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申辩——苏格拉底

 四维空间809 2015-05-20
 
 申辩
(公元前399年)
 
    雅典人们:碑们的话虽然说得好像头头是道,可是没有一句是真的。假话里最使我吃惊的就是他们叫大家小心不要为我的绝顶的雄辩所欺骗;其实,除非反说明纯粹真理叫做雄辩,我根本就不会什么雄辩。现在请听我用不加修饰、随口说出的日常语言来向大家说明。我已经70岁了,但是到法庭上受审还是第一遭,对于打官司完全是门外汉。我惟一的要求就是请大家仔细听一听我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我应当对老早就攻击我的那些人先提出答辩,而对阿尼图斯和后来攻击我的那些人的答辩则将放在后面。因为后来攻击我的这些人虽然攻击得很巧妙,但是从前攻击我的那些人更使我害怕——他们从诸位年轻的时候起就毫无根据地警告大家。不要上苏格拉底的当,说他是一个哲学家,不管天上地下的事都要追根问底,而且要颠倒黑白,把坏的说成好的。他们攻击的确是更狠毒些,因为一个人的行为如果真象他们说的那样,大家便一定会认为根本不信神了。我不能把这些人的姓名一一明确地指出来,只能说其中有一个是喜剧作家。我也没法子和他们一个一个地辩驳。但是我一定要简括地答辩一下。我想我已经知道自己将在什么地方碰到难关;但是事情总会由神来决定的。
    梅勒士斯一帮人攻击我的根据究竟是什么呢?他们说:“苏格拉底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人,爱管闲事,天上和地下的事都要追根问底,而且还教别人也这样做。”大家已经在阿里斯托芬的喜剧里看到那个专门追寻这些事情的苏格拉底了。查问这些事我个人倒并不反对,但是我决不能让梅勒士斯拿这些事情来攻击我,因为这些事都是与不无干的。诸位当中有很多人都听过我的谈话,但是没有一个人听见我谈过这一类的问题。从这一点上诸位就能够看出其他攻击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还有人攻击我给别人讲学是为了拿钱,这同样也是假的。如果有个能够象哥期亚、普罗蒂克和喜皮亚他们那样把知识传授给别人,像他们那样从一个城走到别一个城,引得许多青年人都来和他们谈话,青年宁愿出钱来享受这种特权,而不愿和自己的不用花钱的伙伴们在一起,这倒也是一件好事。我还听说有一个巴罗人名叫爱文纳斯,现在也这样做,他收的学费是5敏纳。如果他们真有宝贵的知识,而又能传授给别人,倒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我自己也想这样做,可是我没有这种知识。
    大家也许会问:“那末,苏格拉底,问题到底是出在什么地方呢?你既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怎么会有这些谣言和诽谤呢?”
    现在我要对大家提出我的解释。问题在于我似乎有某种天赋的智慧,不过并不是上面说的那几位先生所具有的那种超人的智慧。这并不是我自己吹嘘,而是根据物尔斐的神巫对大家都认识的奇勒芬说的话,他说世界上没有比苏格拉底智慧更高的人了。我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智慧,但是神是不会说假的。那么神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于是我便去探寻神的意思,我找到一个比智慧出名的人,想证明还有许多比我智慧更高的人存在。但是我发现他虽然自命有智慧,其实根本没有智慧。我想反这事向他说明,但是结果只能使他生了很大的气。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在这一方面我到底比他智慧更高,因为我没有他那样的幻觉,以为自己很有知识。我把所有以智慧知名的人一一都试了一下,结果总是一样,以致弄得我很招人讨厌。我问政治家、问诗人、问手艺人,所得到的答案完全相同。诗人对他们自己的那种艺术的确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们便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了。
    我继续这样干下去,抓住每一个机会,想弄清楚那些以智慧出名而且本人也自以为有智慧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智慧,结果总是发现他们并没有智慧。因为我这样揭发别人的无知,以致使我自己凭空得到了一个有知识的名声,同时也变成了许多毁诽中伤的对象。一些有地位的青年听过我的谈话后也都学着我的榜样,去揭露别人的无知,因而得罪了他们。这一切现在都归罪到我一人身上,说我是一个败坏青年的坏人。为了要证实这点,毁谤我的人便不得不拿着我“以天上地下的事情都要追根问底”等等罪名来控告我。
 
    以上所说的便是我对诸位久已听惯了的那些攻击和答复。现在让我对高尚的爱国者梅勒士斯和其他一些人后来所提出的控诉作一个答辩。他们说我是个为非作歹的人,败坏青年,不敬城尊奉的神明而信邪魔。其实为非作歹的人并不是我而正是梅勒士斯。他竟然把控诉当儿戏,他还对自己从来不关心的事情装出非常重视的椅子。梅勒土斯,请答复我:你是不是认为尽量使我们的青年变好是一件及重要的事情?
    梅勒土斯:当然。
    苏格拉底:那么你说,到底是谁使青年们变好的,这人你当然知道,——你不说话吗?——你说是法律吗?——我问的是“谁?”
    梅:是法官,全体的法官。
    苏:换一句话说,是除我以外的全体雅典人,对吗?只有我一个人是败坏青年的,是吗?的确,我现在倒霉了!但是,拿别的动物来说,就说马吧,只有少数人有本领把马驯养好。你这话说明你对青年的教养从来没有注意过。其次,请你告诉我,一个人是和好市民在一起好呢,还是和坏市民在一起好呢?当然是和好市民在一起好,因为坏市民对他有害。这样说来,我就不可能特意地到处使人变坏了。我的朋友,谁也不愿故意让自己受害。假如我败坏了他们,那一定是出于无意,对于这一点,你本应该告诫我、指教我,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你本不应该到法庭来告我,可是你偏偏来告我!究竟你是不是说我教他们不敬城邦尊奉的神明而信邪魔,因此便败坏了他们呢?我到底是教他们说有神明存在还是根本没有神明存在呢?
    梅:我说的是你根本不信神。你说太阳是石头,月亮是土。
    苏:好个梅勒土斯,人人都知道只有安那萨哥拉斯才这样说,你花一个银币就能买到这份材料。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根本不信神呢?
    梅:不,你根本不信神。
    苏:这话就没法让人相信了!你这种胡说无疑是捏造出来的,因为你的诉状就说我是敬神的。一个人能相信有人的、马的或者工具的事而不相信有人、马或工具的存在吗?你明明白白地说我有信魔鬼的事,自然就是说我相信有魔鬼,可是魔鬼就是神的一种,或者说是神的子孙。这么说,你就不能认为我不信神了。老实说一句,我已经完全驳倒了你的控诉。假如我被判罪的话,也许不是因为梅勒土斯的诉状,而是因为公众的诽谤,在我以前已经有不少善良的人因为这种诽谤而被判罪,我相信在我以后还会有人会因此被判罪。
 
    也许有人会认为我应该为我这些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行为感到羞耻。其实真正有意义的行动是不应当考虑杀身之险的。如果生命危险必须考虑,那么特洛伊城前的英雄便都是坏人了!每个人都应该不顾生死地坚守自己的岗位。我在波替底亚从军的时候既然不曾怕死,坚持职守,现在当神让我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难道我会怕死而退缩吗?
    虽然有许多人自以为知道死是不好的,但是我却不知道死是好是坏。我只知道违背神或人间的权威意旨是不好的。我决不会干出我自己确实知道是坏的事情来逃避可能实际上是好的事情。假如诸位说只要我以后不再从事哲学的研究便可以释放我,再犯就处死的话,那我就会回答说:“雅典人们:我爱你们,我尊敬你们,但我要服从神而不服从你们。只要我还活着,还有力气,我就决不会放弃哲学的研究,我还是和以往一样劝诫大家不要过份贪求财富而不为自己的灵魂修好。这是神的吩咐。”假如这样说就算是败坏青年,那便是我败坏了他们。但是谁要说我讲了旁的东西,那便是胡说八道。这些事,我将不辞万死地干下去。
    请不要嘀咕,听我讲下去,这对大家是有好处的。你们要是杀了我,你们自己所受的害比我所受的害恐怕还要大,因为冤屈别人的人比受屈的人更难受。以往我是受神之托,作一个马虻来刺激一匹高贵的马,再的我这样一个人是不容易的。我作这种工作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这只要看一下我的贫穷的家境就可以知道。
    如果认为我只是这样爱管私人的闲事,而不管公众的事似乎很奇怪,那就是因为我刚才说过的、也就是梅勒土斯的诉状里用嘲笑的口吻提到的那种神或魔鬼的驱使。这是一种暗中阻止我而从来没有鼓励我去干的声音。老实说,假如我过问政治的话,大概早就没命了。
    可是我从严没有以教师自居,也没有借讲学收过钱。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来问问我,听我说些什么。许多人高兴和我交往是因为他们爱听我的揭发,我揭发了某些自以为有智慧而实际上没有智慧的人,这种揭发是神在神谕、梦征和其它各种默示中交给我的任务。假如我正在败坏青年,或者已经败坏了青年,那么为什么他们或者他们的父兄或其他亲属不出来为这个罪状作证呢?假如我这个罪状是真的,在我周围所见到的人中,就该有很多人出来作证了,但是他们却都愿意帮助我。
    我在辩护中所要说的就是这一些。各位当中,也许有人会想到如果当他处在象我这种境况而没有这么严重的时候,也会流着眼泪,带着自己的孩子家属向法庭求情,现在看到我虽然有三个儿子却不这么做,心里也许有些气愤。我所以不这样做,决不是因为不敬重你们,而是认为那样做对我来说有些不适合。这种把死看作似乎非常可怕的作法,在我看来是很奇怪的,而且被外人看到也是有辱我们的城邦;有辱于处处以优越出名(正和我在某些方面认为比寻常高人一筹一样)的人们。
    就是撇开信誉不谈,我认为我们也只应当向法官解释说明,而不要用求情的方式来打动他们,让他们可以依法秉公处理,而不感情用事。被梅勒土斯控告为不敬神的我,怎么还能来破坏你们的誓言呢?如果那样做我便是劝你们不要信神,那岂不正好犯了这个被控的罪名吗?我希望我将得到对你们和我自己都最适当的判决,我已经把这事全部交给你们和神明了。
 
    你们判我有罪我并没有感到难受,这有很多原因,其中有一个是我早就预料到这个判决了。使我感到惊讶的是通过这个判决的只是这样微弱的多数。显然,要是只让梅勒土斯自己单独来搞的话,他一定无法得到使他免处罚金的那几票。
    判决内容是死刑。我自己也要提出大致上应得的判决。我抛却了对己对人都没有好处的世俗事务和野心,为的是要通过私人交谈的方式使每个人都得到益处,劝他首先注意自己,注意如何使自己变得最优秀最聪明,然后再来注意那些世俗事务。我也想用同样的方式来奉劝整个城邦。对我最恰当的报酬是把我当做大恩人供养在迎宾馆。
    你们也许会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傲慢无礼的说法,可是实际却并不是这样。我认为我自己并没有错待过任何人。时间已经不允许我来证明我的问题,我也不用说自己应当判处罚金来承认自己有罪。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死是好是坏我还不知道,我对梅勒土斯给我的死刑有什么可怕的呢?我是不是要逃避这个而选择肯定是坏的途径呢?受监禁,做埃利温的奴隶吗?判处罚金,在未缴纳之前去坐监牢吗?最后还是一样,因为我根本就付不起。放逐吗?连我的同胞都容不得我,怎能希望异邦人能容我呢?
    大家也许会问,你为什么不能闭上自己的嘴,一走了事呢?这却是我不能做的事。这是违反神意的,要是像那样活着,生命也就没有意义了,这话也许大家是不会相信的。我本来准备付出一敏纳罚款,但是柏拉图、克里托和阿坡罗德卢斯劝我缴付30敏纳,他们愿意作保,因此我便缴30敏纳。
    雅典人们:你们把我苏格拉底这样一个哲学家处死,你们的敌人也会遣责你们的。即使你们愿意等待的话,日子也不会长了,因为我已经老了。我对于判我罪的人要说几句话。我所以被判罪,不是因为我没有理由可说,而是因为我没有用逢迎谄媚诸位,而污辱我自己的品格的方法来求饶。
    对于投票主张释放我的公正法官们,在我们能谈话的时候我也要说几句话。我必须告诉诸位,我的保护神决没有阴挡我所走的道路,原因肯定是由于我所做是最好的事情,这样便获得了神的保佑,死完全不是什么坏事情,因为死就像进入了无梦的睡乡,一切感觉都终止了,这算不了什么损失,要不然就是进入和死去的人共聚的地方,古时的诗人、英雄和哲人都在那里,和他们交谈问题,该是多么可贵的美事啊!
    各位对于死应该满怀希望,因为一个善良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有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他。至于对我自己来说,我相信死去比活着好。因此,我对那些置我于死地的人一点也不怨恨。现在我们分手了,我走向死,诸位走向生。但是究竟谁好,那只有神知道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