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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写诗的方法有两种

 魔鬼的宫殿 2015-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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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诗潮(节选)

博尔赫斯


01.沃尔特·佩特说过,所有的艺术都渴望达到音乐的境界。很明显这种说法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音乐中形式(form)与内容(substance)是无法断然一分为二的(我这么说当然也是因为我只是个凡夫俗子)

02.奥地利批评家汉斯立克也这么说过,音乐是我们能够使用的语言,是我们能够了解的语言,不过却是我们无法翻译的。
03.史蒂文森认为文字只不过是阻碍,是权宜。然后他才表达对诗人的赞叹,因为诗人得以把这些僵硬的符号用来传达日常生活的琐事……如果我们接受史蒂文森的说词,就会产生了一种文学理论——这种理论就是,文学作品所使用文字的意涵将会超越原先预期的使用目的。史蒂文森说,文字的功用就是针对日常生活的送往迎来而来的,只不过诗人多少让这些文字成了魔术。我认为我是同意史蒂文森的说法的。不过,我也觉得他可能是错的。我们都知道,孤独而有勇气的挪威人会经常由他们的挽歌传达出他们的孤独、他们的勇气、他们的忠诚,以及他们对大海与战争萧瑟凄凉的感受。这些写下挽歌的人好像是穿越了好几个世纪的隔阂,跟我们是如此亲近——我们知道,如果他们能够像理解散文那样地理解出一些体悟的话,反而很难把这些想法付诸文字。
04. 诗歌并没有尝试几个有逻辑意义的符号摆在一起,然后再赋予这些词汇魔力。相反的,诗歌把文字带回了最初始的起源。

05.语言并不像词典告诉我们的那样,语言并不是学术界或者哲学家的产物。相反的,语言是经历时间的考验,经过一段相当冗长的实验酝酿的,是农夫、渔民、猎人、骑士等人所演进出来的。语言不是从图书馆里头产生的;而是从乡野故里、汪汪大海、涓涓河流、漫漫长夜,从黎明破晓中演进出来的
06.我经常怀疑究竟诗的意义是不是附加上去的我相信我们是先感受到诗的美感而后才开始思考诗的意义。

07. 我又想到一个希腊亚历山大城诗人引用过的比喻。他写过这句话,“三重夜晚的七弦琴 ”。这行诗的美震撼了我。我接着查阅注释,发现原来七弦琴指的是海格立斯,而海格立斯正是由朱庇特在一个有三个夜晚这么长的夜里诞生的,因此天神享受到的愉悦也就特别的深刻了……事实上,这样的诠释对于诗的本身还是一种伤害呢……就让这首诗维持住谜样的面貌我们没有必要把谜解开谜底就在诗里头了
08.写诗的方式有两种——至少,有两种相反的方法,(当然还有其他很多种方法)。其中一种是诗人使用很平凡的文字,不过却能让诗的感觉很不平凡——也就是从诗里面变出魔术。
   09.大家通常把它(写诗的方法)区分成平淡朴实与精心雕琢两种,我认为这种区分方式是错误的。因为重要而有意义的是一首诗的死活,而不是风格的朴实与雕琢。这完全取决于诗人。比如说,我们可能会读到很令人震撼的诗,不过这种诗的文字却可能很朴素,而且对我而言,我并不会比较不欣赏这种诗——事实上,我有的时候还觉得跟其他的诗相比,这种诗反而还比较值得欣赏呢!例如这首斯蒂文森写的《安魂曲》就是一个例子(虽然我刚刚反对过他,不过现在却要赞扬他)。

仰望这篇广阔缤纷的星空,

挖个坟墓让我躺平,

我在世的时候活得很如意,死的时候也很高兴,

我怀了个心愿躺平。

这就是你在坟上为我写的墓志铭;

“躺在这里的人适得其终;

水手的家,就在大海上,

而猎人的家就在山丘上。”

这首诗的文字很平淡;平淡而鲜明。不过,诗人一定也是经过相当的努力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在世的时候很如意,死的时候也很高兴。我不认为这样的句子随便就可以想出来,只有在极难得的机会里,灵感才会慷慨降临。

10.有人把文字当成一连串代数符号的组合,我认为这种想法来自字典的误导……我觉得字典里一串的单字以及解释定义,会让我们觉得解释会消耗掉文字的意义,觉得任何一个生字词汇都可以找到相互替换的字。不过我却认为——每一个字都应该单独存在,并且也都要有它独特的意思——而且每个诗人也都应该这么认为。

11. 我想文字的起源是魔术,而且文字也经由诗歌产生了魔力,这种说法真的一点也不假(这种说法当然我不是我独创的——我很肯定别的作家也提过这样的说法)

12.当我们阅读一个作家的时候(我们想到的可能是散文,可能是韵文——不过情形都没有两样),我们必须要相信他。要不然,就应该做到像柯二律治所说的“主动而不确定的怀疑”。……比如说,在小说作品中,我们对小说的信念就是相信故事的主角。

13.迪昆西说过,所有的奇闻轶事都是伪造的。我却认为,如果他能够更深入研究这些传闻的话,他就会改口了,他会说,这些奇闻轶事并非史实,不过基本上却都是真的。如果故事讲的是男人,而这个故事又几乎是他个人的写照;那么这个故事就是他的象征了。

14. 在诗歌的领域里,这也许会有点不一样——因为作家都是用比喻来写作的。我们不需要相信这些隐喻。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应该要把这些隐喻连结到作家的情绪上。我应该这么说,这样子就已经足够了。例如说,当卢贡内斯描写到夕阳的时候,就把夕阳形容成一只色彩鲜艳的绿色孔雀,不加修饰地以金黄色的面貌示人。我们不需要担心夕阳跟绿色的孔雀有哪些地方相像——有哪些地方不像。重要的是,我们要感觉到他被夕阳震撼住了,而且他也需要使用这个比喻来向我们传达他的感受。这就是我所说的对诗歌信任感。

(陈重仁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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