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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奇才王弼》舒大剛編(1997)

 南靖草堂 2015-03-10

少年奇才王弼

226——249

人的生命有長有短,有人高夀卻默默無聞;有人壽短卻光照千秋!

少年奇才王弼,在他短暫而有限的24個春秋中,卻在經學、哲學領域作出了重大的貢獻。

人一出生,就面對萬象紛呈的現實世界。是隨遇而安、逆來順受、人云亦云,還是遇難而上、勇於進取、有獨到的見解,是每個人都必然要遇到的事實,卻不是人人都能表現出他的創新精神和思想特色。

天才王弼一出世,所面對的世界,正是矛盾尖銳、激烈而複雜的曹魏正始時期。

在東漢末殘破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曹魏政權,雖經曹操、曹丕的苦心經營,中原地區得到了一些恢復,有了一個相對安定的局面。但從魏明帝開始,社會矛盾和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日益尖銳,司馬氏集團和曹氏集團之間爭奪權力的鬥爭發展到了劇烈的階段,國家面臨嚴重的危機。如何才能治理好國家,站在曹氏集團一邊的王弼,一面從政治的需要去研究社會,提出自己的見解;另一方面,複雜的社會現實,也促使他從萬千的現象中去深入地認識世界,從哲學的高度去探索世界的奧秘。由此創建了以《老》、《莊》、《易》三言為基礎的魏晉玄學。他引道入儒,既研究經學,而又以老子道家的學說貫串其中,形成儒道結合,而以道家思想為主流的新時代的哲學體系。在我國思想史、儒學史、哲學史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地位,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世代書香 幼而察惠

玉粥,字輔嗣。山陽郡高平人(今山東省微山縣西北兩城。一說今山東金鄉縣)。魏黃初七年(西元226)生。卒于魏正始十年(西元249年)。死時年僅24歲,只有短暫人生的王弼,卻成了當時的一位重要哲學家。這與他的家世和自身的勤奮都密不可分的。

王弼出生在世代書香之家,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他那些值得一提的先輩有:東漢順帝時做太尉的王龔,因為賢達而名為高士。其子王暢號在“八俊”之列,漢靈帝時官拜司空,以訓釋包括《周易》在內的“五典”著稱。暢子王謙,為漢靈帝時大將軍何進長史。謙子王粲,為建安七子之首,是有名的大文豪。三粲年少時,得到當時著名學者蔡邕的賞識。邕有書萬卷,曾載數車書贈與王粲。王弼的祖父王凱與王粲是族兄,為避戰亂,兩人一起到荊州投奔劉表。劉表很賞識王粲的才華,想把女兒嫁給他。但王粲形貌醜陋,身體虛弱,而王凱卻儀錶堂堂,風采照人。所以劉表把女嫁給了王凱。王凱生子王業。其後王粲之子因罪被誅,王業就過繼給王粲為嗣。王粲的萬卷書,全部歸王業所有。王弼生在這世代書香之家,自幼受到知識的薰陶。萬卷圖書是他良好的讀書條件,王弼自然得益不少。他的祖輩研治古文經學,又兼治《老子》。所以,王弼受其影響,以古文經學為基礎,也包容了老子的學說。劉表佔據的荊州,是一個人才薈萃的地方。關西、兗、豫學士歸者蓋有千數”(《後漢書·劉表傳》)。一時間,形成了有著名學者宋忠在內的荊州學派。宋忠重視《易》學和揚雄的《太玄》。王肅18歲曾向宋忠學《太玄》,後來以儒道兼來的思想注經,成為魏晉玄學的先導。而王弼的祖父王凱和叔祖王粲也到了荊州,劉表還是王弼的外曾祖父。王弼祖述王肅之說,所以,王弼後來研究《周易》《老子》,無疑也受到了宋忠、王肅思想的影響。

少年王弼不僅從小學習、研討儒、道,常有獨到的見解,而且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少年。他知識豐富,能說會道,思想敏銳而深刻;他不追求文章辭藻,卻有真知灼見。從十多歲開始,就特別喜歡老子的學說。老子無為的思想、思辯的哲學,莊子逍遙於天地之間,汪洋恣肆,通脫善辯,對他都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他喜歡遊樂於山水之間,大自然廣寬的天地陶治出他曠達的性格;音樂之美又使他超拔于自然之外。深思敏察的王弼,從中增長了不少見識,擴大了眼界。大自然是美的,而社會現實卻觸目驚心,複雜而又殘酷。現象只是表面的,這個中的原因和關係是什麼呢?於是,儒家的學說,老莊的思想,大自然的美,無情的現實,一齊在少年王弼的頭腦中產生了奇特的反映。認識現象,研究問題,探索本原,這就使他年紀輕輕就很快接觸到了社會政治、哲學等重大而深刻的問題。

二、才識卓出 英年早年

年紀未上20歲的王弼,對哲學問題已有了相當深度的研究。對已成為時尚的玄學思想,也作過深刻的思考。所以,年輕的王弼在當時已小有名氣。有一天,王弼去拜訪他的父輩裴徽。裴徽當時雖然只是個吏部郎,但在思想界卻享有盛名。裴徽一見王弼,就很驚異,竟至馬上把當時哲學領域的尖端問題向王弼提出來,他說。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聖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何邪?”(《世說新語·文學》)這是關於有與無、儒與道、名教與自然的關係問題。看來,當時立學對貴無的理論已經確立,但對其中紛然雜陳的現象,它們之間的關係,尚未得到妥善解決。用學術界尚未解決的問題去問年輕的王弼,足見裴徽對王弼的看重了。王弼則根據自己的研究和體會,明確而又簡潔地回答說:“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為訓,故言必及有,老、莊未免於有,恒訓其所不足。”(《世說新語·文學》)聖人指孔子。玄學家既尊孔,又崇老,可見當時儒道合流的事實。王弼的回答,就照顧到了當時以儒學為核心的傳統的價值觀念,妥善地擺正了孔子與老子的地位,把儒道融為一體。他認為,無與有、本體與現象,結成了一對反復迴圈的關係。“無” 不可以直接訓說,必須通過“有”來闡明。孔子由於對“無”有了深刻的體驗,儘管從不說“無而只談“有”,但處處都揭示了那隱蔽著的宇宙本體——無。而老子對“無”直接訓說,卻只停留在“有”的現象領域,而不能上升到高層次的體無”的境界。這就把前輩學者的研究向前推進了一大步,建立起以無為本,現象與本體相結合的哲學體系。從王弼胸有成竹的回答來看,他已對老子作了深人的研究,並對《老子》作了注。

這件事很快就在學術界傳開了。不久,宣導玄學的首領、任吏部尚書的何晏,本來早已提出“以無為本”的本體論思想,卻未能解決現象與本體之間的關係問題。他還本注釋完《老子》一書,一聽到這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親自去見王弼。年輕的王弼面對有名的何晏,毫無忌諱地將自己注《老子》的主要思想講給何晏聽。這一講,本是學術探討、晚輩向長者討教的意思,豈知王弼用那善辯的口才,滔滔不絕地講出許多精闢的見解。這些問題又恰恰是何晏趕不上的地方。此時倒像是王弼在向何晏講學了,把個何晏聽得啞口無言,只能“諾諾”稱是而無法討論,更不能拿架子以長者的身份闡說自己的觀點。何晏回去後,不再作《老子》注,而把自己的思想寫成了論文《道德論》。

何晏因此極為賞識王弼,由衷地稱讚他說“仲尼稱後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與言天人之際乎!”(《三國志·魏志·鐘會傳》裴松之注引何劭《王弼傳》)所謂天人之際,就是人們對天道、自然與人的關係這個重大哲學問題的思考。王弼如此年輕,就已涉及到當時哲學領域的關鍵問題,何晏自然很器重他。恰好黃門侍郎的位置空缺,何晏有意提拔王弼。這時曹爽專擅朝政,他手下的丁謐有意與何晏爭衡,推薦高邑人王黎。結果曹爽用王黎為黃門侍郎,而王弼僅補上了一個台郎之位。

王弼本是思想深刻、才識卓出、善談玄理之人,而對做官的具體事務既不關心,也不是他的長處,所以他在官場上並不得意。王弼剛補職位很低的台郎時,曾經拜見曹爽,在這次難得的單獨會談中,他只是大談了一通抽象的玄理,一點兒也未涉及其他方面的事。結果遭到曹爽的嗤笑,也失去了一次晉升的機會。曹爽在思想上顯然與王弼不屬同一層次的人,王弼那些高深的理論,曹爽哪里懂得它的價值?此時的曹爽,關心的是如何鞏固自己的地位,如何在與司馬氏爭權的鬥爭中占上風。而王弼卻不能察顏觀色,對手握大權的曹爽見機行事,反而口若懸河地去談一些在曹爽看來一錢不值的廢話,他遭到曹爽的冷落當然是很自然的了。王弼在世俗的為人處世事方面確實存在很多毛病,他“為人淺而不識物情”,缺乏在官場應變的能力。又“頗以所長笑人”,清高自負而瞧不起別人。他善於論辯,論辯時不留餘地,不留情面。淮南人劉陶善談縱橫,為大家公認,他卻常常弄得劉陶下不了臺。所以,他也得罪了不少人。王黎、荀融當初與他都很友好,後來都把關係搞僵了。

正因為他不善做具體事務,而把全副精力放在哲學的研究中,所以,在魏正始十年,他那小小的台郎的位置也弄丟了。當年秋天,年僅24歲的王弼,被時疫奪去了生命。一代奇才、一顆智慧之星從此消失了。

王弼人雖死,但他在有限的時間內,寫了很多著作。據史載,有:《老子注》、《老子指略》、《周易注》、《周易略例》、《論語釋疑》。還有早已佚失的《王弼集》5卷。他創建了自成一家的哲學體系,在經學、哲學領域內取得了巨大的成績。在當時,以至後來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三、注經解義 暢述哲理

王弼處在政治風雲變幻莫測的時代。他不關心那些爭權奪利的具體事務,卻能通過社會現象,去設計完美的政治理想。他從歷史的、哲學的高度探尋現象與本體、名教與自然、人性與理性之間的關係,在極短的時間內構築起超越前人的哲學體系,創建了不朽的偉業。

自漢武帝以來,儒家經典就已經成了統治者的工具。但隨著歷史的變革、時代的發展,儒學實際也已走到了非要變革不可的地步。漢儒煩瑣注經的舊習,只能引起人們的厭惡。如何結合現實的社會政治,找出一個符合新時代需要的政治理想,是時代的要求。曹操以刑名之學治國,造成了上下離心,政局不穩的局面。王肅以今古文經學,再引進道家思想進行設計的努力,也只是在學術界吹進了一股清新之風,一些重大的理論問題並未得到解決。決心獻身于哲學事業的王弼,一掃漢儒煩瑣、迂腐、無用的弊端,融合儒道兩家有用的學說,從漢儒的注重傳注訓詁,轉向于義理的詮釋;從漢儒的注重《春秋》,轉向重視《周易》,摒棄漢儒治《易》中的象數傳統和迷信色彩,而用義理解釋《易》經;把傳統的重天思想,轉變到注重人事。借鑒《老子》的“無為”思想,提出了“以無為本”的哲學命題。這就給病危的儒學注進了新鮮的血液,建立了以道為主、儒道結合的新時代的新思想。王弼成了魏晉玄學理論體系的奠基人和代表人物,也代表了魏晉時期哲學領域的最高水準。

人類在認識水準不斷提高的基礎上逐漸深入、瞭解世界。通過萬事萬物的現象去瞭解事物的本質,探索世界的起源,以及它們相互之間的關係。歷代哲學家的努力,已開闢了道路。到了魏晉時期,哲學研究產生了一次可貴的飛躍。天才王弼對哲學的主要問題作了深入的研究,把人們對世界的認識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一)“以無為本”的本體論

王弼認為,世界的本體是“無”,世界的現象,即各種具體事物都是“有”,無”是“本”,“有”是“末”。“無”是“萬物之宗”。“無”能生“有”。他的“無”,有時又稱為“道”。他認為:“天下之物,皆以有為生。有之所始,以無為本。將欲全有,必反於無也。”(《老子》第四十章注)盧天地雖大,富有萬物,雷動風行,運化萬變,寂然至無是其本矣。”(《周易·複卦》注)他把無”看成是萬事萬物的本原,”所以一“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晉書·王行傳》引王弼語)他把老子所說的“道”也用“無”來解釋。他說:“道者,無之稱也,無不通也,無不由也,況之曰道。”(《論語·述而》邢囗疏引王弼《論語釋疑》)這就是說,“道”就是“無”,所以“萬物皆由道而生,既生而不知其所由。”(《老子》第三十四章注)

“無”,或者說“道”,是生成宇宙萬物的本體,是萬物之宗。他說:“無形無名者,萬物之宗也。不溫不涼,不宮不商。聽之不可得而聞,視之不可得而彰,體之不可得而知,味之不可得而嘗。”(《老子指略》)叫不出名稱,看不見形體的某種東西,是世界萬物的宗主,它不是人們的眼耳口體等感官所能感知的。它無狀元象,無聲無響,故能無所不通,無所不往,不可得而知。”(《老子》第十四章注)它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東西,“無之為物,水火不能害,金石不能殘。” (《老子》第十六章注)人們感知的只是現象,而“在象則為大象,而大象無形;在音則為大音,而大音希聲。物以之成,而不見其形,故隱而無名也。”(《老子》第四十一章注)大象、大音這種本原的東西,是看不見、聽不到的,而各種事物、現象卻是由它形成。正因為它“無形”所以就只好稱它作“無”。也可以叫“道”,道,無形不系,常不可名。”(《老子》第三十二章注)“寂然無體,不可為象。是道不可體,故但志慕而已。”(《論語·述而》邢囗疏引王弼《論語釋疑》)” 道*和*無一能生成萬物,又存在於萬物之中,誰也不能叫出它具體的名稱來,只能意會而已。王弼又借用古代“五行”的學說,而賦予它新的意義。他說:“天生五物,無物為用。”(《老子指略》)五物,又稱五材,即金本水火土。它是自然界中存在的五種基本物質,是“有形”的東西,與生成萬物的“無”是矛盾的,所以,有形的五物依靠“無”才能發揮作用,產生萬物。“五物之母,不炎不寒,不柔不剛。”(同上)那仍然是沒有寒熱剛柔、不能感知的“無”。他借用老子的無”來表達他自己對生成萬物的原始物質的認識。這個“無”才是本,而一切的表像都是末,是由“本”產生出來的。

這種不能感知的細微物質又是怎樣生成萬物的呢?他說:“中和備質,五材無名也。”(《論語·述而》皇侃疏王弼《論語釋疑》)無名,即無形。以無形的五材”,即細微物質,通過“中和”的形式而生成萬物。他的“中和”,不是有形物的摻合,不是保持物質原有特性的物理過程,而是通過化學的過程“中和”出有新特性的新物。他說:“其為物也混成。”(《老子指略》)“混成無形,不可得而定。”“混然不可得而知,而萬物由之以成,故曰‘混成’也。”(《老子》第二十五章注)“混成”的過程是看不見的,“物以之成,而不見其形。……成之不如機匠之裁。”(《老子》第四十一章注)它不像機匠剪裁那樣,用有形物來拼合。人們最能感受、也最能反映這一過程的是“五味”的“混合”。“至和之調,五味不形”。(《論語·述而》皇侃疏引王拐《論語釋疑》)完全是形成新物的化合過程了。

產生新物的這個過程,也不是“天”有意志、有目的行為結果,因為這些細微物質是“先天地生”(《老子》第二十五章注)。而為“天下母”。所以“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相治理”(《老子》第五章注)。萬物自然生成,這就摒棄了神化的天命論。

王弼對天地的生成和萬物生成的看法,表明他已確知有某種具體的細微物質,卻因科學的水準,又不能說得嚀逡恍災緩冒閹小拔蕖薄P磯嗪蟊慚д? 把他的“無”理解為虛無不實際存在的東西,這也怪不得了。唐代劉禹錫和柳宗元可算王弼的知音。“古所謂無形,蓋無常形耳”(劉禹錫《天論中》)。“獨所謂無形為無常形者,甚善”(柳宗元《答劉禹錫天論書》)。“無”即是無常形之物,卻能生成萬物。

“無”能生“有”,“無”是萬物之本,而一切具體事物都只是“有”,是末”。所以要“以無為本”,“崇本息末”。自然界的這個規律,人類社會也應當遵循。所以治理國家應“無為而治”。王弼並未陷於空談哲學理論,他從社會政治入手研究,把社會現象也提到哲學的高度來認識,實際上,他是想用高層次的哲學理論來指導社會政治。

(二)“無為而治”的治國謀略

曹魏正始時期,我國的北方雖然取得了局部的統一和相對的安定,但全國尚未實現統一,曹魏政權的內部矛盾也日益尖銳。面對複雜多變的政治局勢,王弼進行了認真的觀察和深刻的思考,提出了如何理順各種關係,以達到大治的政治謀略思想。這是時代的需要,也是王弼得以顯示才華的難得機會。

王弼認為:“處困之極,行無通路,居無所安,困之至也。凡物,窮則思變,困則謀通,處至困之地,用謀之時也。”(《周易·困卦》注)處於困境之時,正是有識之士出謀劃策的好時機。人類社會的發展與自然的變化有相通之處,所以,觀天之文,則時變可知也,觀人之文,則化成可為也。”(《周易·黃卦》注)要掌握自然和社會的變化規律,瞭解它們的內在聯繫,採取正確的治國方法。“以道治國則國平,以正(政)治國則奇兵起也。……以道治國,崇本以息末;以正(政)治國,立辟(法)以攻末。”(《老子》第五十七章注)這裏的“道”和本”都是指無”。這個“無”,是哲學概念“無”的具體運用,在治國問題上,就是要抓住根本,而不糾纏枝節,國家就能大治。相反,只注重政權的威勢、刑法的苛煩,只能導致頻繁用兵,結果不僅不能治理好國家,而且可能導致失去天下。如何處理“本”“末”,是事關大局的關鍵問題。

王弼多次提到“崇本息未”、“崇本舉末”、“崇本統未”幾個說法。“息” 與“舉”“統”似乎矛盾而令人不解。實際上,“統”“舉”,是就“本”與“末” 的關係而言的。本,是本原、根本。它可以在社會政治中起主導作用,它統攝各種表像,所以,應當“崇”或“舉”。“舉本統末,而示物於極者也。”(《論語· 陽貨》皇侃疏引王弼《論語釋疑》)抓住了“本”,即“無”這個綱,對具體問題就能處理恰當。“以其無能受物之故,故能以寡統眾也。”(《老子》第十一章注)息”是對“本”“末”的具體處理而言。把握住了“本”,對各種具體現象可以採取不同辦法。有的要掌握它,所以要“舉”,有的則應取消或限制,所以要“息”。瞭解它們之間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的關係,抓住問題的關鍵、根本,才能治理好國家。他說:“崇本以息末,守母以存子。”(《老子指略》)“守母以存其子,崇本以舉其末。”(《老子》第三十八章注)以母子的關係來比喻本與末。所以,他在《老子》第五十二章注道:“母,本也;子,末也。得本以知末,不舍本以逐末也。”不能抓住問題的根本,治末不治本,捨本逐末,“皆舍本以治末”(《老子》第五十七章注)。就只能導致國家的混亂和衰敗。

抓住“本”這個治國根本,最終實現“無為而治”。在實施過程中,它並不是僵死的教條。針對複雜多變的具體情況,王弼認為還應有靈活性,要有應變的能力。是故用無常道,事無軌度,動靜屈伸,唯變所適。”(《周易略例·明卦造變通爻》)對各種具體情況採取恰當的方法靈活處理,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權者,道之變。變無常體,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可豫設,尤至難者也。”(《論語·子罕》皇侃疏引王弼《論語釋疑》)權力的運用要適應時代的要求,要合乎“道”,所以應把握和順應社會發展的規律。“為隨而令大通利貞,得于時也;得時則天下隨之矣。隨之所施,唯在於時也。時異而不隨,否之道也,故隨時之義大矣哉!” (《周易·隨卦》注)不能審時度勢,順應時代潮流,必然自取滅亡。“為隨而不大通,逆于時也。相隨而不為利正,災之道也。”(同上)可見正確估計形勢,正視現實,而採取正確的措施治國,是至關重要的。

處於亂世(或各種制度尚未完善)而急需變革的創始時期,一國的君臣、有為之士還應奮發有為、剛健積極,發揮高度的主觀能動性,應天順民。“夫能輝光日新其德者,唯剛健篤實也”(《周易·大畜》注)。“成大事者,必在剛也”(《周易·小過》注)。修德而成大事,也要剛健有為,創立新制。“革去故而鼎取新,取新而當其人,易故而法制齊明。……鼎者,成變之卦也。革既變矣,則制器立法以成之焉。變而無制,亂可待也。法制應時,然後乃吉。賢愚有別,尊卑有序,然後乃亨。”(《周易·鼎卦》注)新的制度也應順應時勢合理制定,這才能走向無為而治的理想境界。

創始階段,需要確立制度,包括名分等級。“始制,謂樸散始為官長之時也。始制官長,不可不立名分以定尊卑,故始制有名也。”(《老子》第三十二章注)這樣,“上守其尊,下安其卑,自然之質,各定其分。”(《周易·揭卦》注)上古樸散之時如此,變革時期也是這樣,一執古之道,可以徹今,雖處於今,可以知古始”(《老子‘第四十七章注)。借鑒古制,根據時代需要創建新制,“創制不可責之以舊”(《周易·蠱卦》注)。不能死搬硬套,而要有創新,這是君王有為之時。

制度確立之後,就應該無為而治。順應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萬物以自然為性,故可因而不可為也,可通而不可執也。物有常性,而造為之,故必敗也”(《老子》第二十九章注)。“聖人達自然之性,楊萬物之情,故因而不為,順而不施”(同上)。“明物之性,因之而已,故雖不為,而使之成矣一(《老子》第四十七章注)。只要真正認識和瞭解人類社會,就不會把個人意志強加給社會,社會就會得到治理和發展。相反,只會失敗。所以,“善治政者,無形、無名、無事,無政可舉,悶悶然,卒至於大治”(《老子》第五十八章注)。“以無為為居,以不言為教,以恬淡為味,治之極也”(《老子》第六十三章注)。無為與順應自然是一致的,它可以使天下大治。

治理得法可以使國家局勢穩定。安定可以使社會得到更快的發展。所以,“國之所以安,謂之母”(《老子》第五十九章注)。作為君,首先要能胸懷全局,高瞻遠矚,而不能鼠目寸光,固步自封。“夫執一家之量者,不能全家;執一國之量者,不能成國,窮力舉重,不能為用”(《老子》第四章注)。要有遠見卓識,而又量力而行,循序漸進。尤需“以清廉導民,令去其汙”(《老子》第五十八章注)。不刻意追求好名聲,如果“尚名好高,其身必疏”(《老子》第四十四章注)。不要為名利而亡其身。要做到“威而不猛,不惡而嚴”(《周易·頤卦》注)。既公且信,何難何備?不言而教行,何為而不威如?”(《周易·大有卦》注)君的形象和威信是靠自己的行為樹立起來的。如果用人得當,國家自然大治。

君用人,先無要大公無私,“夫無私於物,唯賢是與(舉),則去之與(舉)來皆無失也”(《周易·比卦》注)。罷免和提拔都以賢能為標準,“不以物累心,高尚其志”(《周易·大有卦》注)。就不會出差錯。“故人用其力,事竭其功,智者慮能,明者慮策,弗能違也,剛眾才之用盡矣”(《周易·損卦》注)!上下齊心協力,各盡其能,各司其職,君無為而國大治。

無為而治可以使社會各方面處於自然的和諧和系統的穩定。權力和刑罰的使用要有限度,不能破壞社會的自然和諧。人們的利與欲的思想是實際存在的,必須正視這個事實。只是人們不能過分追求。因為物極必反,走到極端就有害了。“求之多者,攻之者眾,為物所病,故大費、厚亡也”(《老子》第四十四章注)。想得多反而會失去更多。“貪貨無厭,其身必少”(同上)。要順其自然引導人民。如果統治者利用權力,使自己的欲望得到滿足,窮奢極侈,“離其清靜,行其躁欲,棄其謙後,任其威權,則物擾而民僻(邪),威不能複製民。民不能堪其威,則上下大潰矣”(《老子》第七十二章注)。君自己喪失威信。濫用權力只會使整個社會不自然和諧。“若乃多其法網,煩其刑罰,塞其徑路,攻其幽宅,則萬物失其自然,百姓喪其手足。鳥亂於上,魚亂於下”(《老子》第四十九章注)。只會弄得社會動盪不安。應該“因物之性,不假刑以物”(《老子》第三十六章注)。不以刑制使物,而以觀感化物者也……不見聖人使百姓,而百姓自服也。”(《周易·觀卦》注)。所以,君所為,影響一國風氣,上行下效,“上之所欲,民從之速也”(《老子》第五十七章注)。倘若“我之所欲為無欲,而民亦無欲而自樸也”(同上)。統治者無為,不多欲興事,百姓自然純樸而安樂,社會自然安定。一民之所以僻(邪),治之所以亂,皆由上,不由其下也”(《老子》第七十五章注)。因此,社會的混亂是由統治者們引起的。“夫恃威網以使物者,治之衰也”(《老子》第六十章注)。僅靠威權來治國的,正是虛弱的表現,是一個國家走下坡路的時候。當然,必要的制度和刑罰還是不可少的。但必須賞罰分明,輔之以仁德,才能更好地引導人民和治理好國家。“囗者,明法斷嚴,不可以慢,故居德以明禁也。施而能嚴,嚴而能施,健而能說,美之道也”(《周易·夫卦》注)。德與刑並不是對立的,都是治國中必需的手段,只是要處置恰當。“剛柔正而位當,則邪不可以行矣”(《周易·既濟卦》注)。一切邪惡的現象都不會再出現。

漢以來的名教(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儒家道德思想)之治,隨著社會的變革,經學的衰微,已經暴露出嚴重的缺陷,曹操的刑名之治也暴露出不少的問題。此時,必須要有新的理論來糾正名教的弊端,才能維護封建等級秩序。王弼認為,自然是名教之本,名教出於自然。本,即是“無”,所以要無為而治。名教對維護國家的等級制度、封建秩序,有著重要的作用。所以,名教是要講的,但它畢竟是具體表像,是“有”,它出自于自然這個本,所以更要注重自然。“萬物以自然為性。”聖人達自然之性,暢萬物之情,故因而不為,順而不施”(《老子》第二十九章注)。君如果抓住了這個根本,人們友好相處,六親和睦,尊卑有序。不強調名教這個“有”,也能理順名分等級秩序。他說:“居於尊位,而明于家道,則下莫不化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六親和睦,交相愛樂,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周易·家人》注)。這裏,透露出一點消息,就是要尊重每一個人,履行在封建制度規定下的基本權利。人,以及他們的行為,都從自然之本產生,忽略這個“本”的事實,是違背自然的。他在儒家傳統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中加上了道家的“無”,把家庭這個社會細胞的內部關係首先理順,家治則國治。“若六親自和,國家自治,則孝慈、忠臣不知其所在矣”(《老子》第十八章注)。家和國治,沒有件送、暴虐,沒有奸邪,國家回歸自然之本,也就無所謂孝慈、忠臣,名教也不必過分注重了。

六親和睦,上下相安。人生來是無善無惡的。它是“無”在人身上的體現。聖人也是人,只是聖人與幾人對“無”稟受的深淺不同而產生了差異。聖人與凡人一樣,也有“五情”。他認為:“聖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於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體沖和以通無,五情同故不能無哀樂以應物。然而聖人之情,應物而無累於物者也。”(《三國志·魏志·鐘會傳》裴注引何劭《王弼傳》)聖人不是無情的木石,他們也一往情深,有喜怒哀樂怨。這是人生來不學就會的自然之性。只是他們的智慧高於常人,能夠深刻地領悟“無”,又不至於沉溺於情欲而不能自拔,不為“情” 和“物所累,·這才是他們與凡人的不同之處。這就把神化了的聖人變成了真正的人,填平了聖人與凡人之間的鴻溝。這就使人們對人類社會、以及人本身的認識,提高到了理性的高度。

用義理來分析各種社會現象,用注經的方法來闡述自己的哲學觀點、政治謀略。這是王弼結合新時代的特點,利用儒家經學傳統的影響,把自己的思想體系巧妙地貫串在注文之中,他打破了漢以來僵化的思維模式,可說是追求思想解放的先鋒。他以儒道兼采、以道為主,創立了魏晉玄學的思想體系,對儒學研究的轉變起了功不可滅的積極作用。王弼研究所涉及的內容廣泛而深刻,從哲學的“無”與“有” 的關係,深入到各種現象與本質的關係,諸如言、意與象的關係、動與靜的關係、一與多的關係等,無不細緻地加以探討。還包容了創作、欣賞、倫理、美學等眾多的領域。他不僅在魏晉時期的哲學、經學、思想界占統治地位,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而且影響到文學創作、以及佛道兩教在內的宗教界。其後文學上的玄言詩、山水詩及田園詩,不能說與王弼的玄學思想和崇尚自然無關。而宋明理學則是在王弼重義理、善思辯的基礎上發展的結果。少年奇才為時人和後人所重,是與他所做出的貢獻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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