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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点评】开张天岸马 奇逸人中龙

 杨关桥 2015-02-03

 

洛阳,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一个个帝王将相、英豪俊杰演绎人生梦想、逐鹿中原的舞台。尘埃落定,自然它便成为华夏文明史中的一颗锃亮的明珠。洛阳牡丹经黄河之水的浇灌而肥硕娇艳,“河图洛书”因先民的精心编辑,承载着他们多少梦想与期盼,斑驳陆离龙门二十品一直守候在东方艺术的殿堂之侧。生长在洛阳的子民是幸运的,他们随便捡起一粒尘土都可以闻到远古文化的气息,或者他们抖一抖飘忽的衣袂,就可以听到艺术的音符。

李进学先生就是这其中的幸运者之一。但他并没有满足于赞叹和陶醉之中,而是将那粒沙子放进自己的心胸,用青春的汗水和智慧孕育属于自家的珍珠。四十多年来,他在书画领域里,一直耕耘不辍--他成功了。

李进学先生祖居伊川,地离中国三大石窟之--龙门石窟仅一步之遥,设若没有龙门二十品,阮元、康有为的尊碑思潮怎么也掀不动“二王”帖学大厦,诚如是中国书法美学将会有重重的缺憾。进学先生占有天时、地利、人杰之便,早年力攻始平公、杨大眼,后遍临诸家。张海先生在《李进学书画集》的序言中说,李进学习书“由形及神,由神生形,自出机杼,独具风姿”,“魏碑精神贯注了他的各种书体:隶书浑厚高古,峻拔遒美,行草纵横捭阖,气度恢宏,造型别具新意”。确实进学先生的魏碑点画有源,转折合度,结体自然,布阵有方,深得魏碑精髓。人说,学习魏碑最怕写死,写出匠气,而难以写出笔意。进学先生全身心投入魏碑,也正因为全身心地投入,所以他才会极轻松起跳出形成自家面貌。刘熙载在《艺概》中说:“书要有金石气,有书卷气,有天风海涛、高山深林之气。”李进学先生的魏碑隶书作品都具备了这三种气息。整幅作品,剑戟森森,似始皇兵马俑,气宇轩昂,有杀声震天之势;又如登临泰山之巅,俯视天下群峰,庄严肃穆,云涛翻涌。再看细处,若含情女子左右顾盼,温情脉脉,时有霸王别姬之悲凉柔情,时有诸葛孔明征前泪写《出师表》,苦心励志刘禅。

李进学先生的魏碑笔意了然,时时可见屋漏痕、锥画纱,全无雕琢习气,正应了陆放翁所说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而他的隶书是将写经体、汉简糅进其中,去燕尾,增韵律。借写经体的结体,杂汉简的笔意,静则静矣,健也健哉,真所谓:“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苏东坡《次韵子由论书》)。

然而,李进学先生不仅于此。我们知道从魏碑入手的人容易形成太强的顿挫感,这妨碍了向流利的行草书的发展。李进学先生是个睿智之人,他懂得大破大立,不破不立的道理。于是他把目光投向河南的另一位大家--“二王”的集大成者王铎--饱满的激情、流畅的线条,绮丽峻峭的造型、丰富多彩的墨法,立即融合到他笔端。当然他早年学西画的艺术灵感也自然蹦跳出来--西画的造型、构图之法,拓展了他的艺术塑型的空间,激发了他艺术的想象力。分节如果说魏碑、隶书是李进学先生学书的一个序曲的话,那么他的行草则是这部乐曲的最激动人心的高潮,诚然仅仅一个序曲就已打动我们所有的听众。在他的行草里首先充分展现了魏碑的古拙生涩的审美价值,张海先生一语道出李进学先生书法具有“魏碑精神”是很有见地的。刘熙载指出这种古拙生涩的审美原则体现为:“字有果敢之力,骨也;有含忍之力,筋也。用骨得骨,故取指实;用筋得筋,故取腕悬。”然而刘氏这里所说的“骨”“筋”仍不是备碑学的独立的审美价值。因为它似乎从直接从“颜筋柳骨”演化而来。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对汉画“古拙”的阐释,对我们欣赏进学先生的书法很有启发价值:“汉代艺术形象看来是那样笨拙古老,姿态不符常情,长短不合比例,直线、棱角、方形又是那样突出、缺乏柔和……但这一切都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上述运动、力量、气势的美,‘古拙’反而构成这种气势美的不可分割的必要因素。”李进学先生行草的生涩的线形,古拙的线质,构建了一个光怪陆离、粗旷放达、自由奔放的精神世界,它再现了东方文明的孩童时代的纯净、质朴、直率和梦幻,它激荡起当代观赏者心灵底部的尚古和唯美情绪,进而获得全新的美学意义。

其次,李进学行草的造型摇曳多姿。李先生利用王铎和西画原理“借尸还魂”,为自己的行草获得全新的语言符号。其得力之处在于造型布局。王铎自述学书:“书法贵得古人结构。近观学书者,动效时流。古难今易,古深奥奇变,今嫩弱俗稚、易学故也”(徐利明《中国书法风格史》,第427页)。李进学先生行草的结构造型,一方面“得古人结构”,徜徉于秦汉、魏晋之间。这种拾取,使他的线条艺术形成了“有意味的形式”(克莱夫·贝尔诺),形成了具有独立性格和深度内涵的美感。另一方面众多的别致造型来自内心的裁断,这种裁断是他几十年学艺的积累和独特的性格所形成的。杨雄所谓“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在他的行草世界里,每字自有情态,远近高低各不同,三角形、“V”形、圆形、梯形、柱形……各具不同的几何图案构成了多种三维物象。但这些物象又不是杂乱无章的叠放,而是经过乐手协调,形成和谐的音符。这些物象既有“乱石铺街”的自然之趣,又有担夫争道、夫子相揖的人伦之美。其妙处是他将王铎的行气之法自如运用,即单字不是平面化的,静态化的,而是利用其造型形成强烈的动感,如对联“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中的“龙”字,为典型的“V”字型,右上角尽力向外伸展,如同一名冲向终点的短跑运动员,风驰电掣,不可遏止;又像盘旋飞升的蛟龙,似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势。虽然每字造型各异,欹侧多姿,但每字的重心都在每行的中轴线上左右摆荡,伸展张驰,自由有度。从而使整幅作品产生全新的视角效果。让人感到营造而不失自然,新妍而不失古拙--“刚柔相济,权正相兼,平险相错,筋骨相著,古今相参,园缺相让,纤涩相宣,理事相符,意兴相发——字法是能事毕矣。”(宋啬《书法纶贯》)

第三,李进学行草气势恢宏,天马行空。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古人论书,以势为先。中郎曰‘九势’,卫恒曰‘书势’,羲之曰‘笔势’。……兵家重形势,拳法亦重扑势,义固相同。得势便,则已操胜算。”观进学先生行草,恰似“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泻千里、不可抑止;又如九曲荆江千回万转,荡气回肠。他左冲右突、上顶下压;或行或止,化方为圆;融静寓动,俯仰自如;计白当黑,疏可走马,密不容针。时而如孔明阵前演八卦,神密莫测,而诸葛胸中自有丘壑;时而如百万雄兵横渡长江,锐不可挡,势如破竹。欣赏进学先生的作品,诚如李太白梦游天姥山,“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自会勾起观赏者心理的颤动,进而获得美学的快感,得到情感的升华。“美的时刻一旦在艺术作品中获得形式,它就可能被持续重复地体验到,它被永恒地化入艺术作品中。感受者在艺术的快感中,总能重新创造出这种幸福。”(美国·马尔库塞《审美之维》,第30页)。中国书法是一种神奇的艺术,它是无,又是所有,“无”是没有生活、自然的活物,“有”是积淀了中国文明的全部,特别是人们内心深处的影像,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博学之士,只要生活在东方,呼吸着东方文化,都会在欣赏书法艺术过程中或多或少地从无意识中激活原型意象。进学的书法就是将这“无”最大化地溶铸进“有”,成为书坛有意义的“这一个”。

任何艺术都是心灵的舞蹈。一切书语皆情语。李进学先生是新时期书坛出道较早者之一,自1974年参加中日书展起,已有30余载。但他淡泊名利、不事奢华;为人大度和善,潇脱轻松。有此人生境界,自会获得内心的宁静和精神欣悦,这一点从他所画的矜持的牡丹、凝重的梅花都能得到印证。据说,进学先生能喝酒,且酒量颇大,这是健康和豁达的标志。酒在俗人眼里是获利的工具,也是逃避、伪装、演戏、谄媚的道具和饮渴的麻醉剂。而在追求心灵自由的人们心里,则是唤醒生命、激发生活热情的苦口良药。陶渊明杯酒见南山、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张旭醉酒一挥毫、易安淡酒思故人……而进学说酒论书另有一番滋味,他是在怀想羲之们在兰亭传酒赋诗,还是在惦记东坡居士杯中的月光;他是聆听到了曹孟德对酒当歌的歌谣,还是忽然开悟了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神谕。总之,李进学先生是大悟之人,不然他的书法不会走得那么远,也唯其如是,他才会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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