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彼此斗争？
问：我们为何彼此斗争？
克：我想年长的人也会问同样的问题，不是吗？我们为何彼此斗争？我们高谈着和平却暗中准备作战，为什么？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喜欢竞争、格斗，事实就是如此；否则我们早就停止争斗了。在争斗之中，有一种强化的存在感，这也是事实。我们以为任何形式的奋斗，都能帮助我们活命。但是你知道，那样的生活方式是非常具有破坏性的。
有一种完全不需要奋斗的生活方式，就像一朵百合，一朵生长中的花朵，它从不奋斗，它只是纯然地活着。它本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这就是完善。但是从没有人这样教导过我们。我们总是学习如何去竞争、格斗，如何成为军人、律师、警察、教授、校长、商人，我们都想爬到顶端，都期望成功。有许多人外表上看起来谦虚，但是只有那些快乐的人，他们的内心才是真正谦卑的，只有这种人才不争斗。
选自《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
通过追随他人你只会变成奴隶
问：由于你不寻求追随者，那么你为什么要让人们离开他们的宗教信仰并听从你的建议呢？你准备好接受这种建议的后果了吗？或者你的意思是不是人们需要指导？如果不是，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宣讲？
克：对不起，我从未制造过追随者这种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离开你的教会并追随我。”那只不过会让你进入另一个教会、另一个牢笼。我说通过追随他人你只会变成一个奴隶、一个不智的人；你会变成一部机器、一个模仿的机器人。通过追随他人，你永远不能发现生命是什么，永恒是什么。我说对他人的一切追随都是破坏性的、残忍的，会导致剥削。我关心的是播下种子。我不是在要求你们追随我。我说对别人的追随本身就是对那生命、对那永恒发生的破坏。
换句话说，通过追随别人，你就毁掉了发现真理和永恒的可能性。你为什么要追随？因为你想要被指导，你想要被帮助。你认为你理解不了，于是你求助于别人并学习他的技巧，然后你变成了他的方法的奴隶。你变成了剥削者和被剥削者，然而你希望通过不断地练习那个方法能够放飞创造性的思考。通过追随你永远无法放飞创造性的思考。只有当你开始质疑追随这个想法本身，质疑建立权威并膜拜它们的想法时，你才能发现什么是真实的，而真理将解放你的头脑和内心。
“你的意思是不是人们需要指导？”我说人们不需要指导，他们需要觉醒。如果你被引向某些正直的行动，那些行动就不再正直，它们只是模仿出来的、逼迫出来的。但是如果你自己通过质疑、通过不停的觉察发现正确的价值观——而你只能亲自去做到这一点，而无法依靠别人——那么这整个追随和指导的问题就失去了意义。智慧不是一件可以通过指导、通过追随、通过阅读书籍得来的东西。你无法二手地学到智慧，而这却是你试图去做的事情。所以你说：“指引我，帮助我，解放我。”但是我说，当心帮助你、解放你的人。
“你究竟为什么要宣讲？”这很简单：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同时也因为存在着太多的苦难、太多转瞬即逝的快乐。对我来说，存在着一种永恒的发生，那是狂喜；我想要说明这种混乱的存在可以变成有序而智慧的合作，其中的每个人都不会受到剥削。而这不能通过某种东方哲学、通过坐在树下、退避生活来实现，而是恰恰相反；当你在巨大的悲伤或者快乐中完全清醒时、彻底觉察时，通过此时你发现的行动就可以实现这一点。这种觉察的火焰消除了自我制造的所有障碍，这些障碍破坏了摧毁了人类的创造性智慧。但是大多数人在经历痛苦时，立即会去寻找解药，或者试图通过记忆抓住稍纵即逝的快乐。于是他们的头脑在不停地逃避。但是我说，变得觉察，你自己就可以把头脑从恐惧中解放出来，而这自由就是对真理的领悟。
选自《倾听内心的声音》
保持极度清醒才能完整地生活
发问者：为什么人们把自己的存在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部分——理智和情感？其中的任何一个似乎都独立于另一个而存在。这两个生活中的驱动力常常互相矛盾，以致于它们似乎在撕裂着我们存在的每个方面。把它们整合在一起，这样人就能作为一个完整的实体来运作，这始终是生命中主要的目标之一。除了人们内在的这两个因素之外，第三个因素就是不断变化的环境。所以人内在这互相矛盾的两者，与表现为他的外在的环境又进一步地对立。这个问题是这么令人困扰，这么矛盾重重，这么巨大，所以心智就发明出一个被称为“上帝”的外在媒介来把它们整合在一起，而这又进一步把整个事情弄得更复杂了。生命中只有这一个问题。
克：你似乎被自己的语言给带跑了。对你来说，这真的是个问题吗，还是你只是为了能好好讨论而编造了这个问题？如果只是为了讨论，那么它就没什么真正的内容。但是，如果它真是一个问题，那么我们可以深入探讨一下。我们这里有一种非常复杂的状况，内在地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进一步又把自己跟环境分离开来。更甚者，它还把环境给划分成了所谓的社会、阶级、种族以及经济、国家和地域上的团体。这看起来就是世界上实际正在发生着的事情，我们把它叫做生活。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就发明了一个超级实体，一个媒介，希望它能带来我们自身和我们之间的和谐与一种持久的品质。这种我们称之为宗教的持久品质，回过头来又带来了另一个分裂的因素。所以问题就变成了：怎样才能带来生活的彻底和谐，其中没有分裂，只有一种状态，在这个状态中，理智和心灵都是一个完整实体的表现。这个实体不是一个碎片。
发问者：这点我同意，但是要怎样才能实现这点？这是人类一直渴望的，通过所有的宗教，所有的政治和社会乌托邦，在一直追寻的东西。
克：你问应该怎样。“怎样”是个巨大的错误。这就是分裂的因素。有你的“怎样”和我的“怎样”，还有别人的“怎样”。所以，如果我们从没用过那个词，我们就真的是在探询了，而不是在寻找一个方法来达成某个设定的结果。所以，你能不能把寻找一个方法或者结果的想法完全放在一边？如果你明确了一个结果，你就已经知道了它，那么就受限了，不自由了。如果我们把方法放在一边，那么我们两个就都能探索了，看看究竟是否可能带来一个和谐的整体，而不用发明一个外在的媒介，因为所有外在的媒介，不管它们是环境里的还是超越环境的，都只会增加问题。首先，是头脑把自己划分成了感情、理智和环境；是头脑编造出了外在的媒介；是头脑制造了问题。
发问者：这种分裂不只是在头脑里有。在感情里这种分裂更严重。穆斯林们和印度教徒们并不认为他们是分离的，他们是感觉到彼此是分离的，实际上是这种感觉在分离他们，让他们互相摧毁对方。
克：确实如此：思想和感觉是一体的；它们一开始的时候是一体的，这确实正是我们所说的。所以我们的问题不是把不同的碎片整合在一起，而是了解一体的头脑和心灵。我们的问题不是如何去除阶级，不是如何建立更好的乌托邦，也不是如何培养更好的政治领导人或者新的宗教导师。我们的问题就是头脑。不是从理论上得出这点，而是如实地看到这一点，就是最高形式的智慧。因为那样你就不再属于任何阶级、任何宗教团体；你就不再是一个穆斯林，一个印度教徒，一个犹太教徒或者一个基督徒。那么我们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为什么人类的头脑要划分？它不仅仅把自己的功能划分为情感和思想，它还把自己作为“我”和“你”分开，把“我们”和“他们”分离开来。头脑和心灵是一体的。我们不要忘了这点。当我们用“头脑”这个词的时候，请记住这点。所有我们的问题是，头脑为什么要划分？
发问者：是的。
克：头脑就是思想。思想的所有行为都是分离，分裂。思想是记忆也就是大脑的反应。大脑看到危险的时候必然会反应。这是智慧，但是这同一个大脑受到了某种局限，看不到分别的危险。在应对事实的时候，它的行动就是有效的必要的。同样，当它看到分别和分裂对它来说是危险的这个事实，它会行动。这不是一个想法、观念、原则或者概念——那些都是愚蠢的分裂的：这是个事实。看到危险，大脑必须非常警觉和清醒，整个大脑都是这样，而不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发问者：怎么可能让整个大脑都清醒呢？
克：正如我们说过的，没有“如何”，只有看到危险，这就是整个关键所在。这看到不是宣传或者局限的结果；是用整个大脑看到。当大脑完全清醒，心智就变得安静了。当大脑完全清醒，就没有了分裂，没有了分离，没有了二元性。这种寂静的品质是最重要的。你可以用药物和各种把戏让心智变得安静，但是这种欺骗滋生出别的各种形式的幻觉和冲突。这种寂静是最高形式的智慧，它永远不是个人的也不是非个人的，永远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它是无名的，是完整的，完美无暇的。它无法描述，因为它没有特性。这就是觉察，这就是关注，这就是爱，这就是至高无上者。大脑必须完全清醒，就这些。就像丛林里的人必须极度清醒才能生存一样，在世界这个丛林里的人也必须保持极度清醒才能完整地生活。
选自《转变的紧迫性》
我们以各种方式来逃避这个世界
逃避这个世界就是世俗性。我们以各种方式来逃避这个世界。逃避就是对“事实”的抗拒。理想主义者与知识分子，感性化的人，宗教人士和世俗的人们，他们都在以各自特殊的方式来抵抗“事实”。所以从未有过任何本质上的改变或革命。这种抵抗或逃避从我们孩提时便开始被培养，一直到我们死去。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这都已成为传统；它并不是属于东方或是西方，因为人不是按欧洲人，亚洲人或是美国人划分来的。根本的问题是我们是否有可能在每天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的抗拒，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的防卫。我们是否有可能是打开的，也因此是高度敏感的，却仍然从事着我们日常的工作？
由于做不到这点，其不可避免的结果就是我们通过防卫机制所培养起来的分隔过程，而这个分隔的过程也必然导致在所有关系里的冲突。这种内在的冲突转变成外在的冲突，导致了国家，宗教，和道德等等的划分。是否有可能在这个社会里过上这样一种生活，它没有冲突，没有抗拒，也没有对“事实”任何形式的逃避？“事实”一直就是这个活生生的现在。对这个生动的活力的抗拒来自于对于过往“已然”的记忆和对于“或然”的希望。这种对于过去的回忆和对于未来的希望就是对于“事实”的逃避。我们抗拒真实的东西。而真实的东西是危险，或悲伤，或绝望，或片刻的欢愉。我们能否看着悲伤，不带任何形式的抗拒或逃避，看着它，不只是用感官，还要去除自怜的过程，也不从那里逃开，既不对它谴责，也不试图接受，因为这两者都是对于“事实”的逃避？“事实”就是悲伤或是痛苦。
看永远是此刻的事。如果你说，“我已经看过了”，然后带着你从“看过”里所学到的东西以及关于那个“看过”的记忆去看现在的话，那么实际上，你的眼睛就会被过去的记忆所遮蔽，因此你也就根本不是在看。真正地去看这个悲伤，它从人类诞生以来便伴随着我们，就是不带时间地去看。当没有抗拒的时候，悲伤也便失去了刺痛。而对悲伤的接受，崇拜或是把它解释掉，永远都不会使我们直接接触到它。
我们通过酒精，通过性，通过有组织的信仰，我们称它为宗教，通过对于国家或是某些意识形态的服从，来编制我们逃避的网，这个网实际上就是对于“事实”，内在的和外在的抗拒和逃避。所有对抗拒这一传统的培育都是对于自由的否定。对于过去行动的记忆其实是没有行动，因为行动是在现在的活动，行动源自“事实”，而非源自对“已然”的回忆。
选自《教育就是解放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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