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常人,谁不说话?“说话”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行为,可是汉语表达“说话”这一概念,古今四方却很不相同。 成语说“子曰诗云”,这是有道理的。曰和云的确是古汉语中主要的两个言说动词,大致相当于今天普通话的“说”,“曰”出现频率极高,“云”则用得较少。它们早在甲骨文中已经出现,历史非常悠久。 两者有个基本的分工:“曰”是直接说出,故多用于对话;“云”则还含有引述、谈论等意思。 以《论语》为例:凡是某人说话,几乎一律用“曰”,最多的当然是“子曰”了;在仅有的7例“云”中,《诗》云和《书》云各有2例。其他先秦古籍的情况也差不多。但到先秦后期这种分别可能已经渐趋消泯,如《韩非子》中“《诗》曰”就多于“《诗》云”。
比如《礼记·杂记》:“三年之丧,言而不语,对而不问。”郑玄注:“言,言己事也,为人说为语。”但浑言无别,如《论语·乡党》:“食不语,寝不言。”“言”产生得比“语”早,甲骨文中已经有了,“语”要到金文中才出现;在使用频率上,“言”也远远高于“语”。 有一点值得特別注意的是,“语”和“言”单用时都相当于今天的“说话”,而不是简单的“说”,即它们在表示“说”这一行为时是包含了宾语的,如上举《论语》的“食不语,寝不言”,就是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不能“说话”。 古汉语中有一批这样的动词,比如:食=吃饭,汲=打水,娶=娶妻,等等。动作的对象都包含在动词里面,一般不需说出,用吕叔湘先生的话说,就是一个动词抵得今天的一个动宾短语。 此外还有“说”“道”“讲”“话”“谓”这些词。 “说”在上古很少作一般意义的“说话”讲,而是指“解释;说明”(如《论语·八佾》“成事不说”)、“告知;告诉”、“谈论;议论”等。《说文解字》说:“说,说释也。一曰谈说。”“说释”(段玉裁说“说释即悦怿”)和“谈说”确实是“说”在上古的两个主要意思。 “道”在上古有时作“说”讲,词义偏于“谈论”“称道”,如《诗·鄘风·墙有茨》:“中冓之言,不可道也。”而且出现频率很低。 “讲”在上古不用作“讲话”的意思,而是指“讲和;研究;讲究”等。 “话”在上古基本上只用作名词,意为“善言”,出现频率很低。 “谓”可用作“说”义,如《诗·召南·行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不过更常见的用法是出现在“所谓”“何谓也”“此之谓矣”“其是之谓乎”等固定结构中。 可以说,上古汉语最常用的“说类词”是“言”和“曰”,两者在用法上具有互补性。 东汉到隋的中古汉语时期,“说类词”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最主要的有两点:一是“言”的用法扩展,二是“说”和“道”开始活跃起来。 东汉以后,“言”的出现频率相当高,尤其是佛教文献。我们有理由相信,“言”是中古时期表示说话义的一个主要的口语词。这个“言”字作为构词语素还保存在现代汉语的一些双音词中,如言声儿、言说、言谈、言讲、言笑、言和、言欢、言重、言语、言传等。在某些方言里偶尔还可单用,如北京话可以跟否定词连用,表示不搭话:你跟他说话,他言都不言你。 “说”在中古时期从“解说;谈论”义扩大为一般意义的说,而且可以带表示“话”的宾语,“说诚实语、说此语、说是语、说如是言”一类的例子已非偶见。这一用法的产生对“说”字在后世的发展至关重要,不过当时还处于萌生阶段,用例很少,而且所带的宾语是“语”或“言”,而不是后世的“话”,“语”和“言”前面还必须有修饰成分,不能直接与“说”结合,这跟后世的“说话”这一组合还不可同日而语。 “道”也是中古时期一个常用的口语词。在中古文献中,“道”与“说”在词义和用法上都很相近,有时在同一段文章里“说”、“道”杂用,或者“道说”连用。比如《桃花源记》:“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前用“道”,后用“说”,意思差不多。
首先是增加了一个新成员“话”。孟浩然《过故人庄》:“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这种“话”字在唐人诗文中很常见,赵璘《因话录》且以“话”名书,足见它是一个地道的唐代口语词。不过它在通语中流行的时间看来并不长,大约宋代以后,这种“话”就几乎完全被“说”字所取代而只用作名词了。此后它可能“退居”为一个方言词,今天在赣语、吴语、闽语、粤语、客家话地区仍普遍使用的动词“话”就是它的直系后裔。明代刊印于杭州的白话小说《型世言》中还可以看到这样的“话”,如: 周家亲娘,你是难得见的,老亲娘不在,你便出来话一话。(3回) 李权道:“话得是,……”(4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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