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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高山仙人掌 2015-03-17



越人歌

原文: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①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②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③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④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①搴(qiān千):拔。搴舟,犹言荡舟。洲:当从《北堂书钞》卷一O六所引作“舟”。

②被(pi):同“披”,覆盖。訾(zǐ紫):说坏话。诟(gǒu狗)耻:耻辱。

③几(jī):同“机”。王子:此处指公子黑肱(?-前529年),字子皙,春秋时期楚国的王子,父亲楚共王。

④说(yuè悦):同“悦”。[1]


白话译文


今晚是怎样的晚上啊河中漫游,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与王子同舟。

深蒙错爱啊不以我鄙陋为耻,

心绪纷乱不止啊能结识王子。

山上有树木啊树木有丫枝,

心中喜欢你啊你却不知此事。[1]


创作背景:


背景概述


按《史记·楚世家》, 灵王十二年( 公元前529 年) , 子比趁其兄灵王在外, 杀了留守的太子, 自立为王, 其弟子哲当了令尹; 但政变仅十余日即失败。所以子哲泛舟新波(破) 不像是在当令尹之时, 而应该是在此之前。比照襄成君的情形来看, 子哲还可能是在初至封地鄂之时举行舟游。而榜枪越人则以认识新来的领主并为之效劳为荣。在盛会上,越人歌手对鄂君拥楫而歌。一位懂得楚语的越人给子皙翻译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子皙被这真诚的歌声所感动,按照楚人的礼节,双手扶了扶越人的双肩,又庄重地把一幅绣满美丽花纹的绸缎被面披在他身上。


地理背景


鄂君子皙是楚人,榜枻越人是越人,二人属于不同的民族。楚,是春秋战国时期南方第一大国,越,是先秦时期中国南方一个庞大的族系。楚,一般认为是江汉民族,但其实它不是江汉土著,真正的江汉土著是扬越(粤)人,即榜枻越人的族属。西周春秋之世,江汉之间的鄂国世为扬越人所居,他们是先于楚人生活于古江汉地区的土著。


政治背景


《左传》昭公十二年记载,西周初年,得周成王赐封子爵的楚先人熊绎,“仍僻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莱,跋涉山水,以事天子。唯是挑弧、棘矢,以共御王事”,过着极其艰苦的生活。周成王时,王室式微,中原诸侯纷争,终于让楚人等到了另图发展的机会。向何处发展?向北、向东,那里群雄林立,楚量其力不能与之抗礼,向南,一则可避开周王室的箝制,中原群雄的干预;二则江河滔滔,沃野千里,居住其地的异于中原的人群社会尚未充分发展,邑落林立,内聚力小,这是再理想不过的了。楚人选准了主攻方向,施展外交手腕,扩大政治影响,这就是《史记》所说的“熊渠深得江汉间民和”。其时,荆山之西是庸国,势不大却可后院放火、因此,楚从荆山南下掠取江汉扬越和鄂地之先,首行伐庸,以解除后顾之忧;取得扬越和鄂地之后,迅速以其三子分封其处,巩固获得的成果。《史记·楚世家》说:“当周夷王之时(前887 - 858年),王室微,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乃兴兵伐庸、扬越,至于鄂。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

楚熊渠兴兵伐扬粤“至于鄂”,并立其中子红为鄂王来加以管制。“至于鄂”,就是说攻打到了扬越人控制的鄂地。接着,熊渠立中子红为鄂王,在这里建立了一个统治者是楚人的地方政权,被统治者主要是世代居住在鄂国的扬越人。扬越(粤),世多谓“百越”之一。《吕氏春秋·恃君览》载:“扬汉之南,百越之际,敝凯诸、夫风、余靡之地,缚娄、阳禺、欢兜之国,多无君。”扬越似即居处于扬水、汉水之南的百越。其实,扬越不止是百越之一,而是先秦时期百越之别称。扬越即百越。

熊渠破鄂是在楚庄王三年(前611),随即在鄂国的废墟上封其次子为鄂王。然而扬越人却没有被消灭或驱逐出鄂境。这或许与楚人对于被其征服的族众采取羁縻安抚、和睦相处的政策有关。熊渠未伐庸取杨越之前“甚得江汉间民和”的“民”,当是居住在江汉一带的扬越人。他们支持了楚人,因此在楚人占杨越之地以后,扬越人可以继续在鄂东故地休养生息,并保留原有的组织、习俗、自由之身和人格自尊,怡然操着自己的语言——越语,自在地横楫逐波或从事其它行业。


文化背景


越人生活的江汉地区温热潮湿,雨量充沛,有纵横交错、星罗棋布的江河湖海,这样的地理环境使得古越人熟谙水性,“善于舟揖”、“利于水战”。《淮南子·原道训》说越人“陆事寡而水事众”,《汉书·严助传》说越人“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越人善于使舟,并多次献舟于中原,帮助中原国家训练水兵。《竹书纪年》中有:周报王时“越王使公师隅来献舟三百”;《汉书·武帝纪》载:汉朝的楼船水师曾大量启用越人为将;《梁书· 王僧辩传》记载:南北朝时,梁朝攻击侯景之部,船上“棹手皆越人,去来趣袭,捷过风电”。

《说苑·奉使》说:“(越人)剪发文身,烂然成章以像龙子者,将避水神也。” 众所周知,越族的突出特征就是“断发文身”,越人“常在水中,故断其发,文其身,以象龙子,故不见伤害也。”剪发、被发、断发即不同于中原民族的束发。而文身即在身上刺划各种纹样,“以避蛟龙之害”。越人因常与水打交道,难免发生意外,故相信水中有龙和信奉水神。他们担心龙伤害自己,便以其形文身,使彼视己为同类;为祈求神的保护,又信奉水神,并有祭祀水神之俗,而祭祀水神时又用船并将船饰以龙的形象(即所谓龙舟)。所以越人的文化图腾是龙蛇崇拜。

从语言上,汉语主要是由华夏族语而来。楚人与华夏的语言有别。汉语为单音节,楚语系多音节,语词多双音,如蟋蟀、蚊子、怂恿、扭泥等等,本是楚语,亦已变成汉语词汇。楚语有发语词“羌”等,有结语词“兮”、“些”等。但总的来讲,楚语和华夏语族操的汉语还属同一语言系统,而且楚国贵族阶层基本上都通晓华夏族通行的汉语。而越人的语言则是一种独立的语言系统,不光与汉语不同,和楚语也有很大差异。

越人的语言被中原华夏族称为“鴃舌鸟语”。汉语为一字一音的孤立语,越语则为一字数音的胶着语。越人不仅与华夏人不能通话,就是与近邻楚人也很难通话,所谓“鸟声禽呼,言语不同。”在西汉时成书的《淮南子·修务训》中还记载了越人语言的语音特点:“胡人有知利者,而人谓之駤。越人有重迟者,而人谓之訬,以多者名之。”高诱注云:“訬,轻利急,亦以多者言。訬,善誃者谓之訬”。这说明越人语言多数是轻利急速,故虽偶然有说话重迟的人而外族人仍称为訬,这可能同越语发音习惯有关,所以多数人以訬著称。可见,越语是独立的一个语音系统。[2]

楚国吞并越国后,通楚、越双语的人在两个民族中逐渐增多,但楚国上层贵族还是流行中原华夏语音,而越族一般平民,比如横楫逐波的舟子,有些也还只操自己的语言——越语。反正翻译人才比比皆是,沟通不成问题。子晰在船上表示听不懂越语,便能有如探囊取物立马召来了翻译,说明其地同时能操楚、越两族语言的人不少。这是楚、越两族人民相杂而居,日常生活频繁需要的结果。


作品鉴赏:


词句鉴赏


起首两句“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洲”,当从《北堂书钞》卷一O六引作“舟”。“搴洲中流”即在河中荡舟之意。这是记事,记叙了这天晚上荡舟河中,又有幸能与王子同舟这样一件事。在这里,诗人用了十分情感化的“今夕何夕兮”、“今日何日兮”的句式。“今夕”、“今日”本来已经是很明确的时间概念,还要重复追问“今夕何夕”、“今日何日”,这表明诗人内心的激动无比,意绪已不复平静有序而变得紊乱无序,难以控抑。这种句式及其变化以后常为诗人所取用,著名的如宋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的末两句“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进入诗的中间两句行文用字和章法都明显地由相对平易转为比较艰涩了。这是诗人在非常感情化的叙事完毕之后转入了理性地对自己的心情进行描述。“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是说我十分惭愧承蒙王子您的错爱,王子的知遇之恩令我心绪荡漾。

  最后两句是诗人在非常情感化的叙事和理性描述自己心情之后的情感抒发,此时的诗人已经将激动紊乱的意绪梳平,因此这种情感抒发十分艺术化,用字平易而意蕴深长,余韵袅袅。“山有木兮木有枝”是一个比兴句,既以“山有木”、“木有枝”兴起下面一句的“心说君”、“君不知”,又以“枝”谐音比喻“知”。在自然界,山上有树树上有枝,顺理成章;但在人间社会,自己对别人的感情深浅归根到底却只有自己知道,许多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对别人的感情难以完全表达,因此越人唱出了这样的歌词。而借“枝”与“知”的谐音双关关系做文章的比兴手法,也是《诗经》所惯用的。如《卫风·芄兰》“芄兰之支,童子佩觽;虽则佩觽,能不我知”,《小雅·小弁》“譬彼坏木,疾用无枝;心之忧矣,宁莫之知”,即是。这种谐音双关对后代的诗歌如南朝乐府民歌《子夜歌》等恐怕不无影响。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二句,与《九歌·湘夫人》中“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二句相仿佛(然“山”句为“A有B兮B有C”句式,“沅”句为“A有B兮C有D”句式,亦有不同),也可见出此楚译《越人歌》深受楚声的影响。虽然今人所读到的《越人歌》是翻译作品,但仍可这样说:《越人歌》的艺术成就表明,两千多年前,古越族的文学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1]


古音释读


刘向书中对歌词的古越语记音用了三十二个汉字,如下:

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3]

楚译人把它译成“楚语”(即姚先生说的楚地汉语),用了五十四个汉字,“词采声调,宛然楚辞”: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的古音释读,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多家学者均有研究。[4] 诸家的解读各有不同,但对某些词的解释,如“滥”(*gram)对应“夜晚,夕”;“昭”(*tjau)对应“王子,君”,各家都是一致的。几位国内学者所作释读,虽然翻译内容有别,但使用的方法却是一脉相承的,即使用侗台语族语言进行比勘。限于篇幅,无法将译文一一列出,并比较其中不同之处,以下列出在国内外影响相对较大的郑张先生的译文,供参考。

第一句:滥兮抃草滥——夜晚哎,欢乐相会的夜晚。

第二句:予昌枑泽,予昌州——我多么害羞,但我善于摇船。

第三句:州鍖州焉乎,秦胥胥——摇船渡越啊,漫长悠悠,高兴喜欢。

第四句:缦予乎,昭澶秦逾——鄙贱的我啊,蒙王子殿下欢喜结识。

第五句:渗惿随河湖——隐藏在心始终不断思慕。[5-6]

楚译中的“山有木兮木有枝”一句,郑张先生认为是译人为满足楚辞韵律,凑足六句而添加的衬韵句,以“枝”谐“知”,所以未包括在内。这句话其他国内外翻译者也都未作翻译,理由大致与郑张先生相仿。

1991年,郑张尚芳先生从泰语再次破译了《越人歌》的汉字记音。泰语是泰国的国语,和壮语同属侗台语族台语支。与台语支的其它语言都不同,泰语有使用了七百多年的拼音文字——泰文, “泰文在泰语和其它台语支的语言中有着最古老的经过验证的形式”。因此他以书面泰文为基础,比照记音汉字的上古读音,逐字推敲有关的泰语原意。他在构拟记音汉字的上古音时,使用了自已创制的一套上古音系统。在破译时,和韦庆稳一样把记音汉字分断成五句,但断句的位置和韦庆稳的全然不同。下面是他报告的《越人歌》的新汉译。原文为英文,经孙琳和石峰译成中文后,转载于1997年出版的《语言研究论丛》第七辑 第57-65页:

夜啊,欢乐会晤的夜晚!

我多么害羞啊,我又很能摇船。

慢悠悠地摇船横渡啊,满怀喜欢!

污秽的我啊,尊敬的王子殿下竟然相识了。

藏在心底的,是我始终不谕的思恋。[7]

后来,周流溪先生在上述语言学者研究的基础上,特别参考了郑张尚芳的译读,对照楚译文,利用壮侗语言的活材料,并参照其它越族共同语如水语、傣语、布依语等,重新古音构拟,在破译中求得最大数量的古越语词,并借助古汉语的同源词,,复原了《越人歌》的全文。这种方法的优势是是单靠一个语言破译无法比拟的。因此,他的释读结果也是比较接近越人歌原貌的。

周流溪今译:

滥兮抃草滥予,


“今夕何夕兮,搴洲(舟)中流?”

(今晚在河里掌船,是什么好日子?)

昌枑泽予昌州州,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和哪一位同船?和王子你们)

鍖州焉乎秦胥胥,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承蒙大人美意赏识见爱,我无比羞愧。)

缦予乎昭,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我多么希望认识王子!今天终于认识了。)

澶秦逾渗,

“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上有树丛,竹木有枝梢。)

惿随河湖。

“心说(悦)君兮,君不知。”

(您知道吗?我心里对您非常敬慕眷恋。)[4]

越人是古代生活在长江以南广大沿海地区的一个大族群,文献上称为百越,有于越、瓯越、闽越、东越、杨越、南越、骆越等。《汉书·地理志》臣瓒注:“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指的就是这些族群。其语言一般认为与今壮侗语族有渊源关系。现代的遗传学研究也认为,根据百越群体的Y染色体数据,其起源具有整体性和共性,越人很可能是具有共同血缘的(参看李辉博士的论文《百越遗传结构的一元二分迹象》,载《广西民族研究》2002年第4期)。我国境内的壮侗语民族与境外的台语民族的语言相近,可以进行比较。以上,是国内学者释读《越人歌》的主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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