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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乡音

 杂乱无章周敬平 2015-03-13
左月辉(鹅湖山翁),1956年生,籍贯湖南。1984年从浒坑调入矿。业余进行文学、摄影等创作,在《工人日报》《礼志》《创作评谭》《江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字、摄影作品若干,电视散文《石塘印迹》曾在江西电视台播出。他说,一个艺术者,在“用心灵的眼睛捕捉人间真情、天地美丽”;他还认为,一个艺术者,“即使在网络的虚拟社会里,也应该在心里和感觉上担当起对其他人的伦理关怀和义务,也就是现实意义中的社会责任感”。

  何处乡音

  左月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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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网络时滞,屏幕里的母亲晃晃悠悠的带着拖影。但我还是看清了,清瘦、满头白发的母亲滑稽地顶着硕大的耳麦,嘴里不停地呼喊:儿啊,看到了吗?听得清吗?我忙着回答:妈,我看见您了,我听到您的声音了,很清晰很清楚,妈妈,您没有老,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我知道我在撒谎,母亲也知道我在撒谎。我感觉我的声音有些涩,许多的词语竟然无从用乡音来表达。这是我和母亲第一次在网络中相见,这是我和母亲第一次通过虚无飘渺的网络用古老的湖南话传递心声。这种科技含量的相见得益于弟弟家里新买了电脑,新买了电脑的弟弟、弟媳开心异常地在第一时间让母亲通过因特网和我见面了。但我的乡音已经让母亲感到了陌生,从她不停地让我重复中我读到了母亲轻轻滑落的失望。

  我的老家在赣西的一个没落的老矿。那是一个地域狭长四面环山的坑,浒坑。我在浒坑长大,读书,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但我的出生地在湖南。很小的时候,被母亲背在背上来到江西西部那个叫做浒坑的矿山,投奔早已在那里开采矿石的父亲。和父亲一起到矿山的乡亲有很多,所以,我成长的圈子就如同一个湖南小乡村,语言、生活习性都高度保持着湖南情调。但我的同学却来自五湖四海,所以浒坑话就成为普通话以外同学中最通常的交流语言。

  二十八岁以前,我可以熟练地使用两种乡音,湖南的、浒坑的。但以后,我从赣西转到赣东北,从浒坑走到了永平,从一座矿山走入另一座矿山,过去的乡音逐渐被一个陌生的环境取代并侵蚀。当有一天,回到曾经抚养我的浒坑,回到母亲身边,碰到儿时的伙伴,突然发现已经不能用乡音清晰表达自己的思想了。这使我在很长时间里被一种类似于背叛的苦恼折磨,日复一日不能自己。糟糕的是,在新的环境二十多年了,尽管已经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旮旮旯旯,尽管已经深深爱上这一块为之奋斗的热土,却始终没有掌握这里的方言。看着朋友们、同事们熟练地操着本地方言谈笑风生,一种流落异乡的刺痛让我陡升惆怅。

  我试图在内心寻找一种归属,但没有。许多年前,湖南的祖母病重,托叔父来信告知。祖母是我儿时最重要的精神依托之一。当我千里迢迢走到她的身边,祖母已经病入膏肓,精瘦的手指冰冷地无摸着我的手心:大孙啊,奶奶想你哦……。这一句话拼尽了祖母一世的乡音,如雕刻一样让我记忆如新。那时,我把眼泪全都流在了祖母的手背上。和祖母弥留之际的见面是我成年以后唯一的一次回到祖籍回到父亲的故乡。祖母去世以后埋在祖父的身边,祖父在我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象。

  我只知道,在湖南中部的某个乡村,两座坟包光秃秃地匍匐在没有树林的山包上。我只知道,在与他们相离千山万水的江西浒坑,他们的儿子我的父亲孤独地长眠在矿山的地下。父亲的故乡在父亲的心里非常清晰,至死他都在用他的湖南话诉说心曲,他告诉我们他想回到家乡回到湖南属于他的乡村。可我不能,故乡在我的思想中,始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我还记得湖南话但我不能够清晰地描述父亲的故乡;我可以清晰地描述浒坑但我却不能流畅的记忆起浒坑话。

  突然记起一句思乡妙句: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唐人司空图离家远行。渐行渐远,逢人交谈,口音越来越不同。乡音越不同,身为异乡客的自觉意识就越强烈,越发感到陌生孤独而思乡。一声不经意的莺啼,也让他以为是家乡山中鸟鸣而备感亲切。

  司空图最终是否因为忍受不住思乡的煎熬而回到故乡,我不知;但无论如何,在他的思想深处,乡音清晰可辨。而乡音于我,就如同我于故乡的认知,是真的渐行渐远了……
来源:桐木江畔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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