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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久金:天干十日考

 易医道 2015-03-02

(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

一、天干释义

中国古代数千年来一直使用干支纪日、纪年,可谓由来已久,尽人皆知。十干与十二支两两相配,至六十而完成一周,称为六十甲子。按通常的理解,无论干支或六十甲子,都只是用作一种序数,或者是用作一种计数周期,别无其他含义①。

本文主要讨论十干原来的意义,即它原来是作什么用的。吕子方说:“十干,自古相传是用来纪日的,这是没有分歧的②。”郑文光也有类似的观点⑧。这是当前较为普遍的说法。

这种说法对不对呢?显然不对。十干十二支又称天干地支,这是取十干为阳性、十二支为阴性之义。为什么十干为阳,十二支为阴?有人可能认为,提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因为这是古人的一种思想方法,不一定有科学依据。其实不然。关于这一点,前人一直没有弄清楚,或者说是没有找到正确的答案④。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必须弄清楚十干、十二支的原始意义,即它们最初在历法上起什么作用。《汉书·律历志》有关于十二支与季节关系的记载:

孽萌于子,纽牙于丑,引达于寅,冒茹于卯,振美于辰,已盛于巳,粤布子午,昧菱于未,申坚于申,留孰于酉,毕入于戌,该阂于亥。与此同时,还记载着有关十干与季节的关系:

出甲于甲,奋轧于乙,明炳于丙,大盛于丁,丰林于戊,理纪于己,敛更于庚,悉新于辛,怀任于壬,陈撰于癸。

不难看出,无论是十二支还是十干,它们都对应于一个萌生、壮大、成熟、衰亡的周期。由于十二支、十干是用于历法的,故这种周期明显地对应于一个回归年。十二地支的意义与十二斗建相对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由于十干的变化周期与十二支的变化周期并列,意义也相当,故十干为一回归年中的十个部分也就较为分明。

十干原为一回归年中的十个时节,在《史记·律书》中记载得更为明确:

十月(亥),十一月(子),“其于十母为壬癸。壬之为言任也,言阳气任养万物于下也。癸之为言撰也,言万物可撰度,故日癸。”十二月(丑),正月(寅),二月(卯),“其于十母为甲乙。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

三月(辰),四月(巳),五月(午),“其于十母为丙丁。丙者,言阳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故日丁。”

六月(未),其于十母为戊己。丰林于戊,理纪于己。〔《律书》缺漏,暂以《汉志>>4卜)

七月(申),八月(酉),九月(戍),“其于十母为庚辛。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辛者,言万物之辛生,故日辛。”

现对《律书》所说十干的辞义稍作解释如下:

甲,相当于植物开始剖符甲而出的时节。剖判符甲,就是种子胚芽突破种皮的包裹,意谓初春种子开始发芽了。《说文》也说:“甲,东方之孟,阳气萌动。”东方为春季,孟为第一,即农历正月。

乙,相当于植物初生始发时的轧轧之貌。轧轧,相当于乙乙。《说文》:“乙,象春草木冤曲而出。阴气尚强,其出乙乙也”。《礼记·月令罗其日甲乙”,疏:“其当孟春、仲春、季春之时,日之生养之功,谓为甲乙……乙、轧声相近,故云乙之言轧也。”

丙,正是阳气方盛,天气明亮的时节。《说文》:“丙,位南方,万物成炳然。阴气初起,阳气将亏。”炳然,是指天气明亮、显著之状。

丁,相当于植物生长至壮实的时节。《说文》:“丁,夏时万物皆丁实。,’((月令》注曰:鲜时万物皆强大。”均指丁为仲夏时节。

戊,相当于植物生长丰茂的时节。丰,义为草木茂盛;桥与茂字通。“丰树于戊”,即戊时草木茂盛。《汉书·律历志》:林之于未”,即撬戊之时相当于未月。《月令》注也说:“戊之言茂也,万物皆枝叶茂盛。”戊本音茂,梁太祖为避其曾祖茂琳讳,才于梁开平元年将戊音改为“武”①。《说文》:“戊,中宫也。”戊与己属中宫,也即属五行中的土,为盛暑时节。

己,为有形可定,有识可纪之时。由于戊、己之时属中央土,就如自己在中央,他人在四方,所以己象征着可以纪识之时。《说文》:“己,中宫也,象万物辟藏PW形也。”表示丰茂期已过,渐呈衰老之象。

庚,为由于阴气的作用,使得植物更代,果实成熟,植株枯黄之时。庚通更,为更替之义,象征着植物的换代。《月令》注:“庚之言更也,万物皆肃然更改,秀实新成。”《说文》: “庚,位西方。象秋时万物庚庚有实也。”均是此义。

辛,是植物新生时节。辛,义即为新,言植物新生之时为辛时。辛有悲痛、劳苦、辛辣之义,即经过阵痛之后,孕育着新生命的诞生,从这个意义来说,具有辩证法的思想。

壬,为植物任养之时。壬为任,也即妊,为怀妊之义,言植物正在孕育之时。《月令》郑注:“壬之言任也,时万物怀任于下。”《释名)):“壬,妊也,阴阳交,物怀妊,至子而萌也。”均为此义。

癸,义为万物可以撰度之时。掇度什么?意义不甚明确。似可理解为冬时捞度作物收成之状况。又据《说文》:“癸,冬时水土平,可睽度也。”也较为含糊。《史记·天官书》:“冬至短极,具土炭。炭动,鹿解角,兰根出,泉水跃,略以知日至。”《淮南子·天文训》在谈关于冬夏至土炭轻重的道理时说:“水胜,故夏至湿;火胜,故冬至燥。燥,故炭轻湿,故炭重。”即古人有以称土、炭产以定冬至日期的思想①。癸时适逢冬至,故癸也许是指掇度冬至的日期之时。

二、天干是十月太阳历的十个时节

据以上所引《汉书》、《史记》、《尔雅》和《说文解字》等对于十干字义的解释来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字,原本并不是代表十个数字,而是每个字都有其本身含义的。十干的字义可概括如下:

甲:植物破甲之月;、.、、,己:纪识之月;

乙:屈曲生长之月;“、庚:成熟之月;

丙:天气明亮之月;辛:更新之月;

丁:丁壮之月;壬:怀妊之月;

戊:丰茂之月;癸:撰度之月。

至近代,哈尼族的十二月名不用序数,仍以物候纪月:送旧月、迎新月、草死月、地湿月、种谷月、踩耙月、霉雨月、拔草月、熬酒月、尝新月、人库月、樱花月②。近代傈僳族仍行用十月历,其月名也以物候命名:盖房月、花开月、鸟叫月、烧山月、饥饿月、采集月、收获月、酒醉月、狩猎月等⑧。将十干月名的纪法与哈尼族、傈僳族相对照,可知其月名均以物候命名,这是原始民族纪月的普遍规律。因此,十干纪月,乃是中国上古物侯月名的实证。

汉初以十月为岁首,故《史记·律书》十干与农历的对应关系从十月开始。按照司马迁的记载,甲、乙大致相当于丑月、寅月、卯月;丙、丁大致相当于辰月、巳月、午月;戊、己大致相当于未月;庚、辛大致相当于申月、酉月、戌月;壬、癸大致相当于亥月、子月。在甲至癸这十个时节中,每个时节都有相应的作物生长的状态和表示气侯状况的阴阳二气的升降变化。《史记·律书》和《汉书·律历志》这两段有关十干的记载,可以证实十干原本是表示时节的。从《史记·律书》和《汉书·律历志》的记载可以看出,这种历法的新年大致起自大寒,与《夏小正》相当。

十干的每两个时节,有的对应于三个阴历月,有的二个月、而对于戊、己,只对应于未月,这并不意味着十干有的时节长,有的时节短,而只是由于互相跨越的原因。所以对于戊、己二季,虽然只以未月表示,它应起自午月,终于申月。从《管子·五行》等的记载可知,它每一行为七十二日,便知戊、己二个时节,大致起自五月中,终于七月中。

在《淮南子·天文训》中,载有一幅五行、天干、地支和二十八宿对应关系示意图。有方图和圆图两种,以圆图(图l更为简明易懂。

①‘史记·天官书·集解》:“孟康日:先冬至三日,县土、炭于衡两端,轻重适均。冬至日阳气至则炭重,夏至日阴气至则土重。”所言正与《天文训》相反。冬至阳气至,夏至阴气至,阳气燥,阴气湿,这是古人的传统思想。而炭能吸收空气中的水分,故冬至炭轻,夏至炭重,所以《天文训》所言为是,孟康之说有误。冬燥夏湿,也正符合黄河流域的气候条件。

⑧卢央、邵望平:“云南四个少数民族天文历法情况调查报告”,《中国天文学史文集》第二集,科学出版社,1981年。

⑧邵望平、卢央:“天文学起源初探n }}中国天文学史文集》,科学出版社,1981年。

图1《淮南子·天文训》十干十二辰二十八宿对应图(略去五行生壮老部分)

这是古人依据《天文训》文义绘制的。这种天干与四季、十二月的对应关系,在《天文训》、《吕氏春秋·十二纪》、《史记·律书》、《历书》、《天官书》及《月令》等文献中均有记载。

此处的地支为十二辰,也即代表十二月,这是毫无疑义的。此图形象地说明了五行、天干与十二月的对应关系,以及它们同时所对应的二十八宿季节星象。既然此图中的十二支属于斗建所指的月名,则天干也必为与之相对应的时节。由此可见,所谓“十干自古相传是用于纪日”之说与史实不符。

弄清了十干和十二支原本的含义之后,我们就能解答为什么十干、十二支又称天干、地支了。显然,十干、十二支都是用以表示一个回归年中的时段,故二者的性质类似。但由于十二支以月亮的圆缺为依据,而十干仅与太阳的运行方位有关。依照中国古代的传统观念,日为阳,月为阴;阳为天,阴为地,故十干又称天干,十二支又称地支。

《史记·历书》载十一月“月名毕聚”。《集解》日:“案:虞喜曰:‘天元之始,于十一月甲子夜半朔旦冬至,……月雄在毕,月雌在猪0《索隐》云:“谓月值毕及瞰猪也。毕,月雄也;聚,月雌也。”此处的月雄、月雌,就是以天干纪月和以地支纪月的两种不同的纪月方法,也就是太阳月和太阴月。显然,月雄就是指天干,月雌就是指地支。

此处的毕和聚,分别为月雄和月雌的异名。关于这一点,在《尔雅·释天》中有详细的记载,将月雄称为“月阳”,将月阴称为“月名”: “月,在甲日毕,在乙日桔,在丙曰修,在丁日困,在戊日厉,在己日则,在庚日窒,在辛日塞,在壬日终,在癸日极:月阳。”

“正月为阪,二月为如,三月为病,四月汐余,五月为皋,六月为且,七月为相,八月为壮,九月为玄,十月为阳,十一月为辜,十二月为涂:月名。”

从《尔雅·释天》关于“月阳”、“月名”的记载可以清楚地看出,《史记·历书》所载毕、聚之月,就是指冬至在月阳为毕,在月名为瞰。以上所有这些名称,都是月雄、月雌的异名,在西汉以前较为常见。后世民间术士模仿干支纪年、纪日的方法,也用干支顺次纪月。天干也与地支一样,与节气有着固定的关系,但太阳月与太阴月的长度不等,前者为三十六天,后者为二十九天半,故用六十干支纪月,实属画蛇添足,根本违犯了天干的原义。

以前笔者曾经论述过河图、洛书中的十个数就是一回归年中的十个时节,它们与《周易·系辞》中所载“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中的十个数属于同一概念①。《周易·系辞》中这十个数的性质,古人早有定论。宋代陈抟《河洛理数·大易数妙义》中说:“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之数,乃天地四时节气也。”北宋易学大家陈抟,是发掘和传授先天八卦的开山祖,他论定《易·系辞》和河图中的十个数即是十个节气,应是更为可信的。既然河图和《系辞》中的十个数为十个节气,从而对天干为十个节气提供了更直接的证据。

三、《山海经》等书十日释义

东汉以前无干支之名。在西汉《淮南子·天文训》和《史记·律书》等书中,称之为母到干支的名称,它可能是斡枝一词的省写,由此便一直沿用到近代。

然而,十干十二支并不是到汉代才有,早在殷商时就已普遍地用以循环纪日,这从近代发掘的大量殷墟甲骨卜辞中可以得到证实。在先秦时,十二支称为十二辰或十二月,由于它用于表示一年中各朔望月的名称,故这一点容易理解。问题是先秦十干叫什么名称?从许多文献的有关记载可以看出,先秦将十干称为十日。为了把它介绍给读者,并阐述其意义,现将这些有关文献择要分类引述如下:

(1)  + 8即+千

《左传·昭公五年》:“日之数十。”

《左传·昭公七年》:“天有十日。”

《周礼·春官》:“冯相氏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

《淮南子·天文训》:“日之数十。”“凡日,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以至于癸。”

《左传·昭公五年》即有十日的记载。《昭公七年》又进一步对十日的意义作出解释,即说明士日是与天有关的。由此可以看出,此十日原与纪日周期无关。古人常说天有十日,地有十二月,此处的天地应理解为阴阳,也就是指太阳和月亮。实际前者是指一年中有十个季节,后者是指一年中有十二个太阴月。当然,对“天有十日”,也可以象《山海经》那样,将它理解为天上有十个太阳,不过,它却掩盖了其中的科学意义,仅留下神话的色彩。《天文训》不但明确指出十日就是十干,而且指出十干是分刚柔的,这就显示了它与五行分阴阳的对应关系。即十日分刚柔,就是彝族十月历的木公、木母、火公、火母、土公、土母、铜公、铜母、水公、水母。

(2)奖射十8

《淮南子·本经训》:“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乃使弈……上射十日。”

《楚辞·天问)):弈焉弹日?乌焉解羽?”

《庄子·齐物论》:“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

①“阴阳五行八卦新说”,《自然科学史研究》,1986年第2期。

《论衡·感虚》:“儒者传书言,尧之时,十日并出,……尧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

此外,《论衡·说日》、《作对)>还有与《感虚》相类似的记载,不再罗列。显然,十日并出只能是神话。然而,虽然是神话传说,却可能有一定的历史背景作为依据,这个背景就是十日,它与以上《左传》、《周礼》等的记载是互相呼应的。依据这个传说,这十日制度可能创于尧之时。只不过《本经训》说尧使翌上射十日,而《论衡》只说尧上射十日,从《论衡》说这故事出自《淮南书》和“儒者传书”来看,很可能就是指《淮南子·本经训》。因此《论衡》只是依据《本经训》概略地述说而已。不过十日是谁射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著作都用神话形式记载了尧之时已有十日,它为研究十月太阳历的起源提供了某些线索。从《左传》、《楚辞》、《庄子》等文献来看,这十日的观点在战国以前肯定已经有了。

(3)《山海经》中的十日

《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_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大荒东经》:“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大荒东经》:“东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日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一《海外西经灰“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灸杀之。……十日居上,女尸居山之上。”

《山海经》关于十日的记载同样也是神话,不过它更接近于远古人们对大自然的实际认识和想象。依据上述《山海经》中有关十日的记载,可知十日就是十个太阳。这十个太阳,并不是如《庄子·齐物论》、《淮南子·本经训》等书所说的十日并出,致使焦禾稼,杀草木,而是轮流着“值日”的。它们平时都休息在东海之外名叫汤谷的地方。据上古传说,太阳中间有跋乌,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三足乌,它是太阳精魂的化身。故太阳们在汤谷休息时,便停留在一棵名叫扶桑的神木下枝上。轮到值日的太阳,便从扶桑的上枝飞出,自东向西在天空巡行口

太阳由三足乌载着在天上巡行,这是上古时的传统观点。在东汉张衡《灵宪》中仍然保留着这种说法。说到太阳载于三足乌的传说,便使人们联想到《淮南子·天文训》的另一种说法:“日出于肠谷……登于扶桑……至于悲泉,爱至羲和,爱息六璃,是谓县车。”太阳在一天中行经九洲七舍共十六个行程①,又回到汤谷原处。《天文训》以为,太阳在天空巡行,是由太阳妈妈羲和,用六龙驾驭的车子自汤谷一直送到悲泉才返回的。这一说法又隐含着中国上古以苍龙的六个方位定时节的习俗②。

《山海经》有关十日记载中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十日由羲和生的。中国远古时有相当多的帝王都设有名叫羲和的天文官,由此十日为羲和所生,也就含有深刻意义。《山海经>)说羲和是帝俊的妻子,此说仅此一见。《山海经》为什么说羲和是帝俊的妻子呢?原来帝俊是东方民族的上帝,他们把世间一切发明创造都归之于帝俊⑧。由于十日为羲和所生,所以也就只有帝俊一,才有资格作十日的父亲,由此羲和也就成为帝俊的妻子了。帝俊不仅是十日的父亲,同时也是十二月的父亲,所以十二月之母常羲,也成为帝俊的妻子。由此可见人们在创造神话时的逻辑思维了。殷人属东方民族,他们曾将+干、十二支结合起来,组成六十干支用于纪日,于是其创造者和管理者便自然成为其上帝的妻子了。

羲和生十日的意义,实际是指尧之时,或者更早的时候,天文官羲和便发明了将一年分为十个时节以记载时日的方法,自此以后,历代羲和便一直管理着十日纪时的制度。因此,羲和也就成为十日的妈妈了。

笔者以为,所谓十日并出,原本是指发明了以十纪时的历法。只是后人对此发生了误解,把它想象成同时出现了十个太阳,以至于焦禾稼,杀草木,而需要婴这个人物来射日。

可是何新却把弈射十日当作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以为射十日的婴,就是夏代太康时后弈,后翼进人商丘以后,学习了夏民族的阴阳历而废止了商民族自己固有的十月历,故称为上射十日①。但这仅仅是推测,他对黄帝族和殷人用十月历而炎帝唐尧夏用阴阳历的假设则正好与事实相违。袁坷早已指出②,尧使之射十日的弈,与夏太康时的后弈完全是两个人,不应混为一谈,故何新的假设不能成立。

四、《山海经》中定十日时节的日出之山和日入之山

已故吕子方先生早已注意到,《山海经》中的日出之山和日人之山是远古人们用于定季节的标志。他说③:“我认为,这是远古的农人,每天观察太阳出入何处,用来定季节以便耕作的资料,这是历法的前身。’,“一年四季气候不同,按天动学说,是由于太阳由极南到极北,又从极北到极南,一年之间往返一周而来。太阳走到极南时叫冬至,到极北时叫夏至,到正东正西叫春分或秋分。当然这种认识是人类文化发达以后的事了。远古时代的人,只知道日出而作,日人而息,把太阳的出入当作生活作息的标准。多山地带的人,自然就以山为日月出入的标尺。”

今先介绍日出之山。这日、月所出之山,集中地记载在《大荒东经》中:

大荒东南隅: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大言,日月所出。”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合虚,日月所出。”

东海之绪中: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孽摇领抵。·····一日方至,一日方出。”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壑明俊疾,日月所出。”

大荒东北隅: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明星、日月所出。”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鞠陵于天,东极、离瞥,日月所出。”

其中“大荒东北隅”下两条,原在大荒东南隅中。但《大荒西经》中的西北、西、西南各有两座日人之山,而《大荒东经》东南日出之山有四座,东方日出之山有两座,又东南隅后两山旁还有司幽之国,幽常与北方相连,故知东南方的后两座日出之山应在大荒东北隅,当错置于东南隅下,故调整。

再介绍日人之山。这日月所人之山,集中地记载在《大荒西经》之中:

西北海外: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丰沮玉门,日月所入。”

“大荒之中,有龙山,日月所入。”

西海堵中: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日月山,天枢也。吴姬大门,日月所入。”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赓鳌距,日月所入者。”

西海之南: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常阳之山,日月所入。”

“大荒之中,有山名日大荒之山,日月所入。”

这六座日月所人之山,自西北、西、至西南,两两排列,简明整齐(图2)0

笔者完全赞同吕子方的意见,这《大荒东经》中所载的六座日出之山,确是反映远古时人们用以判别时节的六个标志。对于远古恒星知识尚少的人们来说,这是确定季节最有图2《山海经》日出日人之山图效的方法。对于某固定地点的观测者来说,在不同季节各选定一个远方山峰作为这个季节来到的标志点,用以确定季节,是相当准确的。我们在1982年凉山彝族天文调查中曾经采访到这种确定季节的方法,说明彝族还一直保留着原始古老的文化传统。笔者在彝族地区所采访到的用山峰作为确定季节标志的资料,也进一步证实《山海经》中用山峰来确定季节,确有实用价值。当然,《大荒东经》中所载的六座日出之山,并不一定是天文观测者的实录,而可能是人们想象中的神山。但这种认识,却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社会实践。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认识到《山海经》中六座日出之山和日人之山的真正含义,人们往往只把它当作单纯的神话传说,忽略其所包含的科学意义。但实际上,《山海经》有关日出、日人之山的科学意义有明确的记载。《大荒东经》说:“有人名曰鹅,……是处东北隅,以止日月,使无相间出没,司其长短。”“有人名曰石夷,……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鹤在东方司日月之长短,石夷在西方司日月之长短,这与《尧典》羲叔宅南郊、和叔宅西土等观测昏旦中星以定四时是一个意思,只是《山海经》所记是用日出、日人的方位以确定季节而已。因此,六座日出之山和六座日人之山,无疑是定季节的标志。

有趣的是,这日出、日人之山都为六座。它们刚好对应着自冬至到夏至,和自夏至到冬至各五个季节,由此更可进一步证实《山海经》中的十日,即一年中的十个时节。

吕子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山海经》中日出之山,日人之山均只有六座,他在《纪实材料》中说①:“从其中讲天文的二十条材料看来,记日出之山六,日入之山六。”“《大荒东经》记太阳所出之山六座,《大荒西经》记日入之山也是六座。这是观察太阳出人的地位以便安排耕种日程,也是确定季节最原始的方法。如果不这样去理解,那又怎么解释呢?’’

吕子方在发现《山海经》中日出之山与时节对应关系方面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但他只知十二月阴阳历而不知中国上古曾经行用过十月太阳历,这就出现了难于解释的地方。如一年按十二月计,则冬至到夏至和夏至到冬至各为六个月,需要七个标志点。也许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吕子方在“历法前身”②中将日出、日人之山都增加到七座。他在日出之山中,把不属于日出之山的日月诞生休息之地也用来充数:“大荒之中,有山名猜天苏门,日月所生。”只要细加考察,此条与以上六条行文并不一致,而且“所生”与“所出”显然不是一个概念,后者为日月东升之处,而前者则为日月诞生之处。

出于相同的考虑,吕子方为了与阴阳历相呼应,又将置于西北、西、西南三方以前的另一句话,拉来与六座日人之山并列为七山:“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树,名日柜格之松,日月所出人也。”由于它不与西北、西、西南三方日人之山排列在一起,而是置于此三方之前,故知此山并不是用于定季节的日人之山。这段文字也明显地与以上六座日人之山的文字不同,实际上是说此山有名叫柜格的松树,是日月出人之所。可见这句话的本意是记载这棵日月出人其上的神树。而“日月出入”与“日月所人”意义也不一致,故知此山与六山不同,不是用以定季节的日人之山。

由《山海经》六座日出之山和六座日人之山可以看出,我国远古时确实行用过一年为十个季节的历法,这日出日入各六座山的记录,便是这种历法行用过的可靠证据。它与《山海经》中十日的记载互相呼应,成为我国远古时行用过十月太阳历的确证。十日是一岁十个时节的物候名称,六座日出之山和日入之山,则是确定这十个季节的标志和方法。

 

吕子方:《中国科学技术史论文集》,下册,

吕子方:《中国科学技术史论文集》,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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