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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翁大全集(下)13

 文化龙乡 2015-05-09

夫学,觉而已矣。伊尹,天民之先觉也。觉也者,知也;知觉也者,心之本体也。天地之常明也,以普万物而不遗;圣人之常知也,以照万事而无外。故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记曰:「聪明睿知达天德,知之用大矣哉。」是故知天而天,知地而地,知万物而万物。知天地万物而不遗者,其惟圣人乎!

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譬之谷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中立而和发焉,万事万化自此焉达,而位育不外是矣。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曰:「何谓敬终?」曰:「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

自然者,圣人之中路也,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化,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也。夫路,一而已矣,学者欲学圣人,不先知圣人之中路焉,其可至乎?先师白沙先生云:「学以自然为[宗]。」当时闻者或疑焉。若水服膺是训,垂四十年矣,乃今信之益笃。盖先生自然之说本於明道明觉自然之说,无丝毫人力之说。明道无丝毫人力之说本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孟子勿忘勿助之说本於夫子无意必固我之教。说者乃谓老庄明自然,惑亦甚矣。

有堂恢恢,在彼新泉,自然若其名,哲人维言。或曰老庄,无亦其禅?曰彼二氏,私智烦难,焉睹本体?焉知自然?曰自然者,何以云然?夫自然者,自然而然。吾[且]不能知其然,吾又何以知其所以然?问之天地,天地不言而苍然隤然。问之万物,万物熙然怡然,不言而其意已传。或失则少,或失则多,或过不及,如自然何!仰维宣圣,示学之大,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川上之叹,不舍昼夜。天时在上,水土在下,倬彼先觉,大公有廓。自喜自怒,自哀自乐,天机之动,无适无莫。知天所为,绝无丝毫人力,是谓自然。其观於天地也,天自为高,地自为卑,乾动坤静,巽风震雷,泽流山峙,止坎明离,四时寒暑,自适其期,一阴一阳之谓道,道自无为,是谓自然。其观於万物也,[化]者自化,生者自生,色者自色,形[者]自形,自动[自植],自飞自潜,鸢自戾天,鱼自跃渊,不犯手段,是谓自然。是何以然?莫知其然,其然莫知,人孰与之?孰其主张?孰其(网)[纲]维?孰商量之?孰安排之?天地人物,神之所为。曰神所为,何以思惟?吾何以握其机?勿忘勿助,无为而为,有事於斯,若或见之。其神知几,其行不疑,穷天地而罔后,超万物而无前。天地万物,与我浑然。一阖一辟,一语一默,各止其极,莫见其迹,莫知其然,是谓自然。百尔诸贤,哲哉勉旃。右自然堂铭

夫息存箴何为者也?明心也。夫序何为者也?明箴也。叙以明箴,箴以明心,而圣学尽之矣矣。圣人之学,心学也。夫盈天下之间之人之息,一也,则盈天下之间之人之存宜一也,而有不一者何?弗觉耳矣。弗觉则无息而或存,觉则一息一存,一呼一吸,一出一入,通天地以为息,浑然与万物同体矣。太公普,仁体明,而圣学备矣。息息存存,道义之门,是故存乎觉。作叙箴,周生学心等请书而刻诸云谷书院息存之堂,以觉来裔云。

人心之神,俨乎天君,胡不守尔宅,而逐逐奔奔,形与神离?他乡莫知,出入无时,伊谁之为?匪出匪入,匪忘则执,窒尔天窍,而不顺天之则。匪鼻端之白,匪周天之息,息与天通,与天无极,而存之乎呼吸。一息之呼,吾气通天,与天同舒,草木蕃敷。一息之吸,天气通吾,与吾同翕,龙蛇藏蛰。靡吾靡天,通为一体,形分气牿,皮肤汝尔。一息一念,一念一天,是谓息存,与天浑然,是谓息至。自息至刻,至时至日,日至月至,三月不违。过此非我,天行无为。右息存堂箴

伦何以言察也?察诸心也。伦者理也,有得诸心,察见天理,随感而发,以行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是谓由仁义行,此尧舜之学也。世之行仁义者,习不察,行不著,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

云谷天章,天峰之阳,书院弘开,察伦有堂。曷察曷伦?先察诸心。匪行匪习,由仁义行。维昔亲族,克明峻德,五典慎徽,浚哲允塞,於变时雍,五典克从。曷从以变?万心攸同。此何以然?人心即天。又何以然?天无二原,痛痒相关,泚颡汗颜。赤子入井,谁不惕焉?亲义序别,信由心生。非由外铄,天灵天真。父子生亲,君臣生义,序别信生,夫妇友弟。道在感应,万一各正,其几其微,哲哉亚圣,知几哲人,知几其神。尽心尽性,尽性尽伦,万古在后,千古在前。谁不同天?谁不同然?敢告髦士,同体斯义,乃登斯堂,德业不匮。右察伦堂箴

夫易,圣人所以顺阴阳之道,明变化之理,而立天地人之极者也。其为文也,盖取诸日月,日月者,阴阳变易之大端也,变易即道也。其为书也,立象以明理,理得而象亡矣。故夫易之象广矣,博矣,奚啻为日月?为天地、为乾坤、为刚柔、为君臣、为男女、为父母。其在物也为牝牡、为动植,其於幽也为[鬼神],而易之道行乎其间矣。然则易其果可见矣乎?曰:非也。在天为天之易,在地为地之易,在人为人之易,在身为身之易,在心为心之易。谓天地人物身心为易,不可也,易之道未易见也。曰:易其果不可见矣乎?曰:非也。在伏羲为伏羲之易,在文王周公为文王周公之易,在孔子为孔子之易,外伏羲周文孔子之文而求以见易,不可也,易之道因象而见也。夫可见者易之文,不可见者易之道,故易为不可见者而立也,非为可见者而立;非为可见者而立,故易不在乎多言明也。昔者伏羲作易,有卦画焉而已矣。伏羲之易行数千年,而后有文王周公,未闻待文王周公之彖爻而后可行也。羲文之易又行数千百年,而后有孔子,未闻待孔子之传而后可行也。由羲文之上,其说简;由孔子之下,其说长。其说简,所以待上士也;其说长,所以待下士也。世之降也,孔氏之不得已也。自孔子之后又数千年,善治易者,吾独取费直焉,以孔子之十传明羲文周公之经,然而易之道,直未之知也。夫易传,孔子所以体天地之道,尽人物之理,穷变化之奥也,直数焉而已哉?故曰:「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故韦编三绝以穷夫易之道,由文王周公之易以穷伏羲之易,由伏羲之易以穷身心之易,由身心之易以穷天地人物之易。是故十传作焉,广大悉备至矣。夫十传所以解经者也,后之儒者乃於经而解之,又以传而分附之,不亦赘而支也乎?予颇窃见此意,以末学而未敢自是,不轻易著作者数年。乃江都葛生涧恳请为学者俛焉是正,乃为出羲文周公之易,复为上下经,而取孔子之翼为后人所分附者,复合而为十传。读孔子之传以明羲文周公之经,晓然矣。其旧本多有错简,如重出亢龙有悔以下十九条,乃文言之文,而错简散逸於系辞者,今亦因与厘正,复归文言之后,则庶乎在上下系不杂为全篇,在文言辞气为相类。又於十传之篇次,或为后人所讹者,稍加更定,著其义。夫然后易为全书也,於三圣之经,则全本文,用旁释,而不为之说。於孔子十传,则稍出愚见,因言求象,而各为之测。俾学者因测以明传,因传以明经,庶乎天下后世复见古易之大全,而四圣之心或可得矣。古易经传序

或有问於水曰:「子之於易,必取经自为经,而不以孔子传分附之者,何也?」曰:「所以全经也。当孔子作传之时,本自为十篇也。当羲文周公作经之时,未有传也。分传附经,汉儒支离附会之陋也。吁!弊也久矣。」「然则子之必主解传而不解经者,何也?」「夫十传已解经矣,而又先窃取以为之解说,则又何取於十传乎?是犹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盖后人因汉儒分传附经之讹,而未知古易一经十传之大体也。」「然则各卦之爻也、德也、才也,可以不释乎?」曰:「此三道者多见於孔子之传矣,其或有未及者,则於本传之下而附测焉,斯已矣。」

夫易之全经何为者也?学易之要於此乎始焉者也。夫学易之要有三,一曰学卦画,二曰学彖辞,三曰学爻辞。夫是三者,三圣之奥也。伏羲之卦画,以象教者也;文王之彖辞、周公之爻辞,以言教者也。夫易之道莫深於象,而言次之;学易之要亦莫切於象,而言次之。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言外之意,惟於象焉尽之矣。是故君子之学易也,观其卦画焉,而其生生之象、阴阳刚柔同异善恶之情斯得之矣。观其彖辞焉,思过半矣,以?乎六十四卦,休咎吉凶之故斯得之矣。观其爻辞焉,以究极乎三百八十四爻,休咎吉凶之蕴斯得之矣。当其观伏羲卦画之时,如未尝见文王之彖辞也,必求伏羲之易於卦画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彖也。当其观文王彖辞之时,如未尝见周公之爻辞也,必求文王之易於彖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爻也。当其观周公卦爻之时,如未尝见孔子之十传也,必求周公之易於爻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传也。夫然后卦画与辞,各致其极,交相明也。夫然后知夫子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而韦编之三绝所以深究乎此而已矣。夫然后读孔子之十传,而知其弘指奥义不过发挥乎此而已矣,然后知三圣人之蕴如是而已矣。与夫未学伏羲卦画自然之象,而先读文王周公彖爻之言;未究文王周公彖爻之言,而先附对以孔子十传之文,舍本而求其末者,不亦异乎!


  尊经第六

「敢问尊经之道。」曰:「夫经也者,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传)[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情性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者,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辗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尊经阁记

道无终穷,学无止足。程明道先生有言曰:「太山高矣,太山之上已不属太山,尧舜事业也只是太虚中一点浮云过目。」盖言道体无穷,而学不可止足也。

道体乾涉甚大,非一班半点可尽,非大其心胸,何以见之?若如众说,即当时晨门荷蒉之徒已先得之,而宣圣汲汲皇皇,被人讥议,被人削迹,被人伐木,被人欲要杀之,终不为悔。此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自有不得不然。

以象山为禅,於何以为禅?以为禅也,则陆集所云於人情物理上锻炼,又每教人学问思辨笃行求之,似未失孔门之规矩。惟其客气之未除,气质之未变化,则虽以面质於象山,必无辞矣。

昔年读书西樵山时,曾闻海内士夫多宗象山。象山宇宙性分等语,同此心同此性等语,皆灼见道体之言。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盖象山之学虽非禅,而独立高处。夫道,中而已矣,高则其流之弊不得不至於禅,故一传而有慈湖,慈湖真禅者也,后人乃以为远过於象山。吾以为象山过高矣,慈湖又远过之焉,是何学也?伯夷、柳下惠皆称圣人,岂有隘与不恭?但其稍有所偏,便不得不至於隘与不恭也。学者欲学象山,不若学明道,故於时有遵道录之编,乃中正不易之的也。若於象山则敬之而不非之,亦不敢学之。
夫人皆识面,浅者也,而谓上下千万年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是何面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传)[傅]说,舜梦拜乎丞。语又曰:「见尧羹墙。」皆心也,神也。神也者,心之所为也,心之神交,通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感而通之,一气也。气也者,通宇宙而一者也。是故一体也,一体故氤氲相通,痛痒相关,不交而交矣。

阳升则浮,阴降则沉,浮沉相荡而润下生焉。阳精则明,阴散则晦,晦明相感而炎上生焉。阳刚则伸,阴柔则屈,屈伸相循而曲直生焉。柔以融之,刚以结之,融结相推而从革生焉。刚以辟之,柔以阖之,阖辟相荡而稼穑生焉。天地之生也,先气而后质,故水火多气,木金土多质。
观洪炉之铸金,则知天地之终始矣。在炉而融,生之也;出炉而结,成之也。融也者,水始之象也;结也者,土终之象也。其融也,孰不以为屈,而不知生之始也,伸孰大焉!其结也,孰不以为伸,而不知成之终也,屈孰大焉!始终相乘,屈伸相感,而金未尝变,道之象也。

初年斋戒三日始求教於白沙先生。先生叹曰:「此学不讲三十年矣。」少顷讲罢,进问曰:「今门下见有张廷实、李子长,而先生云不讲学三十年,何也?」先生曰:「子长只作诗,廷实寻常来,只讲些高话,亦不问,是以不讲。此学自林缉熙去后已不讲。」予后访廷实,廷实因问:「白沙有古氏妇静坐,如何?」予应曰:「坐忘耳。」张曰:「坐忘是否?」予应曰:「心斋是矣,若说坐忘,便不是颜子。」张摇掌曰:「不然,不然,三教本同一道。」予知其非白沙之学,因叩之云:「公曾问白沙先生否?」张曰:「未曾问,只是打合同耳。」

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皆非有为而为之者也。凡人有甚怒,及横逆之加,则其人如病狂初作,不可与之辩,但当以理自克,久之则其人自悔,如病苏也。持此以行诸夷夏,无不可矣。

钦明文思,心性之本体;安安,本体之自然,不著丝毫人力。蔡氏既谓「钦明文思以德性言,允恭克让以行实言」,是矣。又云「敬体明用」,是又说到用上,何耶?

文公言放下这敬不得,都似二物了。殊不知心体存存惺惺便是敬,敬与心是一物,何言放下乎?

既见得体用一原,便终日终身体认涵养,直上达天德,以行王道。盛德大业一齐扩充去,不是二事。

古人言学言政必有头脑,如树木之生,其枝叶花实必有根本。后世学不知本,又何望乎先王天德王道之懿?明道先生言:「中庸只无声无臭,该括了多少。」自无声无臭发而为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复归於无声无臭。

制礼作乐,后世亦皆不知本。人而不仁,如礼乐何?礼乐在仁者心地中流出,而谓不为之用,即二之矣。后世心不中和则气不中和,从何处候气制律审声,被於八音乎?故必积德百年然后兴也。

天下古今只是感应而已矣。何以感之即应,疾於影响?宇宙内只是同一气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痒相关,刺一处则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鱼皆同在此水,击一方则各方之水皆动,群鱼皆惊跃。此与孔子梦周公同,以其气一理一也,否则何以能感应?此可以知道。

春秋,圣人之刑书也。刑与礼一,出礼则入刑,出刑则入礼。礼也者,理也,天理也。天理也者,天之道也,得天之道,然后知春秋。春秋者,圣人之心,天之道也,而可以易言乎哉?然则圣人之心则固不可见乎?夫子曰:「吾志在春秋。」圣人之心存乎义,圣人之义存乎事,春秋之事存乎传。夫经识其大者也,夫传识其小者也,夫经窃取乎得失之义,则孔子之事也,夫传明载乎得失之?,则左氏之事也。夫春秋者,鲁史之文而列国之报也,乃谓圣人拘拘焉某字褒某字贬,非圣人之心也。「然则所谓笔则笔,削则削者,非欤?」曰:「笔以言乎其所书也,削以言乎其所去也。昔夫子没而微言湮,其道在子思。孟子亲受业於子思之门人,得天之道而契圣人之心者,莫如孟子;故后之知春秋者,亦莫如孟子。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夫其文则史,经之谓也。其事则齐桓晋文,传之谓也。合文与事,而义存乎其中矣,窃取之谓也。义取於圣人之心,事详乎鲁史之文。夫春秋,鲁史之文,与晋之乘、楚之梼杌等耳,然而后世之言春秋者,谓字字而笔之,字字而削之,若然,乌在其为鲁史之文哉?若是,圣人之心亦浅矣。」曰:「然则所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於春秋果不作乎?」曰:「非是之谓也。夫所谓作者,笔而书之之谓也。其谓知我罪我者,我谓我众人也,以言乎天下后世之善恶者,读春秋之所善所恶,若美我刺我然也。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惧也者,知我罪我之谓也。若如后儒之说,则孟子自与其文则史之言前后相矛盾矣,不亦异乎!」或曰:「经为断案,然欤?」曰:「亦非也。窃取之意存乎经传,以传实经而断案见矣。譬之今之理狱者,其事其断一一存乎案矣。圣人之经特如其案之标题云『某年某月某人某事』云尔。其或间有本文见是非者,如案标云『某是非胜负』云尔,[然亦希矣,而其是非之详自见於案也。故观经以知圣人之取义,观传以知圣人所以取义之指,夫然后圣人之心可得也。紫阳朱子曰:「直书其事而善恶自见。」此其几矣。惜也鲁史之文,世远而久湮,左氏之传,事实而未纯,其余皆多臆说耳。自三氏百家以及胡氏之传,多相沿袭於义例之蔽,而不知义例非圣人立也,公谷穿凿之厉阶也,其於圣人之心、鲁史之旧,其有合乎?是故治春秋者不必泥之於经,而考之於事;不必凿之於文,而求之於心。大其心以观之,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义可得矣。予生千载之下,痛斯经之无传,诸儒又从而纷纷各以己见臆说而汨之,圣人窃取之心之义遂隐而不可见。故象山陆氏曰:「后世之论春秋者,多如法令,非圣人之指也。」又曰:「诸儒说春秋之谬尤甚於诸经。」盖有以见此矣。后之学者欲治春秋,明王道,正人心,遏谗邪,禁乱贼,以泝大道之源,必於纪事之传焉核实而订正之可也。水也从事於斯有年矣,求春秋之指,圣人之心,若有神明通之,粗有得焉而未敢自信,叹其传之不全,独遗憾於千载之下。取诸家之说而厘正焉,去其穿凿而反]诸浑沦,芟其蘩芜,以不汨其本根,不泥夫经之旧文,而一证诸传之实事。圣人窃取之心,有若洞然复明,如披云霞而睹青天也。幸与天下后世学者共商之,名曰「春秋正传」。夫正传云者,正诸传之谬而归之正也。春秋正传序[据四库全书本春秋正传序补字]


湛子约言卷四

中庸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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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能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至配至德,其惟圣人乎!

夫即政即学,故其学也实;即学即政,故其政也纯。纯实者,天下之至善也,至善立而学政一,学政一则无事矣。仕优则学,学优则仕,是故知合一之说。

天地之初也至虚,虚,无有也,无则微,微化则著,著化则形,形化则实,实化则大。故水为先,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天地之终也至塞,塞者,有也,有则大,大变而实,实变而形,形变而著,著变而微,故土为先,金次之,木次之,火次之,水次之。微则无矣,而有生焉。有无相生,其天地之终始乎!

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蔽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说,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之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
夫质者,先地之顺,阴之为也。直者,先天之健,阳之为也。是故质本乎形,报鬼而行地;直发乎气,施神而乘天。学也者,合天地而一之故三。是故学则天地位矣,鬼神彰矣,天地鬼神犹然,而况於人乎!

阴阳同性而异气,五行同气而异质,五常同体而异用,五声同生而异起,五色同质而异采,五伦同理而异分,五方同性而异习。

学也,仕也,合一之道也。故学而自恻隐之心充之,然而悯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羞恶之心充之,然而耻不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辞让之心充之,然而养老尊贤礼让之政举之矣。学而自是非之心充之,然而旌别淑慝、植善去暴之政举之矣。君子行此四者,而后知莫学非政矣,莫政非学矣,天下政学出於一矣。

四端,德也,非性也。性与德非二也,其未发也浑而一,及感而通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生焉,而[四]者别矣。其端始也,故曰: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端也]者,始[也]。四端者,性之能也,性之四德也。

「学何学矣?」曰:「心。故善学者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之类也。贯珠者,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也。」

黄子曰:「圣学其思乎!故曰『思不出位』。」曰:「是谓心学矣。『思曰睿,睿作圣』。」请闻焉。曰:「其中思矣乎!中思故不出其位,不出其位故思无邪,非位而思邪,邪也,正亦邪也。其惟中思乎!」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故曰『中思』。中思也者,中心也,故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无邪思也。若夫左右前后而思焉,出位耳矣,乌能勿邪?故中则正矣,中正一以贯之,而圣学备矣。

虚无即气也,如人之嘘气也,乃见实有,故知气即虚也。其在天地万物之生也,人身骨肉毛面之形也,皆气之质,而其气即虚无也。是故知气之虚实有无之体,则於道也思过半矣。

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
空室空木之中,有物生焉,虚则气聚,气聚则物生,故不待种也,气即种也,古之气化而生也,故虚者生之本。

自若人闻丧而若无玄服而黑围,乘马驰驰,谒於东西也,而讣闻之礼坏。自若人及城半里而违家,燕语以终日而后入也,而望家则哭之礼坏。自若人大饮而矧齿,易服以就宴而莫之恤也,而居丧之礼坏。夫礼之坏也久矣。

夷、尹、下惠趋一,禹、稷、颜回同道,其孟子反约之学乎!

今之求道者,如居室中而欲见天地四方,可得乎?或得隙光焉,侈然以为有见。夫身在屋内,四面墙壁也,何以见天地四方之全?必超身而出,立於九层之台,斯尽见之矣。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物欲也、玩好也、文艺也,皆墙壁之类也,故辟之而后可以见道。

上将不用法,其次得於法,其次泥法。惟上智为能以正出奇者,出自我也。其次则不能不取於法,其终也自我得之,自我行之,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者。必区区合法而不知变,兵斯为下矣。
古之善将兵者,如心之於其身乎!人之身岂有刺之而不痛,击之而不应者乎?刺之而知痛也,击之而知应也,人之心也。心之於其身也,无不知爱之肤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体也;无不知卫之体,则亦无不知卫之之术也。故知卫其身者,可与语兵矣。其博约合一之学矣乎!

民可素教而不可教使之为战。教使之为战,是利於战而法驱之,故人不敢不战。为将而使人不敢不战,亦危矣。若主於爱民而素教之其义,欲使之知方也。人而知方,则知亲爱之道,於其所亲爱者而敌见加焉,故人自乐与之战而莫御。为将而使人乐战而莫御,斯无敌矣。此义利王霸之辩也。

道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

夫治大郡者,其譬诸牧羊矣,非在乎外益之也,不取之而已尔,不扰之而已尔。是故清惠兼济,而牧民之道尽矣。

尧舜其犹病诸,仁[者不]忍一物不得其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其病与欲,而其性可知矣。
君子之道,成诸性,达诸事业;小人之道,局於器,滞於影响。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故。道则通,通则神,神则人化之;故则执,执则物,物则人畏之。故君子浑浑尔,小人硁硁尔。

人心虚也,生意存焉。生,仁也,生生,天地之仁也,塞则死矣。天地之化,其太虚乎!故能生万物。圣人之心,其太虚乎!故能生万化。

君子之学,反其初而已矣。曰:曷谓初?曰:初者与万物一也,万物与天地一也。能知与以天地万物一,则可以与几矣。是故人之大初也,与天地万物一,一者无物也,无物故能与道一。是故君子浑然而太虚,体物而无累。太虚者其天乎!是故至大生焉;体物者其地乎!是故至广成焉。存至大者德也,发至广者业也。

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钩深致远,犹徐徐焉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尽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
大学者,学其大者也。物我同体,故曰大。明德,得於天之理,民同得此理於天者,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实非二事。成己成物皆性之德也,故曰至善。

上功以意,其次以言,其次以事。王者立公相,主感格,在燮理,是故以意为功,以应乾之知。立九卿群府百司庶尹,主教育阜兆民,是故以事为功,以应坤之作。立言官,主论劾,在击搏,是故以言为功,以应雷霆之鼓动。

止至善也者,体夫天理焉者也,物我一理也。夫道大矣、备矣,止至善其要矣,至善立而物我皆得矣。

大学於止至善格物之义,其三致意矣。故知止而定静安虑,以言止至善之功备矣。推原於本始而极於格物,止至善之义,其切至矣,其简易矣,其至约而博矣,以言大学之道尽矣。

「大学之於诚意何其言之悉备矣?」曰:「凡学之功皆意也。是故本之於慎独,系之於身心,用之於知行,验之於恂栗威仪,及之於没世,约之於敬止,而化之乎无情之辞,君子是以知本也。意之功用广矣大矣。」

明道程子居官,常书「视民如伤」。明子曰:夫伤也者,伤己也。书曰:「痌瘝乃身。」伤己也。夫苟如伤己,何所不至?是故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

心体无不正也,无不正也者,无物也,无物故神。心者,人之神明也,四私有一焉则蔽,蔽故失其所以为神明矣,故不正,不正故不在。心也者,所以神明其百体者也。故心不在,则视听食味之职废,而百体不仁矣。

絜矩第八

絜矩也者何也?格物也。矩也者,物也,矩在乎心而絜之乎人也。徒善弗政,圣人者,有以见天下之同心,而继之以一天下之政以尽其心,故大恕行焉。天地变化,草木蕃。

惟一也,故能贯天下之几。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天下至大也,平天下之道至广也,其得失之几,一心好恶之间耳,是以君子贵格物。
治不自致,人为之者也;乱不自生,人为之者也。是以君子贵用人。

夫天下,感应而已矣。其感也以仁,其应也以义,故仁立而义从,然后天下国家可保也。

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天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性不能不生道。故道与天地同用,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人与天地同塞。心也者,其天人之主而性道之门也,故心不可以不存。

以予观於大学,而知王道之本於心也。是故极之於大道,本之以絜矩,发之以好恶,体之以忠信,先之以慎德,感之以好仁,几之以义利,其诸一人之心矣。一人之心,其诸千万人之心矣。是故人以治之,财以养之,老老长长幼幼,而天下治矣。中和致而位育成乎其中矣,格物之用广矣大矣。

命也、性也、道也、教也,一而已焉者也。自天言之谓之命,自人言之谓之性,自发於事而言谓之道,自立法而言之谓之教,一而已矣。夫天命者,理一者●●物一体者也。教也者,所以尽人物之性以●●●者也。故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极天下之仁孝,其孰能尽之?
戒慎,不忘之谓。恐惧,不怠之谓。不可睹闻者,道之体。其,即无声无臭也。其所者,其必皆有所指乎!孔子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君子察见乎此,敬以存之以达诸用。戒慎恐惧,敬也,存之之法也。

「曷谓视郡如家?」曰:「诚使为守者,见属吏之臧否,则曰:『此吾家男女臧获之才不才也。』见岁计之丰歉,则曰:『此吾之家众死生攸系也。』见礼让未洽於境,则曰:『吾家道未正。』见边患未弭,则曰:『寇入我室。』民有犯罪,则曰:『同室有斗。』城寨不治,则曰:『修我墙屋。』此之谓视郡如家。然而事不理者,未之有也。」

夫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曰中曰和者,何也?和也者,由中出者也,是故君子戒惧谨独,敬以养其中。中其所受於天者也,中立而和生焉,学之能事毕矣。其至易矣!其至简矣!

「●●视民如身?」曰:「诚使为守者於民之啼饥,曰:『吾之[饥]也。於民之号寒,曰:『吾之寒也。』於民之疾苦无告,曰:『吾之痌瘝切身也。』此之谓视民如身。然而爱不周者,未之有也。」
道至中和,极矣,而曰致者,何也?由此而致诸彼也,其修道立教之事也。教於家、教於国、教於天下,而中和致乎家国天下矣。其中庸之言政教者此也,故中和充乎宇宙矣。中和充乎宇宙,则夫宇宙之内皆和气之絪缊矣。和气絪缊阴阳不忒,而天地位矣,阴阳交感而万物育矣。其位也、育也,性命内事也。天命之性,天地万物同体者也。是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者也。或曰:「夫子中和之极矣,而不位育者,何也?」曰:「夫子中和而不致者也。夫子之不得邦家而无以致之之地也,故不位育焉。使夫子之得邦家,则立立、道行、绥来、动和,而中和致矣,中和致而位育在其中矣。」

惟白沙夫子,道本乎自然,故与百姓同其日用,与鬼神同其幽,与天地同其运,与万物同其流。会而通之,生生化化之妙,皆吾一体,充塞流行於无穷,有握其机,而吾行其所无事焉尔。惟夫子道本乎中正,中正故自然。

过之,过用其心者也;不及,不用其心者也;中间乃正当处也。知愚不知中,故知其不能行;贤不肖不行中,故知其不能知。知行一耳。
夫舜何以为大知也?问矣而察,察矣而扬,知之精矣;扬矣而执,执矣而用,行之至矣。夫达其聪明,知而弗去,舜之知也,其大矣乎!

暗室之中,久坐而明生焉,况夫灵府之虚,成性存存,而无天下之至明者乎?

或问:「虚空即气。」曰:「实有也,风云雷雨也。何生於气也?有形则见耳。知风云雷雨之所由生,则知气之所在。」

天下之言道也,则器而已耳,得其器,道在其中矣。天下之言性也,则气而已耳;得其气,性在其中矣。

知动静而知阴阳之情状,知阴阳之情状则知天地之功用。动静阴阳,反求诸心耳。

延平之言「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也,吾有取焉尔。时皆然,动为甚。一事之动,意必固我生焉,天理灭矣。

圣人叹中庸之不可能,忧道之心,其益切至矣乎!是故惟强者能之,以其有力也;唯圣者能之,以其无所用力也。有力者贤人之学,无所用力者圣神之德。

宇宙间其气一乎!气一则理一矣。如池浑浑,群鱼生焉,是谓同体。溢则同生,涸则同死,一体之谓也。其形体呼吸性情潜跃之异者,分之殊尔。

三仁皆同道,皆欲存殷。若云执定死格子,各择一件去做,是皆出於有意之私,有所为而为矣,且又何补於殷之存亡?后儒只是看这天理不活了。延平之说为近之,盖三子皆纣之父兄贵戚,当时必皆谏诤。微子为兄,见谏而不听,则去位逃出,犹以去谏冀纣悔悟。故箕子曰:「王子不出,我乃颠隮。」分明欲其以去谏而救殷之危亡也。其谓「抱祭器归周以存宗祀」即去者,非也,此乃克商之后,面缚衔壁,武王释之之时耳。箕子见其如此,犹谏而不已,纣怒而囚之。是时纣怒犹未甚,故未至死,因徉狂为奴,以冀纣之悔悟而改,故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言不忍居臣位而坐视其亡,而安於囚奴也。若以为不事二君之意,乃三子之优为,何必先言之?或以为道在箕子故不死,则是箕子自知有道,即非箕子矣。若比乾其谏如初益切,时纣怒甚而杀之,比乾则安於死,亦以死谏,以冀纣之改而存宗社。事各有前后,所遭各有不同耳。死者非人臣之幸,若以比乾安於义之当死而不言,则是有意於死,而非天理之正,何得为自靖为仁乎?三仁同一存殷之心,无所为而为,天理之正者也,故三子易地则皆然。
「人有异乎?」曰:「无异也。」「心有异乎?」曰:「无异也。夫东西南北中央之人之心,一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有异乎?是故天地之极东,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极西,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南北中央,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岂特圣人然哉?陆子之言未广矣。」

虚灵而止於虚灵焉,则空应变而流行於应变焉,则迹知虚灵应变而滞於虚灵应变焉,则昧。昧与空迹皆不足以见道,非圣人之学也。必也虚灵以察道之体,应变以几道之用,兼虚灵应变而神之,天理得矣。得天理者,是之谓天人。

问:「三忠之为忠也,何为也哉?」曰:「三忠则何为也哉?无所为而为之者也。夫三忠者,不自知其为忠,不自欺其心而已焉者也。知其为忠而为之,则非三忠矣。夫三忠者,自尽自心,自存自性,知杀身而不知成仁,知舍生而不知取义焉者也。殷有三仁焉,曰:『人自靖自献於先王。』若三忠者,亦知自靖而不知自献於先王者也。自尽自忠,於人何与焉?是则三忠也已。」
聚亦吾性,散亦吾性,故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与语性。」有聚有散者,即人物而语之也。死而不亡者,即天地而语之也。然则即天地宇宙胞内、上下四方、古今往来,只是一气,何聚散之有?故知此则知道矣。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欲知道者,请於体认天理上用功,凡平生一切好乐,一齐扫尽。非但去好利之心,尽去好名之心;非但去利欲之心,尽去私见之心,乃可入也。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一句固极好,然亦要人善理会。若便以赤子之心为大人,更不须学问,便至废学,其害岂小?紧要只在「不失」字,只在「其」字。不失必须学问,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矣。学问所以求放心,是不失赤子之心也。盖赤子之心乃初心也,乃真心也,常人都是坏了纔补,若大人则从做赤子时元初一点真心,学问养将去。只从这元初一点真心、耿耿虚灵、良知良能,渐渐扩充,至於致广大、极高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譬如一粒谷种子播在地上,又时时培养,由苗而秀,由秀而实,亦只是元初这点生气扩充将去至此。非谓种子便是实也,故曰:「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与此互相发。
人之所谓立志者,谓有必为圣人之心。吾之所谓志者,即孔子所谓志於道、志於学,则志必有实功,教人入途辙去。大抵古人说志字不虚说,如春秋传曰:『吾志其目。』言心欲射其目也。若今言志者如求仙,只是想仙,不做为仙功夫。如临渊羡鱼,不去结网。

忠恕即是一贯,一贯悬其虚名,忠恕道其实理。言夫子之所谓一者乃忠恕也,被曾子一口道著了,故知忠恕乃贯天下之道矣。尝细看论语中所言的说话,章章皆是一贯道理,皆是内外、心事、体用、动静合一,但此只是於曾子子贡处发出,以启其问耳。微开其论,无竟其说,令人悟所谓一者何物。曾子实时不待问而唯之,说道一是忠恕。子贡便不能问,故又不能悟,以其无曾子功夫也。

须知无加损者何物。若未见得这物,只在躯壳上起念,是以不能不动於毁誉死生也。若见得,则死生毁誉元不相乾涉,其要只在体认。
许吴出处不同,鲁斋笃实,草庐更聪明过於鲁斋。要之悟入亦要聪明见识,非聪明圣知,不足以达天德,只在涵养。

私故刻而妒。若心公者,见人有过,闻人说人之过,惕然如疾痛在身,何忍口道而耳闻之乎?

道只是一个道,更无二道。二之者皆异端也,虽其间多言,时有一句二句偶中者,其大指则亦无取。吾道自足,何事傍求?至谓老子得易之体,尤无义理,此是康节不见道处。岂有得体而无用者?体用一原,此不易之论也,更不须惑志。

学以天理为本,以涵养为功,以变化为贵,以闻道为至。

天地间只有感应二字。有相为感应者,有自感自应者,是以有屈伸消长之理生焉,是谓道,如云雨升降亦其一也。外家各窃一端以为说,然公私大不件侔矣。学在知言。

好善言,非乐道忘己者不能。许大神禹,孟子只云「恶旨酒而好善言」,直於好恶上断尽禹之所以为圣,宜乎世之未见也。

圣贤之学只在性情上理会,故孔子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其要只在平时时时存心体认,遇有怒即知,不发得暴。程子之言,不过使初学如此体验耳。若学之初,岂可到这时节纔忘怒观理耶?患制怒不能者,只是心不存,体认之功疏耳。

天地间只是一个理,纵他死生荣辱得丧之数不齐,而吾之理未尝不一也。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所遭之数不齐。而吾行道之心一也,又何必论数?圣人知天命,必不如此。故郡尧夫以授明道,明道不受;伊川问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及雷起起处,足破其惑矣。

且察见天理,纯粹中正,将来涵养,则四病五贼自退舍矣。不然,旧习未去,恐不知不觉又落向时窠臼里也。

动乎动而不离於静,故不流。静乎静而不离於动,故能实。藏心於晦,发而愈明,神之贞也。役志於明,久而滋晦,神在外也。故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责己者日裕,求人者日困。

吾尝观吾心於无物之先矣,洞然而虚,昭然而[灵。虚]者,心之所以生也;灵者,心之所以神也。吾尝观[吾]心於有物之后矣,窒然而塞,愦然而昏。塞者,心之所以死也;昏者,心之所以物也。其虚焉灵焉,非由外来也,其本体也;其塞焉昏焉,非由内往,欲蔽之也。一朝而觉焉,蔽者彻,虚而灵者见矣。日月蔽於云,非无日月也;鉴蔽於尘,非无明也。心体物而不遗,无内外,无终始。孟子曰「求放心」,以言乎其警觉也,否则孰外孰内?孰前孰后?孰放孰求?放者一也,求者一也,以心求心,憧憧往来,朋从尔思,祗益乱尔。夫欲心之勿蔽,莫若寡欲,寡欲莫若主一。

或问主一。曰:「无贰。」曰:「主一物乎?」曰:「一物则贰。心无一物,一物侵寻,乃丧其心。」

学者正心而已,心正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物各止其所而天地位。

不累於物欲而后气质得其正,不偏於气质而后德性得其全。虽上士不能无气质,虽下士不能无德性。上士上化,下士下化。

不愧屋漏,斯可及天游衍。不愧屋漏,其乐油油;及天游衍,其行坦坦。

夫病痿者求毒药之剂,岂非为元气之忧矣乎?加毒药之剂而无元气之忧,非才敏而厚重者孰兼济之?才敏以惩吏弊,厚重以敦风俗,不靡而苛,不惨而舒,如良医之治病,病去而人不知焉可也。

贤者寡欲,圣人无欲。寡欲之至可圣,无欲之至可天。圣则无意无必,天则无声无臭。

知语者知默,知进者知退,知存者知亡,知生者知死。

夫令也者,人牧也。夫人牧也者,以牧人,非以牧於人也。今夫牧者曰:「毋逸刍,毋蹊田,毋斗群。」兹曰良牧尔矣。令者曰:「安乃生,御乃情,息乃争。」兹曰良人牧尔矣。

学者造乎其自然者也,自然则无事矣。日月之盈亏,昼夜之明晦,寒暑之往来,孰或使之?孰或止之?其自然者,有不得已乎?

心者生理,如树在地,斯须弗存,生理索然。

天地间阴不能不辟而为阳,阳不能不翕而为阴,是故一气之感。人心之静,不能不感而为动,动不能不寂而为静,是故一体之变。合两而一,是故敬而弗失。

礼也者,履也;乐也者,乐也。礼以履之,使民无邪行;乐以乐之,使民无邪心。无邪行则风俗可得而正也,无邪心故祥瑞可得而格也。后世礼既坏,则民无所履,故手足莫措;乐既崩,则民无所乐,故怨咨日生。
性者,天地之全德也。学非益之也,反之也,反之也者,肖天地而参之者也。

以书弊志者,穷年不能明其理;以鉴掩面者,终日不能见其形。故主敬然后我立,我立然后不蔽於物,物物穷格而天下之理得。

夫道,感应而已。夫学,感应之机也,无内外,无人己,无终始,一而已矣。六艺九容所以一志也。

一阖一辟可以观极,一动一静可以观性,一屈一伸可以观神,一语一默可以观德。

视听言动非礼,非心也,非心亡然后合礼,合礼然后参前倚衡之体见,参前倚衡之体见然后手舞足蹈之乐生。

或问:「治天下,封建可复乎?」曰:「可,其公天下之义乎!其保天下之利乎!」未达。曰:「以天下之地分功德而不私,义孰大焉!制之五服,为藩五重,重五百里,故外莫侮也。君统二伯,二伯统连帅,连帅统诸侯,故乱不生也,利孰大焉!后世以数丈之城,分裂之兵,自以为安,噫!惑矣。天子,元子也;诸侯,别子也。家有元子,据其有而有之,群将争之矣,不封建之谓乎!求之无艺,群将不顺乘之矣,不仁之君之谓乎!柳子不睹其本,而以乱世难行之势明之,莫知大义焉!莫知大利焉!」
高陵吕子将归,告别。曰:崇四德,辩四惑者,可以别矣。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古之行也以集谊,今之行也以袭谊。古之忠信也以进德,今之忠信也以泥德。明德者通,蔽德者眩;集谊者充,袭谊者穷;进德者弘,昵德者孤。崇四教,去四惑,其几矣乎!是故君子博以择之存乎文,举而错之存乎行,实而体之存乎忠,循而用之存乎信,神而化之存乎德。夫四教,一德之门也。

天地之间,一感一应而已。阴阳之屈伸,万化之往来,人事之酬酢,感与应而已矣。妙感应者,其唯神乎!

恻隐之时可以观仁,羞恶之时可以观义,辞让之时可以观礼,是非之时可以观智,动静之时可以观心。心一而已,无间动静。

阴阳皆有其精,日月各得其贞。阴之月,其水之光乎!阳之日,其火之光乎!日月之光相有而不相受,其盈亏迟速之间,阴阳之性为然。
张子将归省,求赠言。明子谓王子曰:「夫赠言者,莫大乎讲学矣。」张子曰:「学孰为大?」对曰:「辨为大。」曰:「辨孰为大?」对曰:「儒释为大。」曰:「孰为儒?」曰:「知释之所以为释矣。」曰:「请问所以。」曰:「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是故寂感一矣。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是故公私大小判矣。」

天道无己,天非他,即人物而在耳。故有己之心,谓之弃天。

夫君子之去也三,其处也三。明义合道而去,上也;轻世信道而去,次也;年至知止而去,又其次也。修道而处,上也;恬退而处,次也;慕逸而处,又其次也。

道德蕴於中,享之为富贵,施之为功名。是故富贵不离於道德,周公乐之也;功名不离於道德,伊傅乐之也。

伏羲而上,天下浑浑,不假文字而道自明;伏羲而下,天下●●,文辞[愈]●而道或窒。孔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尧舜之书,精一执中之外,语道之言寡矣。
德性用事者上达,血气用事者下达。

夫观道者如观星矣,一人指之,不若十人指之之明矣。济道者如济舟矣,一人操之,不若十人操之之易也。乌呼!应子其略去支离而归诸统会可也。夫观穹天者以一隙,可谓之明而不可谓之天。观沧海者以一勺,可谓之水而不可谓之海。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非明於道者,其孰能识之?中庸曰:「知者贤者过之,愚者不肖者不及也。」贤知,过用其心者也;愚不肖,不用其心者也。过用与不用其心之不足与於道,故必有用而不用之机,睹天地自然之体,勿忘勿助,然后可以独得斯道之大全矣。

君子之学,反己而已。反己则见其不能不愧於天,故不怨;见其不能不怍於人,故不尤。

严子陵非为高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材,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苟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怀仁辅义,崇德致用,道斯修矣。道德以崇,礼乐具矣。炎祚重光,豪杰攀附,时见可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机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群,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谶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所以见几而作乎!吊?辞曰:悲宇宙之无穷兮,而生人之多艰。慨兴亡之交迭兮,而天运常好还。奕举措之恒舛兮,一子以之乱盘。惟岳王之死忠,死其所也。惜在军之君命,犹执义之罔坚也。何有宋之忠厚兮,而辗转亡(子)[於]海堧也?自古莫不有丧兮,繄独使百世有余叹也。盍背城而守战兮,万一幸气力之犹存也。惟国君之死社稷兮,何逐逐极地而穷天也?胡群公之忠耿耿以蹇蹇兮,不能济主於艰难也?岂大运之既去而莫留兮,人胜天而则然也。彼胡元之诚夷兮,昧此三恪而舍旃!存宋祀於?之一九也,宜国祚之不昌兮!嘻猗哉!繄我明之表大忠而显慈元也,揭日月而中天兮,扶纲常於既颠。
学心问:「无相寺诗云:『无相中间真相在。』默识处正在此否?」曰:「有无之间,亥子之半,最可玩。」学心曰:「虚明神妙,生生不穷,其在兹乎?」曰:「然,此吾儒与释异处。」


湛子约言卷之五

天地第九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人如何谓天地之心?人与天地同一气,人之一呼一吸与天地之气相通为一气,便见是天地人合一处。气之精灵中正处即心,天地无心,人即其心。诸生切己思省,精神命脉皆在於此,豁然有悟,便是自悟尔本心,即自得尔天理,即便如此存存不舍,终日乾乾。涵养将去,久则有诸己,是便谓之信。由是充实,到了圣人,还是这元初天地人同然之心。夫人与天地同心同体,参赞位育,与天地配,而乃自暴自弃,岂不可哀哉!

人心本来之体与天地万物一也,故知心之本体则知天地万物矣,知天地万物则知心之本体矣。知心之本体则知弘矣。

古之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为人也者,学为圣而至於天也。天者,人之所以性也,尽人则尽性,尽性则至命,故学而为人,则圣与天不能外矣。

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道,在一念之诚扩而充之而已。是故能扩而充之者,大孝也;不能扩充之者,小孝也。小孝者,孝之疏节也。何谓大孝?夫孝始於立身,中於事亲,终於事君。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是之谓大孝。
有恒,士之末品也,今亦无之,此圣人所以叹也。自有恒而视圣人,相去远矣。欲学者进有恒而为善人,进善人而为君子,进君子而为圣人,不可自画自弃也。噫!世之以有恒而自圣者则有之矣。

夫适道者不贰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贰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

阳明公乃振古豪杰之欲为圣人者。

昔有寐而寱语者,呼之寤,则不语。复寐,复寱语。於是矫令不寐而长惺,乃不复寱语,故在知觉而已矣。曰:「请问其故。」曰:「今夫知语之为显,而不知默之有显也。岂徒语默为然,知进之为进,而不知退之有进也。岂徒进退为然,知益之为益,而不知损之有益也。知亢乎其举者之能胜,而不知全放下者之有得也,皆寱之类也。是故学,常知而已矣,知亡而后迁於物,物迁而流,流而不知止,天理灭矣。」曰:「然则知而已,何择乎禅?」曰:「空知,禅也。知语默、知进知退、知损知益,通乎语默进退损益而知,不失其道,可以入圣矣。是故物至而知知,故知止,知止则不流,不流而后澄定,澄定而后能察见天理,察见天理而后能存存。学至存存焉,至矣。」曰:「然则知焉耳矣?果无[事]於学问思辨笃行也乎?」曰:「奚为其然也?然则奚●於禅矣?学问思辨,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知也者,天理也。故学至常知天理焉,尽矣。」
诗可以兴,兴也者,动也,以志动志,其志同也,故可以动神。人可以动天地,可以动鸟兽,志之动用大矣哉!

子与何柏斋论存心应事之要,必专於是而不滞於是。柏斋曰:「专於是,则吾既知之矣。又谓不滞於是,则吾不知也。」子曰:「岂不闻无在无不在之说乎?一於不在,则离事以为心,是之谓虚;一於在,则以心而滞於事,是之谓迹。无在无不在,则本体澄然,神明乎应酬之间,是为心事合一。斯理也,乃精一一贯之道也。心迹判而道之不明也久矣。」

吕刑曰:「惟克天德,自作元命。」夫天德者,天之德也。天之德也者,天之所为也,无有作好,无有作恶,天之所好者好之,天之所恶者恶之,天之所生者生之,天之所杀者杀之,天之所为也为。天之所为者,天理也,天德也,是之谓自作元命,元命作自我,我即天矣。
陆浩斋问养浩之说。曰:心无一物则浩,无一物不体则浩。是故知无物与无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可与语性,斯可与知学矣。可与知学,斯可与广大流行矣。夫惟无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惟无物而无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造化。至大配天,其盛德乎!至广配地,其大业乎!流行配造化,其悠久不息乎!生盛德者存乎仁,成大业者存乎义,运不息者存乎诚,合是三者存乎神。君子体诸天地,侔诸造化,以成德业於无疆,存神至矣。

或曰:「儒释之惺惺有别乎?」曰:「有。释谓惺惺者心,故知心而不知性;儒谓惺惺者性,故通乎心性而知。」曰:「何谓知心不知性?」曰:「惺惺者心也,虚灵知觉之谓也。性也者,心之生理,其浑然至善者也。释者以心为性,故以知觉运动谓之性。」曰:「何征?」「其曰『蠢动含灵,无非佛性』是也。」「何谓通乎心性而知?」曰:「儒者尽心而知性,故以天理中正谓之性。」曰:「何征?」曰:「中庸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程子曰『心如谷种,仁则其生性』是也。释者外理外事以为心,故主翁虽惺惺,而至於灭伦伤化。儒者合心事民物以为性,故其惺也,觉於天理,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是故君子之学,知其所以惺惺者,则几矣。」
昔者孔门之教,求仁而已。孟子则曰:「仁,人之心也。」明道则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仁之道益明。孔门之学,敬而已矣,孟子则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明道则曰:「无丝毫人力。」曰:「主一之谓敬。」无丝毫乃主一也,而敬之学益明。

学无难易,要在察见天理,知天之所为,如是涵养,变化气质,以至光大耳。昔与贤契语者,殊非悬空杜撰以相罔也。若於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及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等处见之,若非一理同体,何以云然?故见此者谓之见易,知此者谓之知道,是皆发见於日用事物之间,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学者察识之耳。此吾所谓察见天理之说也,涵养此知识,要在主敬,无间动静。

学者之病,全在三截两截,不成片段,静坐时自静坐,读书时又自读书,应酬时又自应酬,如人身血气不通,安得长进?元来只是敬上理会未透,故未有得力处,又或以内外而离之。吾人功要只於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应酬,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开物应务之学异於佛老者,此也。

礼,定体;易,时变;大段则然。然礼之定体所以应变,而易之随时乃所以从道之正,是亦未常不同也。

善学必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此合内外之道也。

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语,若能於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酢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

孔门之学惟有执事敬最是切要,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所谓致知涵养者,察见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学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张子:「言有教,动有法,瞬有养,息有存,昼有为,宵有得。」最切於力行,无走作处。
明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最简切,但须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实地。首言「得此意,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久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进,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终又云「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见得这头脑亲切,存之自不费力耳。(内外第六)

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无事而后能止,故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行其庭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止。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夫苟至於有定,则动亦定,静亦定,而内外忘矣。故传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言止之道也。」夫物也者,邪也;欲也者,情之流也;接也者,交也,物交物也。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既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不接也者,勿视听言动之谓也。人之有形,不能无视听言动也,在勿之而已。故终日应酬而吾有主焉,故曰不接,非置●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静定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而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与其习静以养动,不若慎动以养静;慎动以养静,不若动静之皆忘,时动时静,察见天理而存养之也。此仆之所得於程子而以自力者也。
夫学无难易,惟在实立心实体认,如识宝之人见宝,必欲得之。见之真则好之笃,好之笃则为之力,未有为之力而不得者也。夫至宝在千仞之冈,千寻之渊,高深莫测,苟有好焉,则人有得之者矣,况此道平铺地上,我固有之,我自求之,焉有不得者乎?夫圣人之学,易简而已,中庸之教,其要在谨独,大学之教,其要在格物,谨独格物,其实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者,非声音笑貌之为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至之也,是谓以身至之也,古人所谓穷理者如是也。近而身心,远而天下,暂而一日,久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体认天理而存之也,是天理至简至易者也。昧者舍其易简而求之烦难,而欲至於道,远矣。
学者下手须要会自然工夫,不须疑其为圣人熟后事。若寻别个路头,则终枉了一生也。先儒多未说至此苦。

夜来枕上偶思及诸君远来馆此,非不恳切,但要得其道尔。如得其道而学焉,不用丝毫人力也,勿忘勿助之间,随处体认天理是也。若以骤难得此,可请且从默坐澄心上体认,渐渐熟后,可至随处体认天理也。这时节动静合一,无所不可矣。诸君其量力为之。

行乎富贵贫贱夷狄患难,行也者,存之之谓也,言存道也,存道则不愿外矣。愿外,远人也;得者,得自我也,我非外也。道无往而不在,随处体认天理也。

子奠白沙先生曰:先生独得不传之奥以传后人,扩前圣之未发,起历代之沉沦。至无而动,至近而神。因圣学以明无欲之敬,举鸢鱼以示本虚之仁。卓有见乎神化初不离乎人伦,即一事一物之末,悟无声无臭之根,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见参前倚衡之全。握无为之机,而性成久大之业;启自然之学而德[有日]新之[源]。无疑所行,行所无事,沛乎[如行]云流水,就之如和气阳春。至其所谓不可传者,终不可以言而陈,盖必有潜诸心,有践诸身,窥其奥而探其渊。夫然后信先生所立不远而倬,所学不杂而纯也。
体认天理,终日乾乾,便是学易。一部只说圣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更有何事?

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於心中工夫未中正也,谓只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氏以心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无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吾示学诗正说读书一事可玩,此事最难,亦最紧[要],此事通了,事事皆通。若此事不通,则事事皆窒[碍]。吾於此务要人打通此关,方有入头,心事合一●也。诗云:「方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至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以镜照物●妍媸[自]见,譬如以太虚涵万象,若一一著在●●是●●●在物●●安得明?又安得●?

言,心声也,与心相通,最易躁妄难禁者,莫过於言。君子终日乾乾,虽无往非诚,而此尤为紧关。纔妄言时,心已不诚,纔有谨言之心,即是诚也。

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就炉锤,乃得炼之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於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

在心为理,处物为义。理乃是浑然一点至公的心,义便是灿然一点制宜的心,只是一心,但有体用耳。非谓看到无我处纔见得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及见得天地万物一体纔能无我也。人所以有我者,只在一己躯壳上起念,若见一体之义,又何有我乎?如此体认,便是至其理。至者,造诣之谓也,若常常如此存存不息,便是恒之之功,更有何道?

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岂分动静难易?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九年,与天理何乾?若见得天理,则耕田凿井,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何等自然!

纔体认便是心存,心存便见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时,便见天理也。如此是体认工夫,犹更直截。

当敬直时,义极於敬;当义方时,敬行乎义;原非二物。

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便不济事。然天理亦从何处说得?可说者路头耳。若连路头也不说,便如何去体认?其全不说者恐是未曾加体认工夫,如未曾行上路的人,更无疑问也。

知之未真,故弗能为,非力之不足也。若全身精神命脉皆在於是,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则见岂有不真?力岂有不足?岂有弗能为之理哉?所云气机之运,恐未是天理。天理何形?只(廊)[廓]然大公便是。

圣人之学皆是心学,所谓心者,非偏指腔子里方寸内与事为对者也,无事而非心也。尧舜允执厥中,非独以事言,乃心事合一。允执云吻合於心,与心为一,非执之於外也。若能於事物上察见自然天理,平时涵养,由中而出,即由仁义行之学。若平时无(在)[存]养功夫,只到事来面前,纔思寻讨道理,即是行仁义、必信必果之学,即是义外,即是义袭而取之者也。诚伪王伯之分在於此。

在人为不睹不闻,在天为无声无臭,其实一也。这个不睹不闻之实体,程子所谓「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乃心之本体自然见前,何容想象!

谓体认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是安排。心中无事,天理自见。

君子事君固当随事谏正,然使明道言之,必圆转和平,自能入人,足以感动人主之心,此事系乎盛德所致,不可强为。

所言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三句无病。又云一念事亲事君即为物,非若后儒指天下之物为物,则又似以万物在心之外,是心之外有物矣。不若大其心,包天地万物而与之一体,则夫一念之发以至天下之物,无不在内,而以其浑沦,则理在天地万物,以其散殊,则理在事亲事君之间,即心而事物在,即事而理在,乃为完全也。

知言养气是孟子之学紧要处。程子曰:「知言即是知道。」最好。由是言之,知言是知所有,养气是养所有。知言非谓能观人,乃为学之事也。

德性第十

德者,我之德性也,非得之前言往行也,因前言往行以开发乎我,以培灌乎我。如种树然,必根於心乃可,故吾尝谓根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先生尝曰:「德者,吾所得於天之理。」朱子谓「行道而有得於心」,似未然。
知是体察以知此,仁是纯心以存此,勇是果确而不息乎此。学者只体认天理,三者皆在其中。

心不落於空虚,事不流於用智。

君相须是咸有一德,方可济天下之事。

程明道先生真王佐才也,真有王道手段,观其风动处便不同。所言治天下之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一疏,便是王道规模。

吾所谓天理者,体认於心,即心学也。有事无事原是此心,无事时万物一体,有事时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实无一事。

鸢飞鱼跃与参前倚衡同一活泼泼地,皆察见天理功夫。识得此意而涵养之,则日进日新矣。

应接磨不过者,即亲师友简编时,亦必有走作而不自知也。此皆是一套事,能则皆能。

克己复礼不是二事,然所谓克己者,非谓半上半下也,去之尽乃谓之克己也。己私纔尽,天理立复。若其不继,又复如初。惟随处体认天理最紧要,能如是则克复其中矣。
心熟后,虽终日应酬万变,朝廷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造次颠沛,而吾心之本体澄然无一物。

即觉即存,便是知行兼进之功。

自求自得,自信自乐,何与他人?

置鉴於暗,可以照明。物在明而不在暗也,故感在物而不在鉴。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君子可以知感应之理也。

惟不於心事合一持养,则心事不能洒然而物来顺应,则每事拟议商量,憧憧愦愦,便是意必固我。

史过云:「考中度衷,中也。」故中心为忠最可玩味,中心则实矣。

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亦皆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镜然,其明莹光照者,其本体也;其照物与不照物,任物之去来而本体自若。心之本体,其於已发未发,或动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有岐而二之之弊也。

知觉是心,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

感是一念初萌,应是去处他,感阳而应阴。

意身心感应国家天下事而理义出焉,故谓之物。

狂者有志崇而无礼卑,狷者有礼卑而无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扬进退之。狂狷交用,则智崇礼卑,天地合德,便是中行,可践迹而入圣人之室矣。

本体自然合道成圣,天德王道备矣。孔孟之后,自明道之外,谁能到此?

於此著力,则虽病而心不为之累,即是进步处。全放下即是著力工夫。

流行充塞固有是理,然其要只在戒惧慎独之功。真切积久,乃实见得,乃实有之於己,否则徒说他人宝藏,见他人财之类耳。天地间充塞流行,乾尔何事?

乾知太始,主在念头上;坤作成物,主在寔践上。通贯一段功夫乃为佳耳。

此体乾涉最大,若察见而涵养之以有诸己,则宇宙与我通一无二,宇宙在我,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天地万物位育亦是原来本体,无所加益矣,何等快活!

圣人之学全在几上,好恶者,此心发动之端,乃所谓几也。故孟子欲人於四端上扩充,大善大恶,莫不於此分路头。好恶不作者,天理之本体;好好恶恶者,天理流行之大用。
调习此心熟后,酬应万变,吾心实无一事矣。

人但能於此心勿忘勿助时喜怒,岂有失处?喜怒有失,乃此心忘助不存时错了。

圣人岂无体认?但天机熟,故自然耳。中庸「聪明睿知达天德」,便是圣人体认。

见其参前倚衡,卓尔跃如,此是自然真见,都於勿忘勿助之间见得。或不善体认,则多著於想象。

此心时时常明照,如悬明镜,物无不照,不待临时纔去照管他,如此则又多一照管矣。

佛氏有「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知觉乃人心之灵明处,而便以此为性则不可。恶如盗贼,皆有知觉,故谓知之正当处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可,谓知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不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吾但见前辈未曾说破,及此理有缺则生人之道未备处,有意即随笔而书,无意即止,亦必如明道作字时甚敬,功夫不离本体也。

当明莹清虚时,这一点大公之心便是天理。若明莹清虚而一无所见,恐又向别路去了。
静时念头纷起,由於思之未真;动时似乎无累,由於心之随物。吾子以此反观内省是矣。

学者只是终日乾乾,体认自家本来天理,则人欲自消。人欲皆於心有懈怠时生,懈怠便是欲胜理之机也。

此乐是乐於天理则不是,得此天理则自乐。

不离於物而不滞於物。

节度是自然之节度,是自然之工夫,便可合自然之本体,可合天然自有●●。人欲强为之者,不足以合天,不足以合道矣。

天理无间动静,理无二故也。动静合一,此是中道,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然此在学者自家审己量力,若於动静未得力,且先兼静坐涵养,俟力渐大后应接亦可。

应接时被引,则恐未应时亦未停当。惟知止乃有定,有定则动静皆定矣。

终日终日勿忘勿助,一了百了。临时下手,灭东生西,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辗转缠障,不惟不得力,而又害之。

理一分殊本是一体,分殊即在理一之中。

勿忘勿助,思不出位,如明鉴止水,万象毕照,是善思也。天下何思何虑!

吾儒与释无累同而本体异。

惟息字最可玩。息者,止也,生也,不止则不生。

未睹自然之本体,即不知自然之工夫,便不是圣贤中正之路,更学何事?

惟其同体,是以感应。

尧舜之圣,犹兢兢业业,无可脱驾处。可欲之善,纯亦不己,至诚无息。

心病於怠惰,故须一提省。提省不可常用,常用则憧憧朋从之私起矣,一提省后须放下。

礼乐由心生者也,生理亡则礼乐亡矣。

人徒以神之幽不如人之明也,而不知神之知也幽不如人之明也,而不知神之知也幽而远,人之知也明而近。是故知神明之知远,聪明正直而不可欺,如祖考百神之在,则一物不交,一念不生,而诚敬全矣。

君臣朋友,其义同也。尽分而言,分尽而止,无取必也,有取必之心则过矣。疏与辱,自取焉耳。又曰:友道尽而后则止,不止则辱矣。友道未尽而未可止,[止]斯亏矣。
文章其显者也,性天道其隐者也。性,道体也,浑然於文章之中者也。文章,用也,粲然於性道之外者也。体用同原,隐显同本,非夫见大者,其孰能与於此?

可怒在物而己无与焉,故不迁。不善则知,不远而复,过於心不过於事,故不贰。皆於几而致力焉,其乾知太始,学之至乎!

道无精粗,理无大小,自正心修身以至於物理之微,自洒扫应对以至於精义入神,皆一贯也。

圣人之志,老安、少怀、朋友信之也,尽乎天下矣。与天地同大,与四时同流。(配义第十)

其为气配义与道,配者,合一之谓也,非以此合彼为有助之谓也,言有助则二也。其浩然者,即气即道义也,非道非义,何以浩然?而不浩然,何有道义?故曰:「无是,馁也。」道义者,气之中正者也。气之不中不正,则索然而馁。集义所生,可以见理气之合一也。

人者,天地之心;而气者,天地之气。充也者,非但体之充也,充之而天地塞焉也。直者,正者,中也;中正者,勿忘勿助之谓也。气自浩然,直养之而已,无[害之而已也,非]有所加之[也]。●谓诐淫邪遁而知其蔽陷离穷,●知人乎?自知乎?曰:自知也。孟子之学,知言养气,[知]行并进乎道者也,何遽而及於知人乎?知人者,成德事也,非初学者之事也。知言者,先知之也。先知之,必明於心,而见夫所谓道焉,夫然后养气之功有所措而力行之矣。诐者,陂也,其辞陂者,知其能蔽乎我之本心也。淫者,放也,其辞淫者,知其能陷溺乎我之本心也。邪者,僻也,其辞邪者,知其能离叛乎我之本心也。遁者,逃也,其辞遁者,知其能穷困乎我之本心也。四者备则外邪不入,而本心之良知日明,天理见矣。子程子曰:「孟子知言乃知道也。」得之矣。
箪食小而道非小也,天下大而在道非大也。圣贤之心,虚而已矣。小虚则小贤,大虚则大贤,至虚者圣也。是故圣人之学,虚而已矣。虚者,仁之原而德之聚也。

仁政者,致道之具,所以达其心之蕴以行於天下者,致中和之规矩六律也。致其礼乐之道而天[地塞]焉者也。是故天地好生之心,得日月继其明以[暴●]之,得雨露以继润之,得风雷以继[鼓动之而生]生化化於无穷矣。
君子之道无可无不可,而於可不可之中有时焉,时也者,道之大也。

固所愿,不必不行也。不敢请,不必於行也。圣贤之心,不必行,不必不行,时焉而已矣。

心体无怨尤,怨尤者,情之流也。反其情以正其性,圣人之心学也。

仁之实、义之实、智之实、礼之实、乐之实,实一而名五焉者也。自其爱根乎此者谓之仁,自其敬根乎此者谓之义,自其知本乎此者谓之智,自其序本乎此者谓之礼,自其和本乎此者谓之乐,故曰:「孝弟,百善之本也。」

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符节以言其验,用也;揆以言其度,体也。然则心一而已矣,道一而已矣。

仲尼不为已甚,不违乎天则也。人之性分,天地之中,所谓天之则也。圣人尽性者也,易曰:「范围天地而不过。」其惟圣人乎!

君子深造之以道,道也者,路也。勿忘勿助,必有事焉,中正之路也。得其路而造者或寡矣,造之不深,深造而不以中正之路,不自得也。自得也者,自然得自我也。左右逢原即本,本即道也。一念正时,天理也,君子所以为君子也。一念邪时,逆天理也,小人之所以为小人也。仁义根於心,畅於四肢,发於事业,由中生者,由仁义行之学也。徒以仁义为美而效法之,言必信,行必果,由外袭者,行仁义之学也。故知内外之辨,则知君子小人之归矣。
恶旨酒,去人欲也;好善言,存天理也。大禹大圣也,何以於好恶言之?好恶也者,性情也;性情也者,心也;此大禹所传於尧舜之心学也。

文王视民如伤,如伤己也,人己一体者也。书曰「痌瘝乃身」,视人犹己之心也。望道而未之见,如未见也,道体无穷者也。如伤未见,文王之心学也。

故也者,其已然者也,其迹也。利也者,其自然者也,其理也。知其已然之迹,而不知其所以然者乃其自然之理,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也,何足以论天下之性也?「何居?」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遂皆嘐嘐然曰:『性善!性善!』是但知其故而已,而不知其故之故,乃顺利而出於自然者也。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也,是自然之理也。自然者,天之理也,是所谓利之本也。故论性验之以其故,本之以其利,夫然后可以尽天下之性。言其故而不本其利,非善言性者也。」
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不知圣人制历本乎天运之自然,而徒求其已然之迹,是所谓则故而已之类也。

圣人之学,存心焉尽之矣。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岂有二乎?岂有迹乎?其理一也。存之而爱心生焉,仁也;存之而敬心生焉,礼也。故心一也,在仁为仁,在礼为礼,非有二也,发而后仁礼之迹可见也。

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地,其位也;位,其时也。随时变化而不居,道也。易地皆然,以其心之同而知其事之同也,因体而知其用也,体一而用两,两在故不测,不测之谓神。

书曰:「合止祝敔。」是始终以木音也。其次则纪纲以鼓,是革音也。而云「金石始终之」者,何也?祝敔以木者,一奏始终之纪纲也。鼓以革者,一句始终之纪纲也。金石之声之振之者,一字始终之纪纲,以与丝竹匏土众音同作而先后之者也。

孔子何以有三仕也?其义一也。知三仕之义一,然后知三去之义同也。夫圣贤之辞受进退,义而已矣,亦何心哉!
本心也者,其初心也。死而不受呼蹴之食,此其羞恶之初心也,此一心也。今为宫室妻妾所识穷乏而受无礼义之万钟,此又一心也,非其初心之本然也。是故君子之心莫善於其初,莫不善於失其初。

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也。熟之者,熟之也。熟之者,力也,而至於无所容力焉,熟之至也。勿忘勿助,浑而化醇,熟之之方而无所容其力也。

道一而其教五,同理而异方也。方者因人变化,如彼医者因病而加药也。

高明广大,心之本体也。敬以去其蔽之者,则心体全尽而天理见矣。性也者,心之生理,与天一者也。是故尽心即知性,知性即知天,皆知之之事也。其存心养性事天者,即此心此性此天也;无别心别性别天也。或蔽则失,或开则存,心之客感也。敬以继其所尽之心而不息焉,则心体常在而天理存矣,存天之理者,敬天之至者也。是故存心即养性,养性即事天也,皆行之之事也。何居?天人无二理,知行无二心也。程子曰:「学贵知所有,养所有。」此之谓也。或曰:「『尽心知性知天,圣人之事也;存心养性事天,贤人之事也。』然乎?」曰:「信斯言也,是圣人有知而无行,贤人有行而无知也,其可乎?(妖)[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者,修身即上知行并进之功,所谓尽心知性、存心养性者也。夫如是知天之至,事天之至,天理之出於天者在我,而天之命由我而立矣。命也者,天道之中正者也。天命之性本无间於人,人自不立焉耳。
天地之间,阴阳迭运,寒暑推迁,而四时成者,时为之也,天地有不得已焉者也。汤武革命,人心归之,天命归之者,亦时为之也。圣人亦有不得已焉者也,天地圣人亦何容心哉!

闻之曰:未济则未穷也,未穷则有生生之义,是故六十四卦以终焉,其深矣乎!

五霸当作夜矣,若非天理,即属阴矣。故三王没,万古如长夜。人若一有伯心,即是阴险小人,即不可以入皇帝三王之道。五伯不可与三王并列,此邵子之误也。

万物皆备於我,物我同体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同体也。同体故义亲,义亲故道生也。书曰:「百姓不亲。」大学曰:「在亲民。」亲也者,同体之义也。
耻者,进德之基;希贤,希圣之本也。

韩魏之家自视欿然,识量之大也。识量之大者,见大者也。见大也者,见道也。道大而物小,物有尽而道无尽,道无穷而物有穷。是故见无穷之体,则极天下之贵,有四海之富,建尧舜之事业,如浮云之过太虚耳,而况於韩魏之家者乎!

霸者之民驩虞如者,喜之状也。喜之也者,必有喜之者也。王者之民皞皞如者,无喜无怒之状也。无喜无怒也者,必有无所喜怒之者也。观其有所喜之者,而霸政之有心可知也。观其无所喜怒之者,而王政之无心可知也。观其(字)[有]心无心,而其诚伪纯杂可知也。

过化存神也,化则不留,神则无迹,天德也。上下与天地同流,生杀变化,如天之无所不覆,如地之无所不载,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王道也。天德者,王道之本。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

门人洪垣校订


湛子约言下

湛子约言卷之六

亲亲第十一

亲亲为仁,敬长为义,仁义之本心也。然而有爱其亲而杀人之亲者矣,何讵以为仁?有敬其兄而杀人之兄者矣,何讵以为义?是故道在达之天下而已也,即其本心真心之良扩而充之也。扩充之也者,学问思辨笃行之谓也。世之儒徒以良知良能为成性,达之为无功,误矣。

君子之志於道,不成章不达。学必积满而后发也,犹水之积满而后行也。是故有有诸己之信而后达乎充实之美,有充实之美而后达乎光辉之大,有光辉之大而后达乎化之之圣,其所由来者渐也。

一念存时,正也,正则公,公则善也。一念忘时,邪也,邪则私,私则利也。利善之间,一念邪正之萌而已。

中不可执,执则滞也,滞於一偏而非道之中也。中也者,时也;时者,权也;权者,时之义,道之正也。

皋陶但知有法,士之道然也;舜但知有父,子之道然也。是故皋陶大舜同道,而易地则皆然。

形色,天性也。形色具於体者,形而下者也;性具於心者,形而上者也。形而上下者,其形一也。手足者,形也;容貌者,色也;手之恭,足之重,貌之温,性也。形也者,气也;性也者,理也。诗曰:「有物必有则。」夫然后知理气之合一也。

圣人尽性,尽性然后可以尽形。性尽於内,而手足容貌之温恭尽於外,故其所以尽之者一也。

天地之大德,生而已也。故其生人也,凡存乎人之身者皆生意也。何谓人之生意也?恻隐之心凡存乎人之身者,人之生意也。程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是也。

合而言之,则仁与人之名泯,而道之名见矣。合也者,以人与仁本自合一於身也。人身即仁,仁未尝离乎人也,何合之云?以离者而言合也。仁存於人,性复於己,蕴於中而发於外,全其体而应於用,率其性而达於道,亲亲仁民而爱物,道之谓也。道非他也,即人之仁之心而自达之於事也。

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不渎不谄,故上下无所与交,时之否也,上下交则为泰矣。其泰其否,时也,圣人之道无所与於否泰也。。

[士憎]兹多口,[多口]生於不同也。「愠於群小,忧心悄悄。」爱其何以未孚於人?此孔子之心也。

[茅塞]子之心者,外物来蔽之,故塞也。故一念之不善时即蔽也,一念之存时即通也。然则通塞非由物也,由己也。

[往者]不追,来者不拒,圣贤之心无将迎也。

圣远言湮,后世有乡原者,世且以圣人目之矣,又孰知其不能逃孔孟之诛乎?

[见]而知之,见於同时也;闻而知之,闻於异代也。见之[闻]之虽异,及其知之一也。一者何也?天理也。知之也者,自知自性。性者,天理也,我固有之也,非借之於尧舜汤文也,闻见乎尧舜之道汤文之道而开发之也。何也?前乎千百世之既往,后乎千百世之[将来],[远]之於四海,近之於一堂,同此心,同此理也。孔[子]之心即太公宜生之心,太公宜生之心即文[王之心],文王之心即尹朱之心,尹朱之心即成汤之[心,成汤]之心即禹皋陶之心,禹皋陶之心即尧舜之[心,尧]舜之心即天地之心。宇宙之内非有二心也,[非]有[二]理也。

●●●●之也,无适无莫之谓也。●●●●●●●无意必固我之私,高明广大,廓然与天地相似矣。
终日也者,终身之象也。往者,进退动息之象也。进退动息,终日终身,存存於是,则行行於是,随处以体夫天之理也。

建国亲侯,天子比侯,侯比於民。通天下之人物为一身,痛痒相关,如水地之不可以相离。比之用广矣大矣。

天地之生万物,春以生之,秋以杀之,所以全爱也。圣人之治万民,仁以育之,义以正之,所以全德也。

顺德也者,人之所得根於其心,天然自有之理,与心俱生者也。根於心,故其生色也,睟於面,盎於背,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充实而光辉,顺之至也,皆根之深为之也。若夫记问义袭之学不本於心,犹无根之木,其能高大矣乎?

顺事也者,顺德也,故能下顺乎贤,上顺乎君,尽大臣之道也。

夫人之善根於心,有警而后发於外,无所警则昏昏者,心之所由死也。有所警则惺惺者,善之所由生也。恐惧动於外,善根生於中,如草木之萌芽,为雷霆之所鼓,风雨之所润而生也。是善根生死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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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也,其所以感乎吾心,以感乎天下之人之心,物莫大焉者也。议之绥之,人心之感,乃哀矜之发也。天下之物其感应亦若是耳。

虞之敬戒无虞,周之制治未乱。既济矣,圣人则曰:「天下之大,容或有未济者乎?容或有未济之几,藏於既济之时者乎?」必思之思之,思之而善心生矣,善心生而善治出矣。思其患而豫为之防,保既济之道,长治久安之要术也。

师贵壮不贵老,三年则老矣。有高宗之齐圣仁勇以结之,虽三年乃久也,非老也。无高宗之齐圣仁勇以结之,则壮锐之气渐消,月异而岁不同,况三年乎!其衰惫也宜矣。

节也者,消长变化之机也。知变化之机,则知未济之极,必有当变,济其未济,以济时艰。

夫人君之治天下,不贵乎一己之聪明才能也。以天下之聪明才能为聪明才能,则天下之聪明才能皆其聪明才能也。以天下之聪明才能行己之志,则其利之所及博矣,其大有之元亨乎!

圣人天地之功用,时焉而已矣。或云「正」,或云「时」,何也?时即正也,其道一而已矣。

天地万物一气也,圣人与万民一心也,此其情也。此感彼应,心气之相动,盖有不得已焉者矣。故欲知夫大道者,於感应之间焉尽之矣。其义也深乎!

知至至之,何谓可与几也?几也者,心之始动者也,德是也。知终终之,何谓可与存义也?义也者,事之已著者也,业是也。所至所终,天理也;德业也者,天理是也;至之,至此者也;终之,终此者也。何以谓知至知终也?始终一知也,一以贯之,知通乎行也。

何以为行事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何以为事也?天理也。终日乾乾,为此而已矣。乾乾者,行之不息,勿忘勿助也。忘助皆息也,不息也者,不息乎此而已矣。

行与时偕,无时不行,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

先天者,几也,其未形者也。后天者,事也,其已形者也。德明序与吉凶之合,先天而奉天,故弗违也,理一而已也。何以为理一也?其气一而已也,宇宙内之气即吾之气也。

大人者,大德之人,与日月合其明者也。唯大人为能观两离之明,继续不息,缉熙於光明,而四方之物大小远近无一不照。
鼓缶之歌,大耋之嗟,惟其人之自处何如耳。死生之际,幽明之故,非夫明天下之大道者,其孰能知之?

晦也者,隐也,藏也,藏明於内也。明不在外则在内,内明而外晦。古之明王,冕旒蔽目而天下之形莫逃焉,黈纩塞耳而天下之声莫隐焉,天聪明之至者也。若夫尽其聪明,则有时而遗,人必有巧避之计,其可以为全明矣乎?

知雷风相随,亘古不变之象,而自立於大中至正之矩,为可久不变之道,时变而所恒不变也。何也?刚柔之上下,阴阳之升降,日月之代明寒暑之往来,极古今之变而不能易其常也。不知者以经权常变,二之以为对,岂知道者哉?

阴阳得中者,天之则也。刚柔得中者,地之则也。

正家之道由心身出者也,由内出者也,故以拟之於风火。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言行由心生者也,犹风自火出者也。故言不徒言,言有物;行不徒行,行有恒。物也者,心之天理也;恒也者,心之常理也。君子之言行所由动天地,而况於家人乎!是故心正则言行正,言行

正则家正,正家人之道由於内,圣人之训精矣。


内外第十二

正其内外之礼,正其长幼之序,正其尊卑之等,正其男女之别,斩然而不可犯,正家之始也。志未变也者,天下之事莫善於初。志也者,心也。初心,良心,刚正之心也。习而远焉则变矣,变则虽有严刑峻法而莫能使之反其初心,故初闲而善则善矣。故曰:禁於未发之谓豫,闲於未变之谓也。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各得其正位而无逆,以能保其家,是能富其家者也,家以正而为富者也。

人处蹇难,必有所警发,有所警发必觉,觉则道心生矣。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反身修德之谓也。

四爻由隐僻之道深入其君,故云「入於左腹」。入腹谓其交深也,交之深故得其心。凡奸邪之见信於君,皆由有以夺其心也。愚谓为人君者,至於其心为人所夺而获之,亦可哀矣。

能益天下者,得志行於天下也。得其志,斯得天下之志矣。

若肯切己用功,惟日不足,何暇点检他人邪?

夫孝也者,教也,所以教孝焉者也。教孝焉者,将教之为人者之道,将教之为人子者之道焉也。●●[天]地生之,父母生之,尽人为大,人之道,尽性[为大]。●不能复性者,不可以为人;不能尽人者,不可[以为]子。弗人者不仁,弗子者不孝。是故教者,将教之[为]人君臣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父子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长幼者之道焉,将教人为人朋友者[之]道焉也。夫然后谓之尽人,夫然后谓之尽性。是[故]惟仁人为能享帝,惟孝子为能享亲。夫事亲享[啼]之道大矣,而本於孝,可不重乎?
忠与孝异用而同体,交相致而相成者也。夫忠由[孝]生者也,是故孝可移忠矣。孝由忠成者也,是故不忠非孝矣。故君取乎尊,亲取乎亲;尊取乎敬,亲取乎爱。夫为臣子者,尊君如天,故致尊则敬,敬斯忠矣。亲亲如地,故致亲则爱,爱斯孝矣。是故忠孝者,敬天爱地而致之君亲,故尊尊亲亲,道之极也。忠君者,事天之纯也;孝亲者,事地之备也;天地纯备,神明斯彰。

欲习静定志,则未见其底宁者,正为不曾有真见。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知止即是真见也。欲知止●,当随处体认天理,天理即所谓止也。若见得●[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而习静不足言矣。若於习静而求定,愈见其不定也。此乃区区初年身亲经历处,非虚言也。孔孟以前论学,即事即心,未尝有静坐之说。明道亦言动静皆定。至伊川乃倡静坐之说,末流鲜不入禅者。请於动静两忘体认天理,乃定,定久则诚。
即气即道。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形字,与道为体者也,更不须说所以然处,令人无处寻讨也。故孔子川上之叹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即指水是道,多少直截,不费词说,令人易见。见此则宇宙内开眼便见道体之流行,更不须寻个所以然也。

中心为忠,实心为信,心中故实也。义无定在,时之与比,故徙也,迁迁而不居也。忠信者,心也;徙义者,事也。心事合一,忠信以根之,精义以滋之,是以日新,日新之谓盛德。

「子以格物,意心身皆至。何居?」曰:「夫人之接物也,意心身精神具在矣。是心身之功尽於格物矣。」曰:「理於未接物之时,可以预格之乎?」曰:「有之。可欲之善而已,廓然太公而已。然接物而后义生,义生而后格致有所措焉。理无定体,随感而应耳,故随家国天下之事物而感通之,其理始著。故意心身皆於家国天下之物理,随处体认而至之也。」曰:「体认属知乎?兼行乎?」曰:「知行非二也,知而弗去,行也。故体认有体贴之义焉,有察识之义焉。其知止定静安虑,此知行并进,乃其功也。」
天道常运而不息,人心常活而不滞。常活不滞者,人心之本体动乎自然者也。四十不动者,不失其心之本体,而能不动乎势利者也。是故知常动之体,然后能不动乎势利,当大任而不惑。

宫之奇谏,百里奚不谏。忠者尽其心,智者见其几,尽心近而见几远也。

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性者,心之生理也。动者,警发之也。忍也者,坚定之也。存其心所以养其性,故心不警发,则或存而或亡;性不坚定,则或得而或失。故警发其心所以坚定其性,日明其所未明,日坚其所未坚。

知而行之,神也;行而不知,物也。物则不化,神妙万物也。

[一]不独立,二则为文。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者,一阳生也。天地之心不可见也,以动而生则可见也。夫动而生,可以观天地之仁,至亲切者也。故学易者观其生焉,尽之矣。
儒道亦言虚,虚实同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而独言虚者,虚无之说也,况以谷言虚,则谷有限而虚无穷。如天之太虚,虚中流行运化,无非实理,何尝独虚,而生生化化,不舍昼夜,此生意何尝有间?其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有似孟子勿忘勿助之间矣,而孟子必有事焉说理,而老子说气,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看得破,许汝具只眼」者,其知道之言也。达者信之而世儒惑焉。

圣人体天地之道,刚柔、阴阳、惨舒,莫非自然,遇争则争,遇让则让,安土敦仁,无往而非天理之自然,而我无与焉,此大中至正之道也。观此言,一一有为。世儒谓老庄明自然,非自然矣。道以自然为讳,惑也甚矣。

抱一有似儒者主一,儒者主一,无适之谓也。老子有意载魄,可谓无适乎?连抱一亦不是矣。

刚柔同体,以诎伸之间分刚柔也。老子专以柔道,非天地阴阳之道矣。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何谓乎?
天一也,在五行为五行,在五事为五事,在八政为八政,在五纪为五纪,在皇极为皇极,在三德为三德,在稽疑为稽疑,在庶征为庶征,在福极为福极。是故九畴皆天道也。夫自天行而人事、而政治、而五纪、而皇极、而三德、而稽疑、而福极,其顺布也,而云皇极所以立焉,而云皇极所以行焉,何居?政治即行矣,而云立焉,何居?自天而之人,自人而归诸天,顺逆数也。

道体精粗上下无不贯,而徒以冲言者,非知道也。道在我,随感而应,物物各足,而道体无穷也。非用之也,感应自然之机也,道著用便不是。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皆出有意之私。

健以决之,说以和之,决之善也。

木在地下,根入地中,根之深也。根之深,故其生也勃焉。顺德也者,人之所得根於心,天然自有之理,与心俱生者也。根於心,故其生色也,晬然见於面,盎於背,畅於四肢,发於事业,充实而光辉,顺之至也,皆根之深为之也。若夫记问义袭之学不本於心,犹无根之木,其能高大矣乎?

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见一念之善几则存之,见一念之恶几则去之,去存皆作也。见之真而守之至,何俟终日?俟终日则不力矣。

三极之道,其致一也,致一而性命之理尽矣。

「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未远则流泽未泯也,然而斯道之流行於宇宙,有不以时间者矣。「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居近则声教相亲也,然而斯道之充塞乎天地,有不以地间者矣。何谓不以时与地间而无有乎尔也?宇宙一而已矣,天地一而已矣,是故道一而已矣。记曰:「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以天理之在人心者与天同一也。五百岁之下岂无乎尔者乎?

以言其人伦日用之常,故谓之费;以言其道体无穷,圣人所不能尽,故谓之隐;分殊而理一也。语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费隐之谓也。

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费则显微皆费,隐则体用皆隐也,故一也,不可两言之也。其曰「造端夫妇」,则显微皆造也。其曰「察乎天地」,则体用皆察也。如曰「吾求其费而隐在其中」,则造夫妇之用,察天地之用,斯为百姓日用而不知也,亦可谓之造与察乎?
「祯祥也、妖孽也、蓍龟也、四体也,其前知者欤?」曰:「非也,四者其已著者也。其见也,动也,众人之所已知者,非前知也。至诚则不赖於此,而能有以感通之也。祸福将至,善不善必先知之也。幽明也,前后也,一理者也,感而通之无间也,程子云:『人有病后而能念杜诗者,盖平生未见杜诗者也,其病者之心虚静而知之也。』故康节病革而知诸公之议后事也,董五经之知伊川之至也,皆无所缘而知也。皆是之类也,而况至诚者乎!若赖四者而后知,非先知也,非如神也,故曰:『知几其神乎!』言不倚於物也。」曰:「其言前知者,何也?」曰:「圣人不贵前知也,言之以赞至诚之妙之神也,曰「志气如神」也,曰「疏通知远」也,其此之谓乎!」

夫礼,二而已矣,曰曲礼、曰仪礼。故夫小大举矣,先其小,后其大,礼之序也;始乎敬,礼之本也。子思子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夫威仪者,其曲礼乎!礼仪者,其仪礼乎!故曰:「礼一而已。」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是故礼一而已。夫礼也者,体也;体也者,道也,与道为体者也。形而下者谓之文,形而上者谓之道,粗放乎度数之末,而精入乎性命之微,其体一也。故善求道者求诸礼焉,思过半矣。夫曲礼所以备威仪之细,仪礼所以具礼仪之大,二礼无余蕴矣。余於读礼之后,隐居西樵之烟霞洞,因究观二礼而窃有感焉。进少仪参曲礼为上经,而仪礼为下经。定冠仪等十六篇为仪礼正传,其王制等二十三篇杂论,不可以分系而有以相表里发明者为二礼杂传通传,盖不传之传也。又别小戴郊特牲等五篇,与夫大戴公符等四篇,为仪礼逸经传,庶致存羊之意耳。编次既成,章为之测,名曰二礼经传测,以补礼经之残缺。若夫窃取之意见乎议。
「二礼何先?」曰:「曲礼为先。」曰:「曲礼何以先?」曰:「曲礼也,五礼也。书曰:『天秩有礼,自我五礼庸哉!』」曰:「五礼者何?」「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相接,敬而已矣。后世人文渐开,始有冠、婚、丧、祭、朝觐、聘享、乡射之礼生焉以广敬,圣人因而制之,仪礼是也。」

技与众同,非国工也。知与众同,非国师也。是故伯者贱技而贵谋,王者贱谋而贵德。得其德,则谋与技在其中,莫非仁义之妙用矣。吾所谓仁义,非其所[谓仁]义也。彼所谓仁义,谓上与民同●同生[死者之]云也。吾之所谓仁义者,根於心,动於几,合内外之云也。易曰:「师,贞,丈人吉,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问二礼孰纯孰驳?曰:「曲礼大醇而小疵,然而吾惑其二三而已耳。仪礼极纯而无疵,然而仅存其什[一]而已耳。」问礼记。曰:「以记为经则杂焉,不可也。以之为传,则或杂焉,可也。彼春秋三传,诬者多矣,然而以为传焉,无伤也。诬疏集注之纯驳也,[同异]也,庸何伤?精而择之,存乎人耳。」

曰:「曲礼者何?」曰:「古必有五伦之礼,以行达道。其篇今则亡之,混而为一。譬诸五谷之种也,溃其仓而混焉,然而五种之实,不可混也,曲礼之五伦灿然尔。噫!经之残也,

故礼记之不可释於仪礼也,而言夫五伦者,皆曲礼之传也,亦有古曲礼亡者之传也。[诗]其承也,志其之也。人之有心,其寂也,不能不感於物;感於物,不能无所之;有所之,不能不发而为声;声有高下,不能不成文,不能不承而为诗。诗也[者],承其心之所之以成文而为言者也。是故燮理[乎]性情之间以为教者,莫深乎诗。然则何以学夫[诗?曰大]序[明其]本[矣,小]序明其迹矣。大序者,[其子夏]之徒,推夫子之意而为之者乎!小序者,其史臣之良,述作者之指而为之者乎!故大序曰:「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夫有所受之矣。」是故大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本;小序废则学诗者不知其迹,迹且不知,而况其本乎?是故沿流而求其源,诵言而得其意,会意以畜其德,小序之谓矣。曰:「然则小序之为纯也,固如是乎?」曰:「今夫珠玉,非不纯也,泥沙混之,可以为美乎?故去其汉儒之杂之者,全其国史之本纪者,因迹以讽其言,因言而得其意,养其性情,合乎道义,是故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乐也者,乐此者也,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诗之教也。是诗之教,必於小序乎权舆尔也。」「然则子朱子之辩之多矣,子之尊之也至矣,有说乎?」曰:「有。子朱子之辩之者,据诗而疑序。愚之尊之者,则因序而知诗,是故明序不可无也。据诗而驳序,则又何贵乎序矣?是故爱礼而存羊,领恶而全好,使千古几坠仅存之典,不至於磨灭,以一而废百也。奈何欲字驳而章弃之乎?而附之以千古之下之臆说乎?是故爱宝者必洗其汨矣,爱言者必[理]其淆矣。书[曰]:『服念五六日,至於旬时。』言为囚求生道也。吾之[於]斯文也,反复而思惟之,心潜而神会之,致曲以求其通,厘正以全其义,盖为序求是道也。」
孟子云:「诵其诗,读其书。」诗不可章解句释,只可吟咏。明道於诗只添一二字,吟哦上下,以得其性情之正。盖得其性情之正,养吾性情之正,所谓畜也。古人多识前言往行,止为畜也。故吾於诗不加解说,只为一正小序。小序者,古人作诗之意也。得此意而吟咏,古人之意自见,善学诗者也。

卷耳,后妃以文王不在,思之而作此诗,皆托言也。首一章托言女之采卷耳而思君子,则不能采而置其筐,思之切矣,所谓发乎情也。二三四章托言己欲乘马升高望君子,而山高马病不可登。盖妇不出捆,不直言之而托马之病,亦诗人温柔敦厚之意。既不可望,则酌酒自慰而不永伤怀,归乎正矣,所谓止乎礼义也。

阳明「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其说是也。大抵知行终始只一理、一个功夫,本乎德性,不涉见闻。只是后来学者做得却别,所以便著许多见解,要知不是知行本体。
五经之道,其致一也。曷为其致一也?五经皆发於心者也,故能以养心。今夫天下之物,凡得天地之元气以生者,皆能以养元气。何则?元气也者,中气也,天地之与人物一也,凡天地之物之气皆能以养人之气。夫饮食之道,欲以养气也,非徒以查滓实诸其腹尔也。故五经之道,圣人之心之精也,今舍圣人精一之心,而惟言语之记诵焉,犹之舍天地生物之元气,而惟其查滓以实腹,其可以养生乎哉?或者曰:「是则然矣,然必五经具然后圣人之精可以养心也。」曰:「子以谓百物具然后可以养生乎?吾闻古有饵物而可以养生者矣,而在多乎哉?后世之品物,必务多焉。多则杂,杂则气漓,气漓则年不能长矣。是故昔者伏羲出而画卦,其时易始肇而且未备也,而何有乎书?然而伏羲之道具矣。尧、舜、禹、汤、文、武继作,而后书备矣,而何有乎诗、春秋?然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具矣。及孔子作而后有诗、春秋也,而何有乎礼乐?然而孔子之道具矣。礼乐,不全之经也。夫数圣人者之道无二也,而谓数圣人必待五经备,而后可以为圣乎哉?盖天地之百物,物物同此元气也;圣人之五经,经经皆言此理也。天地无二气,圣人无二理,是故知天下古今此理之无二,可以与言经矣;知圣人之经之精以养心,可以与治经矣。其於道也,亦思过半矣。」
学贵纯不贵杂,学贵一不贵二。纯者一也,杂者二也。一者,善而已矣;二者,恶以为对者也。

宋右相清献崔先生备具人理,曲有众善,曰德、曰义、曰能、曰诚、曰智、曰节、曰勇。是故完养天性,充而有光,非德乎?辞受进退,以宜以决,非义乎?镇蜀而人是绥,抚广而难乃弭,非能乎?一言退贼,非诚乎?宋道曰弛,知不可为,见几而作,非智乎?力辞相位,厥志不回,非节乎?七札方殷,急流而流而退;辞表十三,果毅不疑,非勇乎?

族谱之作,其起於中古乎!宗坏而后谱作,谱作而后分明,分明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礼行,礼行而后祖尊。故人伦正而风俗厚矣。

问曰:「子之学也,将为乡善人乎?将为圣人乎?」栾生默然,曰:「固将为圣人也。」明子曰:「将为圣人也,必求化其气质也。」栾生曰:「有要乎?」曰:「有。子欲问学,须学树木,先之以立根,次之以培灌。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根虽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是故君子敬以立其本,问学以滋其生,生则不息,不息则不可御,不可御则变,变则化。君子者以此成盛德而生大业。孔子曰:『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其基之之类乎!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其灌之之类乎!内外夹持,上达天德,夫然后优入圣域。
分田其王政之本乎!有田则食足,食足则善心生,善心生则伦理明,伦理明则风俗厚,风俗厚则礼乐兴,礼乐兴则和气致,和气致则天地泰、万物若。

宗法坏而爱敬之教亡,教亡然后谱作。故夫谱也者,宗法之遗意也。是故夫谱者,蔼然示人以爱矣,秩然示人以敬矣。故纵而观之,自吾身而达之吾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一脉也,能勿敬乎?衡而观之,自吾身与吾之兄弟,与同曾祖始祖之兄弟,以及於终,一气也,能勿爱乎?


湛子约言卷之七

君子第十三

君子不重则不威一章,言词虽若散涣不一,其实只是一段工夫。其指只以立重为本,重者是内重而见外之轻,立重主内而言,即此心是也。威是威仪,学是学问所得的道理。譬如种谷,无实地则安能苗秀?安能发达?是不威之类也。不但不苗秀发达,且将朝生夕瘁,安能植立?安能不拔?是不固之类也。不威不固,是以不可不求重内之功。立重之功,忠信耳。人之心不实,由其不中,心若中时,何有不实?是谓之信;时时念念如此,是谓之主。人能忠信则内重,内重则外便威,内便固。然此个忠信,实心实德,人人固有,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人自蔽失耳。虽则蔽失,此心此理固自常在,但当去其害忠信者,而忠信自复矣。何谓害忠信者?外则人损,内则己过,友益来损则己益过,己益过则友益来损,而此心此理之存焉者寡矣,故戒以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只是立重一段工夫,无许多头绪。

为己为人章全在为人字上,是圣人分别古今学者之心术,而示人以立心之始的说话。夫古今同此一天地也,同此天地则同此人、同此性,而何有古今学者之别乎?盖天地人物无古今,而学者自有古今。此心此性无古今,而为己为人者自有古今。圣人之学,心学也,劈初只看其立心立志何如耳!一念所志,顷刻之间,合下[圣]愚便别,古今便别,为己为人便别,其终所成亦必如此。譬如树艺者,树以五谷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无非五谷之美;树以荑稗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亦无非荑稗之恶;自有不可掩者,亦有不可易者。是故学者之要,莫先乎决择於立志之初,初志既审,如识宝者之爱宝,日日亲切,日进日亲,今日志之,明日志之,将有[欲已]之而不能自已,虽不期成而自成者矣。宋儒[程子又]为推广此章之义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与]此实相表里。盖学有为己之实心,则[己之性尽,而]能尽人物之性,人物之性皆在己性[分内事了,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人矣。学有为人[之私心,则凡]所以损人害物以益己者,无不为之,[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己矣。为己为人皆是一为[字,但其萌於]一念邪正之间耳。一念之机甚微,极[而至於古]今圣愚,得失存亡,若天渊之相悬绝,岂非大可畏耶?
良知良能一章,血脉都在这良字与达字。此达字即他章「以其所不忍,达之於其所忍」之「达」,即乍见孺子入井章扩充之义,皆是指出人人这一点初心真心,欲人就这一点心扩充之。孟子说学皆是如此,不但此一章为然。

惠王招得孟子到来,谓此老素有贤名,必是能利吾国者,故以利国之计为问,被孟子窥破他心术浑身病痛都在这利上,便一手落他顶门一针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又覆手报他一针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盖死中求活,如卢医、扁鹊能视垣一方人,返魂起死的手段也。但只如此说了,又恐惠王卒难觉悟,无入头处。孟子又善诱开导得人,故又言王若言利,则大夫士庶人化之,皆争言利;若王好仁义,则大夫士庶亦化之,而争为仁义,自不遗后其君父,即为君父之利矣,何惮而不为之乎?虽然,此犹为第二义,孟子姑就惠王略下言之耳。设使当时惠王能继其指再问,则将应之曰:「人只有一个心,曷尝有义利两个心来?但一念得其正时,则为仁义之心;一念不得其正时,则为功利之心。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在躯壳上起念头;仁义之心生於物我之同体,在本体上起念头。物我同体,痛痒相关,焉得不急先君父?物我相形,则利己害人,利害相攻,贼?无伦,焉得不至相夺?此又义利得失吉凶之几,祸福之门也。」惠王闻之未必不(误)[悟]其本心,达天德以行王道。惜乎其不能问,终於危亡而不悟也。
樊迟所问崇德修慝辨惑,便是三个头脑,问得支离了。但三言皆是切己问难,然而未要。夫子喜其切己而善之,未?攻其未要处。

此仁者知者,二者字皆指人言。此与易「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同,皆偏言之仁知。圣人欲形容仁知之情状功用,欲学者深体会之,得其情状,究其精蕴,则仁知全体具於一心,而一贯之道在我矣。是故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者非道也。动静合一之谓神,而偏动偏静者非神也。乐寿皆得之谓有德,而偏乐偏寿者非德也。盖仁知难言,仁以厚重为体,仁之体不可见,可见者山,是故拟仁之情状於山,观乎山则仁之情状可见矣。知以流动为体,知之体不可见,可见者水,是故拟知之情状於水,观乎水则知之情状可见矣。拟诸山水而不足,故又言知者动,以见知者之乐水,以其动也,求知於动,则知之情状得矣。又言仁者静,以见仁者之乐山,以其静也,求仁於静,则仁之情状得矣。拟诸动静而不足,故又言知者乐,变动不居,不习无不利,何乐如之!得其乐,则知者之功用著矣。又言仁者寿,与生俱生,毙而后已,何寿如之!得其寿,则仁者之功用著矣。圣人反复叮咛,拟诸形容,类其物宜,状其性情功用,不过欲人察见仁知之体合一,体认这个天理,会其全体大用耳。吾恐尔诸生滞於言语见闻,各以性质之偏而求之远矣。偏动者,求知於水、於动、於乐,而不知其已陷於一偏之动。偏静者,求仁於山、於静、於寿,而不知已陷於一偏之静。此便是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与百姓日用不知者同,而君子之道鲜矣。故今特与诸生说破,诸生其各善体认,各以仁知体认,又合於仁知未分之前体认,乃为体认天理之功,学之至也。
明道先生云:「中庸只无声无臭,总括了多少,何用一言?」今只消一敬字,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万民万化之事!诸生岂不闻笃恭而天下平之理乎?只消道修己以敬一句,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平治之事!诸生又岂不知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尽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乎?盖性者,天地万物同体者也,尽则皆尽。人物之性未尽,则己性分事尚未尽。人物之性、天地化育已於尽己性上都了,故安人安百姓已於修己以敬上都了。若颜曾之徒闻此修己以敬之一言,便彻首彻尾都悟了。子路不知而少之,故复疑问,而夫子不得已告之,亦在修己以敬之蕴内推出来。夫子又见子路屡少之,恐鹜於高远,故言「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欲其反求诸近,知要约也。
人之生也直,此直字最可玩,与孟子「至大至刚以直」之「直」同,与易「直方大」之「直」、论语「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直」同。试看小儿初生之时,饥寒疾痛即啼,只爱其亲,离其亲则啼,更无他慕他念,何等是直上直下,直遂而不曲。故孟子谓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谓不失此直耳。

诸生有言博约之功者。曰:「若如此说,还是将圣贤说话牵搭在自己意思上,恐不是原初指。以精一为执中功夫,则是以博文为约礼功夫,则犹有说。圣人立教直是万世无弊,全体不息。」
今日为学须是有一国非之而不顾,天下非之而不顾之心始得。若或一面为学,一面怕人赞毁,几时能彀出脱得此身出来?

或论岳飞班师事。曰:「第恐违诏后将士解体耳。要之社稷为重,若能真见得,则虽执阃外之义,矢心灭贼,束身待罪以明其心,可也。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须是自家心上打量得过,始能乾得此事。」

两广徭獞,中间良善耕种者即与平民无异,未可因其出掠,概以大征之法施之,惟有立巡检土官,分界约事,为百世之利。束约后自有许多可考究处,此以夷治夷之道也。

渭?言监国疏颇切直。觉山问:「此事终当如何?」曰:「此公言事多就利害处说。利害有时不然,其说便不行。人臣告君,还以敷明义理为正,故惟大人为能格君心。」

吕仲木每言:「明道话头亦有高处,难尽信得。」曰:「此便是仲木信不及处。」

一阴一阳则便是中,故谓之道。文公乃谓「一阴一阳者气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便似觉多了。「然则爻之不中不正者如何?」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故吉凶悔吝皆易也。但以其偏阴偏阳,不可谓之中正,非易之全体,故难以语道。比如犬之性、牛之性,天地间自是有此许多物事,然以其偏了,谓之天地之全体则不可。」

「当时处大同事如何?」曰:「以予观之,到遣大臣勘处以后,便不免有几分迁就,无全善之策。大段此事全在却永尽杀关厢居民一著乾得不是,失了许大事体,使城中良民疑有屠城之举,叛将亦以此言疑良民之心,为其守城益坚。当时若即究正却永之罪以安城中良民之心,谕以利害祸福,使知征讨之罪,城中岂无知逆顺者?守之弥月,即良民自能执叛将求受赏,则不难破矣。只为朝议不一,许多浮言便自打动了。」

天下事自有至简至易道理,乾来不费手段始得。然惟大智能知而用之。

后世以来,有志国家事,亦只是半截上做起,所以与古不似。

「曾子问:『婚礼既纳币,有吉日,而婿之父母死,已葬,使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莫是古有此礼否?」曰:「三年亦易过耳,此处终有可疑。」

求善於未可欲之前,乃真知所可欲之实。

勿忘勿助之间,正如规矩一般。欲为方圆者必於规矩,欲见中道者必於勿忘勿助之间。千圣千贤皆是此路,此路乃中路。今之谓不用勿忘勿助而可以见道者,乃未知学者,又焉得见道?伊尹、伯夷、柳下惠盖不知此路,是以知之未至,亦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若知勿忘勿助之间,便与天地相似。

「无有作好,无有作恶」,「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皆是言本体,本体原不著些意思在。

林廷俊问:「二程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象山却谓伊川后来失却此意,何如?」曰:「伊川所见毕竟与明道不同,恐亦不是后来失之。学者合下便当以明道为则,此则更无初终与愚不肖。」

学患不知头脑,无安脚处。

●●[揣摩]人情忆料事变●●●●然却[是]●●●●必先觉

「[六言]六蔽何以有六?莫是随病变化否?」[先生]曰:「子路学未知头脑耳。若知头脑,则一破百破,只是好学。」

郑重执问:「格物何以至其理?」觉山曰:「先生常云:『只於感应自然时见。感寂俱是一理一功夫,然寂则难言。』又曰:『格物是大头脑,必知格物,则所致、所诚、所正、所以修齐治平者,方有著落。不然恐无入头处,比●老氏之学者亦非不言诚意,只为其不知[此]一著,便不知止了,与[吾]儒异。』」

今日强暴蜂起,民不聊生,只是纪纲[未]立,善恶未[明]。「言行感应只以初念为准,如何?」曰:「吾人[见]在未必即是原来本体,初念恐亦未可全据。故吾体认天理功夫更不分初终内外,直是全[体]不[息],故能不[远]而复,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只[苦]说[初],吾犹以为缓了其几,已后不知不觉便入义袭去。若说常知常觉,吾犹以为少了里边一层,连却知觉亦不是。」

●●●宋,见阳货,皆圣人本体自然流行,●若●●●●●是道惟[明道]白沙先生●之●●●●●[微]露处。
「先师自然之说,初时闻之,犹似打量不过,盖缘不[知]本体由来如是,予欲无言,夫子直是真实语。」又曰:「佛老明自然,何曾自然?自然生理不是可遏塞得,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属己,则与己不相乾。」

君为轻,社稷为重;社稷为轻,民为重。孟子当时告齐王行王政,及(藤)[滕]公筑薛之问,直是此意。公天下俱从仁义命脉上说来,区区善谋国者见不及此。

有白刃在前而不避,且安心受之者,只是见得是处。既见后,则死生去就,辞受语默,只是一般看了。

古人用字俱是实说,如「万物皆备於我」、「明於庶物」、「不过乎物」、「在格物」,物字皆以理言,有物有则。

问行一段,吾尝有发明,今少汾言之亦觉痛快。前辈谓参前倚衡,所见指是忠信笃敬。吾诘之云:「见忠信乎?见笃敬乎?二者杂见,便不是天理矣。」其字指天理,发於言则为忠信,发於行则谓笃敬。须察见天理参前倚衡,方有头脑,知之真乃可行也。故曰「夫然后行」。此知行之行,非问行达之意。

吕氏学者变化气质之说最好。气质变化,然后见学力。士而可贤,贤而可圣,只以其能变化耳。体认此天理,无内外、无将迎,有何动静刚柔也?如甜瓜脱蔕,如蝉虫蜕壳,方是变化了手。务要自强不息。
康斋先生与白沙先生非不欲仕。时康斋先见石亨之祸,石翁亦见一时妒忌之人,所以决去,学者不可一概而论。康斋石翁与区区皆地不同,故出处亦各异。康斋处士布衣,故得不受官;石翁监生,故不敢辞官;吾一向循资格而起,又有嫌隙,故屡引年不获允,宜在南京闲散,故迟迟也,此便时。

勿忘勿助四字不可两开看,明道恐人如此,故有勿忘勿助之间之语。

古人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确实用功,是以成材。今之人未行先言,这一点诚实意思已先发了。如草木之花,先发必先萎,无足怪也。

一发五豝作两事,文似未通。驺虞乃治花苑囿畋猎之官,谓为仁兽者,臆说也。茁然之葭,草木蕃矣。草木蕃故鸟兽育,而一发则获五豝矣。一发犹言一举也,一举而得五豝焉。国君仁厚,故虞官能育物,故嗟驺虞之美,以见国君之美。山林川泽亦仁政之大端也。

曾记先师石翁云:「当时卲康节只消击壤集●●●矣,不须作经世有许多弊病。」若横渠则伊川说他小出入处多有之,当时只作西铭亦足矣。
尊德性道问学及存心致知,乃一段工夫。

吾少汾之疑似是,但其中各有源委。榄山静坐见大意,若熟了即知行合一矣。为窥见而未有於己,是以未得合一,非禅也。石翁言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言得后便如此耳,非便许之也,与后截捄之不相妨。盖据南川欠处捄之,似偏,若论道体,一本万殊,岂得有二?

「古人成於乐是日用的,恐不如是烦难,不知尚可考正否?」曰:「吾素欲加考正,以某为经,某为传,然却是难。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还须就本领治功上做来。治功未立,气候不正,气候已不可准了。古法累黍定律,用筛取其中者,此亦未为不是。天地生物,自然之气,大约不过如此。」又曰:「黄钟阳生之始,蔡元定乃以九寸为则,却似倒说。」

蒋卿实能弃其旧学,得吾合一之学而笃行之,一变至道,此便是勇。

为学患心不定,只是煎销习心三层五层,如煎销金银,一番煎销,愈见一番精明,煎销尽者为大贤。习尽则元来本体广大高明,何尝有缺?何所沾惹?
学者虽去圣贤甚远,然大意亦当理会。如曾点的乐可不体认切实,濂溪所以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若有得,则是一路剧,则到圣贤地位也,但其乐之虚实当自知之。

程子第十四

程子言道须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求之。若於人伦间处得中正,便是天理,便是道,不分在心在事,心事合一。

周子谓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亦非二事,且如作文,写字时诚敬存焉,则何莫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儒先每每以过时缺小学之事为忧,然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耳,至於事则一。今之应事接物,至於读书作文写字,则皆洒扫应对之类,而亲师取友,老少皆然。惟今立诚以往,尚可及耳。

初学用功茫然无著力处,只且於言动间存习。步趍要从容,言语要和缓,步步言言要与心相应,一一使由中出,存习之久,自然成片段。

一言一动皆本礼义,时言俗态,一毫不留於聪明。以此夹持,自然长进。
诸生居山日久,须要归省,以致孝养之诚,即此是学。事父母兄长之际,亦自验其诚切与平时进退何如,若见父兄愉悦,便是己学进处,不然未见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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