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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雨村的宦海生涯之抱负

 指间飞歌 2015-07-03

2015-07-02 17:13:06

《石头记》从姑苏开篇,并把这座葫芦庙建在阊门外的一个死胡同里。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为什么要选择如此美丽的地方,作为道德洼地?
  正如谈到贾雨村,就要联系到甄士隐。在谈到贾宝玉时就要联系到石头,并由石头联系到女娲氏。因雨村与甄士隐正反对照,与之相对应的是贾宝玉背后的女娲氏和贾府背后的红尘。因此,在论及贾雨村的宦海生涯时,总是与女娲氏、石头、贾宝玉及历史上的“一干情痴情种”相系。这或许是楔子的重要性之一吧。
  女娲氏虽然归隐,只要大荒山还在(大荒山之说,以《山海经·大荒西经》为原始版本依据,泛指则为大千世界,所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亦含此意),女娲氏的精神就在,人类不亡,女娲氏永在。于是,顽石便通了灵。(顽石通灵)守望着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这块“情根”(情天地)。相对于女娲氏而言,任苏杭二州美丽如画,也还是红尘,苏州如此,其它各地也是如此。与金陵相比较,苏州也不过是大巫见小巫。越是富庶之地,越是极尽奢侈,谁说奢侈不是葫芦庙的始端呢?谁说葫芦庙不是发端于贪心呢?尽管如此,苏州不也是“真事隐去”的地方吗?甄士隐不是在保持着做人的本分吗?金陵不也是还有一个贾宝玉吗?贾宝玉“悬崖撒手”的造型岂非不是潇洒走一回?或许这就是《石头记》选择苏州作为道德洼地的又一个原因吧,而真正的原因则是甄士隐的“一段小荣枯”象征着“真去假来”,并由此展开势利的风俗人情这幅历史巨卷,且深刻挖掘出这种风俗的根源。成由勤俭败由奢,或许,我们把奢侈叫做道德洼地更能符合《石头记》的本旨。从苏州到金陵到天下,又岂非不是从小到大、由正及反的艺术表现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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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抱负,是有一定的目标作为前提条件的意识形态,人们常说的志向远大,理想远大,大概和抱负同义或近义。人人都有报负,有大有小,有近有远。价值取向不同,方向性有所不同。人在志向上的取舍虽然不同,是否达到预期目标才是关键。抱负在践行时或改变了方向,或有违初衷,性质就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就是我们常说的变质,因此,变质的抱负往往成为求官、求财的心愿,读书人的志向往往都是远大的抱负,由于不能持之以恒,中途经不起各种诱惑,变胸怀天下为谋取天下。抱负常常和前途、命运相结合,有时,抱负决定前途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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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石头记》的旨意,是书一为清净,一为腐化。失去了本真,则为“臭皮囊”。无疑,贾雨村是腐化一线的人物。而贾雨村并非是天生就是腐化份子,他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甲戌侧批:八字足矣。】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甲戌眉批:更好。这便是真正情理之文。可笑近之小说中满纸“羞花闭月”等字。这是雨村目中,又不与后之人相似。】雨村不觉看的呆了。【甲戌侧批:今古穷酸色心最重。】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甲戌侧批:是莽操遗容。甲戌眉批:最可笑世之小说中,凡写奸人则用“鼠耳鹰腮”等语。】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甲戌眉批:这方是女儿心中意中正文。又最恨近之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蒙侧批:如此忖度,岂得为无情?】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甲戌侧批:今古穷酸皆会替女妇心中取中自己。】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蒙侧批:在此处已把种点出。】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甲戌侧批:写士隐爱才好客。】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蒙侧批:也是不得不留心。不独因好色,多半感知音。】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甲戌双行夹批: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有传诗之意。】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甲戌侧批:表过黛玉则紧接上宝钗。甲夹批:前用二玉合传,今用二宝合传,自是书中正眼。蒙侧批:偏有些脂气。】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蒙侧批:“不推辞”语便不入□矣。】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甲戌侧批:写雨村豁达,气象不俗。】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到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甲戌侧批:是将发之机。】
  满把晴光护玉栏。【甲戌侧批:奸雄心事,不觉露出。】
  天上一轮才捧出,
  人间万姓仰头看。【甲戌眉批:这首诗非本旨,不过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蒙侧批:伏笔,作□言语。妙!】乃亲斟一斗为贺。【甲戌侧批:这个“斗”字莫作升斗之斗看,可笑。】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甲戌侧批:四字新而含蓄最广,若必指明,则又落套矣。】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箫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蒙侧批:”义利“二字,时人故自不识。】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甲戌眉批:写士隐如此豪爽,又无一些粘皮带骨之气相,愧杀近之读书假道学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甲戌侧批:写雨村真是个英雄。蒙侧批:托大处,即遇此等人,又不得太琐细。】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甲戌侧批:是宿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甲戌侧批:又周到如此。】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甲戌侧批:写雨村真令人爽快。】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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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部分中,可以看到评语大多对贾雨村都持一种批评的态度,却对他的气度、抱负连下赞语,赞其“豁达,气象不俗”。“真是个英雄”。对这些截然相反的评语是不是感到很奇怪?这些褒贬不一的评语在说明着什么问题呢?贬者,皆因葫芦庙使然,属于葫芦笔墨。褒者,此时的雨村尚未被染黑,立志要作一番事业,以慰平生所学。那么,贾雨村的事业指向哪里呢?就在中秋诗中,前两句是抒发誓愿,后两句有人间显圣、鳌里独尊的意味。诗中把自己比作十五月亮,像“清光”护“玉栏”一样庇护人间,并从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给“人间万姓”做个榜样。这是从“豁达,气象不俗”的语境上看贾雨村的抱负。脂评“奸雄心事,不觉露出。”则是从葫芦庙下笔了,照应着第四回葫芦僧(门子)的所作所为。葫芦庙是对葫芦案的伏笔,葫芦案是对葫芦庙的演示。
  脂评所谓“是莽操遗容”,把他用王莽、曹操作比,别有深意。历史上曹操毁誉参半,皆因曹操讨贼把自己讨成了贼,英雄变成了奸雄。关于贾雨村的人生,后人对曹操的评价很有借鉴意义: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后汉书·许劭传》。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孙盛《异同杂语》)。从这种意义上说,历史人生身后的骂名是膨胀了的贪欲。
  贾雨村与娇杏的情事,看似是一个小插曲,实则是对彼时贾雨村精神面貌的测试,透过他对娇杏的态度,可以看到他的单纯之处。
  评书者对贾雨村与娇杏之间的情事很是不屑,持一种嘲讽的态度。娇杏早就在甄士隐处听说过贾雨村,此时亲见如此雄伟的相貌,如何会不动心?见到雨村后的娇杏,可用心仪已久做注解。况且,这种心理活动难道不是心动特征的吗?前有甄士隐赞美之语,后又见如此不凡的相貌,让那个女子不为之动情呢?那个少女不怀春?频频回首四个字,解读着娇杏的全部心思,难道仅仅是雨村的一厢情愿?评书者对雨村的贬损,令人感到深不以为然,若云雨村“穷酸”而“色心最重”,然则“一见钟情”之说又作何解?又该怎么样运用?
  若从娇杏眼中看雨村则比较客观,确切的说,是从甄士隐的眼中看贾雨村,因为娇杏是从甄士隐处得知贾雨村胸中沟壑及生平大概的,娇杏留意于贾雨村情有可原,贾雨村瞩目娇杏也属正常,尽管彼此的心腹事不同,彼此都留意对方大致是相同的,或者说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谁说此时的贾雨村不是一种很单纯的心理活动呢?同理,当我们从雨村的眼中看娇杏时,娇杏又何尝不是对雨村的抱负心仪呢?一对青年男女彼此惺惺相惜,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如此说来,这些贬损之语,又是从葫芦庙处下笔做出的评论。
  须知,《石头记》使用贾雨村“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种端庄的正人君子形体,而非世俗中的奸人之相,意在揭示正人君子的堕落。这种正人君子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谁谓《石头记》不是一部双关语境的奇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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