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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族头人王昭夷传奇

 信实图书 2015-06-04

  十三、暂时获胜的国民党人开始制订国际旅游岛开发计划
  中共第一次反“围剿”斗争失利之后的1928年,广东南区善后公署参谋长黄强将军——1936年,琼崖设第九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黄强为第一任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并兼琼山县长——只带了150名士兵,开始了行程20天的穿越黎区考察行动。王昭夷接待了黄强,彼此相谈甚欢。
  本次考察活动拍摄了一部电影《五指山问黎记》,1928年12月黄强在香港出版了同名著作。1925年就来到海南岛当翻译的法国传教士萨维纳神甫随黄强将军沿途进行了民族学调查,于次年在河内出版了《海南岛志》一书,该书记述了随黄强将军穿越五指山黎区并与王昭夷会面的一些情景。
  萨维纳对于此次穿越中部山区之行颇为得意。因为这是西方人第一次深入黎区。1882年美国长老会牧师香便文(B.C. Henry, 1850-1901)和冶基善(Carl C. Jeremiassen,1847-1901)曾经试图穿越黎区,他们从海口出发,经澄迈、临高、儋州、白沙进入琼中,但因受人蒙骗,无功而返。萨维纳因此特别感谢黄将军一路上对他的体贴照顾,也感谢那些给他留下美好记忆的可爱军人。萨维纳在52岁时首次穿越连汉人都?B?奋,为我们留下了一部有关当时海南岛地理人文的珍贵记录。

  10月11日,黄强、萨维纳一行分乘14辆汽车从府城出发,士兵们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有的坐轿,各显神通。可怜那些苦力,抬轿负重,上坡下坡,一路艰辛。他们沿着金江向定安进发,经过一个新建的空军营地,到达龙塘镇。次日到南吕,然后步行向汉黎交界区岭门前进(在岭门,他们遇到早期天主教徒的后代,并作了主日弥撒——西方教会在海南岛最重要的两大支派:一是法国天主教,二是美国基督教长老会。1850年,巴黎海外使团的马逸飞在现今琼中县的岭门建立了天主教会)。过了岭门,进入营根、加钗、红毛抵达五指山下的水满村,然后从南圣、保亭至陵水,10月29日从陵水新村港乘汽船,于当晚1点到达文昌清澜港,次日乘汽车返回海口。20天内历尽千辛万苦,随行的几个士兵因为疲劳过度,回来不久就病死了

  在萨维纳的笔下,海口城在不停地改变,不断地美化。它有邮局、电报局、电话、电力、无线电报、飞机、自来水井、两旁有现代式样的货仓与旅馆的林荫大道以及昼夜穿梭的许多车辆。它与琼州旧城以及北部各地有定点班车相通,?%9及北部各地有定点班车相通,这些班车日益取代那些顶着热风、骨瘦如柴的车夫们,以及那些传奇般古怪的人力车。城内狭窄的小巷在一天天消失,让位于新的林荫大道。老旧的被烟熏黑的商铺,被拔地而起用钢筋水泥建造的大型货仓取代,里面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尤其是日本、英国、美国和德国的货物。法国仅向这里出口精品红酒、各种烈酒和香槟,所有的新式酒店里都有充足的供应。从印度支那和东京(按指越南北部)来的船几乎只运送大米和水泥,这些水泥是中国日益增多的新建筑所需要的,并与暹罗产的水泥相互竞争。昔日的首府琼州如今在它的现代邻居面前,已经彻底黯然失色,后者以前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外港,而且多少可以说是走私犯、海盗与贼船的窝。

  萨维纳对此次黎区之行很感兴趣,做好了各样准备,包括针、线、小刀、剪子之类,以及赠送黎人的小礼品,并专门提前学习了黎语。萨维纳在来海南岛之前,曾长期住在越南北部山区的台人、苗人、侬人和僈人等少数民族中间,并学习他们的语言。他能用台人的语言跟临高人沟通,也自然能把海南苗人与广西的瑶族或勉人,以及越南近亲僈人联系起来。
  萨维纳神甫受河内的“法国远东学院”之托,调查海南岛的民族和语言。在4年多的时间里,他的足迹遍及海南各地,他调查了海南话、临高话和黎语,并编辑了“ 海南话-法语”、“临高语-法语”和“黎语-法语”3部词典。但是,只有“临高语-法语词典”的手稿经后人整理并正式出版。1928年12月,萨维纳给“河内陆理学会”提交了长篇论文《海南岛志》,并于次年作为《河内陆理学会丛书》第17册正式出版。此书内容分三部分:首先介绍海南岛概况,接下来以日志形式详细记述他们于1928年穿越黎族山区的行程,最后是黎语-法语对照的词汇表。书中另附有12张照片和一幅当时的海南岛地图。萨维纳在写作《海南岛志》之前已经在海南岛各地作了实地调查,书中对当时海南岛生活的记述都是第一手资料,颇具史料价值。书后的黎语词汇表共记录298条词汇,用越南语所用的拉丁字母系统拼写和标注,不仅标注了声母和韵母,也标注了声调,这在传教士的海南岛语言研究著作中绝无仅有,因而弥足珍贵。更重要的是,此书比德国人史图博1937年《海南岛的黎族》早,史图博书且征引了此书中的语言材料,更显此书价值。萨维纳估计,当时海口人口(不包括府城)加上郊区约有6 万。全岛人口约为200万或者顶多250万,也就是人口密度平均每平方公里60人。陈铭枢等人1930年完成的《海南岛志》,1928年广东省南区善后公署清查海南岛人口为219万(黎苗侾杞除外),海口市45454人,又说“黎境占全岛半数,丁口不下30万”。萨维纳对全岛人口以及各语言民族人口的估计可以与陈铭枢互相参证,这些都是可参考的重要数据。萨维纳对于当时各语言民族人口的估计是:说海南话的人(他叫福佬人)150万,说临高话的人(他叫村人)40万,黎人20万,苗人(他叫僈人)5-6千,说南岛语言的回辉人(他叫马来人)400户。客家人与说军话的人数目不详,但人口也不多。说儋州话的人没有提及,可能是把他们归入黎人了。关于海南岛的民族,海南地方史志历来辗转抄袭,对于听不懂其语言的民族,统称黎人,仅有“生黎”、“熟黎”之别,但后者内容非常宽泛。所谓的“琼山黎”、 “临高黎”、“儋州黎”可能根本不是黎族。对“苗人”称呼也是张冠李戴。萨维纳是已知第一个从语言角度把临高人从“黎人”这个概念中区分出来并准确定位的人,也是第一个把海南苗人正确定为勉人的人。

  在考察之前,黄强听说黎峒水土不好,人们到了此地,不死也要大病一场。黄强在《五指山问黎记》中以亲眼所见反驳说,五指山下水满峒一带居民体格非常雄伟。黎族妇女容貌一点也不狰狞可怕,相反,十分端庄美丽。黄强还说,五指山地势高旷,空气清洁,树木繁荣,风景幽雅,居住的人自然觉得舒畅,身体自然良好。他本人很喜欢住在黎峒,不愿意住在府城。黄强随身携带寒暑表,每到一地都要记录气温。从岭门入营根、加钗后,夜晚气温已低于摄氏20度,五指山脚下水满峒更低至13度。水满峒黎人,昼不挥扇,夜要盖被,即是盛夏也是如此。从他们当时所拍电影《五指山问黎记》中可以看到,黎区土质非常肥美,林木格外茂盛,古木参天,一望无涯。
  黄强在《五指山问黎记》中写道:“如就原有森林,辟园造屋,当盛暑时,以应香港、菲律宾、安南、马来各处人士需求,洵为消夏最佳地点”。

  他已经考虑要在海南岛中部开发涉外旅游业了。
  黄强之所以会不畏艰险深入黎区,是因为他设想修建一条铁路(随黄强进山的有道路勘测建设人员),从西部沿着中部山区把北部和南部连接起来。这次实地勘探虽然士气低落,也毅然前行,途中少不了给士兵打气、动员和训话。
  萨维纳也是边走边记录沿途的地貌植被、风土人情,测量山体高度,探究水系源头,并且拍照,礼拜日还不忘做弥撒。——辛世彪写的《法国人萨维纳和他的<海南岛志>》介绍,海南黎族研究史上,西方传教士的工作值得重视。他们注重田野调查,语言与文化并重,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资料。
  黄强在《五指山问黎记》中记载,路上遇到十多个侾人,他们挑着葫芦、铁锄,游走于黎峒间,向各村落领地开垦。又时常遇见侾人用牛拖运木材,跋山涉水,前往岭门,往来八九日,工钱才一元,还要自备米食。黎区物产种类十分丰富,输出产品主要有槟榔、白藤、粗麻绳、鹿角、木材等。但由于交通不便、“水客”欺诈和沿途重税盘剥,山中货物很难运到外地。货物流通不畅,使得黎区物质十分匮乏,黎族人民生计十分艰难。黄强设想,等将来黎区通公路后,在黎区开设几个墟场,由政府办理几间交易所,便可解决黎人交易不便的痛苦。黄强进山所携带赠品,都是黎区稀罕之物。黎区食盐十分贵重,黎人极其珍爱之。镜子剪刀针线等,黎族妇女渴想得之。途中黄强赠送针线等物,妇女们不论老幼闻讯而来,个个欢喜异常。黎人多没有外出见过世面,为了让黎人开眼界,黄强等夜晚燃放烟火,播放留声机,让村民们聚观,与黎民同乐,黎人往往是深夜才散。

  在一个叫荔枝峒的黎村,他们目睹了黎人的生活:那儿的人遭受了全世界的罪,让人无法说出来。人穷得像老鼠,拿不出任何东西给我们。就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用杵舂米。但是在百花岭附近的另一个黎村,则是另一番景象:士兵们看到黎族妇女的艳丽服饰就轰然大笑起来。额上方一条绣花头帕,一件及腰襟衣,前面绣着双排金线,袖子镶着红边,一条整个都绣花的短裙,长仅及膝盖,窄得让她们只能迈小步,两个膝盖还要相碰;要登高或跨越,就得双脚跳。如此不方便的式样,已经流传数千年之久。
  萨维纳描述了他看到的黎族民居:这里黎族的所有房屋都有一个常见的门,就是一个小后门,与正门相对,但隐藏在一堵隔墙后面。房子里的三间屋子,都靠一个狭小昏暗的过道跟这个门相通。在船形屋式民居里,这个门开在房顶上,从屋外可以看见。这是个安全门,遇到攻击时可以逃到树林里。

  关于山区的的动植物,萨维纳写道:快到山跟前时,植被也变了。椰树、槟榔树、竹子被栗树、乔木和鱼尾葵取代。河边大树的树枝上吊着兰科植物。
  这一地区雄鹿多。山谷里黎人的狭小稻田以及山坡上僈人的田垄,都用白木做的坚固栅栏围起来,以防动物践踏。也有很多熊和野猪,但是老虎和豹子全岛都没有看见过。
  1928年10月20日星期六,他们来到五指山下的水满峒,萨维纳说:“这个村至少有120户人家,都是黎族。这是全岛最美的村子,位于海拔1000米处,旁边是崖州河浇灌的宽阔稻田,以及五指山高耸的山峰。”就在这里,萨维纳看到了黎族妇女的纹面。他白天测量周围地形的高度,寻找万宁河与昌化江的源头,晚上则作民俗调查:这一夜我专心研究黎人的信仰。村里所有的妇女彻夜为士兵们舂米。

  他记录到黎族的狗祖传说以及纹面的来历,认为这传说背后的意义,有两种假说似较合理,那就是遭难说和流放说,并认为故事发生的时间应该在公元前,后世的一些黎族文化现象直接与此相关。他说:我住在这些土著人中间,印象最深的是这个传说对他们的影响。例如,他们把房子建成船形,是为了纪念神话中的那条船;女人们依然纹面,是为了纪念公主的纹面;她们头戴发髻,衣服绣花,是为了纪念公主的发髻和装束;女人守寡以后必须回娘家住,以便能够再嫁,还是为了纪念公主想回她父亲家。
  萨维纳还调查了黎族人生育、死亡和婚姻的风俗。比如黎人总是在灶房里生孩子,有病不求医,总是把巫婆请到病人床前。又如丧葬时宰牛狂欢,从不上坟。还有结婚七天后新人分开,新娘只有等到怀了孕才能正式成为女主人。

  1928年10月23日,萨维纳受到王昭夷隆重的接待。萨维纳描述: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是美国新教牧师以前在府城时的学生,会说英语。他有两个妻子,也是基督教徒,但这并没有让他们弃绝脖子上和手腕上的护身符。一大群仆人在院子里挥舞连枷打稻子。天黑时,另一大群苦工扛着木柴回来。冯将军对我说,这个封建主不老实,他以前跟着共产党走。王昭夷生于1904年,1928年,他刚刚24岁,在法国人眼里,却像是三十岁左右的人。
  白天行路时,萨维纳看到一个死人头插在路边的一截木桩上,王昭夷告诉他,那是一个偷牛贼的头,我们这儿偷东西要杀头的!
  接下来他们向东走,涉过水流湍急的陵水河时,一个士兵差点淹死。又经过几天的劳顿跋涉,他们终于来到陵水。次日弥撒过后访问村子,那里共产党人活动的痕迹随处可见。

  10月29日,萨维纳一行在陵水新村港登上一艘小汽船,在港内大帆船上船民们的齐声鸣枪中离开,夜里11点到达文昌的清澜港,次日乘汽车到达海口,结束了这次历时20天的长途跋涉。
  差不多同一时间,国立中山大学农林植物研究所左景烈教授前来海南调查“我国最南之山”五指山的植物状况,受到了王昭夷和王鸣亚的热情接待。
  左教授先乘轮船到榆林港,离船后步行往三亚。榆林、三亚两港,俱为崖县(崖州)属境。三亚距崖县县城约120里,筑有公路,可通汽车,车行一个半小时即达。抵三亚之日,崖县县长王鸣亚自县城来三亚会晤。王在崖执政多年,且为本地人,对于岛中各处情形颇为熟悉。两人谈兴甚浓,一连谈了三天。王鸣亚将海南岛中大概情形向左教授一一作了介绍。王鸣亚还找来仅存之六册崖州志,借给左教授阅读。左教授花了两个早晚的时间,将全书草草阅完,择其中重要之记载,抄数十条录入《海南岛采集记》一书。

  王鸣亚建议他取道陵水县保停市(当时“保停” 与“宝停”二字通用)入五指山,因为交通便利。由三亚往保停,有两条路可行,一经崖属之籘桥市往保停,一经陵水县城而往。到了陵城,可坐船去保停。左教授和随行人员决定经海路前往陵水,从陵城新村港上岸后,再雇汽车至陵城。行前,王县长书就4封介绍信,让他交给保亭王昭夷等人,托他们照拂教授。
  王昭夷1926年所写的《琼崖各属黎区调查》一书,左教授是看过的,也很想借此机会拜访王昭夷。见到王昭夷之后,左教授大赞黎族民众爱护植物,自然生态保护较好。他说,黎族地区公路两旁随处可见巨大的酸豆树(罗望子),其大者可数围。当地人取此种树的种子用水煮之以代醋,因为果实有用,故多留意保护。而不知其果实有妙用的人,则大肆砍伐酸豆树。村中偶尔还能见到槟榔及桄榔,左教授猜测是有意栽培为之。而路旁随处可见的路头勒与爬援于树干或墙石上的开大白花的霸王鞭(仙人掌科植物),则是土人的菜食。左教授在三亚发现一种仅三亚附近盐田中有的蟹化石,土人竟然以此石蟹磨醋,治疗牙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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