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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雅丹 似这般轻愁翦翦的词牌与词，它们温香软玉地绽放在你的唇间，这词是要在落花烟雨的暮春时分，在乍暖还寒的紫色黄昏，或是“绿蚁新培酒，红泥小火炉”的寂寂寒夜，在冷雨敲窗心绪微凉或是在一灯如豆下来细细品读的。试问闲愁多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那是“槛栏愁烟兰泣露”的一怀华丽感伤，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优雅闲愁；是“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的婉约春怨。 《蝶恋花》词牌取意自梁元帝“翻阶蛱蝶恋花情”，这词牌风流天成，轻愁点点，落英缤纷。因为“每一个蝴蝶都是一朵花的灵魂，是来寻找前世的自己的。”沉浸在宋词里，真的就是化作一只翩然的蝴蝶，在宋词姹紫嫣红的万花丛中寻找着自己前世的灵魂。纳兰性德极钟爱这个词牌，“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袂。唱罢秋墓愁未歇，花丛认取双栖蝶”之句是对这个词牌的最好诠释。《蝶恋花》又名《鹊踏枝》《凤栖梧》。此词牌可以说是宋词中的翘楚,大都风格雅致，花间风味浓郁。 最至爱的是晏殊的那阕“槛栏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情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结句是千古绝句，被王国维誉为人生成就大事的第一境界。欧阳修有“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又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欢尽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水声归棹远，离愁引着东南岸。”的灵动鲜活，江南采莲少女形象跃然纸上。有“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暮春感伤，有“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好梦空肠断。”的寸寸柔肠。苏东坡有“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的惆怅。赵令寺有“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处。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止恨清明雨。”的悲婉。晏几道有“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的无限别离意。用《鹊踏枝》写的有冯延已的“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柳咏的《凤栖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被王国维誉为人生成就大事的第二境界。 《菩萨蛮》原是唐教坊曲名，又名《子夜歌》、《巫山一片云》等。据记载，唐宣宗时，女蛮国入贡，其人高髻金冠，璎珞被体，故称菩萨蛮队，乐工因作《菩萨蛮曲》。这个词牌让人想到那些的有着观音妙容的女子，轻盈地舞动杨柳小蛮腰，风流婉转。所以此词牌多写闺情春愁，意象迷离惝恍情调幽怨。 而想得最多最见长的是温庭筠，《花间词》里收录他的十四首《菩萨蛮》，飞卿词辞采绝艳，温丽芊绵。“花落子归啼，绿窗残梦迷”，“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时节欲黄昏，愁思独倚门。”“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纳兰喜用这个词牌：“梦回酒醒三通鼓，断肠啼鸦花飞得。新恨隔红窗，罗衫泪几行。”李白有“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晏小山的“怨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春波绿。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处，春山眉低黛。”“何物最关情，黄鹂一两声。”韦庄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红楼别夜堪惆怅，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劝我早回家，绿窗人似花。”“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于湖词里的“东风约略吹罗幕，一檐细雨春荫薄。试把杏花看，温红娇暮寒。”都写得低洄婉转，一往情深，令人心意阑珊。 但这个词牌也不乏豪放的辛词将家国之悲的千古佳句：“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用《巫山一段云》这个词牌只读过李洵的一首，“古庙依青嶂，行宫枕碧流。水声山色锁妆楼，往事思悠悠。”经过巫山时，借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所写的楚襄王和巫山神女的故事，抒怀古之悠思，行客之多愁。 《相思令》既是《长相思》。源自“上言长相思，下言夕别离”一句，词牌明确主题。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天涯地角有空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啊。那绵绵不绝的相思，缱绻细致的愁情，是千百年来文人歌咏的主旋律。是啊，在那个年代。连欲寄彩笺兼尺素，都要叹山长水阔知何处？那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心碎断肠感受。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关山几重，可能就是一生的永别，音容笑貌，一切可能只能定格在那最后的一次回眸，只能在记忆中细细回味。月桥花院，琐窗朱户，绿窗人似花，锦瑟年华与谁度呢，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也许只有寄语飞雁、寄语彩云，也许只能在苦苦的等待中寂寂老去。那份刻骨铭心的凄惨别离，才有那么多让人心折的相思的断肠句。 那是处于信息时代的我们无法感受的，今天我们的分别即使是天涯海角，即使是在地球的另一端，甚至在另一个星球上，一个短信，一个视频，一个电话，就可以瞬间淋漓尽至地传递情感，没有了距离感，真正的天涯咫尺。所以那些肠断心碎的离词那惊天地的誓言让我们心折，也让我们望尘莫及。“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长短亭，古今情。几叶秋声和雁声，行人不要听。”“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林逋有“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刘克庄《长相思·寒相催》惜梅。“寒相催。暖相催。催了开时催谢时。丁宁花放迟。角声吹。笛声吹。吹了南枝吹北枝。明朝成雪飞。” 更有《长相思 游西湖》“南高峰，北高峰， 一片湖光烟霭中。春来愁杀侬。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以西泠桥畔苏小小与阮郁的爱情佳话诉说别离的愁苦。 《鹧鸪天》又名《骊江一叠》，这词牌生动贴切，最初对鹧鸪的印象就是从“向晚正愁予，深山闻鹧鸪”开始的，江边的沉沉暮色里，词人正愁怀不已，传来鹧鸪的鸣叫声，几分凄婉，几分哀怨，可见鹧鸪的鸣叫声总是撩人愁思的。有人把这哀怨的叫声形象地想像成“行不得也哥哥”，所以多为抒离愁闷别恨之作，也有著名的悼亡词。这个词牌写的最多是晏殊，“彩袖殷殷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从别后，忆相逢，几回梦魂与君同”。“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纳兰思念入宫的恋人有“起来呵手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之句贺铸的怀念妻子的悼亡词，“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吴梦窗为怀念爱姬而作的“池上红衣伴倚阑，栖鸦常带夕阳还。乡梦窄，水天宽，小窗愁黛淡秋山。吴鸿好为传归信，杨柳阊门屋数间。”秦观有“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上旧啼痕，千里关山劳梦魂，雨打梨花深闭门。”都有一种深深的凝愁在里面。 《虞美人》又名《玉壶冰》、《一江春水》。末路英雄项羽兵败垓下，虞姬自刎以谢，鲜血中凄艳如血的虞美人花。《虞美人》这个词牌名字，是英雄泪与美人血写就的，所以它本身就含有一种悲怆。而《虞美人》的几个别名都别有深意。英雄美人一片冰心在玉壶,而一江春水,又流去多少故国忧思？《虞美人》最凄绝的莫过于星空浩渺的七夕夜南唐后主李煜独自凭栏，遥望故国的无限江山时写下的一阙千古绝唱：“春花秋月何时何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哀伤凄婉的旋律和着飘零在亡国之君身上的乱雪落梅低洄不已，让人怆然泪湿。“月明门外子规啼，唤得人愁争似唤人归？”“依旧成春瘦，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苏轼送别杭州太守去南京时写过“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尊前醉倒且徘徊。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使君能得几回来？”几个字，现在还写在苏东坡纪念馆陈列着。苏东坡与秦少游维扬饮别时有“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之句。将离愁与谪恨交织在一起，读来感人至深。当我把这些《虞美人》词牌串在一起读的时候，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它愁情百转的结句，以至这几篇写词牌的文字里都用《虞美人》的结句做题目。 《苏幕遮》听这个词牌，取自西域女子的帽子，三个字就有几分迷惘在里面，多是写乡思愁旅。最著名的梅尧臣“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和，翠色和烟老。”范仲淹又写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黯乡魂，追旅思。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周邦彦有：“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都是写秋色乡愁的，大抵有一种伤感在里面。 《踏莎行》取自唐人的诗：“众草穿沙芳色齐，踏莎行草过春溪。闲云相引上山去，人到山头云却低。” 是那影落春醪光欲舞的野径，鲜草初渥，像一块碧润的软玉，轻轻踏上去，可以舞出一斛春光，那是一份无言的美好。间或有淡淡的轻愁，然而那愁是玉楼上的蜻蜓，倏来倏去，捉摸不定的。最早写这个词牌的是寇准。他在贬居道州的某个暮春时节，望着满园芳草，在庭院中摆下宴席约朋友共赏春色。席间他突然想起几句于是，写下这首新词，并把它命之为《踏莎行》：“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春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此词牌因贺方回写过一首借荷花历尽阴晴喻自己，以莲心之苦喻自己心境之苦所以又名《芳心苦》。“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与张先《一丛花令》“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有异曲同工之妙。此词牌多在写景时寓有愁情，意味隽永，空灵有味。晏小山的“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欧阳修的“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秦少游有“可怜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郴江幸自绕郴江，为谁流下潇湘去。”刘将孙有“血染红笺，泪题锦句，西湖岂忆相思苦？只应幽梦解重来，梦中不知识从何去”，写出江山兴亡的感慨。 《相见欢》这个词牌，它的另一个名字叫“乌夜啼”。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一欢一啼，别时容易见时难啊。也许，只能在梦里才有短暂的相聚，梦里不知身是客啊，一晌贪欢，执手相看，无语凝噎，欲语泪千行。而窗外寒鸦的啼叫，又无情惊醒这场幻梦。只有泪珠无声地洒落枕边一声叹息。这个词牌都是伤别伤春的词。南唐后主李煜用它来诠释得最伤感。“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一来风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年年春事关心事，肠断欲栖鸦。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这是个看了就叫人嘴角微微翘起，欲笑还泪，最断人肠的词牌。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遥。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一如守望传世的《青花瓷》，这些吹花嚼蕊雨恨云愁的词牌，与我相约于“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梅雨黄昏，已胜却人间无数。 本文系古典书城原创投稿，转载请联系古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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