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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河忆 最忆是鸣山(孔繁永 )

 zqbxi 2015-05-09

  塘河现状

  沿着塘河边蜿蜒的粗石路,闻着万全洋良田飘来的泥土、稻谷芳香,穿过北门河头、大榕树、贞寿之坊、栏杆桥、太阴宫……终点是鸣山轮船埠头边的外婆家。外婆,总是早早站在家门口,乡间的微风轻轻吹起她的鬓发,暖暖的阳光照出外婆满脸的笑纹,鸟鸣、鸡啼、犬吠在村庄忽而交集着响起,而外婆的“女每、女每,来了,来了”是我每次到来时的细声慢语。这一切,是文革初期,发生在我五岁以前的故事。

  清清塘河水

  “横阳五里是鸣山,水到桥头第一湾。”以前,横阳到鸣山必经之路就是平瑞塘河。平瑞塘河属人工运河,它开凿于东晋(385-400)年间,至南宋时期,已逐步形成一定的规模,古时称之为三铺塘河。其作用是排水泄洪、灌溉良田以及水路交通,由于万全平原的地势低,塘河的排水泄洪是其主要功能。平瑞塘河全长15余公里,北起瑞安飞云江马道南岸至横阳的北门河头,它是温瑞塘河的北延水道,接连浙闽交通的重要水路,也是平阳、瑞安两县人民的母亲河。

  不知是塘河开凿时古人刻意留下,还是后来慢慢冲积自然形成的,横阳至鸣山五里塘河的中央有五十汇、百亩汇。五十汇、百亩汇,顾名思义,就是面积相当五十或一百亩旱、水田汇集的孤岛。相传,南宋末年,朝廷恩赐孔子世家平阳派的就有百亩汇的三亩半官田,以备每年春秋祭祖之用,可推算出这百亩汇在南宋时就存在了。如今的五十汇已开发为凤湖公园,成为县城人民的休闲场所,而与五十汇相隔一水的百亩汇,尚属湿地一块,含苞待放。

  曾经,有过北宋永嘉太守杨蟠《咏南塘》:出门日己晚,棹短路何长,赖有风相送,荷花十里香。也有南宋祝穆《方舆胜览》:“自百里坊至平阳屿,一百里皆荷花”。昔时,塘河水是清的,隐约可见结群鱼儿在水中甩来甩去;夏季,满河的绿荷粉藕;开春时,塘河边的农民划着水泥船,在塘河来回穿梭着拔河泥做肥料的情景日日可见。

  贞寿牌坊

  隔着塘河路是万全洋良田,一方水滋养一方土,一方土生养一方人。春耕时节,田间地头上三五成群的农民,有的在平地,有的在犁地,有的在拉运农肥……勤劳朴实的人们,播种着“希望”的喜悦;每当旱季来临时,塘河路边,每隔五十米,就有一台脚踏汲水机,进水的一头放塘河里,出水的一端在田野中,随着农民们欢快的踩着踏板,哗哗的塘河水源源不断的流向稻田到了稻熟季节,太阳底下,万全洋一望无际的颗颗饱满稻穗低垂着腰,微风吹来时,翻涌起层层金光。当时的塘河,可以说是处处充满着诗情画意。

  上世纪20年代中期至80年代初期,塘河两岸的人们出行要么步行,要么乘坐唯一的交通工具--轮船。那时的轮船,是一艘头船用粗大的缆绳拽拉着若干艘客轮的牵引式组合。繁忙的时候,头船后面拖着十来艘客轮,一溜溜绿色的船儿就像水上火车,笔直地在河面上行驶,浩浩荡荡。头船宽3米,长6米,高2米,是船务工作室,装置着操作台和柴油发动机。客轮宽3米,长10米,高2米,船身两边留有30公分船沿,方便船务人员工作时走动。船顶铺钉着马口铁皮的平面,顺便可以装运货物。船舱前后出入口各设有短梯,供旅客上、下船;船舱两壁是木板做的推窗;舱内两边靠窗和中间位置各设一排长长的硬板凳,作乘客座位。

  船舱是一个闹热的小世界。一些平阳、瑞安等地的民间艺人,有唱温州鼓词的、平阳乱弹的、打长筒的、说书的,还有卖跌打损伤、狗皮膏药的,再有卖五香干的、茶叶蛋、落花生的小贩,他们分门别类、各占着一节“地盘”演绎着各自的营生技艺,从所占“地盘”的乘客那儿攒了点零钱后,再相互交换到另一节“地盘”。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一群长年累月“工作”在船舱的人,传播着我们平阳乃至温州当地的草根文化,为塘河增添了不少生气。

 

  鸣山村

      弯弯塘河路

  从横阳到鸣山,这条沿着塘河由一米来宽粗石铺成的五里长的路就是塘河路。古时,塘河路作为驿道的补充,是连续浙闽交通的要道。塘河路上的故事,以及塘河河畔层层叠叠的过往,如同那塘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悄悄地诉说着……

  首先是北门河头的轮船埠头。埠头的河床最宽处有90余米,窄处也有10米,最深处有8米,浅处也有3米。宋时,平瑞塘河已成为漕运和食盐运输的要道。清道光年间(1821-1851),特别是鸦片战争后,平阳的大宗货物如茶叶、明矾、烟叶、络麻、红糖和矿产等,通过塘河运输的都是从北门的埠头启运和集散,再运往温州及福建等地。上世纪80年代以前,北门埠头作为旅客兼货物运输。高峰时,岸上人山人海,河头船只扎堆,人们上船下船就直接在相邻船上登来转去,再到达乘坐的船只或岸上。当时负责经营的是平瑞运输站,曾一度被省政府命名为“大庆式”企业,可见其红火程度。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随着公路运输快速发展,北门埠头客货运量锐减,也就慢慢退出运输市场舞台。上世纪90年代末,由于县城改造,河流被填埋,北门河头和北门轮船埠头荡然无存,原址现为振兴大厦及附近一带。

  北门河头不远处的岛上建筑是平阳的古书院瑰宝——文昌阁,因为建在河中央,俗称河心亭。文昌阁历史“辉煌”,据平阳县志和金印渡义学碑铭等文献记载,文昌阁所在地原称金印渡,清康熙三十七年(1698),时任平阳县令王奕鹏在金印渡中的洲渚之上建筑屋舍,创办金印渡义学,作为培养科举人才的学校。据史料记载,有明一代至清初的三百多年间,平阳的科举始终处于沉寂状态,为改变这种不良现象,祈求神灵护佑,在阁内供奉了文昌帝和关帝,并改名为文武阁,以期护佑平阳当地文武科举昌盛。联想斯时,逢科举选贤,平阳县衙官吏择日选辰,必率众生登舟涉水,来到文昌阁大殿前,月光之下,塘河之上,面朝文曲星祭拜,再到阁内跪拜文、关两帝,香烟袅袅,已过人间数载。到民国初年,文武阁改名为文昌阁。“文革”期间,文昌阁划归平阳渔场和平阳制药厂使用,曾一度荒芜,乱草丛生,甚至有虫蛇出没。每到夏季,总有一些会游泳的人游过河道,登上这个神秘的孤岛,捡几个盐水瓶当“胜利品”。如今,这座三百余年古书院经过扩建,再焕光彩。

  与文昌阁遥相对望的是有着260余年的北门大榕树。大榕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是现代城市中一处美丽的盆景。上世纪80年代以前,大榕树下成了人力农板船、货船、水泥船以及货物接驳的集散地。河边运输船一字排开,岸边送货人、运货人、小贩熙熙攘攘于其中,周边店铺林立,大榕树下的情景与北门埠头相对应,形成了一个小集镇市场。随着北门埠头的消失,现在只有大榕树依旧守护着那段繁华岁月。

  从大榕树再过去百米开外矗立着微微泛黄的一爿牌坊,名曰:贞寿之坊。清王朝不仅视高寿为个人之福,而且认为是国泰民安的祥瑞之兆。据史料记载,其旌表对象,不论男女,寿至百岁及以上者,由地方长老报官府,再由官府上报朝廷,朝廷恩准发布圣旨,并赐予银两在当地闹热路头或其住宅前建牌坊,载登其生平事迹,以示标榜当事者之功德。我们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敬老传统,北门的贞寿牌坊就是难得的实物见证。该牌坊建于清光绪十七年(1891),面向塘河,坐东朝西,为三间四柱冲天样式,通面宽7.5米,高为5.5米,为花岗岩石柱,其余为青石质。额坊正面横书阴刻“皇清诰封奉政大夫黄逸园妻林氏宜人一百二岁建”;中置一匾额,正面楷书阳刻“贞寿之坊”四个苍劲有力而凝重的大字;平板枋上中置“圣旨”匾额。其结构严谨,气势宏伟,雕饰精美,是浙南牌坊中之杰作,如今作为解放北路的一处古迹文物景观。

  栏杆桥位于五里塘河路中部位置。栏杆桥,顾名思义,就是有着石制护栏的桥梁,总跨度为24米,七孔六桥墩。当时乡间田野里的桥梁大都是简易的秃头桥,造型别致的栏杆桥可是鹤立鸡群。儿时,感觉从城底步行到鸣山很远,但只要走过栏杆桥,就明白路程已过半,于是信心大增。因此,只要远远的一看见栏杆桥,感觉特舒畅,心里特踏实。2010年间,栏杆桥改建,桥还是石桥,但栏杆改成木质,并在两边栏杆处各加制了8根2.2米高的木头立柱,相对的2根立柱顶部再用木头相连,独有一番造型,再加上整个木质都刷成陈旧的枣木色,颇有古色古香的韵味。如今的栏杆桥边还有座寺院,称吉祥院,这是上世纪末县城改造时,由北门迁建于此。

  太阴宫又名太阴一宫,位于离鸣山桥不远处百余米的塘河水涯桥边,始建于唐贞元年间(785-805)。相传陈圣母十四娘娘仙山学艺,途经横阳路过鸣山时,观其地依山傍水,地理位置秀丽,有九龙汇水之奇,故在此始建行宫,即陈十四娘娘第一行宫。先前鸣山或附近地方女子出嫁时,如前有不顺经历,家人就将准新娘送至太阴宫过夜后,于次日凌晨从这里出嫁至夫家。此举乃祈求陈圣母十四娘娘护佑其今后平安,沾些福气为夫家祈福。太阴宫是平阳、苍南境内供奉陈圣母十四娘娘的第一大宫,香火旺盛,信徒众多。现该宫系2012年4月新建,建筑面积900多平方米,建筑错落有致,宫前广场宽敞,外观古朴大气。

  五里塘河的终点就是鸣山轮船埠头。鸣山埠头昔日作为平瑞轮船拢岸的第一站,其埠头平面呈长方形,长9米,宽3米,朝向塘河的三面设有多级台阶,台阶延伸直入水下。鸣山埠头在轮船时代发挥了重要作用,如今,已被当地村民填埋成为下段街道的一部分。

  栏杆桥

  殷殷鸣山情

  我五岁以前,曾有三年多时间跟随外婆在鸣山村生活。鸣山村分为上段与下段,外婆住在下段的鸣山轮船埠头边,也就是在下段唯一的一条长百余米、宽5米的临塘河街道上。

  鸣山下段街道靠塘河那边是长长的三段路廊,每段15米,一长溜的路廊檐部一直搭到河边人家屋檐头,廊内坐椅背靠塘河一字排开。街道的北头是鸣山桥,为三孔两桥墩的15米长石板古桥。鸣山桥是鸣山的重要地标,邑人张南英《与古州蔡司马时豫话鸣山》的“水到桥头第一湾”提到就是鸣山桥。鸣山桥横跨塘河两岸,是连接上段与下段的交通要道,联系着鸣山村村民的相互来往。鸣山桥西首是具有百年历史的鸣山大药房,大药房旁边伫立着一株大榕树。整个鸣山下段就是一幅小桥、河流、榕树下人家的江南典型农村水乡画面。如今的鸣山下段,街上的路廊已废,鸣山桥重新改建,大药房房子仍在,但已作他用。

  那时的我,每天都在塘河边溜达。往塘河掷石头、瓦片是我最爱玩的游戏,有时找不到可扔的东西,不懂事的我把值钱的铜钿、铜板、灯盏等物当石头扔也是常有之事。还有是等轮船靠岸,刹那间河面掀起的波浪和船儿与岸边接触时的碰响,都让我兴奋不已,而后好奇地数着一拨拨人上船,一拨拨人下船。特别高兴、特别难等的是星期天,因为父母一般会在这天乘船过来看我,并带来好吃的食物,可以解解嘴馋、打打牙祭了。

  农村的生活单调枯燥,遇过节或逛庙会,村民们特当大事。一大早,村民们穿得整整齐齐,结伙成群去“挤人浪”,并在家中摆上几桌,招待前来赶“闹热”的亲戚朋友。至今,鸣山当地一直保留着农历二月十六日的鸣山脚下庙头殿赶集。而过节有彩头也是村民们注重的事,于是“卖技讨彩”这个古老的温州民间曲艺应此而生。正月里的一个半夜三更,朦胧中,我听见外婆家门外传来忽轻忽响的怪叫声,于是起来偷偷往门缝里向外瞧个终究。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人手提灯笼,一人在唱平阳本地方言,也不知唱些啥。等到他们唱了个段落,外婆开门送给他们一些“糕点”,就“打发”了。原来是本地有点文化的农民在春节期间到人家屋里讨个“彩头”。他们三两结群,自编自唱,通常是吉利话,一重一轻、一缓一急、一呼一和的本地口白方言,这也是一种谋生手段,但为农家生活增添了雅趣,丰富了春节的气氛。“卖技讨彩”这一行当,也已时迁俗易,销声匿迹了,现被列入平阳县非物质文化遗产。

  外婆和蔼可亲,一切都顺着我,呵护着我。依稀记得在一个冬天的深夜,我感冒了,外婆怕熬到天光早病情加重,就背着我往平阳城底看医生。夜里轮船已停了,没有路灯的塘河路是那么黑暗,从塘河里吹来的风是那么刺骨,那夜的五里塘河路是那么遥远,我昏昏沉沉地紧紧靠在外婆单薄而温暖的后背上,寂寥的塘河水、清冷的月亮陪着外婆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过塘河路。后来,外婆生病了,我被“遣送”回了家。1967年的仲冬,外婆在弥留之际,还牵挂着我,直到我和父母赶到跟前,老人家最后望了我们一眼后才撒手西去……

  时代在前进,塘河的使命转变了,塘河的容颜改变了,我的鸣山生活远去了,唯独不变的是掩藏在心中那些久远的美好回忆……(孔繁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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