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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教育的艺术与技术

 lirenhua 2015-02-24

话说教育的艺术与技术

  2015-02-23李镇西镇西茶馆镇西茶馆

  镇西茶馆

  微信号 zhenxichaguan

  功能介绍 发布我的教育观点、教育经验以及对社会现象的评论。

  某老师来信,问我“教育是艺术还是技术”。我感到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因为如此发问,把本来不是对立的教育艺术和教育技术人为地对立起来了,对立起来之后,再进行所谓的“争鸣”。如果顺着如此发问的逻辑,我还可以问:“教育的首要条件是爱心还是智慧?”“学生应该获取知识还是能力?”“吃饭重要还是穿衣重要?”“父亲重要还是母亲重要?”等等。

  有人也许会说,既然教育艺术与教育技术不是对立的,那么说“教育既是艺术也是技术”是不是就可以了呢?或者说“教育艺术也包含了教育技术,教育技术则应该提升为教育艺术”等等。我认为也不是这么简单。笼统地说“既是……也是……”,看似全面辩证,实则废话,等于什么都没说。所谓“是”什么“不是”什么,要看当时的具体针对性。脱离了这一点,“对立”双方的争论,只能是“鸡对鸭说”,或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有一个讨论的前提必须弄清且争论的双方都必须统一——那就是我们所说“教育艺术”的“艺术”以及“教育技术”之“技术”,是在什么意义上用这两个概念的?

  “艺术”一词至少有两个含义:第一,具体的艺术形式门类,如文学、音乐、建筑、戏曲等等;第二,独具个性且富有创意的方式。很显然,我们这里讨论的所谓“教育是艺术”是在第二个含义上展开的,因为教育其实并非属于任何一项艺术门类。这样,我们便明晰了“教育艺术”的“艺术”在我们这个特定的语境中的含义,指教育过程中独具个性富有创造性的做法。

  我们说“教育是技术”的“技术”又是什么意思呢?综合各种权威定义,我们至少可以从三个方面理解“教育技术”的内涵:第一,教育过程中所使用到的各种物质手段,从传统的黑板、粉笔,到现代的多媒体、视频教学网络系统;第二,经过精心选择和组织的学习教材和学习资源;第三,设计、实施和评价教育、教学过程的具体方法。在“教育是艺术还是技术”这个话题中,“技术”显然更多的是第三个含义。

  基于上述对“教育艺术”和“教育技术”概念的理解,我对二者的各自内涵作如下解说——

  教育艺术,特征是独创性,往往呈现为教育现场(自然要包括课堂教学)中各种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的机智;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源于突闪的灵感;它与个性有关,与阅历有关,与天赋有关;大体归入“人文”,形象思维,混沌模糊;它是感性的,不可捉摸;它妙趣横生,忽略规则,忌讳雷同,推崇“教无定法”;所以,其经验智慧,不可复制,具体做法,难以推广,无法超过。

  教育技术,特征是普遍性,常常体现在教育过程(当然也包含课堂教学)中各种按部就班中规中矩的操作;具有浓郁的大众色彩,来自熟练的技艺;它和共性相联,和传承相联,和借鉴相联;更多属于“科学”,逻辑推理,周密精确;它是理性的,有迹可循;它一丝不苟,严格规范,追求统一,提倡“课有定则”;因此,其模式步骤,均可拷贝,方法技巧,容易普及,可以逾越。

  如果有充裕的时间允许再深入思考,也许我对“教育艺术”和“教育技术”各自的不同之处还可以列出更多。如上表述,虽然简略,但我认为已经足以成为我们讨论“教育是艺术还是技术”这个话题的支撑了。

  如果要我正面回答题“教育是艺术还是技术”,我真还不好回答。假如一个老师只是机械地刻板地一丝不苟地讲究“教育技术”,那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教育是一门艺术!”假如一个老师连起码的教育常规都不懂,却夸夸其谈地说什么“教育是一门艺术”,那对不起,我可能就会对他说:“且收起你那套‘艺术’吧!教育是一门技术!”

  我想再说一遍——也许有些啰嗦了,抽象地说教育是“艺术”或“技术”是没有意义的,关键是我们这个话题的针对性是什么?现在的普遍情况是老师们只重技术呢,还是只重艺术?如果是前者,那我们强调“教育是一门艺术”则是应该的;如果是后者,那我们强调“教育是一门技术”则有必要。

  杜威在《民主主义与教育》中谈教育目的的“社会本位”和“个人本位”时曾这样说过:“事实上,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提出了大量的目的,这些目的在当时当地都具有巨大的价值。因为目的的叙述乃是一个在一定时间所强调的重点不同的问题,我们并不去强调不需要强调的东西——这就是说,有些东西已经很受重视,就无需强调。我们往往根据当时情境的缺陷和需要来制定我们的目的;凡是正确的东西或近乎正确的东西,我们都视为当然,就不必明确论述。我们根据应该进行的某些改动来制定我们的明确的目的。在一定的时期或一定的时代,在有意识的规划中,往往只强调实际上最缺乏的东西,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加以解释的矛盾。”杜威这段话非常精辟地说明,无论是“社会本位”还是“个人本位”,放在具体的社会背景中都有着相对的历史合理性,因为人们总是根据所处时代所面临的当务之急而对人或社会有所侧重,进而在教育目的上呈现出不同的偏重。

  好,现在我试着把“教育艺术”与“教育技术”植入杜威这段话中,道理同样成立:“事实上,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对教育的特点提出了大量的定义,这些定义在当时当地都具有巨大的价值。因为定义的叙述乃是一个在一定时间所强调的重点不同的问题,我们并不去强调不需要强调的东西——这就是说,有些东西已经很受重视,就无需强调。我们往往根据当时情境的缺陷和需要来表述我们对教育的定义;凡是正确的东西或近乎正确的东西,我们都视为当然,就不必明确论述。我们根据应该进行的某些改动来制定我们的明确的教育定义。在一定的时期或一定的时代,在有意识的规划中,往往只强调实际上最缺乏的东西,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加以解释的矛盾。”

  说得太好了!“我们并不去强调不需要强调的东西——这就是说,有些东西已经很受重视,就无需强调。”“在一定的时期或一定的时代,在有意识的规划中,往往只强调实际上最缺乏的东西,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加以解释的矛盾。”

  那么,回到“教育是艺术还是技术”这个话题,在中国当下这个“一定的时期或一定的时代”,我们更应该强调的“最缺乏的东西”是什么呢?是“教育艺术”呢,还是“教育技术”?

  我认为,我们应该强调“教育是技术”!因为在我有限的视野里,我感到现在许多学校存在的普遍问题,不是“技术”过度,而是“艺术”泛滥。

  现在似乎是一个热衷于谈“教育艺术”的时代:“谈心的艺术”,“班会的艺术”,“导入的艺术”,“板书的艺术”、“点拨的艺术”、“评价的艺术”,“批评的艺术”,“表扬的艺术”、“家访的艺术”……而很少有人研究“谈心的技术”,“班会的技术”,“导入的技术”,“板书的技术”、“点拨的技术”、“评价的技术”,“批评的技术”,“表扬的技术”、“家访的技术”……好像一谈“艺术”就显得深刻而儒雅,而谈“技术”就显得平庸而肤浅;仿佛“艺术”才是可以用于示人,提升自己和学校的档次与境界,而“技术”总有点那么“小儿科”,那么“初级阶段”,那么“登不得大雅之堂”。

  由“教育艺术”又派生出许多“非教育”的——不,严格地说,是与教育本来格格不入甚至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东西:浮躁、绚烂、包装、炒作、追捧、虚夸、神秘,拉大旗作虎皮、三寸不烂之舌……

  以课堂教学为例。我们经常看到有“著名”什么什么的“课堂教学艺术展示”,也经常看到有“全国中青年教师课堂教学艺术大赛”,但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也许我孤陋寡闻不知道——那些特级教师的“课堂教学技术展示”和“全国中青年教师课堂教学技术大赛”。难道是因为课堂教学没有技术可言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独特的、个性的、机智的、审美的、表演的“教学艺术”才能色彩缤纷,眼花缭乱,跌宕起伏,令人目瞪口呆,因而总能激起满堂喝彩,一句话,这样的“艺术展示”更具观赏性——用不少老师的话来说:“听谁谁谁的课,真是一种艺术享受!”如果是“教学技术”展示,哪能有这般轰动效应?

  但是,“享受”是“享受”了,能学吗?当然,专家课堂上有些小技巧也许可以“拿来就用”,但未必有效。因为这些小技巧是和专家的整个教育思想、教育情感、教育智慧以及更重要的现场针对性相联系的。离开了这一些,孤零零地把某个细小的做法拎出来,然后搬到自己的课堂“依葫芦画瓢”,自然难以奏效。所以,从总体上说,从著名特级教师们的类似“课堂艺术展示”中,我们是无法学到其精髓其核心其神韵的!因为我上面说了,艺术总是和个性和独创相联系。如果人人都能学得到——而且是仅凭四十分钟的“展示”就能学到,人家那还叫什么“艺术”?换句更直接的话说——凡是人人都能够“拿来就用”的东西,绝不是艺术。

  我当然不是否认这样的“艺术展示”,但听课的老师一定要明白,听这样的课,不是简单地模仿,机械地照搬,而是体会领悟特级教师在课堂上所自然而然呈现的人文素养、学科功底、专业技艺,以及教育情感、思想和智慧,同时琢磨如何在这些方面提升自己最终形成自己的风格。

  正因为我们一些青年教师现在过多地推崇或者说太迷恋“教育艺术”,而忽略了教育技术,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强调:“教育是一门技术!”

  有些老师不恰当地抬高“教育艺术”的地位而贬低甚至排斥“教育技术”,还有一个后果,就是以“教育艺术”作为盾,顽固地拒绝自身专业素养的提升,顽固地排斥对别人有效做法的学习。现在我们许多年轻教师——其实,还远不止年轻教师,教育教学的基本功是非常堪忧的,比如,如何组织课堂教学?如何设计课堂流程?如何管理班级?如何开家长会?如何板书?如何朗诵?如何写教育随笔?如何设计教育问卷调查?……这都是“技术活儿”!而这些技术都是有操作模式和统一规范的,都是共性要求。可有多少老师敢拍着胸脯说:“这些技术对我来说没问题!”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追求的是不拘一格的“教育艺术”!这些框框套套妨碍了他们的“艺术”发挥!

  是的,教育过程也好,课堂教学也好,有很多现场生成的东西,需要教师随机应变,灵机一动,突发奇想,歪打正着……这些都属于“艺术”;但是,教育和教学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有章法可依的,特别是教育者的所有教育行为,都必须凭借扎实的专业基本功——我这里所说的遵循规律,依照章法,以及扎实的基本功,都属于“技术”!可是,现在有的老师带班随心所欲,上课天马行空,可是只要你提醒他“还是要讲起码的规范”,他会振振有词:“教育是一门艺术!”看,崇高神圣的教育艺术却成了有些老师敷衍塞责的遁词,甚至成了个别无良教师的华丽外衣!我想到了大多数(注意,是“大多数”而非“少数”更非“个别”)的明星们,写得一手惨不忍睹的臭字,却到处签名,字迹乱七八糟地让你不认识,嘿嘿,你不认识就对喽,人家那叫“艺术”签名!“艺术”啊,你懂不懂?

  无论教育还是教学,都存在不同教师、不同学校、不同地区的经验互学的问题,而能够供别人学习的经验,肯定和模式有关,因为如果没有统一的“普世”的做法,甚至没有某种意义或某种程度的“标准化”,互相之间就不可能交流与学习。然而,有些老师抵制学习别人经验的理由正是:“教育是一门艺术,而艺术是不能照搬的!”“教育艺术就体现在教无定法,凭什么要我学什么‘模式’?”“艺术的魅力在于个性!我有我的个性,我为什么学别人的经验?”“艺术贵在创新,做最好的自己!”……“‘模式’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因为心中有“艺术”,所以面对任何外界的学习资源,均刀枪不入。所谓“艺术”,在这里成了因循守旧者坚如磐石、固若金汤的堡垒。

  我提出当前要多说“教育是技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从总体上说,我国现在的中小学教师素质并不高,当然包括我在内。我说包括我在内,可不是“世故”的说法。我的参照是老一辈教师,特别是上世纪前半叶的知识分子。民国时期,哪怕是一个乡村教师,在当地父老乡亲眼里,都是一方神圣,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学问与人格的象征。茅盾、朱自清、叶圣陶等大师,早期都担任过乡村教师,叶圣陶最早就是苏州附近甪直镇的小学教师。许多年前我曾给一位年轻教师说叶圣陶曾经是小学教师,他惊叹:“真是不可思议!”是呀,现在想来的确不可思议。我们现在的中小学,还有叶圣陶这样学养深厚的大师级教师吗?所谓“学养深厚”并非以学历文凭为标志,如果说“学历文凭”,现在的中小学学士硕士何其多矣!有的中小学连博士都有了;但是,真正的“博”学之“士”又有多少?钱梦龙论其文凭,不过初中毕业,但他却成了中学语文教育的泰斗!所以我说,整个民族的文化素养在普遍下降,这是不争的事实。与之相应,当代中国的基础教育(其实又何止是“基础教育”)的教师们学科知识和专业能力也在普遍下降,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不客气地说,艺术需要深厚的学养,也需要过人的天赋。因此要想人人都成为教育艺术的大家,是不可能的。而在文化水平普遍下降的大背景下,要想相对地提高教育班级管理水平和教育教学质量,更多的还是要靠“教育技术”——基本功、模式、规范、程序、评价等等。二十年前,我曾经激烈反对出版统一的《教学参考书》——现在叫“教师用书”,因为我说:“有了所谓‘教参’还有统一的练习册,实际上把老师变懒了,什么都统一了,一切都是现成的了,老师就不用认真备课认真设计试题了。而且,什么都搞统一,也离个性、创新的教育艺术境界越来越远!”但是,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专家对我说:“取消教参的前提,是几乎每一位教师都能够独立驾驭教材,并实施有效的课堂教学,可现在这样的教师有多少?如果现在真的取消了全国统一的教参,全国的教学质量绝对大滑坡。所以,保持统一的教参和练习册,至少可以保证统一的质量标准,维持基本的教学水平。”现在看来,这话是对的。同样道理,现在大力提倡广大教师特别是青年教师注重“教育技术”,至少能够大面积地提升教师的专业水平,而如果一味地强调“教育是一门艺术”,并不能因此而使“艺术家”辈出。

  附带还想说说与“教育是艺术还是技术”相类似的一个问题——“教师应该做教育家还是教书匠”。近年来,听到不少领导对老师们公开号召:“不做教书匠,要做教育家!”说实话,我不想掩饰我对这句话的强烈反感。凭什么这么鄙薄“教书匠”?具有娴熟的教学技能,而且这技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实践的积累而日臻完美,炉火纯青,有什么不好?如果一个教师能够在教育中匠心独运,最后成为一代教育巨匠,这将是他个人的自豪和我们民族的光荣!纵观现在我们的校园,教书匠不是多了而是少了。相当一部分老师缺乏爱心与责任心,缺乏专业而扎实的基本功,连教书匠都做不好呢!你却给他说:“不做教书匠,要做教育家!”这是什么导向?

  教书匠不必是教育家,但教育家必须是教书匠!我心目中真正的教育家,比如过去的陶行知、苏霍姆林斯基、阿姆拉什维利,还有当代中国的于漪、钱梦龙、吴正宪等等,都同时是教书匠,他们的课堂教学技艺无不让人惊叹。是的,一个教师,如果成为教书匠之后还有教育家的梦想,并为之努力,当然可敬可佩,也值得提倡——也仅仅是或者说只能是“提倡”而已;不过如果他不愿当教育家,而愿意一辈子都做教书匠,也一点都不可耻,这只能说明他一直坚守在一线课堂,教学技艺精益求精,越来越精湛——他有不做教育家的权利和自由;然而,如果一个“教育家”连课都上不好,连教书匠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教育家”?

  回到本文主题。我还是认为,不要抽象地谈论教育是“艺术”还是“技术”,不要孤立地说教育艺术重要还是教育技术重要,“教育既是艺术也是技术”这样“正确”的废话最好也少说。针对当前的教育现状和教师队伍的实际情况,我们应该对绝大多数老师说,教育首先是一门技术!

  2012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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