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史·戚继光传 戚继光，字元敬，世登州卫指挥佥事。（登州：明洪武九年升为府，治所在今山东蓬莱县。）【译文：戚继光，字元敬，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父景通，历官都指挥，署大宁都司，入为神机坐营，有操行。（景通(1472—1544)：戚宁之子，平生勤奋好学，武艺精熟，为人正直。 都指挥：明代在全国省区及要地设立了十六个都司，都司的主管官为都指挥使，正二品。 大宁都司：当时的治所在今河北保定市。 神机坐营：戚景通任神机营副将，此营使用火器，随皇帝出征。）【译文：父亲戚景通，历官都指挥，代职署理大宁都司，调入神机营治事，品行好。】继光幼倜傥负奇气。家贫，好读书，通经史大义。（倜(tì替)傥(tǎng淌)：洒脱不拘束。）【译文：戚继光从小洒脱不拘，有突出的抱负。家庭贫寒，喜好读书，通晓儒家经典、历史和社会生活的大道理。】嘉靖中嗣职，用荐擢署都指挥佥事，备倭山东。改佥浙江都司，充参将，分部宁、绍、台三郡。（嘉靖：明世宗朱厚熜（cōng微火）年号。 参将：次于副总兵的武将，负责分守各路。）【译文：嘉靖年间继承官职，因被推荐而提升代理都指挥佥事，在山东防御倭寇，改任为浙江都指挥佥事，充任参将，分兵部署在宁波、绍兴、台州三府。】 三十三十六年，倭犯乐清、瑞安、临海，继光援不及，以道阻不罪。（三十六年：嘉靖三十六年(1557)。乐清：今浙江乐清县。瑞安：今浙江瑞安县。临海：今浙江临海县。）【译文：嘉靖三十六年，倭寇侵犯乐清、瑞安、临海，戚继光援救不及时，是由于道路受阻，不加罪责。】寻会俞大猷兵，围汪直余党于岑港。久不克，坐免官，戴罪办贼。（俞大猷（yóu计划，谋划）：抗倭名将。字志辅，号虚江，晋江(今福建泉州)人。汪直：明代海寇。徽州(今安徽歙shè县，xī吸气。)人，勾结倭寇，横行海上，后受诱降，斩于杭州。岑港：在浙江定海县西北，舟山岛西面。）【译文：不久他会合俞大猷的军队，在岑港围剿汪直残余势力，长时间不能取胜，定罪被免官，戴罪办理倭寇事宜。】已而倭遁，他倭复焚掠台州。给事中罗嘉宾等劾继光无功，且通番。方按问，旋以平汪直功复官，改守台、金、严三郡。（台、命、严：即台州府、金华府、严州府，治所分别在今浙江临海县、金华县、建德县。）【译文：不久，倭寇逃走了，其他的倭寇又焚掠台州府。给事中罗嘉宾等人弹劾戚继光没有功劳，还勾结外国人。刚要审讯他，随即因讨平汪直有功，恢复官职，改为守备台州府、金华府、严州府。】 继光至浙时，见卫所军不习战，而金华、义乌俗称慓悍，请召募三千人，教以击刺法，长短兵迭用，由是继光一军特精。（卫所：明代在京师和各地设卫所，数府合设一卫，下设千户所和百户所。 义乌：今浙江义乌县。击刺法：用戈之类的击器和矛之类的刺器作战的方法。）【译文：戚继光到浙江时，发现卫所军队不善于作战，而金华、义乌的民众向来矫捷勇猛，请求召募三千人，教给他们用戈矛作战的技术训练，轮流运用长兵器和短兵器，因此，戚继光的一支部队特别精良。】又以南方多薮泽，不利驰逐，乃因地形制阵法，审步伐便利，一切战舰、火器、兵械精求而更置之。“戚家军”名闻天下。（薮(sǒu叟)泽：湖泽。）【译文：又因为南方有许多湖泽，不利于驱车马追逐，于是依照地形，制定军事阵法，从便利行进考虑，所有的战舰、火器、兵械加以精选，重新置备。“戚家军”名闻天下。】 四十四十年，倭大掠桃渚、圻头。（四十年：嘉靖四十年(1561)。 桃渚、圻头：地名，都是浙江台州府海边的村子。）【译文：嘉靖四十年，倭寇大掠桃渚、圻头。】继光急趋宁海，扼桃渚，败之龙山，追至雁门岭。（宁海：今浙江省宁海县。 龙山：卫所名，在今浙江镇海西的状龙山下。 雁门岭：在今浙江镇海西北六十里。）【译文：戚继光急忙赶到宁海，扼守桃渚，在龙山打败他们，追到雁门岭。】贼遁去，乘虚袭台州。继光手歼其魁，蹙余贼瓜陵江尽死。（蹙(cù促)：迫促。）【译文：倭寇逃走，便乘空虚袭击台州。戚继光亲手杀掉倭寇首领，逼迫残余的倭寇逃往瓜陵江全部丧生。】而圻头倭复趋台州，继光邀击之仙居，道无脱者。（仙居：今浙江省仙居县。）【译文：而圻头的倭寇重新窜到台州，戚继光到仙居拦截歼击，路上没有一个逃脱掉的。】先后九战皆捷，俘馘一千有奇，焚溺死者无算。（馘(guó国)：古代战争中以割取敌人左耳计数献功。）【译文：先后九次战斗都打胜了，俘获一千多人，烧死淹死的不计其数。】总兵官卢镗、参将牛天锡又破贼宁波、温州。浙东平，继光进秩三等。闽、广贼流入江西。（卢镗：汝宁卫(今河南汝南)人，初由世荫任福建都指挥佥事，因抗倭有功，官至都督同知。）【译文：总兵官卢镗、参将牛天锡又消灭了宁波、温州的倭寇。浙江东部平定了，戚继光晋升三级。福建、广东的倭寇流散到江西。】总督胡宗宪檄继光援。击破之上坊巢，贼奔建宁。继光还浙江。（胡宗宪：绩溪(今安徽绩溪)人，曾任浙江巡按御史。 上坊：今江西贵溪东南的小镇。）【译文：总督胡宗宪传告戚继光支援，他攻破上坊的据点，倭寇奔往建宁。戚继光回到浙江。】 明年，倭大举犯福建。自温州来者，合福宁、连江诸倭攻陷寿宁、政和、宁德。（福宁：治所在今福建省霞浦县。连江：今福建连江县。寿宁：今福建寿宁县。政和：今福建政和县。 宁德：今福建宁德县）【译文：第二年，倭寇大举侵犯福建。从温州来的倭寇，会合福宁、连江的众倭攻陷了寿宁、政和、宁德。】自广东南澳来者，合福清、长乐诸倭攻陷玄钟所，延及龙严、松溪、大田、古田、莆田。（南澳：今广东省南澳岛。 福清：今福建福清县。长乐：今福建长乐县。玄钟所：在今福建诏安县。龙岩：今福建龙岩县。松溪：今福建松溪县。大田：今福建大田县。古田：今福建古田县。莆田：今福建莆田县。）【译文：从广东南澳来的倭寇会合福清、长乐的众倭寇攻陷了玄钟所，波及龙岩、松溪、大田、古田、莆田。】是时宁德已屡陷。距城十里有横屿，四面皆水路险隘，贼结大营其中。（横屿；海中的小岛名。）【译文：这时，宁德已被屡次攻陷。距县城十里有横屿岛，四周都是水道利险隘，倭寇在里而设有大营。】官军不敢击，相守逾年。其新至者营牛田，而酋长营兴化，东南互为声援。（牛田：在福清县东南三十里。 兴化：明代府名，治所在今莆田县。）【译文：明官军不敢攻击，相持一年多。那些新来的倭寇在牛田建营，而他们而他们的酋长在兴化建营，东南两方互相接应支援。】闽中连告急，宗宪复檄继光剿之。先击横屿贼。【译文：福建频频告急，胡宗宪又传令戚继光剿灭他们。先攻击横屿的倭寇。】人持草一束，填壕进。大破其巢，斩首二千六百。【译文：每人携带一捆儿草，填壕沟前进。大破倭寇的据点，斩杀二千六百人。】乘胜至福清，捣败牛田贼，覆其巢，余贼走兴化。【译文：乘胜到了福清，直捣牛田的倭寇并击败了他们，倾覆了他们的据点，残余的倭寇奔往兴化。】急追之，夜四鼓抵贼栅。连克六十营，斩首千数百级。【译文：戚继光率部急忙追赶他们，夜深四更天抵达倭贼的栅寨，接连攻克六十个营寨，斩杀一千几百人。】平明入城，兴化人始知，牛酒劳不绝。继光乃旋师。【译文：天大亮的时候入城，兴化居民才知道打了胜仗，杀牛敬酒，慰劳不断。戚继光于是回师。】抵福清，遇倭自东营澳登陆，击斩二百人。（东营澳：在今福清县境内。）【译文：抵达福清，遇到倭寇从东营澳登陆，击杀倭寇二百多人。】而刘显亦屡破贼。闽宿寇几尽。于是继光至福州饮至，勒石平远台。（刘显：抗倭名将，官至都督同知。宿寇：原有的倭寇。平远台：在今福州市内的于山。）【译文：而刘显也屡次攻破倭寇，滞留福建多年的倭寇几乎消灭干净，于是戚继光到福州饮酒庆贺，在平远台刻石纪功。】 及继光还浙后，新倭至者日益众，围兴化城匝月。（匝(zā扎)：整整。）【译文：待戚继光回到浙江后，到达的新倭寇一天天多起来，包围兴化城整整一个月。】会显遣卒八人赍书城中，衣刺“天兵”二字。贼杀而衣其衣，绐守将得人，夜斩关延贼。（赍(jī基)：送。 绐(dài怠)：欺骗。）【译文：适逢刘显派遣八名士兵进城送信，衣服上绣有“天兵”二字。倭贼杀了这八个兵，并且穿上他们的衣服，欺骗守将，混进兴化城，夜晚砍开城门延纳倭寇。】副使翁时器、参将毕高走免，通判奚世亮摄府事，遇害，焚掠一空。（奚世亮：黄冈(今湖北黄冈)人。历南京户部主事、延平府同知。守卫兴化城时，身被数创而死。）【译文：副使翁时器、参将毕高逃出而免死，通判奚世亮代理府事，遇害，兴化城焚烧抢劫一空。】留两月，破平海卫，据之。（平海卫：在今福建莆田县东南海滨。）【译文：倭寇滞留了两个月，攻破平海卫，占据此地。】初，兴化告急，时帝已命俞大猷为福建总兵官，继光副之。及城陷，刘显军少，壁城下不敢击。【译文：起初，兴化城告急，明世宗当时已经任命了俞大猷为福建总兵官，戚继光任副总兵官。等到城被攻破，反攻的官兵中，刘显的军队人少，在城下建筑营垒，不敢攻击。】大猷亦不欲攻，需大军合以困之。【译文：俞大猷也不准备进攻，等待大军会合以便围困倭寇。】四十二年四月，继光将浙兵至。于是巡抚谭纶令将中军，显左，大猷右，合攻贼于平海。（四十二年：嘉靖四十二年(1563)。 谭纶：宜黄(今江西宜黄)人，曾任台州知府、巡抚福建、总督蓟辽。）【译文：嘉靖四十二年四月，戚继光率领浙江军队到达。于是，巡抚谭纶命令戚继光率中军，刘显率左军，俞大猷率右军，在平海围攻倭寇。】继光先登，左右军继之，斩级二千二百，还被掠者三千人。【译文：戚继光打头阵，左右两军随即进攻，斩杀二千二百人，救还被掠去的三千人。】纶上功，继光首，显、大猷次之。【译文：谭纶向朝廷报功，戚继光获得首功，刘显、俞大猷其次。】帝为告谢郊庙，大行叙赉。继光先以横屿功，进署都督佥事，及是进都督同知，世廕千户，遂代大猷为总兵官。（告谢郊庙：到郊外向天地神祗和祖先祭告，感谢他们的保佑。 叙赉(lài赖)：按功劳大小确定奖励、赏赐。 都督同知：五军都督府中次于都督的官员。）【译文：明世宗向天地及祖庙告谢，大加奖励和赏赐。戚继光先前因横屿破倭功，升任代理都督佥事，至此又升为都督同知，世代受封千户官职，于是接替俞大猷的总兵官。】 明年明年二月，倭余党复纠新倭万余，围仙游三日。（仙游：今福建省仙游县。）【译文：第二年二月，残存的倭寇又纠集新到的倭寇上万人，包围仙游县城三天。】继光击败之城下，又追败之王仓坪，斩首数百级，余多坠崖谷死，存者数千奔据漳浦蔡丕岭。（王仓坪：在今福建省同安县境内。 漳浦：今福建漳浦址。）【译文：戚继光在城下击败他们，又追到王仓坪击败他们，斩杀了数百人，残余的倭寇多半掉下山崖摔死，逃脱的数千倭寇逃到漳浦蔡丕岭盘据。】继光分五哨，身持短兵缘崖上，俘斩数百人，余贼遂掠渔舟出海去。（哨(shào绍)：明代军队的编制单位。）【译文：戚继光把军队分成五哨，随身携带短兵器攀上山崖，俘获和斩杀数百人，倭寇残余于是掠夺海船逃到海上去了。】久之，倭自浙犯福宁，继光督参将李超等击败之。【译文：过了很久，倭寇从浙江侵犯福宁，戚继光督促参将李超等人击败了他们。】乘胜追永宁贼，斩馘三百有奇。寻与大猷击走吴平于南澳，遂击平余孽之未下者。（吴平：福建诏安人。 嘉靖四十三年，他挟残倭流窜，次年被戚继光击走远遁。南澳：福建和广东交界的一个小岛，吴平在此岛上修建了土堡。）【译文：乘胜追赶永宁的倭寇，斩杀三百多人。不久与俞大猷在南澳攻击倭寇首领吴平，吴平战败逃走，于是去攻打未攻下的吴平的残部。】 继光为将号令严，赏罚信，士无敢不用命。与大猷均为名将。操行不如，而果毅过之。【译文：戚继光作为将领，号今严叫，赏罚有信，作战中，士卒没有人敢不出死力。他与俞大猷都是名将。戚继光在操守方面不如俞大猷，但比俞大猷果敢刚毅。】大猷老将务持重，继光则飚发电举，屡摧大寇，名更出大猷上。（飙(biāo标)：暴风。）【译文：俞大猷是老将，处事讲求稳重，戚继光办事如暴风闪电般迅猛，屡次击败重要的倭寇，名声更在俞大猷之上。】 隆庆初，给事中吴时来以蓟门多警，请召大猷、继光专训边卒。（隆庆：明穆宗朱载垕（hòu同“厚”）年号。蓟门：蓟州镇，镇守东起山海关，西至居庸关及天津以北一带。）【译文：隆庆初年，给事中吴时来以蓟门多次报警，请求召任俞大猷、戚继光专门训练戍边的士兵。】部议独用继光，乃召为神机营副将。【译文：兵部意见只用戚继光，于是把戚继光召回任命为神机营副将。】会谭纶督师辽、蓟，乃集步兵三万，征浙兵三千，请专属继光训练。帝可之。（辽：辽东。明置辽蓟总督，管辖顺天、保定、辽东三巡抚。）【译文：适逢谭纶在辽东、蓟镇总督军队，就集结了三万步兵，召募了三千浙江兵，请让戚继光专门统辖和训练。明穆宗同意了。】二年五月命以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至镇，上疏言：【译文：隆庆二年五月，任命戚继光为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的军事训练，总兵官以下的人都受他指挥管理。到了蓟州镇，戚继光上疏说：】 蓟门之兵，虽多亦少。其原有七营军不习戎事，而好末技，壮者役将门，老弱仅充伍，一也。（末技；不以农桑为本的细小技艺。）【译文：蓟门的军队，看起来人数多，，实际是人数少。原因有七个方面。军营的士兵不练习军事，而喜好不是本职的技艺，强壮的人到将门服役。老弱的人仅在军队充数，这是原因之一。】边塞逶迄，绝鲜邮置，使客络释，日事将迎，参游为驿使，营垒皆传舍，二也。（邮置：传递文书的交通设置。）【译文：边疆设防之处弯弯曲曲、延续不绝，驿递却很少，使臣客人又络绎不断，每天都从事送往迎来的工作，参将和游击将军成了驿使，营垒成了客舍，这是原因之二。】寇至，则调遣无法，远道赴期，卒毙马僵，三也。【译文：敌寇到来，则没办法调兵遣将，军队从远道按时间赶来，士兵弊命，军马僵伏，这是原因之三。】守塞之卒约束不明，行伍不整，四也。【译文：守备营塞的士卒没有明确的管理规章，军队不严整，这是原因之四。】临阵马军不用马，而反用步，五也。【译文：临到打仗时，骑兵不用马，反而步行，这是原因之五。】家丁盛而军心离，六也。【译文：家丁盛行而军心涣散，这是原因之六。】乘障卒不择冲缓，备多力分，七也。（乘障：乘是登攀，障为障碍。意为攀登障碍。）【译文：攀登越城堡的士兵不会选择方向和时机，后备多，军力分散，这是原因之七。】七害不除，边备曷修？（曷（hé河）：通“何”疑问词，“怎么”。）【译文：不消除这七害，怎么能够加强边防。】 而又而又有士卒不练之失六，虽练无益之弊四。【译文：而又有士兵不训练的六条过失，虽然训练而没有益处的四条弊端。】何谓不练？夫边所藉惟兵，兵所藉惟将；今恩威号令不足服其心，分数形名不足齐其力，缓急难使，一也。（形名：名分。齐：整齐。）【译文：什么叫不训练?边防所依靠的在于士兵，土兵所依靠的在于将领。现在恩德威望、发号施今都不足以服人心，资历和名分不足以整治军力，宽缓急迫都难调遣，这是一失。】有火器不能用，二也。【译文：有火器而不能用，这是二失。】弃土著不练，三也。【译文：不训练土著百姓，这是三失。】诸镇入卫之兵，嫌非统属，漫无纪律，四也。【译文：各个军镇派到京师拱卫的军队，嫌弃他们不是自己直接统属的，缺乏纪律约束，这是四失。】班军民兵数盈四万，人各一心，五也。【译文：轮番分派到军营的民兵超过四万，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这是五失。】练兵之要在先练将。今注意武科，多方保举似矣，但此选将之事，非练将之道，六也。（似：与，给。）【译文：练兵的关键在先练将，现在注重从科举中选拔武官，经各个方面荐举就给武官之职，然而这是选将之事，不是练将的办法，这是六失。】何谓虽练无益？今一营之卒，为砲手者常十也。不知兵法五兵迭用，当长以卫短，短以救长，一也。（五兵：旧指矛、戟、钺、楯、弓矢五种兵器。此处意为各种兵器。）【译文：什么是虽然训练了而没有益处呢?现在每营土兵，当炮手的常有十人。不知道作战的规则，各种武器交替使用，拿着长器械是来护卫短器械的，短器械是来救护长器械的，这是一弊。】三军之士各专其艺，金鼓旗帜，何所不蓄？今皆置不用，二也。（金鼓；军中用器。金指金钲，用以传布停止的命令，鼓用以传布发动进攻的命令，执金鼓可以号令三军。）【译文：三军士卒各以自己的技艺自专，金鼓旗帜，没有不准备的，现在都搁置一旁而不用，这是二弊。】弓矢之力不强于寇，而欲藉以制胜，三也。【译文：在弓箭方面不比敌寇强，而想靠此取胜，这是三弊。】教练之法，自有正门。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而今悉无其实，四也。【译文：教练的方法，自有正当的途径。美观的东西不实用，实用的东西不美观，而现在全没有实用的东西，这是四弊。】 臣又臣又闻兵形象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蓟之地有三。【译文：我又听说军事形势像水一样，水的流向是：依据地势而确定，军事方面要依据地理形势来取胜。蓟州的地形有三种情况。】平原广陌，内陆百里以南之形也。【译文：蓟州治所内陆百里以南是广阔平坦的原野。】半险半易，近边之形也。【译文：邻近蓟州治所边境的地形，一半是险峻的山区，一半是平坦地带。】山谷仄隘，林薄蓊翳，边外之形也。（仄(zè泽去声)：狭窄。蓊(wěng翁上声)：草木茂盛。 翳(yì易)遮盖。）【译文：蓟州边境外的地理形势是山谷险峻狭窄，林木密集遮蔽。】寇入平原，利车战。在近边，利马战。在边外，利步战。三者迭用，乃可制胜。【译文：敌寇进入平原，利于用车战。在边塞附近，利于用骑兵作战。在边塞外面，利于用步兵作战。三种战术交相运用，就可以制敌取胜。】今边兵惟习马耳，未娴山战、林战、谷战之道也，惟浙兵能之。【译文：现在边镇士卒只知道练习骑马作战，不能熟练地掌握山地作战、树林作战、谷地作战的战术，只有浙江士兵能够掌握这些战术。】愿更予臣浙东杀手、砲手各三千，再募西北壮士，足马军五枝，步军十枝，专听臣训练，军中所需，随宜取给，臣不胜至愿。（杀手：精于武器技艺的士卒。）【译文：请求另外给我浙江的职业土兵、炮兵各三千人，再招募西北地区的壮士，充足五支骑兵、十支步兵的人数，专门由我训练，军事中所需要的物品，随时领取发给，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又言：“臣官为创设，诸将视为缀疣，臣安从展布？”（缀疣(zhuì yóu赘尤)：同赘瘤，无用的东西。）【译文：又说：“我是朝廷特别设立的官员，众将认为是多余，我怎样才能开展工作?”】 章下兵部，言蓟镇既有总兵，又设总理，事权分，诸将多观望，宜召还总兵郭琥，专任继光。（郭琥：明永昌卫(今甘肃)人，字宗器，官至大同总兵。）【译文：奏本转到兵部，兵部说蓟镇既然已有总兵，又设立总理，权力分散，众将多采取观望态度，应当召还总兵郭琥，专任戚继光。】乃命继光为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诸处，而浙兵止弗调。录破吴平功，进右都督。寇入青山口，拒却之。（水平：府名， 治所在今河北卢尤县。山海：卫名，在河北与辽宁接壤处。 青山口，在今河北蓟县东北长城边。）【译文：于是任命戚继光为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地方，而浙江兵不调动。又根据攻破倭寇吴平的战功，把戚继光升为右都督。这时敌寇进犯青山口，抗拒并击退了敌寇。】 自嘉靖以来，边墙虽修，墩台未建。【译文：自嘉靖年间以来，虽然修建了边塞城墙，但没有修建高台。】继光巡行塞上，议建敌台。略言：“蓟镇边垣，延袤二千里，一瑕则百坚皆瑕。比来岁修岁圮，徒费无益。请跨墙为台，睥睨四达。台高五丈，虚中为三层，台宿百人，铠仗糗粮具备。令戍卒画地受工，先建千二百座。然边卒木强，律以军法将不堪，请募浙人为一军，用倡勇敢。”（敌台：碉堡。延袤(mào冒)：绵延连续。 瑕(xiá狭)： 斑点。 圮(pǐ痞)：毁。 脾睨(bì nì币腻)：侧目窥察。 铠：铁甲。 仪：刀戟等兵器。 糗(qiǔ求)：炒熟的谷物，干粮。木强(jiāng将)：质直刚强。）【译文：戚继光往来视察边塞，建议修建敌台。大致说：“蓟镇的边境垣墙，绵延二千里，一有缺陷则整个坚固的长城都成废物。近年来，每年修，每年垮，白费力役而无益处。请求把毁坏的墙口修筑为台，可观察四方。每台高五丈，中间是空的，有三层，一个台上可住一百人，备足铠甲、器械、干粮。划出地段，命令守兵接受分配的建台任务，先建台一千二百座。然而边卒性格质直刚强，将不能接受军法处治，请求召募浙江人为一军，以他们倡导勇敢。”】督抚上其议，许之。浙兵三千至，陈郊外。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动。边军大骇，自是始知军令。（昃(zè仄)：日西斜。）【译文：督抚奏上戚继光的建议，朝廷允许执行，浙江的三千士兵到达，在郊外设阵。天下大雨，从清晨到日西斜，浙兵像树木一样站着不动。边塞军队都很惊骇，这时才知道军令严明。】五年秋，台功成。精坚雄壮，二千里声势联接。诏予世廕，赉银币。（五年：隆庆五年(1571)。）【译文：隆庆五年秋天，修台大功告成。精良，坚固、雄伟、壮观，二千里声势相连。下诏赐予世代受荫，奖给银币。】 继光乃议立车营。车一辆用四人推挽，战则结方阵，而马步军处其中。又制拒马器，体轻便利，遏寇骑冲突。（挽：“挽”的异体字。拒马器：防御骑兵的障碍器。）【译文：戚继光遂主张设立战车部队。每俩车用四人推拉，临战时集结成方阵，骑兵和步兵处在中间。又制造拒马器，体积小巧便利，用以遏制敌寇骑兵的冲击。】寇至，火器先发，稍近则步军持拒马器排列而前，间以长枪、筤筅。寇奔，则骑军逐北。（莨筅(1áng xiǎn郎显)：用大毛竹制成的掩护士兵前进的器具。）【译文：敌寇一到，先发火器，与敌寇接近时则以步兵拿着拒马器排列向前，其中也有长枪、莨筅。敌寇逃奔时，由骑兵追击逃军。】又置辎重营随其后，而以南兵为选锋，入卫兵主策应，本镇兵专戍守。节制精明，器械犀利，蓟门军容遂为诸边冠。（辎(zī资)重：行军时携带的器械、粮草、材料等物资。）【译文：又安排辎重营跟在后面，而以南方兵为突击队，各镇派来入卫的兵作为策应，本镇兵专门负责戍卫驻守。调度管束，精细明察，器械锐利，蓟镇的军容在所有边锤中号称第一。】 当是时，俺答已通贡，宣、大以西，烽火寂然。（俺(ǎn按上声)答：即俺答汗，鞑靼部右翼土默特万户的首领。宣：宣府镇，在今河北省宣化县。大：大同府，在今山西省大同市。）【译文：就在那时，俺答已经通好纳贡，宣府和大同以西，没有边警。】独小王子后土蛮徙居插汉地，控弦十余万，常为蓟门忧。（小王子：鞑靼首领达延汗的子孙。土蛮：明朝人对东蒙古的左翼图们扎萨克图汗的称呼。插汉：蒙古族的插汉儿部。 控弦：拉弓，此代称士兵。）【译文：只有小王子的后裔土蛮迁徙居住到插汉部落的牧地，有十几万军队，常常威胁蓟门。】而朵颜董狐狸及其兄子长昂交通土蛮，时叛时服。（朵颜：蒙古部落之一，当时南移到河北东北部长城外。）【译文：而朵颜部的董狐狸和他的侄子长昂与土蛮勾结，时叛时服。】万历元年春，二寇谋入犯。驰喜峰口，索赏不得，则肆杀掠，猎傍塞，以诱官军。（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 喜峰口：在今河北迁西县和宽城县的长城界上。）【译文：万历元年春季，狐狸与长昂图谋内犯，奔到喜峰口，没有得到所索取的赏赐，就大肆杀掠，践踏沿边的塞口，引诱明朝官军。】继光掩击，几获狐狸。其夏，复犯桃林，不得志去。【译文：戚继光乘对方不备进行袭击，几乎捉住狐狸。这年夏天，他们又骚扰桃林，没得逞而离去。】长昂亦犯界岭。官军斩获多，边吏讽之降，狐狸乃款关请贡。廷议给以岁赏。（桃林：在今河北迁安县北长城边。 界岭：在桃林口稍东。 讽(fěng冯上声)：用委婉的语言暗示。）【译文：长昂也骚扰界岭。官军斩杀俘获了许多人，守边官吏劝告他们降服，狐狸就叩关请求纳贡。朝廷的意见是每年给予赏赐。】明年春，长昂复窥诸口不得入，则与狐狸共逼长秃令入寇。继光逐得之以归。（明年：万历二年。 诸口；长城沿线的界岭口，喜峰口、冷口等关隘。逐：追逐。）【译文：第二年春季，长昂又窥视各个关隘，无法入犯，就与狐狸一起逼迫长秃，要他入犯寇掠。戚继光追捕了长秃，押解回来。】长秃者，狐狸之弟，长昂叔父也。于是二寇率部长亲族三百人，叩关请死罪，狐狸服素衣叩头乞赦长秃。【译文：长秃，狐狸的弟弟，长昂的叔父。于是狐狸和长昂率领部族首领及亲属三百人，叩关请求处以死罪，狐狸身穿素白丧服叩头，乞求赦免长秃。】继光及总督刘应节等议，遣副将史宸、罗端诣喜峰口受其降。（刘应节：字子和，隆庆中以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译文：戚继光与总督刘应节等人商议，派遣副将史宸、罗端到喜峰口接受他们的投降。】皆罗拜，献还所掠边人，攒刀设誓。乃释长秃，许通贡如故。终继光在镇，二寇不敢犯蓟门。（攒(cuán窜阳平)：凑集，拼凑。）【译文：他们罗列下拜，献还了他们掠去的边塞百姓，整齐地举刀发誓。于是释放了长秃，允许像过去那样通贡。一直到戚继光离开边镇，狐狸与长昂不敢骚扰蓟门。】 寻以守边劳，进左都督。已，增建敌台，分所部十二区为三协，协置副将一人，分练士马。（协：明中叶新设立的军队编制单位，清代沿袭。）【译文：不久，戚继光因守边功劳，升为左都督。这时，增建敌台，将原有的十二区部众分成三协，每协设置一名副将，分别训练军队。】炒蛮入犯，汤克宽战死，继光被劾，不罪。久之，炒蛮偕妻大嬖只袭掠边卒，官军追破之。（炒蛮：蒙占泰宁部，其酋长炒花于万历四年掠古北口。 汤克宽：抗倭名将。万历初调至蓟镇，追寇出塞，战死。 大嬖只：蒙古部落首领顺义王乞庆哈的弃妾，见《明史》卷239。）【译文：炒蛮内犯，汤克宽战死，戚继光被弹劾，免于罪责。过了一段时间，炒蛮偕同妻子大嬖只侵袭掠夺边塞士卒，官军追逐攻破了他们。】土蛮犯辽东，继光急赴，偕辽东军拒退之。继光已加太子太保，录功加少保。【译文：土蛮骚扰辽东，戚继光急忙赴援，偕同辽东军队打退他们。戚继光已经加太子太保衔，根据战功又加少保衔。】 自顺义受封，朝廷以八事课边臣：曰积钱谷、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理盐法、收塞马、散叛党。（顺义受封：指在此之前，俺答汗受封为顺义王事。）【译文：自从顺义王受封以来，朝廷以八件事考核边臣，这八件事是积蓄钱谷、修建险隘、训练军队、整顿装备、开荒屯田，清理盐法、收买塞上马匹、消散叛党。】三岁则遣大臣阅视，而殿最之。继光用是频廕赉。（殿最：上等功绩称最，下等功绩称殿。意为评定功绩的先后次序。）【译文：每三年派遣大臣检阅考查，分别评定功劳大小。戚继光由此连续获得朝廷荫护和赏赐。】南北名将马芳、俞大猷前卒，独继光与辽东李成梁在。然蓟门守甚固，敌无由入，尽转而之辽，故成梁擅战功。（马芳；字德馨，曾镇守蓟镇、宣府，多有战功，万历九年卒。 李成梁：时任辽东镇总兵，师出必捷，威震边镇。）【译文：南北名将马芳、俞大猷先前已死，只有戚继光和辽东总兵李成梁还活着。然而蓟门的防守很坚固，敌寇无法入犯，全都转移到辽东，所以李成梁独据战功。】 自嘉靖庚戌俺答犯京师，边防独重蓟。增兵益饷，骚动天下。（嘉靖庚戌：嘉靖二十九年(1550)。）【译文：自从嘉靖二十九年俺答侵犯京师，边防独重视蓟州镇。增兵添饷，举国骚动。】复置昌平镇，设大将，与蓟相脣齿。犹时躏内陆，总督王忬、杨选并坐失律诛。（昌平镇：在今北京市昌平县。 王忬：字民应，因战功历官至右都御史，嘉靖三十九年，因得罪严嵩及边事失利，被杀。杨选：字以公，累官蓟辽总督，以功进兵部右侍郎。后坐守备不设律，戮于市。）【译文：又设置昌平镇，任命大将，与蓟镇相互依靠。俺答还时常蹂躏并骚扰内陆，总督王忬、杨选都因为防守失利被刑律诛杀。】十七年间，易大将十人，率以罪去。【译文：十七年间，调换了十员大将，都因为防守失利的罪过免职。】继光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蓟门宴然。继之者，踵其成法，数十年得无事。【译文：戚继光在边镇十六年，修整边防，蓟门安靖。后继的人按照戚继光既定的方法，使几十年边塞无事端。】亦赖当国大臣徐阶、高拱、张居正先后倚任之。居正尤事与商确，欲为继光难者，辄徙之去。【译文：也多亏了主持国政的大臣徐阶、高拱、张居正先后信任戚继光。尤其是张居正，事事与他商讨，那些想要刁难戚继光的人，就设法调走。】诸督抚大臣如谭纶、刘应节、梁梦龙辈咸与善，动无掣肘，故继光益发舒。（谭纶(1520—1577)：字子理，号二华，宜黄(今江西宜黄)人。嘉靖进士，历官至兵部尚书。 梁梦龙：宇乾吉，嘉靖进士，历官至兵部尚书。）【译文：众督抚大臣，如谭纶、刘应节、梁梦龙等人都与戚继光相好，有所举动时没人牵制，所以戚继光能发挥自己的才干。】 居正殁半岁，给事中张鼎思言继光不宜于北，当国者遽改之广东。【译文：张居正死了半年，给事中张鼎思说戚继光不适宜在北方任职，主持国政的人急忙把他调到广东。】继光悒悒不得志，强一赴，逾年即谢病。给事中张希皋等复劾之，竟罢归。（悒(yì异)：愁闷。）【译文：戚继光忧郁不得志，勉强赴任一趟，过了一年就托病自请退职。给事中张希皋等人又弹劾他，竟然罢免了他，让他回家。】居三年，御史傅光宅疏荐，反夺俸。继光亦遂卒。【译文：过了三年，御史傅光宅上疏荐举戚继光，反而被削减俸禄。戚继光也就死了。】 继光更历南北，并著声。在南方战功特盛，北则专主守。【译文：戚继光经历了南北征战，都有突出的声誉。在南方的战功特别大，在北方则专心致力于防守。】所著《纪效新书》、《练兵纪实》，谈兵者遵用焉。（《纪效新书》：此书是戚继光在浙江沿海抗击倭寇的经验总结，也是他刀11练和教育戚家军的教本。 《练兵纪实机此书是戚继光在蓟州镇时训练士兵的书，是一部很实用的军事著作。）【译文：他著有《纪效新书》、《练兵纪实》，谈论军事的人都遵从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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