论此诗:“非深于离愁者孰能道。”

  大和五年(831),在这段满载着死亡消息的沉重光阴中,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段文昌即将再次充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又是十多年了吧,长庆元年,薛涛在给好友的诗中写道:“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篷石镜中”,还在为自己青春的逝去伤感伤怀,如今,却真的是垂垂老妇了。长庆三年,段文昌离蜀,原以为当日一别,今生再无相聚的机会了,没想到命运终于眷顾她。也许,也许她还能见到他。

  在生命最后的时日,孤女薛涛,剩女薛涛,诗人薛涛,在等待友人的再次归来。无论怎样的大动荡,大时代,大历史,收归到人的生灵之躯,都是人心,是泪,是笑,是祝福,是悲悯,是爱恨嗔痴、离愁别绪。公元832年秋,一代女诗人薛涛在成都碧鸡坊的吟诗楼内,溘然长逝,享年52岁。同年11月,段文昌入蜀。抵达成都后,段文昌即为薛涛刻碑、撰写墓志。碑题为“唐女校书薛洪度墓”。墓志今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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