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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 卓文君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在爱情里，你爱他，如无远胜过他爱你，那么你就事先输了一筹。 彼时，司马相如有了岳父的支持，曾经穷困潦倒的他摇身一变成了有钱男。 富足的生活，让司马相如有闲时写下了著名的《子虚赋》和《上林赋》。 汉武帝刘彻喜欢辞赋，一天读到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惊为天人，便召司马相如进京，司马相如又洋洋洒洒挥毫写出一篇《上林赋》呈给汉武帝。 汉武帝龙颜大悦，封司马相如为郎官。曾经的落魄文人，开始意气风发起来，他开始雄心壮志，欲在京城做一番事业。 京城的繁华让司马相如很快忘却了远在临邛的卓文君，毕竟是天子脚下，乱花渐欲迷人眼，司马相如的心很快被另一个女子迷住了。 围城里的男人都喜欢新鲜的感觉，司马相如岂能脱俗到例外。 他开始喜新厌旧，开始朝三暮四，开始在外面寻花问柳，他背叛了卓文君，他沉浸在京城的温柔乡，他真的不想再回临邛了。 他真的没有脸面再回四川，只是托人给卓文君捎去一封简短的家书，信上只有这样的句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司马相如的这封短信，聪明的卓文君又怎能不懂，她的感情同样细腻敏感，她又怎能读不懂他的意思。 众多数字偏巧无“亿”，这个“亿”字和“意”“忆”谐音，他不是一时大意弄错了，而是他有意让她知道他的“无意”和“无忆”。 当初，一切顺理成章的怦然心动，都演变为顺理成章的背叛。 刹那间卓文君仿佛掉进了痛苦的深海，她无法自控，泪流满面。 曾经的一见钟情，曾经的心心念念，曾经的两情相悦，怎么就这么快变成了泡影？ 自从义无反顾跟他私奔那天起，她就想过了，这一生无论富贵与贫穷，她都要跟随着他。爱，在她的心底，早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早已盘根错节，深深根植在她的心底，如今已枝繁叶茂，绿荫如盖。 而今他却要生生地拔出，那些被他无情掘开的土壤，向厚地高天祼露着新的伤痕。她真的顾不得抚摸自己的伤痛，她只是本能地想保卫和守护她的婚姻。 纵使才貌双全的文君是那样的惊艳与赏心悦目，可依然让朝夕相对的司马相如产生了审美疲劳，那曾属于他世界里的绚烂风景早已被别的风景所取代。 婚姻里的审美疲劳，是男人无法根治的病症。这种病不是绝症，但会拖拖拉拉久治不愈，周而复始。 无论古今，当初，彼此共患难同风雨一起创业一起为两个人的小家添砖加瓦的时候，男人也想和女人地久天长。 可是，一旦时来运转，平步青云或是官运亨通之时，春风得意马蹄疾，满眼都是长安花。花团锦簇，便遮住了男子的眸。他的爱便失真了。 人性的善变，真的不堪一击。跨越千山万水于人海中相遇，那本是天时地利的爱情，都将成为一纸空谈。 曾经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几何时就演变成一首最悲哀的诗。此时，卓文君反反复复捧读司马相如的信，她如坠冰窟，透体冰凉。 可卓文君是理智的，也是坚强的。有时候面对婚姻的骤变，柔弱的女子所爆发出来的坚韧和坚强是无法想象的。她饱蘸着泪和血给司马相如写下了这样一首《怨郎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说道是三四月，却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不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想，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已凉。三月桃花随流水，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一纸泣血的长信，一阕悲情四溢的长诗。从一到万，从万到一，循环往复，声声悲切，字字滴血。 分手时的决绝，男子要比女子更残忍。无论当初有过多少恩爱，有过多少浪漫和缠绵，爱情变质的时候，他不再顾及身后女子那腐烂、痛得滴血的心。 他一门心思只是想推倒旧的围城，重建新的家园。 卓文君像普天下所有的留守女人一样，那么多的青春，那么多的嘉年华，都付与漫长的守护与等待，等待让女人慢慢衰老，等待让女人望穿双眼。 爱情，没有了爱时，情便荡然无存。这一阕读罢让人心痛如焚的诗，把她的痛、她的怨、她的恨、她的心酸与无奈、她的百般挣扎与彷徨都刻画得淋漓尽致，她曾是那样痴迷于爱情，坚信爱情的本质一如溪水般澄澈与真纯，可是此时，她依然发出了爱的呐喊，她在拼尽全身力气呐喊，她在控诉那个男权的时代。 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他，爱情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世间但凡好物都不牢坚，得用一颗心去小心呵护它。 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被那个才与貌都在她之上的年轻女子打败。 她和他相逢在人生最美的时节，她和他相知相爱相惜，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只有心心相印，只有两情相悦。那份爱，如阳光炙烤着大地一样，即使阴雨绵绵的岁月，那份温暖依旧能熨帖彼此的心灵。 她心痛，她憔悴，一场婚变如疾风骤雨淋湿了她爱他的心，她执玉笔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白头吟》。 写完这封信，文君还附了诀别书一封：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这首诗，没有选择争夺，而是选择了成全。不知道写完这首诗的时候，文君的泪究竟有多少，还是人到痛处泪已干。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亲爱的，爱情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它像高山上的皑皑白雪一样纯洁与无瑕，不染纤尘。像浩淼云海间的月亮一样光明。 终于盼到了你的家信，终于盼到了你的只言片语，我依然很知足，毕竟那是你远在京城遥寄的家书。 都说见字如面，昔日你熟悉的笔迹依然让我感觉温暖。 分开的日子这么久了，唯有这一封简短的家书才能慰藉你不在的漫漫长夜里孤独的心灵。 无论如何我依然感谢你在百忙之中还能记起我，记起遥远的蜀地，记起你遥远的妻。 犹记当年初相识，你我双双携手离家的日子，那时的日子虽然贫苦，可是让人倍感温暖。 每天我忙着卖酒，你忙着招呼客人，那是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不知道你还记得么？那天我送你一程又一程，而今我的梦里依然有你残留的温存。犹记得你离家的那一天，我们在月下祈愿，今生今世，相约到白头，永远都不分开。 可是一起相守的岁月的年轮再繁密再诚恳，也终究渡不过这滚滚红尘，有多少燕离巢，北去不回，有多少苦命鸳鸯终离散。 听说，你早已在这浮世红尘中迷了眼，你已心怀二心，听说，你在京城已有了新的爱人。所以我写这首诗与你决裂，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写诗、写信给你，以后，你永远都不会看到关于我的半点消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便把这当作是最后的聚会吧，明日，我们便分手于沟头。我孤单一身徘徊在家乡的沟头，沟渠里的水滚滚东流去，你我，便如这沟渠里的水，各奔西东，我们的感情到此为止，我就是特来和你作别分手，永远中断我们的关系。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珍重吧！ 人间自是有情痴。当爱情的宣纸被浸了墨，她宁愿选择放弃与成全，也不要玷污爱情最初的圣洁。 婚姻容不得背叛，当女人痴情的脚步永远都追不上男子变心的翅膀时，当爱情不再，尊严长留时，她不会像怨妇一样跪下来祈求他施舍给她爱情。她把痛苦深深埋在心里，没有终日以泪洗面，也没有哭哭啼啼去哀求已经插上变心翅膀的男人回心转意。 写下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的时候，我一直都没有哭，一首诗品读到这儿，我却无法自控地泪雨阑珊，读到卓文君的诗句，我早已融入到她的故事、她的爱情、她的感人肺腑的诗里，爱着她的爱，痛着她的痛。 不得不佩服卓文君的果断与自爱，就是生活在现世的女子在遭遇婚恋情变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如此理智地去与负心的男人告别，在爱情里找回自我呢？她冷静、睿智，她懂得积极争取，亦懂得适时放手，更懂得成全。 不知道是卓文君哀怨忧伤的《白头吟》触动了司马相如的心弦，还是那一纸透着凄伤却又决绝的附书，勾起了司马相如心中的旧情。 亦或许司马相如只是被外面的乱花迷了下眼，撞了下腰，如今他累了倦了，浪子回头了，到底是城外的风景太刺眼，他真的已无力捧得新花开放。我想司马相如在捧读爱妻的诀别信时，一定也如万箭穿心。他本是在沙滩上拾贝壳的顽童，最初只是想游戏一番，想把玩欣赏一番，怎么就不小心差点带回了家！ 他悔了，他悟了，他被卓文君打动了，他打消了自己再纳妾的念想，给卓文君回书道：“诵之嘉吟，而回予故步。当不令负丹青感白头也。”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可终归不是自己的家，他回来了，踏上爱的归途，可爱的卓文君用她的豁达与宽恕，接纳了这个迷路的男子。 在诗的尾声我忽然想起了这样一个小故事：一个曾经抛弃发妻的男子，因为一场车祸，他又被情人抛弃了。当他从病床上醒来时，看到守护自己的竟然是被自己抛弃的发妻。回归家庭时他说，以前总是觉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现在真的好感激还有这个坟墓，否则，他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生活不是演电视剧，可是生活是厚待那些懂得宽恕、懂得慈悲的女子的，无论是电视剧里的文丽还是历史上的卓文君，她们终于敞开怀抱，接纳了曾经背叛自己的男人，共度余生。 (注：本文内容由北京紫云文心图书有限公司提供，选自《待我相思放下，许你浪迹天涯》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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