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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谈明清篆刻艺术

 jank_wj 2015-04-04



  明清以来,篆刻流派纷呈,风格多样,虽只方寸之间的小天地,然而给人的艺术享受,却是丰富多彩的。各派作者在篆法、刀法及章法处理等方面,千变万化,争奇斗妍,各有其独到之处。即使是同一流派的作者之间,也各有特点而不尽一致。这些风格上的差别,不仅是由于作者的地域或师承不同,还和作者的性格和艺术趣味不同有很大的关系。至于其成就的高低, 则和作者的艺术修养(除了印内功夫外,还有印外的功夫)有直接的关系。在这方面,如果加以深入探讨,将是很有意义的。这里先就篆刻的形式美中的几个问题,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聊作引玉之砖。



一、字体


  清人陈澧《摹印述》云:“篆书之体有三:一日古文,《说文》重文所载及世传古钟鼎彝器铭字是也;二日篆文,亦谓之小篆,《说文》正体字是也;三日缪篆,世所传古铜印字是也。”又云:“摹印以缪篆为字主,而缪篆仍当以小篆为根本。”陈氏是位学者,其言有据有理;但我们在这里不想讨论“小学”(文字训诂之学),只是根据秦汉玺印及明清篆刻的实际情况,说明两点:一是陈氏所举的三种篆体,在古玺印和明清篆刻中都有;二是明清及其以后的篆刻家还采用了甲骨、石鼓、诏版、汉碑额,甚至汉隶、行、楷都入了印文,可见篆刻的字体甚至包括书体,是不断增多的。


  重要的是,由于我国书法艺术的发展,各种字体都具有其不同的艺术美;因此,当它们被引入印章以后,也促使篆刻艺术出现了多种多样的姿态。换句话说,入印的字体不同,就影响了篆刻风格的不同。例如元代的赵孟頫以铁线篆入印,于是就出现了圆朱文的样式;邓石如的篆书,据他的学生包世臣说:“山人篆法以二李(李斯、李阳冰)为宗,而纵横捭阖之妙,则得之史箱,稍参隶意,杀锋以取劲折,故字体微方,与秦汉当额文尤为近。”这种近于“秦汉当额文”的篆体,出现在他的印章里,就成了“邓派”的主要特征之一。晩清的赵之谦在印章的篆体方面作过多方面的尝试,例如他的“松江沈树镛考藏印记”是“取法在秦诏汉镫之间”,因而出现了一种新的面貌,他得意地在印跋中写道“为六自年来摹印家立一门户”。他给同一人刻的另一方印章“沈树镛同治纪元后所得”则采用“篆分合法,本《祀三公山碑》”,面目就与前一印迥然不同。当然,同一种篆体中,还能出现许多不同的风格,那就要从其他方面来考察,例如笔意、刀法、章法都可以影响到印章的风格和面目。例如晩清徐三庚的印章,其篆体与邓石如是很接近的,但在刀法上却是采用浙派切刀的刻法,在章法方面更强调疏密,于是形成了自己鲜明的面目。这些正如同属楷书或行书,而虞、欧、褚、颜,或苏、黄、米、蔡之大异其趣,是同样的道理。


二、笔意


  书法的工具是毛笔, 篆刻的工具是刻刀。书法所讲究的笔法,篆刻是以刀法来体现的。


  讨论明清篆刻的笔意问题,我们试从势与力、骨与肉两个方面,试加分析。


  在书法方面,前人提出了“永字八法”,其中称点为“侧”,画为“勒”,直为“努”,钩为“趯”等等,这里面,点不称“点”而称侧,是指凡点都带侧形,要左顾右盼,欹侧不平。这是强调它的“势”,画不称“画”或“横”而称为“勒”,也是突出它的“势”如勒马时“强抑力制、愈收愈紧”。篆刻绝大多数用篆书,与“字八法”的楷书不同,但是在其笔画中,同样存在横、直、斜、弧形等基本笔画,这也就同样存在着不同于楷书而独特的势。而且,篆刻中篆书的笔画,有的是方形,有的是圆(弧)形;转折处有的方角,有的圆角,有的外方内圆,有的外圆内方,这就表现出许多不同的势来。其变化之繁,未必少于八法。

  笔势所体现的是力,势有显露与含蓄之不同,前者犹如开弓射箭,后者则如引而不发。这两者都是力的体现,不能说含蓄的就无力,恰好相反,它有时甚至比显露的更有力量,因为拉满弓弦尚未发射的时候,使人意识到这里面有力,但又难以估计它究竟有多少力,所以含蓄的力有深厚的感觉。但含蓄与板滞不同,板滞就没有生气,也没有力;显露的力使人有雄劲的感觉,但横冲直撞则成了霸道,便浅薄可厌。例如这里有两方印章,一方是清初傅山(青主)刻的“韩岩私印”,一方是清末徐三庚刻的“蒲华印信”,两方印都刻得极有神采。后者用厚重的切刀刻成,笔势方折,力感明显而外露;前者用刀钝拙而沉着,线条并不很粗而微有曲折,但给人的感觉是浑厚、含蓄,精气内蕴,耐人寻味。书法有方笔圆笔之异,有肥笔和瘦笔之分,但都可以成为好书法,所以不能凭方圆和肥瘦来论断其优劣。基于同样理由,不能说汉凿印和汉铸印孰优孰劣,也不能说赵孟頫所用的圆朱文印和吴昌硕所刻的“粗朱文”印,谁比谁好,它们各有千秋,各有其受人喜爱的地方。至于那些钉头、锯齿、燕尾、鼠牙一类,或者甚至是非字非画,胡来一通,那当然是毛病,是不能据此为例的,这就毋需多说了。

  在书法中不论肥笔瘦笔,都要讲究骨与肉的关系,在篆刻中亦复如是。


  骨是躯干。前人论书法,运用中锋,有要求每笔中间隐然有一黑线的说法,这句话当然不能理解得太死,应当看作每一笔要有“骨”,有中心线。篆刻的线条,也有每一笔的中心线,如果中心线挺拔、劲直,或者虽然弯曲,但像铁丝那样弯而有力,这根线条就是健康的。反过来说,如果直而纤弱,弯而痿痹,就是没有骨,是病态的。

  肉是附者于骨干上的,有肥有瘦。肥笔要结实强壮,不能像得了浮肿病、肥胖病;瘦笔要坚劲、精悍,不能枯瘠、尫弱(即使元朱文也该这样要求)。此中得失,都关系于用刀掌握得是否恰当,是厚还是薄,是恰到好处还是过犹不及。这里有一方“西泠八家”中钱松所刻的“范守龢印”,此印线条,虽然刻得很细,但线条结实挺拔,毫无纤弱之感;另一方像任预所刻的“胡氏三桥”一印,线条比前者为粗,但肥而不实,因而有点臃肿的感觉,从力感这方面来说,比前者差多了。

  势与力是否刚柔适当,骨与肉是否配合停匀,这是衡量篆刻笔意的关键所在。至于使用冲刀还是切刀来达到这样的效果,明清篆刻家们根据自己的实践经验,各显神通,本来就是不拘一格的。


三、章法


  论书法,一字有一字的章法,一行有一行的章法,通幅有通幅的章法。篆刻也是一样。不管书法或篆刻,章法的原则,一言以蔽之,是和谐,是对立的统一;这个和谐,正是从各种对立而又统一中得来的,它们是疏密、轻重、方圆、完缺等等。

  (甲)疏密 印文几个字的笔画繁简不一,合在一方印章里面,就显出疏密的关系。有时为了疏密协调,有意化繁为简,增简为繁,或者把笔画的距离压紧或拉开。书法中的“计白当黑”,在篆刻中就称为“分朱布白”,它要求虚实呼应, 形成协调和谐。例如清代丁柱所刻的“牵牛花馆”一印,四字之中,除“牛”字笔画较少外,其他三字笔画都较繁。这里把“牵”字拉长,使“牛”字占地较少。“花”字省去草头和下面的一弯(这在篆文中都是允许的),“馆”字使用并笔手法,以化繁为简。这样使整方印章的布局, 既有疏密对比,又能平衡协调,效果极好。又如吴昌硕刻的“文章节义之乡”一印,几个笔画较繁的字,横笔都压紧在字的上部,同时拉长下垂的脚,使底部留出大块空白,与上部“文”、“之”两字的空处相呼应。这方印章疏密对比很强,而且密处成品字形,疏处成倒品字形,左右平衡,非常和谐。

  (乙)轻重 印文侧重于一个局部,使另一局部分量较轻,既要对比鲜明,又要无不稳定之感。有些白文印,在底部或左右某一侧多留红,有些朱文印,在底部或某一侧留阔边,都能增强其立体感。在顶部多留红或留阔边的较少见,如果运用得好,俨然印面像在俯瞰的样子,饶有异趣。这类手法在明代或清代前期的作品中,都还比较少见。

  (丙)方圆 方与圆不仅是笔法,关系章法更大。有些印文多用方形或圆形,有些则方圆并用,在邓石如、吴熙载、赵之谦作品中比较多见圆形笔画。又如黄士陵朱文“十六金符斋”一印,用直线(不是方形)与圆形配合,很富有图案意味。

  (丁)完缺 印文相互搭笔,或靠四周的搭边和破边,以形成残缺不全而古意盎然的姿势。从另一方面说,朱文搭边似乎字被“围”住,有内向的意味;而朱白文的破边,则犹如冲出框格,不受羁束,有外向的趋势。至于整齐的、无残破的印文,如“满白”、“圆朱”,只要不落于呆板,能使人产生圆满、完整的感觉,也是一种可取的风格。


  一方印章的艺术美,是书体、笔意和章法几方面完美的综合体现,也只有在这个条件下,才能构成作品的气韵和精神。我们欣赏篆刻作品时,既要看到它的总体,也要从其构成的要素进行分析,那些精美优秀的作品,总是经得起推敲和磨砺的。


  篆刻艺术的分析,应当属于美学范畴的一部分,很值得加以开掘。本文简而言之,难免肤浅谬误,有待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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