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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嵩山·儒釋道三教篇』系列之二 天師張、寇的精神旗幟

 文化龙乡 2015-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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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謙之守志嵩山三十多年,在北魏宰相崔浩斡旋下,太武帝崇奉寇謙之為天師,道教大行天下。後傳說寇謙之羽化成仙,在嵩山上飛來飛去,自然是道教的玄想。而由寇謙之撰寫、書丹的《中岳嵩高靈廟之碑》,至今佇立中岳廟裡,成為嵩山最古老的『紀念碑』,亦是中國道教最古老的『紀念碑』。

  明帝感夢求法,公元68年,攝摩騰、竺法蘭東來中國。明帝在京都洛陽設白馬寺,安頓兩位天竺高僧。

  上行下效,多有王公大臣棄儒拋道,轉信佛教。異邦文化首次入住中土,也刺痛了中國知識分子。

  更讓道士嫉恨與反感的是明帝與攝摩騰的一問一答——

  明帝問:『法王出世,何以教不及此(中國)?』

  攝摩騰答:『天竺,乃大千世界之中,諸佛出世,皆在於此。餘處略偏,佛故不出。然百千年後,皆有聖人傳教往化。』

  公元71年初,中岳嵩山道士呂惠通與其他四岳、諸山道士690人,上表明帝請求與梵僧一試高低。明帝詔令佛、道築臺論法。

  明帝主持法會並宣布規則:『佛、道皆以己教為勝,各有經書。燒經是個法子,一家經書成灰,一家經書完好,誰勝誰敗,自有公論。』

  結果道經焚毀,佛經無損。攝摩騰當即頌偈:『狐非獅子類,燈非日月明。池無巨海納,丘無嵩岳嶸……』竺法蘭釋偈曰:『道教如山中野狐,難比佛教獅子之威;道教如點豆之燈,難比佛教日月之明;道教如一池小水,難比佛教百川納海;道教如一丘小土,難比佛教嵩岳崢嶸……』

  在佛教徒眼裡,這個故事是不容懷疑的,大唐皇帝李世民的《題焚經臺》更證所傳不虛。

  門徑蕭蕭長綠苔,一回登此一徘徊。青牛漫說函關去,白馬親從印土來。確定是非憑烈焰,要分真偽築高臺。春風也解嫌狼藉,吹盡當年道教灰。《題焚經臺》是不是和尚造假?該詩八字律句,粘對無一失誤。如此嚴整七律,出自初唐太宗之手,現在看來,是不能不令人起疑的。從詩歌發展進程看,七律在五律後。初唐四傑等的探索始讓五律定型;七律發展到盛唐,粘對規則尚未完全體現在所有作品中。

  《全唐詩》不存此詩,最早見於宋本釋法雲《翻譯名義集》卷七《續補譯師》條注。當然,出處不能構成否定的理由。

  但今天的常識告訴我們,火燒經書,道經灰飛煙滅,佛經烈火永生,是荒誕不經的,這也用不著湯用彤先生考證纔能『定罪』其為子虛烏有。

  然而這一偽造之舉,倒也印證了一個事實:佛教初入中土,在某種程度上被視為『以夷變夏』的危險之物,受到過社會習俗乃至傳統知識分子的抵制。他們不斷拉出皇帝,證明自己『暫住』中國的合法性。

  抵制也是不可否認的歷史。比『白馬焚經』更荒誕不經的,是『老子化胡』——雖然荒誕不經,《老子化胡經》卻被奉為道家經典。

  儒家成為三教之首,道家稍感寬慰:孔子問禮老子,當過學生,這點儒家也不敢否認。讓道家憤然的是,初來乍到的外國和尚怎麼一頌揚釋迦牟尼,就迷倒中土眾生!

  與佛教抗爭,只靠老子——一個有學問的皇家圖書館館長已經遠遠不夠——在嵩山『與神會』、得道嵩山的黃帝,當然更有力量和信眾基礎。加之五行理論中黃帝主嵩山,是中央大帝,嵩山上系軒轅星座等,嵩山自然成為飄揚在張道陵、魏伯陽、寇謙之等道教領袖心中的精神旗幟。

  張道陵閉關嵩山石室

  漢魏故城南部邊緣這片嵩山之麓、洛水之陽的玉米地裡,『埋藏』著一間當時世界的一流大學——洛陽太學。

  張陵(後因創建『五斗米道』,被稱為張道陵)是洛陽太學的學生,其所接受的教育,想來也大都是儒家經典:那時太學裡不太可能有什麼『修佛道以為貴,自毀容(指剃發)以為上』的傳播空間。

  太學畢業後,張道陵曾天南地北教授五經,數年間學生就有千人之多,曾得『大儒』之譽而名傳一方。

  明帝永平二年(公元59年),26歲的張道陵被推薦到朝廷,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後被任命為巴郡(今重慶)江州令。約在明帝末年佛教傳入中國並得風得雨的時候,他謝絕朝廷挽留,隱居洛陽北邙山,拋下『大儒』名分,潛修黃老長生之道與讖緯之學。

  讖緯之學盛行兩漢。『讖』有符讖、圖讖等,都是假托神仙聖人預決吉凶,告人政事;『緯』乃相對『經』言,是以方術、預言附會解構儒家經典。劉秀以圖讖起兵,故讖緯之學在東漢被稱『內學』,尊以『秘經』。當時凡經說分歧,都以讖緯決斷,讖緯在東漢一代實具神學法典性質。讖緯以陰陽、五行為骨架,包羅經學、數術、天文、地理與歷法等,雖內容龐雜,但其核心無疑還是神學。

  讖緯的理論基礎是天人感應。讖緯中的『天』,就是天帝。作為最高的神,他有意志、思想、感情,且能賞善罰。天的意志,是通過陰陽五行與天象變化告知於人的。這樣,讖緯學家就可以按陰陽五行和天之垂象,佔驗吉凶,了然『天意』。

  讖緯是皇家『秘經』乃至『帝王之學』,張道陵隱居邙山潛研數年,名聲漸起,這不能不引起皇帝的重視。

  建初五年(公元80年),章帝征張道陵為博士,他稱疾不起;永元元年(公元89年),和帝聞其有道,以三品、駟馬等再征張道陵為太傅乃至封侯,張道陵三征不下邙山。

  屢征不就,張道陵也許感到邙山不再適合他的清修。於是,他游居桐柏並在永元二年(公元90年)攜弟子王長自桐柏淮河入江西鄱陽,溯流而上,登貴溪雲錦山。在雲錦山,張道陵煉出『九陽神丹』。因丹成而龍虎見,雲錦山遂改名『龍虎山』。

  在龍虎山,燒藥煉丹的張道陵開始以符水為人治病,有了傳道的苗頭。但無論怎麼『龍虎』,一劑丹丸還是不具什麼號令信眾的力量。

  張道陵顯然知道自己缺少什麼。於是,他與王長北上嵩山,恰遇一位錦衣老者告訴他們:『嵩山(太室山)中峰(峻極峰)之下的石室,藏有「上三皇內文」、「黃帝九鼎丹書」、「太清丹經」等,找到它們依法修煉,就可昇天。』

  張道陵齋戒七日,進入石室。掘開石室密門,果見『上三皇內文』、『黃帝九鼎丹書』、『太清丹經』等。他如法修煉,如是9年,能乘風飛行,聞極遠之聲,可分身離形……

  在道教經典與傳說中,張道陵得道過程大致被劃為三個階段——『初入龍虎山,合丹半劑,雖未衝舉,已成地仙』;再訪西仙源,得『制命五岳攝召萬靈神虎秘文』;最後至嵩山石室,得『上三皇內文』等終成正果——這是一個清晰的從『地仙』、『號令五岳諸山神靈』到終於拿到准宗教領袖資格證書的成長過程。

  『道家歷來認為,中岳廟是為紀念黃帝而建的,是黃帝祠堂。道教是黃老之學,尊黃帝、老子為開山祖師,乾什麼事情,當然必須由黃帝授命而為。因為嵩山是道教的根,黃帝就是在嵩山得道的,所以張道陵必須到嵩山修行,纔能真正得道。』河南省道教協會會長、中岳廟道長黃至傑說。

  《詩經》曰:『嵩高維岳,峻極於天。』這兒的『天』,不能只看作自然界的青天,還應該解讀為精神領域的『天帝』。歌唱嵩山崇高,與天相連,當然目的是說嵩山是與天帝交通的渠道。如果把該詩接著讀下去,就是『維岳降神,生甫及申。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四國於蕃,四方於宣……』這樣,就不至於只看到嵩山自然風光,明白該詩歌唱嵩山的真正目的是歌唱大周之德自嵩山而降,澤被四方。《史記·封禪書》曰:『昔三代之君(或「居」,首都的意思),皆在河洛之間,故嵩高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瀆咸在山東(太行之東)。』這句話,也只有連在一起讀,纔能解讀出對漢武帝封禪泰山滿腹牢騷的司馬遷在《封禪書》中所想表達的意思:中岳嵩山是三代之君的『家山』,是中央之邦的天子與天帝溝通的所在,而『四岳』、『四瀆』的祭祀,那時是歸於『地方』政權的。

  不然,怎麼解釋司馬遷在漢武封禪泰山的運動中『單列』嵩山,還特意『故嵩高為中岳』一回?

  秦皇、漢武封禪泰山,並非什麼盛德之事,無非是相信東海有神有仙。隨著人類活動空間的拓展,秦漢之際,齊魯方士編造海裡神仙,當然要比說山裡有神仙更難確證,也更容易欺騙皇帝。這些方士伎倆,作為『大儒』、『大道』的張道陵,自然心知肚明。他要尋找真正的中國文化之根與自己的通天之路,當然明白出路只有一條,就是閉關嵩山石室。

  何況引黃帝『膝行』問道的廣成子,就住嵩山、崆峒山石室:廣成子者,古之仙人也。居崆峒山石室之中。黃帝聞而造焉,曰:『敢問至道之要。』廣成子曰:『爾治天下,雲不待簇而飛,草木不待黃而落,奚足以語至道哉?』黃帝退而閑居三月,復往見之……膝行而前,再拜,請問治身之道。廣成子蹶然而起曰:『至哉!子之問也……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得吾道者,上為皇;入吾道者,下為王……』

  西晉葛洪的話,當然不能當成黃帝與廣成子的對話。但那時的崆峒山就在嵩山附近,黃帝曾經問學於廣成子,卻是共同的認知。

  葛洪抬出廣成子,編織黃帝與廣成子的對話,已然顯露道家志在成為帝王之師。

  寇謙之守志嵩高靈廟

  張道陵嵩山得道卻跑到四川布道,用南懷瑾的話說,就是『其志有限,他最初的動機,也只是為身家而謀,並非具有遠大眼光的宗教家』。盡管寇謙之尊張道陵為『天師』,而自稱『新天師』,但南懷瑾依然不認可張道陵是中國道教的創建者——把老子道學發展為真正具有宗教性質道教的,是嵩山道士寇謙之。

  南北朝時期,當葛洪在南方琢磨道家為『帝王之師』時,寇謙之正在北方付諸實踐。

  在張道陵與寇謙之中間,不能不說嵩山道士魏伯陽。

  張道陵走向底層,『造作道書,以惑百姓,從受學者,出五斗米,故世稱米賊』時,魏伯陽卻潛居嵩山,將《周易》、黃老之學、修煉丹藥契合為一。三道合一,新徑洞開,其《參同契》成為道教丹鼎派的理論基礎,他也被譽為『丹經之王』、『千古丹經鼻祖』。南懷瑾先生更認為《參同契》『誠為中國科學與哲學的不朽巨著,也為後來道教奠定中心思想的基石』。

  東漢晚期,素奉黃老道的方士發生分化,一部分走向民間,與民間信仰相結合,開創出『太平道』、『五斗米道』,代表人物是張道陵;另一部分依然堅守在仕宦豪門,從事養生理論、方術試驗的探索,代表人物是魏伯陽。

  走向民間的想再回到政治中心,

  就很艱難。而魏伯陽在嵩山的堅守,則為寇謙之鋪墊著道教走向中國政治中心的大道。

  都知道龍門石窟、雲岡石窟、嵩山少林寺是北魏皇家開鑿或興建的,也知道『三武一宗』佛教『法難』與中國第一位滅佛皇帝就是北魏太武帝,卻不大注意太武帝滅佛與寇謙之的挺『道』有關。

  寺院、經書、佛像、法器等被焚毀;數以萬計的僧侶遭遇殺戮或被迫還俗;佛教嚴重受挫甚至面臨存亡——這皆起於嵩山道士寇謙之出山。

  晉室南渡,文化思想與政治偏安互為因果。這是個佛教輸入,儒、道兩家學術再度混合,道教逐步定型的動蕩年代。但當南朝還在『故弄玄虛』時,北朝道、佛兩教卻在互爭雄長。而一改兩晉以來各派道士各自為政形成教爭力量的,就是寇謙之。

  寇謙之『守志嵩山,忽遇大神,乘雲駕龍,導從百靈,集於山頂,稱太上老君。謂謙之曰:自天師張道陵以來,地上曠職……吾故授汝天師之位,錫汝《雲中新科》。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張(張道陵、張衡、張魯)偽法,租米錢稅與男女合氣之術……專以禮度為首,加以服食閉煉。使玉女九嶷十二人,授謙之導引口訣,遂得闢谷……』

  由是,漢魏以來張道陵所創教法,歷寇謙之變革,捧出教主,號稱『太上老君』,纔成為真正宗教意義上的道教。同時,他又改變張道陵以來以名山大澤、名勝洞府作為教區的傳統,變神仙管理人間為人、鬼、天、神互相交通,構建起天上人間互相交通的道教系統。

  寇謙之守志嵩山30多年,一切皆備,只待出山。

  終於,在北魏宰相崔浩斡旋下,太武帝崇奉寇謙之為天師,宣布天下,道教大行。皇帝亦親至道壇,接受符?,所備法駕旗幟盡青,亦從道家顏色。寇謙之開創了唐宋以後帝王接受道教授?的先河。

  寇謙之84歲仙逝前告訴弟子,他夢見成公興(他入道的引路仙人)在中岳仙宮召喚他。羽化後,有若煙青氣從他口裡飄出,本來八尺三寸的屍體,三日後開始漸縮,最後剩下六寸。這種『屍解』,是成仙的標示。之後,有人傳說在嵩山之巔見過寇謙之等。

  寇謙之在嵩山上飛來飛去,自然是道教的玄想。寇謙之撰寫、書丹的《中岳嵩高靈廟之碑》,倒還佇立中岳廟裡。康有為先生把該碑書法列為『神品』:『渾金璞玉,寶采難名……』『得其指甲,可無唐宋人矣。』

  《中岳嵩高靈廟之碑》是嵩山最古老的『紀念碑』,亦是中國道教最古老的『紀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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