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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们的成长,和作为优秀的人

 昵称535749 2015-02-12
时间:2015-02-10 

朋友,你好:

或许你已经注意到,我没有用你的名字,只是笼统地用了“朋友”。这是因为,你的名字,曾经温暖的名字,十几年前曾经被我郑重地一次次写在信封上,在我心里已经不能对应着那么温暖单纯的情感。所以,我不写名字了。

十几年前,我们是要好的闺蜜。吃饭、上课甚至睡觉都形影不离。后来不在一起,每个月都要写两次信互通讯息。直到我们各自都融入了不同的生活圈子,才慢慢淡掉彼此的联系。

十几年后,你是一个女销售。而我是一个女博士。我们好像是如此不同。但我仍认为,每个人有很大差异。但这种差异,并不是交流障碍的真正原因。人们缺乏信任和安全。每个人都在渴望共鸣,交流,却把情感看成脆弱幼稚的东西抛弃掉。如此矛盾,如此吊诡。

两年前,已经失去联系好几年的你,凌晨一点多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在我的理解里,只有关系很密切的人才会不顾礼貌这么做。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明白,这真的仅仅是因为你是一个不礼貌的人。这个电话还给我招致了迄今最严重的一次破口大骂。实事求是地说,你是我至今遇到的唯一一个穷尽了语言暴力来当面侮辱我的人。

你对我的反应非常激烈,我的一切都能激起你的切齿仇恨。你对我的想象、诅咒,不客气地说,都带着施虐倾向。

你在打完电话之后的第二个周六,约我出来玩,我就去你的出租屋找你。没想到这竟成了决别——决裂的决。那个周六,我们在你的出租屋里聊了一次天。这是我有生之年聊得最奇葩的一次天。

毫无前奏,你劈头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处女”。但你打电话约我的时候,已经问过我是单身还是恋爱,我当时就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怎么还问?只好又告诉你一遍:我当时已经领结婚证一年多了。算是委婉的回答。但你又问我“和老公在那方面多久一次”。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提问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算明智,就胡乱搪塞了过去。

你说你在北京一夜之间陷入潦倒,是因为你当银行行长的父亲被卷进了一桩贪污案、遭到了牢狱之灾,所有的故交亲友瞬间都成了陌生人,都避开你和家人,生怕牵累到自己,这件事情成为你命运的一个转折点。你的工作是父亲的熟人介绍的,所以你一夜之间丢了工作。你生活无着无落,向一个闺蜜借钱,但她父亲跟你父亲都是官场中人,彼此熟识。所以她借给了你两百元钱之后,为了避嫌,要求你以后再也不要跟她以及家人有任何联系。这世态炎凉,想必你也看得很清楚了。

你说你那段时间在北京穷得连泡面都吃不起,一个帮你的人都没有,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饥饿的滋味。我知道之后惊讶和心疼得哭了,我说,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啊。我家和你家没有任何瓜葛,也不需要避嫌。

你的反应真是出乎常人意料:

你冷笑着说,我和别人谈到这段挨饿的经历,别人都哈哈一笑。只有你这么在乎,——所以你这样精神脆弱的人,注定只能是穷人。只有我们这样精神强大的人,才能支配别人,成大器,做大事。

亲爱的,我只是很心疼你而已。但你经过这次挨饿,已经真的从精神上也蜕变到六亲不认了么?

在聊天过程中,你发现我只在商场打折季的时候才买衣服,就狠狠地嘲笑了我。同时,你嘲笑我的父母是无钱无权的普通人。还想象我肯定是一个没有电脑、没坐过出租车、没唱过ktv的土包子。

不欢而散之后,过了两天,你告诉我,你写了一篇对我进行“精神分析”的帖子晒到了天涯上,引起了一番热议。你把帖子的原文从qq上发给我看。

我想不到你竟然会写帖子“分析”我。而看了文档之后更觉震惊,说实话,我以为我们聊天也仅仅是针对一些问题有不同看法而已。比如,你列举了一些聊天时谈到的“口实”:你极度崇拜小S,而我既不了解也不喜欢她。你说芙蓉姐姐是成功人士,但我觉得她是靠恶俗炒作上位、破坏了对成功的真正理解。

如果不是你在帖子列举了这些,我甚至都忘了我们还聊过这些东西。你说你郑重其事地列举这些,是为了证明我的清高和虚伪。而且,由于我不能认同这些欢乐的重口味,你还认定我没有情趣、没有追求、悲观厌世、消极绝望,所以我“应该去自杀”。如果我这样的人还没有死绝,说明老天都是不长眼的。

你在帖子里还不忘了说到一点,那就是,你说我把“跟老公多久一次”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都能告诉你,可见我表面上的清纯都是假的,骨子里是非常非常不要脸的。

你在帖子里列举了看不起我的两个原因:

你从小生活在一个小县城官员的家庭里,从小体会了权力带来的各种好处。这也是你看不起我的最主要地方,因为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跟“官”一点边都不沾。

你看不起我的另一个原因是,你是做销售的,月薪过万。而我将来不是进高校就是进出版社,月薪只有几千。你认为我这样的人就是无药可救的loser。

你说,如果是你每月只挣几千元,你觉得自己活得毫无尊严。以我月薪只有几千元的收入水平,竟然活到现在还没有去自杀,真是很佩服loser顽强的生命力。

你在帖子里还说,我很贱,要自作多情地送你一幅窗帘。而你根本就不需要窗帘。

在你屋里时,我确实建议你装一幅窗帘。那是因为你住在一楼,窗外就是小区的大路。而你大晚上开着灯,赤身裸体,连内裤都没穿,躺在床上。我说要送你窗帘,是我看见有个男的路过、正在往里看。

你说我特别多管闲事,连你在自己家里穿不穿衣服这种事情都要过问。

那是因为你去出租屋公用的卫生间洗澡,进进出出都不穿衣服,一丝不挂。出租屋的隔音不好,我能清楚地听到隔壁那个单元套间里,有好几个男的说话。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聊过的其他一些话题,我也印象深刻:

我说汶川地震中很多豆腐渣校舍倒塌,给很多孩子带来灭顶之灾,实在是教育的腐败。

你说那只能怪他们的父母没本事,没能力送他们去条件好的地方上学。

我说体制的腐败、金钱和权力的合谋滥用已经给这个社会带来了非常严重的灾难。

你说我看不惯这些,是因为我出身低贱、所以嫉妒有钱有权的人。

从那之后,我就意识到我们真的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了。

但我没想到你在网上发了帖骂我。

自我们那次不欢而散两年来,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想必你也经历了很多变化。但你我之间的矛盾对我来说还多少是一桩不曾忘记的事情。在很多人包括我看来,成人世界里的友情,随时都会发生变化和转移。但在我眼里,我们是小时候的朋友,这份友情是因为那个年龄常见的孤独,这原因很偶然,但因为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所以也很特殊,发小式的感情是一种“亚亲情”,那个时候我们都在跌跌撞撞地长大,所以对一路走来的同伴心怀感恩。

后来,我把这段不愉快的经历、连同我的困惑,以及十几年的交往,都写成一个帖子在网上发布。不过当然不能像你的帖子那样,你把我的学校、专业、婚否,都列了出来。就差没把我照片和姓名也贴出去了。我不会随便就公布或者暗示你的个人隐私。这也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之一。

而且,我的目的并不在宣泄和攻击,而是因为我很困惑。

你的感情世界里,追求过两个男孩,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孩,都是我们中学的校友,也都曾经是当年的高考状元。你在中学成绩很差,却一直不着调的梦想要考上北大清华,连考三年,只通过父亲的关系、花钱上了一个二本。所以在我看来,你追求高考状元,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应试教育的佼佼者,在你那里能够形成一种心理代偿,弥补自己内心的某种缺失。但你只是爱他们头顶的状元光环、膜拜你心中虚构的完美形象(就像你在心中虚构了一个我的龌龊形象当做打击靶子一样)。你并不真正爱他们本人,甚至也不了解他们。

你追求的第一个男孩子是我们同届的省高考文科状元,很帅气,能写一手漂亮的文章,人也有点矜持清高。我记得你对他那种溢于言表、逢人便说的高调崇拜。但你告诉我,你根本看不懂他文章里写了些什么。你甚至想方设法窃取了他的邮箱密码,为的是能暗中偷窥他。最后你约这个男孩子出来见面,结果被对方狠狠奚落了一顿,你的初恋才告一段落。

你追求的第二个男孩子是我们同届的县理科状元。——文理状元都被你追了。这一点上,很多女孩子都不如你倒是真的。这个男孩子比较内向温和,而且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居士,所以对众生——包括你——一直很慈悲。但你知道什么是“慈悲”么?我在天涯上无意中看到了另一个你的帖子,帖子很短,那里面在骂跟他关系密切的一个女孩子,跟你写帖子骂我的口吻如出一辙。

在少年时代,在我们那个年龄,自我都很脆弱,但考大学却是我们唯一实现自己的方式,这种价值的单一和粗糙害了很多人。我在应试教育这条路上走得比你稍微顺一点,只是因为幸运。但是从长远看来,我在青春期形成了一个非常恶劣的习惯,那就是把所有的不同的人生意义都捆绑在同一个目标上,寄托在那些偶然的、脆弱的东西上。这种习惯是危险的,我感到自己深受其害。——但现在看来,你中毒也不轻。

两年前,你离这些男孩子、离更年轻时候的你自己,都已经很远了。你的择偶标准也变了:从高考状元,变成了年薪百万的男人。

你供职于一家网络公司。你说全公司都知道你喜欢你们的总裁。因为你不止在一个公开场合表达过对他的爱慕。你们总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已婚男人。我不知道你在同事眼里得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经病。

我和你是十三岁时认识的。我们俩的生日前后只差了几十天。十四岁那年我们冷战了一年,因为中考前的一场大吵:你说我只能靠自己拼命考,而你可以通过你父亲的关系轻而易举上重点高中。我说我自己考去岂不是更有面子和底气?我才不稀罕。

后来我们去了同一所高中,也果然如你所说,我是考上的,你是通过关系去的。

临近十五岁的某一天晚上,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你,主动和你打招呼,从此言归于好。我记得我们之前的不愉快,但没想过要记仇。也许已经这预示了我和你人生中完全不同的发展倾向。现在我仍然是个不记仇的人,并不是因为我软弱,而是因为要滋生恨意,心中得先有一片适合恨意生长发育的土壤,但我内心没有这片沃土。

每个人的世界都有困境,而这些困境往往是相似的,所以,理解别人就等于理解自己,从而少一些怨念和戾气,仅此而已。小时候我喜欢的一部外国复仇小说里,有这样一句话:“我宽恕你,因为我自己也需要被宽恕。”

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我们的交流质量并不高:在你辛苦又茫然地一次次试图通过考大学来证明自己努力的意义时,我正在我的大学里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来自各个方向的无序生活,在你最需要鼓励和帮助的时候,我确实没给予你太多的“正能量”。但相反,十年前我考研的时候,也许你不记得,你给我打电话时说的那句“如果你考不上研究生,我会替你遗憾半辈子的”,是在我最怀疑自己的时候,给了我莫大的抚慰和勇气。我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我的感激。

我从没对你说过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那是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你和你座位后面的女生打架,两个人互扇耳光。我的座位就在你们俩后面,她背对着我,而你面朝着我,我从此记住了你那张独一无二的脸。后来成为同桌之后,因为吵架,你把我的书摔到讲台上,是我自己去捡回来的。你是我中学时代仅有的两个吵过架、并且是高烈度频繁吵架的女生之一。另一个是贾书宁,她从十年前开始就是精神病院的常客了。

我和J的故事是另外一个复杂的故事。而你和J则是从来见不得面的仇人,你们却同时又是我中学时代最好的闺蜜。这是一件何等具有戏剧效果的事情。你、J和我,我们三个有相似性,那就是家庭都兄弟姐妹多、父母都是性格要强的人、在生活中,或者忙于自己的事业、或者忙于照料更小的弟妹,以至于对我们有程度不同的忽略。所以我们内心的无助感和不受重视感,比别的孩子更深。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都有着无法独自担当的孤独——无论怎样嘲笑它、无视它,它都冷冰冰地存在着。跟别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们不同,我很快和你们走到了完全分道扬镳的路上。这让我想起萨特的一部戏剧《他人即地狱》。三个主人公是通过互相折磨来确认彼此的存在的。我们三个的故事,也足够写一部小说或者戏剧的了。

我记得你给我写的最后一封意在断交的信,你说,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年了。是的,我后来曾经单独去过我们小时候常常一起玩耍的铁路旁边。十几岁的我们,经常在绿皮火车驶过的时候,朝着上面的人招手蹦跳。黄昏时的铁轨,没有火车经过,会弥漫出浓重的荒凉味道。我很希望它能够有录像机或者磁带这样古老的保存效果,能够回放出少女时代的我们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当我向着空气伸出手去,握到的只是一把深入骨髓的冷意。

也许这就是成长最残酷的那一面。成长是需要成人礼的仪式的。割断自己与幼年朋友的情感联系,如果那友谊成了伤害和阻力——这是告别年轻的一道程序。我们都是彼此成人礼祭坛上的祭品。只不过每个人献祭的方式不同罢了。

在北京这样一个复杂的城市,要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的残酷面前、赢得真正的尊敬和认可。你我选择了不同的路。我们的成长都付出了很多代价。就我而言,我最想要的东西仍然是内心的宁静和从容。在经历了岁月的轻狂之后,我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把这个感受分享给你,希望能对在这个城市另外一头不知身处何方的你有所启示。

祝福你今生今世能获得灿烂的前程,美好的爱情。尘世里你想要的一切。

---------你曾经最好的朋友(文/花衣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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