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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整理文字版)

 公司总裁 2015-08-03
  盗匿藩署
  周子迪方伯有亲信家人某,剧盗也,日侍左右,虽劫案累累,县中捕役咸束手。渐有指其为盗者,周亦微有所闻,察之綦严,然久而无据,遂寝之。一日,周方宴客,回顾忽不见某。少选某入,则面无人色,诘之,但张口不语。正骇异间,忽一吏仓皇入,密白捕役何某挈多人来,言盗匿署中,请容其一入搜,允之。何入,见某在阶墀,向前拽之。某出刀相御,斗于庭,格格有声。未几,某就擒,积案数十起,同日为之一清。盖县境所有劫案,皆某一人所为,恒于夜深乘周熟睡,缒城而出,合署内外弗之觉也,何初亦巨盗,故某之踪迹独知之。
  两粤盗风之炽
  两粤盗风之炽,甲于通国,俗有男子三十不成事业便当落草之谚。落草者,为盗也。盖粤人嗜利,而具冒险性质,见有利,辄趋之。凡可以致富救贫者,虽陷罪致死,不之顾。得金,则挥之如土。既罄,无他术以谋生,即为盗矣。
  粤人贫富之不均,甚于他省,富者极富,而贫者极贫。贫人既无生计,饥寒亦死,为盗而为官所捕亦死,等是一死,而饥寒重迫,必死无疑,为盗虽犯法,然未必为盗者人人尽为官所捕,即捕,亦不过一死。是不为盗则死在目前,且必无幸免之理,而为盗则非特目前不死,且可以侥幸不死。既若此,是亦何乐而不为盗也。粤人为盗者之心理盖如此。
  粤人之防盗也,法至周密。巨室院中,皆有铁网,以防盗之由屋而下。墙垣至厚,均以净砖砌成,攻之不易。若典肆,则高其四周之垣墉,遥望之,直与城垣无异。四角有了楼,更夫守之。有警,则鸣锣以告。且有招募之勇士,持械守卫,日夕如临大敌焉。
  粤盗之借路
  广州城市中,商店人家,每于夜深闻有言笑步履声,如惊呼之,则厉声答曰:“吾辈借路,干卿何事?”居民亦无如之何。防之之法,既于天井网以铁丝,复砌屋瓦成阶级形,屋与屋之断续处,贯以木桥,盖以便击柝者之夜行巡逻也。光绪壬辰夏,汪仲虞太守大钧需次羊城,方在书斋判牍,忽闻屋瓦作响,大惊而呼,则一石破铁网而下,毁玻璃窗,旋亦寂然。
  飞天蜘蛛
  光绪时,粤有剧盗名飞天蜘蛛者。其为盗也,不合群,不持械,只身入巨室,飞墙越壁如平地,人因名之曰飞天蜘蛛。
  粤盗之收水打单
  粤盗术至多,于明火执仗而外,有所谓收水打单者。收水者,岁向商店收取例规也。打单者,盖选择居民或商店之素称殷实者,以红纸作书一函,内开某某向某某暂借银若干两,限于三日或五日内送至某处,届时自有人在彼照收,不得迟误等语。其所索之银,少则数百,多或数万。胆怯者得其书,不敢报官,如数辇而往。盗则遣其党于所约之地收之,且给收据以示信。胆大者即报之官,派兵至所约交银之处,捕其同党,则盗魁已得他人警告,党羽亦隐匿无踪,穷搜不获,其捕得者盖百无一二也。事后,盗魁必出其全力,以仇报告之人,其幸而获免,不受其荼毒者,百中仅一二也。故粤人既得打单,不敢告官者居多数。惟打单之具名者,必为著名盗魁,如陆兰清者,乃有打单之资格,否则不特他人受者置之不理,即同党中人亦将与之大哄,甚至处以死刑,以为私自打单也。
  兰清本文人,小试不售,无以为生,遂愤而为盗。二十年间,一跃而为群盗之首领。虽杀人如草,然不妄杀,慷慨好施与,凡贫而无告者,必周之。故官中欲捕兰清,赏格至钜万,而终不获。盖贫人甚德兰清,惟恐其不至。官军严捕之时,乡人争匿兰清,辗转相隐。所司虽奉严檄,必欲得兰清,而终无如何也。
  盗许保护佛山
  光绪某年九月杪,佛山有迎神会七日。先期有本地流民串通劫盗抢劫镇市之谣,镇人大恐。一夜,忽街市遍贴傅赞开告白,谓佛山为商贾荟萃之区,乃军饷从出之所,该处出会,不特不许手下人骚扰,并当力为保护云云,合镇人心始安。自始至终,不特无抢劫之事,且翦绺失窃亦均无之。
  粤盗打单于谭文卿
  光绪朝,粤督谭文卿制军钟麟莅粤有年,以予告归,方受代而即行,人咸异之。盖傅赞开前曾向之打单,索银十万,及闻谭有去任消息,复致函去:“汝既去官,吾不索汝银。惟去任后,须限五日出境,否则缴银五万。如不缴银,须得汝头。”故行速也。
  粤盗向某镇军打单
  粤中有某镇军者,一日得盗书,欲借银二万两,约日往取。镇军特调亲兵小队驻署侧,严为之备。至期,署前兵卫严密,忽一达官乘绿呢轿,戈什哈数人前导至,言有要事来谒。阍者甫持帖入,则轿已入大门,客叱戈什哈闭门,署前人错愕不敢诘问。入二门,亦如之。客遂下舆,入花厅。镇军肃衣冠出见,客即执其手,问曰:“二万金备齐否?”镇军惊应曰:“已取之,未至也。”客曰:“无妨,可即书一票,由银号兑付可也。”镇军不敢违,书与之。客使其从者偕至银号照验,归报客。客因起谢,且告别,因曳镇军曰:“汝须送我一程。”遂携至江岸,始释镇军登船去。
  粤盗缚主人而要之送
  粤盗以白昼劫掠为常,结党成群,横行无忌。然亦有用诡计者,每劫人家,辄三两人,皆衣长衫,手纨扇,持名剌叩门报谒。婢仆甫启门,盗入,即以手枪拟之,而为之闭门,悉缚其家中人置一室,分入各屋,遍括细软纳之身,乃释主人缚,且称谢曰:“承惠既多,君宜相送。”行数十步,乃纵主人妇。旁人见其揖让从容,方谓贤主嘉宾,异常款洽,而不知其为暴客也。
  九龙山之盗
  闽有九龙山,亦素称盗薮,然不为近地之患,似一方之雄耳。有自其中出者,谓俨然一国也。世界之所有,无不具备,枪炮尤精美,物产丰饶,制造工巧,男多业农,女多业织,故终岁温饱,可不外求。据云,二百余年前,已啸聚于此。若以年代考之,或即明末遗民,以山作桃源也。
  吴川多海盗
  广东有吴川县,属高州,地滨海,其南曰广州湾,越南之役,租借于法。其地海港纷歧,海水直薄县城外,登高一望,汪洋无际,而海声澎湃,昕夕震人耳。有时夜午,海水忽发巨啸,如龙吟声,闻者心顿壮。故生其地者,咸富于冒险之性,往往孤身乘破船,破浪而行,颠播风涛中,夷然无惧色。而为海滨生业者,又往往随身入海底石窟中,数昼夜不起以为常。是以其地多盗,彪悍善搏,挟利刃,其行如风。
  焦四以盗墓致富
  广州剧盗焦四,驻防也,常于白云山旁近,以盗墓为业。其徒数十人,有听雨、听风、听雷、观草色、泥痕等术,百不一失。一日,出北郊,时方卓午,雷电交作,焦嘱众人分投四方以察之,谓虽疾雷电,暴风雨,不得稍却,有所闻见,默记以告。焦乃屹立于岭巅雷雨之中。少顷,雨霁,东方一人归,谓大雷时,隐隐觉脚下浮动,似闻地下有声相应者,焦喜曰:“得之矣。”
  翌晨,焦召集其徒,建篷厂于其地,日夜兴工,力掘之。每深一尺,必细辨其土质。及掘至丈余,陡闻崩裂声,白烟一缕,自穴口喷出,约炊许而尽。焦乃选有胆勇者数人,使手炬,坐竹筐,悬长绳以下。谓若有不虞,当振铃为号,以待救援。约尽五丈余绳,筐顿止。逾时,有铃声,引下穴诸人以上,述所见。或谓穴底有数大殿,或谓中藏十余柩,或谓正中一棺面列铜人,高可数尺,焦悉颔之。入夜,焦乃选十余人,令持炬下穴,则见穴有三殿,中殿金棺,列铜人数具,貌狰狞,前为飨殿,鼎彝具备,后殿残破,有柩十数,盖当时殉葬人也。及启棺,则见尸之长髯绕颊,骨肉如石,叩之有声,中实金珠无算。其卧处,铺金箔盈尺,卷叠如席。亟将各物取归,渐货之,遂以致富。
  庄芋为美人所困
  庄芋,台湾剧盗也,劫取人财,以施贫乏。官捕既急,贫民恒以死卫之,终不可迹。庄之宿人家也,恒凿洞其壁,开门执枪而假寐,于是官中人谋以美人饵之,聚三美妇人,使设盛筵于行床亢院以宴之,先期招之往。届期,芋就饮,且醉。壮士入扑,芋觉,亟自众人顶上飞出,众追逐之,而芋已沾醉,为拳石所梗,仆,乱刃交其背,立死。
  黄萧养中响箭而殒
  黄萧养初为盗,下狱,旋率诸囚越狱逃,乃纠集战船数百艘,由大王江直犯广州五羊驿,僭称东阳王,授伪官百余人。
  珠江之南有南汉离宫故址,增筑以居之。船抵五羊门外,其属下衣貌与同者数十人,官兵莫能辨,乃以响箭向天射。萧养仰视,一箭直贯其喉,遂坠水而殒,其众尽降,广州因是始作外罗城,即新城是也。
  黄八子避重就轻
  黄八子,太湖盗匪也。一日,往劫富室,明火执仗者十八人,破门入,搜劫财帛。一女年甫十五六,闻盗至,惊骇战栗,蒙被不敢声。盗魁艳其姿,强淫之,为八子所觉,顿足曰:“噫,行此不义,必遭诛戮,我等为汝误矣。”盗魁笑曰:“毋相诟也。”八子怒曰:“汝不记吾党规条乎?贪淫必败,天道昭彰,我将去之。”遂出告诸盗,辞别,欲挽留之,不听,与之财帛,亦不受,脱然而去。至海宁,投县,自首丝肆被窃案。然此案实非八子所为,盖与劫富室同时,冒之以就轻也。羁禁日久,以无原赃,案莫结。时有刑书某以办漕亏欠收禁,八子深与结纳,问得若干银可仍回刑房,某以四百金告。八子曰:“是不难,我为先生完此事。”某曰:“果如是,我必有以报。”自此交益密,某家送饭食,恒与八子共之。一日,晚餐食羊腿,八子甘之,问系自置乎,某曰:“买诸市肆。”八子曰:“何处有?”某曰:“熟食铺皆有之。”八子骤欲饱啖,某曰:“门已封矣,明日嘱家人多备可也。”八子不能俟,取钱出院,但闻锁镣脱落声,禁子出视,仅遗刑具,而八子不知所往矣。某嘱禁子勿张皇,谓彼去即来,必无他虑也。未几,仍锁镣而入,肩负羊腿,笑曰:“尚不辱命,共切食之。”某曰:“君来去何速?”八子曰:“我今与君交深,敢以实告。我因盗党采花必败,不愿共之,故避重就轻,以认此案。惟原赃难得,求先生出后,可托事主不必深究,见赃即领,我事毕矣。不然,脱禁而去,亦何难。不欲为者,避前事耳。况我日在禁中,夜则游行自在,同监多人皆不知之。今与先生言,明夜将往取财帛以了先生事。”因复潜出,伏臣室屋上,系库书某家,是日方得千金贿。八子俟夜深人静,窃取而回。明日,以四百金交某完亏释放。而富室女子已羞忿自谥矣,事主上控,都察奏参,春旨严拿,盗魁十七人全获,无一漏网者。供及黄八子,行文到县,刑书以八子是月日夜方在此行窃丝肆,岂能远往三百里外为盗乎,其为仇攀可知。据情移覆,亦不深究,并为书达事主,求其以物之相似者充原物领认。事主允,而八子之案遂决,照自首例减等。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胡大拒捕
  粤东有胡大者,积年剧盗也,雄捷能跃楼门。少时习少林拳棒,得秘授。其师曰法云上人,尝戒之曰:“观子之貌,当入于邪僻,以非命终。然子之聪明才力,实为及门冠,吾传衣钵得矣。吾有绝技,舍汝无可传者。但传之,则恐汝为害于人;不传,恐此艺湮没,岂不可惜。”胡指天自誓,谓必束身正道,不为师门玷,法云乃尽心教之。
  及胡父母亡,乃为盗,明火执仗,横行乡里,积案累累。捕役畏其勇,莫敢擒。一日,胡潜至省垣,匿城西塘鱼栏附近,踪迹诡秘。某弁亦以拳勇名,闻之,选壮勇百余,各持枪械前往,围之三匝。时胡手无利器,从容启户,以酒肴陈于厅事,高坐细嚼。众相视,莫敢先发。某弁大怒,持矛迳入,众亦随之。胡掷杯大笑,跳而前,大声谓众曰:“勿太相逼,乃公去矣。”言未毕,滚入人丛,三起三仆,凡壮勇手中所持刀棍皆落地,若有摔之去者。某弁举刀飞掷之,误中阶石,火星迸发,而胡已逝矣。然壮勇已死三人,伤者十余人,盖皆在前列,而为其拳脚所奋踢者也。
  隶因谜获盗
  昔有人幞被行山径间,遇恶少,意所负必楮镪也,击杀之。视幞中,特楮衾耳,大悔之,乃书楮衾曰:“的的的,孰令尔纸被似钞角。问吾何处住,五色云中住。问吾是何姓,杓子少个柄。尔也错,吾也错,不如归去,的的的。”愬官,不知主名,召商谜者问之,曰:“五色云,彩烟也,彩烟,新昌山名。杓子少柄,盂也,盖于姓也。”密令隶人往踪迹之,久而不得。隶人亦了事者,一日,坐镊肆栉发,见一人对门置饼,鼓其槌,作的的声,乃扬言曰:“某山中劫负纸被者,官察知贼处,即来捕也。”觇其人,有惧色。次日,竟闭门不卖饼矣。捕之,果服罪。
  小德盗珠宝
  光绪辛丑、壬寅间,有名噪京师之小德,佚其名,某部主事也,都人咸以德大爷呼之。父为奉天某部侍郎灵某。灵之幕宾多谙柔术,德从之习拳。及灵歾,德返京师,应官之暇,贩珠宝以为业。一日,侍郎景沣邸舍被盗,失珠宝二巨箱。景大怒,谓可悬重赏缉捕。景之夫人有心计,以小诸葛名于时,曰:“若是,则其人远飏,宜勿声。”居久之,扬言将嫁女,愿出重价购珠宝。未几,廊房头条胡同某肆有送至者,则原璧也。穷诘之,谓购之于德。景乃告步军统领,并令肆主邀德至肆。时番役已围肆之四周,德不知也。肆主诘其从来,德以购自前门外不知姓名之某摊对。对答间,德面已变色,肆主以危词恫之,德大怒曰:“君何逼人太甚,果见疑者,可以热水至,待我浴后,偕往觅之。”肆主诺,德起立,陡以水掷院中,热气弥漫,德已跳跃而去。顷刻至石头胡同四喜班,纵身下,蹲墙阴。一童奏厕,瞥见之,失声长号。名伶俞庄儿知有异,遽手铁杆出。德跃登屋顶,俞以铁杆扫其足,遂堕地就缚。俞送之于坊,讯知为盗景之珠宝者,旋由巡城御史咨送刑部,讯明斩决。
  盗劫香港银行
  香港虽割于英,为其属地,而近接广州,一苇可杭。其地警政修明,鹄立衢市之巡士,咫尺相望,而广州之盗亦聚焉。一日,谋劫银行,苦无从著手也,乃令其徒党伺巡士方值班时,即以物塞其口中,褫其制服,反接其手,缚于自来火柱。他巡士望见,意为此巡士方获一盗而缚之也,不之顾。于是左右之巡士,次第就缚,而银行旁近,阒然无巡士矣。盗乃相率入行,悉索金银,从容登其预泊之小汽船,鼓轮迳去。
  盗报仇
  香港驻有英国武官,职若我国之总兵者,以能捕盗闻,杀盗无算。一日,骑而出,督队巡海岸,有一服装类乡人者,手持书,交其前驱。前驱指武官而告之,令面递。武官方伸手取书,则其人忽出利刃,断其臂,而跃入海舟遁矣。
  枭匪有掳人勒赎之事
  枭匪,以贩盐为生,虽亦商,而官吏齐民以其侵害鹾务,且亦有掳人勒赎之事也,故皆以盗视之,斥之曰匪。光绪末,苏属枭匪极猖獗。候补道某榷厘税于奔牛,积资颇厚,为枭所掳,索五万金以勒赎。
  知府某方之任,为枭所劫,叩头乞饶命。枭曰:“汝头汝膝不值钱,只合向尔上司乞怜耳,我等不惯见此卑鄙行径也。”某曰:“吾辈仕宦,譬之行乞,苟有所需,自当与君订立证书,分期以付。若需巨款,则实难应命。”因于身畔出质券数纸示之。盖某知道路不靖,特假之于人,以备临时却敌之用者也。枭乃不顾而去。
  抖路
  盗之中有所谓打闷棍者,夜伺于僻左之道路,见有徒行之孤客,即狙击之,劫其财物而去。晚近以来,则不必在僻径,不必在深夜,且不以棍,而以铁尺,以小刀,以手枪矣。上海则谓之曰抖路。
  硬爬
  盗之中有所谓硬爬者,上海为多,黑暗之处,所在有之。然如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之跑马场与法租界邻接之城河浜,皆通道也,若辈亦横行其间。且犹不止此,如南京路、福州路者,行道之人,往来如织,较之跑马场、城河浜,繁盛且倍,乃亦有于日高舂、日下舂时,男失其冠,女失其珥者,转不若内陆之安靖也。
  陈老三劫某藩司
  鄂人某宦川中,运动某权贵,得调江宁藩司。值秋高水涸,舟不可通,虑陆行多盗,严备之。舁行李者以千计,益以卫兵数百人,络绎道上,绵亘至数里,声势甚盛。开、万间有大盗曰陈老三,得部下报告,大喜,思攫取之。或言备严人多,著手不易,则掀髯笑曰:“老夫固操刀以割,目无全牛者也。”继又续得报告,谓黄白物约数十万,珠宝倍之,陈作色曰:“肥哉!”因选精壮者百余人,牛五十头,授以计。陈所据山,驿路出其下,冈峦起伏,亘官道可十七八里。山下道旁,每五里许,有茆屋数十家,辄见酒帘飘扬风中。山中林木蓊翳,羊肠险巘,入其中者,第见翠嶂拔起,鸟道横空而已。逾峻岭百数十里,为大江,芦苇菁密,碎石如斗,小艇数十,潜舣水涘。凡有所得,初藏山中,嗣由此分运长江一带货之,其所赖以为尾闾之宣泄者如是。
  某既抵万,盛传有盗将袭夺,不敢前。然延宕非计,且无可绕道,不得已,更益卫兵,令实子弹于枪,备战。日旰,渐近山麓,见林木甚恶,大疑,令骑者探而后进。复十余里,路窄,仅容一车马,两旁层崖如削,林木间鸱鹘见人惊起,声格磔,应山谷。某大惧,以为有盗则殆矣。已而渐出谷,竟无异,心稍安。复十数里,日已哺,而弥望荒落,忽见山坡间有一人类樵者,亟命人往,询近处有无小市集,樵曰;“距此六七里,有居民数十家,可投宿,背山面路之茆屋是也。过此以往,须四五十里,今日不及矣。”问有盗否,樵沉吟曰:“盗不知。惟山中有虎,常出食人畜,吾侪皆畏之。”言已,担柴自去。
  问者以樵之言告某,某喜,阴念既有虎,殆无盗,且人多,虎亦不足畏。方凝想间,陡见高峰插天,众惮登陟,相顾色骇。某方以樵言自慰,亦不疑虑。已而果见有茆屋倚山临路者数十家,鸡鸣狗吠,俨然村落。日已夕矣,于是遣人商宿处。此数十家中,有为客店者,有为沽肆者,然人多不能容,行李辎重及某之眷属,幸得屋宇以庇,余人皆求荫于大树若岩石。安置粗定,村中人宰猪割鸡,状至忙碌□已又出藏酿饷客,酒味芳冽,而值綦廉。众大悦,争取沽饮。肆数家,有酒数十瓮,顷刻都尽。
  某见兵士及舁夫皆露宿,己独得安处,心惴惴不自安,因向众道歉。见众方欢呼鲸饮,无怨言,心始安。入夜,展转不成寐。三鼓,忽呼啸声自远而至,山鸣谷应,如风起潮涌,声势万千。乃大惊,知有变,急呼左右,无应者。遍蹴之,酣卧不能起,有一二起者,骇绝无人色,不知所为,而纠纠者执大刀阔斧破扉入矣。捉醒者,反絷之,从容辇金帛财货,并执主人以行。逾山冈,至一草寨,踞案高坐者,陈老三也。三数人曳某入,摔之使跪。某至此,知无幸,不敢自大,命跪即跪,不稍抗。老三含笑熟视,霁颜询姓名、籍贯、官阶,某具告之,有乞怜意。老三大怒,拍案骂曰:“狗官,无怪汝有如许启发,原以媚骨易得来。”启发者,彼等隐语,盖货财也。某俯伏惶恐而对曰:“是,是。”老三益怒,戟指呵之曰:“若为监司大员,不惜对强盗作此态,即此可见汝平日摇尾乞怜状。吾杀汝,如杀一狗,然不屑以汝龌龊血污乃公刃。”乃命健儿数辈褫其衣,移数百斤巨石压其一手一足,曰:“明日当有人来救汝。归后,为我告贪官污吏,刮地皮时勿太高兴,须以汝为鉴也。”乃于山谷中牵牛数十头至,分委所得辎重于牛背,驱之迳去。翌晨,众醒,有大胆者,得主人于山半草屋中,一手一足已折,惟呼吸尚不绝如缕,救之得活。然自是残废,以贫病终。
  以假凶器行劫
  沪上虽鲜明火执仗之盗,而藏凶器于身者固有之,铁尺、刺刀、手枪是也。而又有徒事恐吓而实不足以致人生命者,为洋铁小手铳,盖以煤油箱之一小方圈,捶成一小管,不知者以为勃郎林手枪也。或且仅锈铁一段,充其极,亦惟代棍之作用而已。暮夜遇之,孰能辨别,自必听其劫夺财物而无敢或违也。
  以药水迷人而行劫
  有藏药水于身,行狭巷中,伺有人过,倾于手携之巾,按其手鼻,即能使人昏迷,亟褫其衣夺其物者,行劫之小盗也。
  冒为邮差以行劫
  自邮政创行快信,薄暮深夜,信至即递。于是有冒为邮差以叩门者,曰有快信,启户纳之,则盗也。少则三五人,多或十余人,即入即闭门,于是升堂入室,翻箱倒箧,辄饱掠而去。虽上海之租界亦常有之。
  冒为人夫以劫衣
  有小家妇持衣至长生库质钱者,方在柜外论价,突有短衣持竹筐状似买物之男子入门,掴其颊曰:“我以汝为何往,乃不顾家中儿女而在此质钱,果安所用者!”遂自柜夺其衣,飞步出门去。妇大愕而哭。库中人曰:“汝夫取归耳,何哭为!”妇曰:“彼何人斯,吾之夫弃世久矣。”
  冯少村皮箧为盗所夺
  冯少村自吴淞附汽车至沪,夜深矣,自负小皮箧携革囊以行于爱而近路,忽有以手枪拟其胸者,盗也,亟弃皮箧,而植立道旁。盗负箧疾行,为马车所撞,有声铿然落地,而人杳矣。少村趋视之,则废铁管也,始大悔皮箧之弃也。
  盗棺
  鸦片之禁既严,奸商辄以土置棺中,白衣号泣,伪为扶榇还乡者。宣统庚戌,厦门某卡有扶柩过门者,色怪异,关吏疑为私土,乃反复诘问。其人言语支吾,为状大惧。启视之,中卧一老人,鼻息尚存,逾时而欠伸曰:“吾诚醉耶?苟有醇膏,尚能饮十数斗。”瞠目四顾曰:“胡至此?得毋梦乎?”关吏大骇,知有异,送有司详审。盖老人为一富家翁,纵饮醉死,葬于附近某山。扶柩人盖盗墓者,因棺坚难开,欲久作盘桓,又恐为人所见,乃舁归,欲从容启之,意谓即废棺之木,亦可作爨薪,孰知事竟败露耶。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台湾生番劫人
  台湾之山产藤,粗如绳,长数十丈。人迹不到,深林蓊翳之区,滋芃茸沿盘涧谷间,生番往往匿其中持刃以劫人。
  九股苗喜为盗
  九股苗在施秉凯里,与偏头黑苗同类。服尚青,性尤猛悍。头盔身铠,铠重三十余斤。又以铁片裹腿。左手木牌,右手镖杆,口衔大刀,上山如飞。挽强弩,名曰偏架,一人持之,二人蹶张,发无不贯,故常喜为盗。
  番盗惨僇汉人
  川边关外番盗,每擒获汉人,杀僇至惨,其最酷者,为剥皮、坐桩、放风筝诸名目。凡为番盗生擒者,先剥其皮至尽,乃斫开脑顶,注酥油其中,引火燃之,名曰人酥灯。
  广南夷人为盗
  滇中之广南一路多夷人,质而驯,不知为盗。汉人之出于其途者,若入其门,而以盐及槟榔,金丝烟馈之,必留宿,且必酬以豚酒薪米诸物。宣统时,滇、粤大通,商旅踵至,有外来之盗窜入,夷入其党,群伏深箐中,持刃伺过客,得金二簏。自是遂以行劫为事,而聚众数百人,横行无忌矣。
  某盗临刑书联
  某盗临刑,索笔书一联云:“铁头何奇,借与你博斗大黄金印;热血可爱,还让我洒几行绝命书。”
  贼之类别
  凡非明火执仗、涂面毁容而攘人财物者,皆谓之贼。然其中正自有别,平时各执一门,不相混杂,且各有师传也。
  其行于陆者有十二:
  翻高头,即越墙贼也。不用器具,翻身上墙屋者曰上手把子,犹言本领大也。若下手把子,须有滑条。滑条,竹竿也。
  开天窗,即在屋面掀去砖瓦,拍去椽子而下也。
  开窑口,即掘壁贼也,又曰开桃源。窑口愈小,本领愈大。有专至稀窑者。稀窑,卧室也。有专至欢喜灯者。欢喜灯,灶室也。
  排塞贼,即撬门而入者。
  闯窑堂,即白日闯也,有早闯、日闯、黄昏闯之别。
  踏早青,即侵晨窃物,亦早闯之流也。
  跑灯花,即于薄暮时,出人不意,攫物而逸者,又曰灯花拍过。
  吃恰子,即乘主人锁户外出,裂锁而入者。恰子,锁也。
  铁算盘,盖役鬼以窃人财物者。其人入门,必先就主家乞茶或水饮之,否则不能算。且必主家自知所贮之数目,始能窃之。
  拍花,即以迷药施于行道之人,使其昏迷不醒,攘夺财物也。
  收晒朗,即乘人不备,窃其所晒衣物者也。
  插手,即剪绺贼也。但用手指者曰清插,用银皮纸者曰浑插。翦绺二字,见于《明会典》。京师谓之小绺,疑是音转之讹。
  扒手,乘人之不备而取其随身之财物也,亦作扒扒。
  拾帐头,即偷鸡贼也。
  对买,即以同形式或同重量之物易人财物者,如混入商店窃买主之手巾包,而易以同式之手巾包,或篮中有钱若干,而易以同重量之砖石等是也。
  其行于水者有三:
  钻底子,即至船舱中窃物者。底子,船也。
  挖腰子,即不上船而以能伸缩之竹竿伸入船窗,钩人衣被者也。
  掉包,即在船冒充乘客,乘间而窃物者,亦对买之流也。
  某乙再作贼致富
  淄川某乙,故梁上君子也。其妻深以为惧,屡劝止之,乙遂改过自新。居二三年,贫窭不能自堪,思一作冯妇,乃托言贸易,就善卜者问何往之善。术者占曰:“东南吉,利小人,不利君子。”兆隐与心合,窃喜,遂南行。抵苏、松间,日游村郭,凡数月,偶入一寺,见墙隅堆石子二三枚,心知其异,亦以一石投之,径趋龛后卧。日既暮,闻寺中有聚语声,似有十余人。忽一人数石,讶其多,因共搜龛后,得乙,问投石者汝耶?乙诺。诘里居姓名,乙诡对之。乃授以兵,率与共去。至一巨第,出软梯,争逾垣入。以乙远至,径不熟,使伏墙外,司传递,守囊橐焉。少顷,掷一裹下,又少顷,缒一箧下。乙举箧,知有物,乃破箧,以手揣取,凡沉重物悉内之囊,负之疾走,竟取道归。由此建楼阁,买良田,为子纳粟,邑令匾其门曰善士。后大案发,群偷悉获,惟乙无名籍,莫可查诘,得免。事寝既久,乙醉后,时自述之。
  贼栽赃
  康熙时,广西失窃之案,真者十一二,诬者十八九。刁险之徒,与人有隙,往往以些少财物,于夜中自墙外掷入其家,至旦,则偕乡约、村老往搜之,得所掷物,即以为真赃现获,拘之解县。当事者素审其恶,转将事主刑讯,科以诬良之罪,而蹈辙者犹屡效之而不悛。某岁,某诸生实被窃,所投呈曰贼不知何人,不敢妄指。当事者喜其愿也,批之曰:“贼本不当妄指,所控是,准差缉。”
  贾五窃宝石顶
  乾隆时,京师有贾五者,率其徒为翦绺贼。一日,贾自外归,过某胡同,见车毂塞道,不能进,问其故,乃知为趋贺某相之以参赞军务功,而获赐宝石顶者也。越日,某设谢筵,席次,自述本朝王公以外,得膺是赏者几人,己年最轻,蒙恩最早,颇自得。席未终,忽报中使赍谕至,乃急具衣冠跽迎,开读之,则云:“有人奏汝于边事多掩饰,且侵冒军饷,念前功不深究,著收还前赐宝石顶。”中使既追取,即驰归,宾客闻信,稍稍散。
  相素骄贵,骤遭此辱,则大惭,遂谢病。高宗闻之,遣使赐医药食物,不绝于途。某本无病,见恩礼尚优,意稍安。逾数日,入朝,召见于便殿,论事毕,上熟视笑曰:“前日赐汝宝石顶,胡不戴?”某以上戏之也,跪谢曰:“臣无状,负上恩。既追取,安敢复戴!”上讶曰:“朕未有是旨。”问内阁及吏、礼二部,皆不知,令严诘矫诏者。盖前日之中使追取,实贾使其徒诈为者也。相惊且怒,出谓步军统领某尚书及巡城诸御史曰:“钦赐物且被窃,要汝等何用?若三日不得,莫怪有大处分也。”诸人素慑某势,又奉有谕旨,遂百计穷搜,凡茶寮、酒肆、旅馆及形迹可疑之家,皆被骚扰。贾之徒告贾曰:“事亟矣,久则恐祸及。”贾曰:“吾以其太骄,故戏之。既扰民,可急还。”问诸人谁能为此者,一伙自荐曰:“能。”次日,相自朝回,方倦憩,司阍持某尚书名刺至,谓:“今日某处见有形状慌张者,搜其橐,果得顶,但未识果为相国之物否?其人已并获,或按惩,或送究,皆惟命。”相曰:“为我传语,物果是,惟须其人自将以至,吾将面诘之。”使者去未久,尚书旋至,坐定,相谢其获贼功,且问人曾否送至。尚书变色,曰:“某方以连日穷搜不获贼,来相国处请展限,乌得有是事?”某遂出宝石顶,且述使者形状言语,并其名刺,尚书皆不知,盖又贾之徒所为也。尚书大怒,曰:“鼠辈鬼蜮至此,誓不破案不休。”相沉吟久之,曰:“此辈皆亡命无赖,急持之,恐有意外变。吾之物已获矣,姑徐徐可也。”尚书喻其意,置不究。
  胠箧者掴某生颊
  某生夜读制艺,往复数百遍,犹不熟.漏四下,诵声益喧,意且达旦矣.有胠箧者伏床下,躁甚,突起掴之曰:“尔非生铁,何顽钝若此?余焉能待!”遽趋出门外,鼓掌而去。
  窃牛贼为犬所捕
  嘉庆时,南汇有濒湖而居者,畜牛犬各一,同樴而卧。一夕,主人就寝,有贼将窃其牛,犬吠于主人寝门,且以头撞之。主人起视,贼匿不见,主人因嗔犬之吠影吠声也,鞭之,仍就寝。贼卒牵牛去,至大团镇,犬潜尾之。明晨,主人起,方叹牛之失,犬之逸也。未几,犬返,吠不止,并作牵牛状。主人会其意,迹至窃牛者家,竟获之,乃送窃牛者于官。
  贼以翦绺术慑盗
  贯城李者,京师镖局之一,《施公案》所云神弹李五后是也。有某甲者,居与邻,其人向为翦绺贼,辄身怀二钱,砻治其半边,至锋锐,骈夹两指间,垂手行闹市,锋交,割人衣囊,盗银物,无觉者。心艳走镖者之丰于获也,一日,请于主人曰:“君家客之间关无阻者,徒恃君家帜耳,谁则不能者!我试为之,可乎?”主人审其素行,揶揄之。甲固请。适有雇人护资往南方者,主人以客尽出佣,无以应。甲在旁自陈愿往,主人不得已,许之。临行,嘱曰:“君虽猝任事,不审盗情,然盗睹吾家帜,必无害。惟或以新相识邀君过饮者,宜急却勿往。”语半,且戏语之曰:“诚知君雅善探人囊,然慎无探盗窟也。”甲闻之,亦自哂。
  中途,甲遇盗,睹贯城李帜,疑甲为李氏素所识客,乃邀甲过家宿,甲坦然承之,盗固疑其有恃矣。已,抵盗家,盛供张,肃之首坐,群盗左右环坐侍饮。酒酣,盗引一觞进,曰:“君李氏客,必有异能。”甲固逊,一盗又曰:“君今无过谦,非得式瞻君威者,吾侪不与君行矣。”语渐侵迫,甲乃谢曰:“幸有薄技,应得供诸君一噱。”语毕,起便旋,绕座右下,归,自座左上。酒数行,盗又请曰:“君妙技可得瞻乎?”甲哂曰:“盍各视君辫。”群盗知有异,亟反手引辫,不获,大惊相索视,发种种尽为人截取,不知何往矣。甲乃徐出之袖,累累陈案上,盖甲素所习翦绺技然也。群盗不测所为,罗拜曰:“君诚神人也。”自是,甲名大著,为人护财货,所至无敢犯者。
  小李伺书生
  京师之剪绺贼,有混号曰小李者,亦工剪绺术,往往于闹市中行之。被剪者觉而获之,虽加殴辱,弗怨,或旁人指破,则必报怨矣。有女郎坐香车,一书生行其旁,两美相顾,颇有情。小李者伺书生后,将下手,书生不知也。方回顾,女郎不便语,但以口颊作势隐示,若有人伺于后者。书生觉而斥之,小李遂去。未几,车转曲巷,女郎口忽为小刀划破矣。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盲贼
  京师有巨贼神于窃,虽富贵家之坚壁高墉,重门叠户,所藏金银珠宝,辄搜括一空。于是被窃之家,岁以百计。捕益急而窃愈伙,坊役悉受严比。一日,有役昼饮兵马司街,见有盲叟持四尺长竿杖,探路而行,将入巷,役呼曰:“此巷塞,莫误入。”叟诺而去。未逾时,复至,仍欲入巷。役呼如前,叟仍诺而去。役诧之,守终日,不再至。次日复待,见叟执杖来,行入巷,乃尾之。叟至巨室门首,知门双扃,以手探环,以杖测檐,量度多时,立杖于门侧,出而就溺。役谋先窃其杖,次击其人。往取杖,杖重百余斤,双手举之不得。叟闻杖响,知有人图之,即奔入寻杖,手杖已去。役失色,出巷搜叟,不知何往。役思叟技如此,难以力制。次日,巨室诣县投状云,夜间门户不开,财宝已失。役心知叟所为,由是沿途访叟。后于骡马市见叟点杖而行,役随至僻地,谓之曰:“汝事已发觉矣,曾知否?”叟曰:“既发觉,且听其发觉。”遂挽役入市,至僻店沽饮,问役姓氏居址,及所辖地段,役告之。叟曰:“既蒙相知,必图厚赠,此地非谈心之所,来日于陶然亭下俟我,尚有要言一叙,幸勿爽约。”役诺而散。晨兴往候,终无叟迹。如是者三日,役复遍察通衢,忽遇之,责以欺诳。叟曰:“予久待汝不至,两造尊室,贤伉俪酣眠熟寝,未敢声呼,所有要言及酬谢物,已置之床侧矣,归验便知。”役愕然而回,移衾揭帐,见东隅柱上插一利刃,旁列一函,金三百两。诵其函曰:“予之行径,为尔窥破,本应杀汝,以图灭口,复思尚无深仇何必作孽。外三百金,酬报未宣之惠。此后休问予事,各不相侵。倘若妄想,当以利刃为鉴。”役大栗,不敢泄。后之报窃者愈烈,诸役杖毙无数。时南省饷银解部,路宿雄县,鞘堆积大堂。派役守之。旋报重门尚扃,亡两鞘。宰惊讶,密招营弁捕贼,弁未至而又亡二。弁至,宰以告失,弁曰:“此飞檐走壁之人,须于上流节制。”约数弁挟器升屋上待。仍令兵役持刃下俟。无何,见一人持杖飞来,两臂各挟一鞘而跃。诸役刃之不及,屋弁以铜鞭击之,鞭折弁陨。次弁复击以双锏,一锏伤贼臂,贼落地,弃鞘持杖奔檐,仍遭锏伤坠地,而锏弁已为杖断双股矣。众役就地缚之,则盲叟也。其杖以钢铸,外髹以漆,重不能举。严刑审讯,京中大案悉认不讳,其党至死不招。问何以盲犹为此,曰:“因欲为此,所以致盲。不盲,久为役捕;惟盲,人不及觉,始得至今日耳。”乃戮之以狥。
  贼为舟中老人所欺
  运河经无锡北门外,曰蓉湖,湖水宽广,帆樯林立。有窃贼,善泅水,凡舟载货以泊者,恒为所取,案如山积,不能破。一日薄暮,有巨舟挂帆来,抵水滨,帆落,遂泊焉。贼自岸侧睨之,窗掩无所见,遂泅水至彼岸遥望,则见窗洞开,烛荧然,白发老人据案坐,手执卷审视。时尚早,遂就茶肆小憩。二更许,仍隔水窥伺,老人态如前,风自窗入,吹手中卷,卷页一一如轮转,不之觉。以为是必老于行旅者,挟巨资,故无寐,实则睡已熟,燃烛作展卷状者,示吾辈以有备耳。时不可失,勿为所欺。于是潜行水中,距舟尺许,出水,探首向窗视,木匣纵横,列榻下,高可二尺,广半之,烛花大如枣,老人鼾声如雷,涎自口角流下。案侧有枪,不及五尺,锐利有光,取之出。视老人,寂然,胆陡壮,蛇行入,先以绳宽缚老人于椅背,转身挟木匣一,急从窗出。力过猛,舟动,老人觉,顾身缚不能立,手探窗际,仅及脚跟,捉之,竟脱,遁去。贼既入水,知老人有备,伏舟底。须臾,矢果雨下。夜将半,始行,未及半里,老人泅水尾追之。木匣重,行迟,几为所获。将及三里桥,适有舟自桥出,橹摇波动,乘间窜桥下,置木匣而后遁。老人无所获,乃返。自忖虽辛苦,幸有木匣在。明日人静时,至桥下取归,启视之,则砖石也。大懊丧,誓不复作贼。踵皮已脱,不良于行,匿乡曲,以更夫终。此咸丰时事也。
  刀客窃印
  山东多刀客,往往御人于国门之外,然矫健绝伦者,亦不多觏。咸丰时,登州某县有刀客某,猱捷迅速,垣壁所不能隔。其友某,有技,与之相埒,亦刀客也。刀客犯案累累,官府购之急,则逃至汴,充捕役,凡案情重大非弋获不可者,恒责之。某夜,抚院忽失印,即令缉之。某奉命踌躇,知为巨贼,密索诸城内外,凡城垣之上,楼房之脊,以及船桅、旗竿之颠,搜之几遍。一夜,至城东北铁塔旁,见有人自顶下,瞬息无踪。因超越而上,伏候之。须臾,其人返,相视惊喜,则友也。与叙间阔,并询窃印故。友曰:“吾来寻君,思非此不能速遇,且将一试技能,使知吾辈中大有人耳。兄曷偕我去,何充此龌龊捕,受官府恶气耶?”某然之,反抚印,偕友行。抚穷缉之,渺矣。
  吕二改行致富
  吕二,贼之雄也,不知所从来,或曰湘人,或曰鄂人,或曰皖人。其踪迹以皖城为多,凡江湖流窃来皖者,必吕允,始可施其技。其窃也,禁用暴力,虽携械,当破获之际,务以智自脱,否则宁弭首受缚,不得伤人。
  歙有曹某,其大弟子也,能传其术。邑之富人方迎娶,奁具极丰,吕与曹及其他一人往,杂众中为伪觏者。入其室,使一人手布包走,且呼曰:“贼,贼!”布包者,其所早备以为囮,中敝衣数件,无他物也。众人惊起竞逐之。其人行甚疾,众追稍远,曹则尽卷几案铺陈一切,乘间分塞来宾所乘舆之底。众追得之,审其非,释令去。归而陈设不见,皆大骇。方纷乱间,曹与吕又尽窃其首饰之贵重者去矣。久之,乱定,始觉,已不可追。
  吕之教人,分别门类,钻穴者,逾墙者,剪绺者,探钥者,各以类相从。其避光匿影、绝声灭迹之法,暇日辄为其徒口讲指画。晚年洗手,不复为此,亦戒曹令自惩毖,曹不能从。吕六十余,乃经商于外,七十四始还皖,富已不赀,人已不复知其向为贼矣。一旦,忽柬招城中绅商农工有名者数百人饮宴,酒酣,出簿籍一,尽列诸人姓名,上书某若干,某若干,按籍付资。众惊怪不受,吕笑曰:“我即向日之吕二也,扰诸君多矣,簿记具在。今行将就木,故躬行陶朱之术以赎前愆,此非盗泉也。今于诸君,本利皆清偿,不更赍污名入泉下,不亦善乎!诸君拒我,便非与人为善之义。”众不得已受之。所余犹可万金。岁余,吕疾,召其徒,举余款尽分授之,令各自谋生,毋更为此,遂卒。其徒得资,亦颇有改行者。而曹终不悔,后十年,毙于钱塘狱。
  曾文正有珠被窃
  曾文正入觐,恩礼优渥,赐物累累称异数,中有明珠一颗,绾以金丝,缀之项下,斯须不去。一日有宴会,宾客满座,谈次,或谓近日京中剧骗甚多,且其术至黠,不可捉摸,吾辈宜慎之。曾掀髯笑曰:“鼠辈伎俩,吾未之信。果能骗得乃公项下珠者,斯神技耳。虽然,吾知其无此术也。”越宿复入觐,乘肩舆入禁城。禁城地广漠,一望可数里许,于晨光熹微中,见有车远至,一出一入,须臾已近。车中似一亲贵,须眉殊轩爽,似曾相识,然实不知其为谁。曾出舆步行以示敬,亲贵亦步行,忽扬声曰:“尔非某某乎?”曾唯唯,却立,似有所思。亲贵前谓之曰:“二十年前某月日,曾与足下一面。当时足下无须,余方年少。今日相见,足下之须如许斑白,余亦于思尔尔矣。”言时,以指自捋其须,并引须与曾须相比。既而大笑,拱手遂去,曾亦登舆进。无何,朝罢归,方欲解衣而明珠已不翼而飞矣。骇甚,遍索不得,始悟所遇者,剪绺贼也。又数日,应同乡某御史之约,赴戏园观剧,顾曲者或木天名宿,或豪贵少年,座为之满。剧将半,觉靴中似有不适,脱之,有物堕地,拾而视之,则曩日所失珠也。
  炉坑内有贼自首
  周某家有菊,一日,闲步庭前而赏之,忽闻大呼曰:“有贼!”其声暗呜,如牛鸣盎中,举家骇异。俄连呼不已,谛听之,乃在庑下炉坑内。乃邀逻者来启视,则傫然一饿夫,昂首长跪,自言为前夕乘闇阑入,匿于此,冀夜深出窃。不虞二更微雨,有人移腌齑两瓮置坑板上,遂不能出。尚冀雨霁移下,乃两日不移,饿不可忍。自思出而被执,罪不过杖,不出则终为饿鬼,故反作声自呼耳。
  文渊阁书被窃
  文渊阁多藏书,每年伏日,例须晒书一次,十余日而毕。直阁事者不监视,供事下役辄窃之以鬻钱,惟所窃皆零本耳。
  太和门库物被窃
  太和门左有明库六,岁派满大臣二员,督率司官盘查一次。每查一次,即为其从人窃一次。其中一库,皆帘幙衣履之属,中有珠幔,宽长可八尺,为珍珠所穿,四围以红绿宝石间之,小者如绿豆,大者如龙眼核,线已朽败,一抖晾,则珠纷纷落,必一一拾而裹之,记于簿,加印花焉,然已易为赝者矣。更有明万历宫人绣履七八箱,嵌珠如椒,皆假者。更有皮张库,则皆鞟矣。至金库、银库,则必历年报空也。
  库丁窃银
  户部银库有库丁,凡四十人。开库之日为堂期,月九次,合加班之堂期计之,凡十余次。每一丁,月有三四次可当值,出入累千万,无不有所窃。三年满役,除行贿满尚书规费六七千金及保镖费外,尚可余三四万金。堂期入库,四时均赤身,而满尚书公案鱼贯而入,取官制衣裤著之。运银疲乏,可出而小憩。其复入也,仍裸而至公案前,张两臂,露两胁,胯亦微弯,更开口作声,以示全体无夹带也。然所窃之银,则在肛门中,人不及察也。闻业此者,先以鸽卵出入肛门,以次而易鸡卵、鸭卵、鹅卵,均泽以油。久之,更塞以重十两之鐡丸六七枚,则每次塞银时,至少可五十两矣。又有一法,则藏银于夹底水桶。盖京师街衢多尘,堂期必备清水洒路,库丁乃于桶底加板一层,银入其中,俟堂官散,即从容担之而出。
  贼窃国玺
  皇帝有传国玺,而又有国宝,存庋奉天大内者,亦数十计。同治时,重修玉牒成。先一日,由内阁恭请御玺,以备钤用。满学士某实司之,验视无误,即藏之库中,且闭户而下键焉。时满大学士为宝文靖公鋆及灵某。灵时已回第,忽急趋入阁,召某而谓之曰:“所藏之宝,盍再视之。”某如命而往,库门之封识宛然,及逐一启验,则皇帝亲亲之宝,已不翼而飞矣。某惶急覆命,宝闻之,亦不知所出,且欲即时奏闻请旨。灵止之,手百金之银票与某曰:“置匣中,明日当有验,第勿声张。”及归家,一夕目不交睫。未明入直,急启匣审视,则玉宝在其中,而银票渺然矣。
  李某遇铁算盘
  江西李某以贸易往来苏、杭,亦老于江湖者也。尝自杭州归,中途有少年求载,同舟者咸拒之。李见其衣服褴褛,踯躅江岸,心怜之,语同舟者曰:“孤客无归,大可怜悯,何惜此一席地乎!”乃招之登舟。至常山,将舍舟而陆,少年顾诸客曰:“萍水相逢,幸附骥尾,今将分手,颇思一尽微意,供诸君一饱,愿闻所嗜。”诸客曰:“昨过某处,见市中馒头颇佳,今思之,食指犹动。既承雅意,得此足矣,他不敢请。”时距其地已远,诸客姑以此难之,且知其贫,必不能办之。少年曰:“可。”乃还至其所卧处,蒙被而卧。众呼之,曰:“毋扰清梦。”众曰:“吾曹饥矣,馒头安在?”曰:“诸君何汲汲若是,顷方起馊裹馅耳。”卧如故。久之,觉热气缕缕,自其被中出,众异焉。或曰:“此渴睡汉鼻息耳。”俄少年起曰:“馒头出笼矣。”发其衾,累累者皆是也。众客饱啖,咸果其腹,异而叩其术,笑不言。食已,登陆,独约李会于三里外。李至,少年已先在,出数纸为赠。视之,自玉山至李之乡里止,一路舟车,悉为代雇,此则各牙行之票据也。李怪问之,少年曰:“不敢相欺,某乃江湖所谓铁算盘者也。不必探囊胠箧,而能以术取人财。舟中诸客所赍,已各分其半矣。以君长者,故丝毫未取,且为君代雇舟车以报厚意。”李大惊,又甚感之,再三致谢。少年曰:“舟车之费,皆取之诸客,何谢焉!”李曰:“相距且数百里,何能咄嗟而办?”少年曰:“我辈于千里外物,不难立致,况数百里,直咫尺耳。”又谓李曰:“江湖间如我辈者不少,君此后橐中宜置五谷少许,或官府印花,方不为术士所算也。”遂别李而去。李持票据示牙行,无不合契,沿途舟车悉应付如数。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襄河上下游多女贼
  襄河上下游多女贼,行旅苦之。山阴某游幕陕省,以事南旋,溯襄而下,有同行船十余艘,鱼贯而进,守望相助。一夕,入鄂境,丛山峻岭,四无人烟,以时晏不复前,遂泊于中流。每五六艘骈列,联以巨缆,两端距岸各数丈。夜阑,诸人以倦而睡,某以吸鸦片烟未寝,斗闻呀然一声,出自邻舟,亟起依窗而瞩,但见月明水静,一黑影向丛山飞去,霎时已失。舟人纷觅无获,某亦手持水烟管过邻舟问讯。邻舟一武弁,须眉伟然,叹曰:“作客大不易,此间素号匪薮,虽万山峻拔,上干云霄,飞鸟不至,罔论人迹,而实为宵小之安乐窝。舟泊中流,余窃惴惴。三更后,万籁俱寂,犹嘿然危坐,旋觉舟微震,知有异,乃以藏文凭之小箱置枕旁,荐刀假寐。贼先登君舟,见君未眠,乃过余舟。闻余鼾声大作,启门迳入,以手攫箱。余遽跃起,出其不意,挥刀击之,贼嗷然夺门遁。”谭次,某落纸煤于槽中,俯拾之,得一物,血模糊,烛之,玉皙,一女子手也。诸舟恐复有贼来,不敢留,星夜启碇南下。
  窃银角
  广州铸钱局会计员,每日会计出入,往往少数十金,莫测其故。盖凡工人入厂时,每人率携有香蕉数枚,乘人不见时,辄嵌一二角之小银钱于蕉中吞之,出厂则从大便取出。工人劳苦,必不能禁食香蕉,故竟无术以禁绝之。
  匿小儿于箱以窃物
  光绪时,有奇窃名于江湖间。尝令数小儿怀种种锁钥及破衣败絮藏皮箱中,使人舁以上汽船,一若旅行之辎重者,汽船中人自以之入箱舱矣。箱之底板有机棙,至中途,则拨机而板脱,小儿出,乃遍发他箱,取其珍物,而以己箱之物实其中。及船至埠,则小儿杂人丛中出矣。
  窃箱笼及木器
  杭州某宅,尝以喜庆事演剧三日,至第四日,主仆皆倦,夜未阑,卧矣。贼十余辈入其室,取箱笼及木器,乃张灯启门,相与担负诸物,杂沓而出,且佯相语曰:“吾辈辛苦数日,主人不谅我,欲我辈连夜还人物,岂非不情!”时更夫闻之,以为必某宅仆人也,因劝之曰:“汝辈受雇钱,作事乃义务,何可深怨!”则群叱之曰:“此何与汝事,乃须汝饶舌。”比明,主人见大失物,问更夫,始知贼故以是欺更夫也。
  窃首饰
  凡小银饰肆门前之柜,恒置一灯,肆伙即坐其旁,以事工作。一日,有状似甚困惫者至其处,哀之曰:“吾患疮,幸某善士与我一膏药,云贴之立愈,欲借汝灯一用可乎?”店伙允之。即就灯将膏药揭开,出不意,贴膏药于店伙之口,便攫贵重首饰去。逮揭膏追贼,去已远矣。
  窃驴之狡
  金陵聚宝门,即南门也,层谯壮丽,复洞宏深,又当四通八达之衢,行人如蚁,肩背相摩,妙手空空儿,遂于此肆其胠箧之技。一日,有乡妇骑驴入城,其夫执鞭随于后。行至半洞,忽以人多前后隔断,可望不可即。半向,又有人载巨囊,散漫庞大,夹于妇之左右而行。良久人稀,妇忽自空中下坠,身犹在,脚犹在镫,惟驴则不知何往矣。夫亟就而扶之起,询其故,妇茫然。盖此辈党羽颇众,见此驴可得重值,因密遣其党,佯为拥挤,使骑者不能左右顾,乘间即断驴之衔勒与镂膺,而以两人托鞍于空中,又以锥刺驴尻,使负痛急走,既远,即撒手而去。夫见妇坠,必急视其受伤与否,不及追贼,贼即于此时远遁矣。
  贼闻僧吟诗而退
  扬州平山退居庵某僧耽吟咏,光绪乙未重九夕,方徜徉禅榻,挑灯构思,渐入深夜。有偷儿至,盖审其香积厨略有所蓄,故穴墙而入也。既入,见僧方苦吟入定,充耳不闻,乃至隔房而肆搜括。讵僧忽得句,起而吟曰:“风月双清偷不得。”偷儿骤闻之,大惊,以为僧已觉之也,仅攫其轻便者,亟窜去。僧闻声出视,则山门洞开,经炉禅杖犹狼籍满地也。
  扒手
  沪人呼翦绺贼曰扒手,犹言扒手也,亦曰瘪三码子。非专以翦绺为业也,可窃则窃,否则行乞。
  垂髫女为扒手
  上海之扒手,有以垂髫女为之者,以其尚未成年,人多忽而不察也。其人衣饰华洁,举止大方,每择嫁女之巨室,伺于门,见有女宾降舆,即尾之而进,升堂入室,主人辄误以为女宾之偕来者也。周旋其间,乘间攘物,于是有搜窃新妇待御之珍品者矣,有被夺小儿随身之饰器者矣。其从容者,或且随众筵宴,果腹而出,而主人、贺客皆不及觉察也。
  上海飞口有神技
  上海翦绺、扒扒之贼至多,然类分部别,名目至繁,闻其中有五等。一曰里口,乃以小翦翦物者。一曰外口,乃以康熙大钱磨成刀式割物者。一曰窃口,乃以手掏摸者。一曰盗口,虽系偷窃,而带有强横性质,如长江帮中之扒儿手者。一曰飞口,则飞行绝迹,神妙不可思议,为最上乘矣。光绪壬寅、癸卯间,一客自直隶保定来,既至沪,即往谒探捕,请曰:“弟在北方,时运不济,故作南游,冀托诸公福庇,在此小作勾当,旬以为期,即当他徒。”探捕诘之曰:“君欲得若干乎?”客曰:“不敢多求,三四千金耳。”闻者皆挢舌。盖若辈向无大志,一人十日,多至数百金而止耳。群对以为数太钜,恐不能如愿。客讶然笑曰:“北方万金犹不奇,上海为全国第一商埠,区区者何足介意!总之与诸君约,以十日为期。如得手,弟取四之三,以一奉赠。将来诸君北上,亦当稍尽地主之谊,以答盛情。”众曰:“然则俟吾辈商之领袖,以定可否。”众乃谒公共租界海宁路汇四捕房总捕头。总捕头曰:“此间向无大宗交易,客今放手为之,若肇祸者,诸君奈何?我奈何?客亦自将奈何?事后倒虾笼。【赃到手复吐出者,谓之倒虾笼。】又奈何?诚不如其已也。余断不允。”众曰:“请自往复之,可乎?”总捕头曰:“可。”既见客,辞以不能。客曰:“允否,君之权力,某不敢强。既不见许,某休憩数日,即他往耳。”总捕头曰:“能即日行乎?”客曰:“君欲某行,即以明日上道。”总捕头曰:“甚善,愿君以相片见惠。”客勃然曰:“恶,是何言!予既不有求于此,则相片即非君所能索,不可得。君必欲得者,毋宁得予之头。”遂忿然作色而别。
  明日午后四时三十分,总捕头散步道左,方探手于怀,索时计,则时计及炼并囊中一千数百圆之纸币,不翼而飞矣。总捕头震怒,乃召通班探捕,严谕之曰:“若辈办公乃如此!外间窃案层见迭出,今且侵及我。姑以一日为限,明日此时必以原物见还,不则若辈悉罢斥,予将于本国或香港别选能者来。”众退,惶急无计。有疑为客所为者,大索客,不可得。一再集议,以某与客略审,迫其蹑客踪,谓之曰:“子觅得客原物来,客昔者所要约,悉如命,否则子先有所不利。”某曰:“客于城中亦有寄宿地,且姑觅之。”
  至则客固未出也,某为致众意。客笑曰:“今不能若是易矣。子往语诸君,任予留此三月,买卖无定数,十万八万,视予力所及。且尚有一要言,子其识之。大名鼎鼎之总捕头,当以相片见赠,俾留为纪念。不然者,予谨俟于此,诸君其何能为!”某退而复命,往复商议,始以一月期、万金额定议。议定,索原物,客又笑曰:“咄,此岂汝所能索者。取之谁,当还之谁耳。烦语总捕头,明日可仍于原时原地,游行如前状,自有人致之,毋多言。”某不得已,诺而退,复命于总捕头。
  明日将届时,总捕头至其地,蓄意以伺之,乃久之而四时半矣,五时矣,犹寂然。时捕探亦有立于旁者,总捕头曰:“彼乃敢戏予!”探捕中有一人言曰:“渠矢言矣,当不失信,盍于身畔详检之。”总捕头如言,则原物赫然在身,瞿然曰:“有是哉!彼之手腕灵敏神妙,一至于是耶?果若何而窃,若何而还,若辈试询之。”
  某乃往询之客,则曰:“今不必言取,可问总捕头以四时三十分时有一快马车自东疾驰而来,几撞其身,左侧一人以手略推,始免,撞者为谁乎?”某以告总捕头,总捕头曰:“噫,吾知之矣。衣玄色小袄、灰色坎肩,目架墨晶眼镜者,殆其人也。”
  上海小工窃物
  上海小工之窃物,最多者为各大汽船码头。汽船至,蜂拥而上,为客运行李,虽有码头巡丁、水上包探之保护,偶一不慎,即已遗失,此老于行旅者所皆知也。更有专运栈货之小工,即俗名杠棒者,其盗物手段,尤极灵活,不论南北杂货、药材、食物、茶叶、米粮等类,若辈均能一一窃之。且汇山码头一带,竟有专收码头贼赃之商店。所收者,药材为多,杂货、茶米等次之,洋货、布疋则甚鲜,盖以箱箧坚固,不易窃也。
  窃盖
  上海马路不能溲,溲必于巷,且有木栅或水泥所筑之短垣以识之,亦未可随意自由也。一日,有乡人就而溲焉,置所携之盖于地。盖即伞也。一偷儿见之,取盖,夹于胁下而亦溲焉。乡人溲毕觅盖,偷儿曰:“汝自不谨耳。当识之,他日必如我之盖不离身而后可也。”
  窃玉搬指
  载泽出洋考察法政、海军诸事归,一日,与京尹晤于六国餐馆。京尹言京师为四方奸宄所聚,其徒之变幻不测,有常人所百思不得者,往往近身之物,亦取之如携,诚可怪诧。载笑曰:“此辈鼠窃狗偷,欺田舍郎,得衣食耳,能有异术耶?”京尹曰:“是不尽然。如吾所闻,某侍郎即尝堕其术中。”载曰:“彼自疏忽,非宵人之智。”因翘指示京尹曰:“此御赐四喜搬指,吾用之数年矣,刻不去身,能取之者,则吾服之矣。”京尹唯唯。
  越数日,德公使馆开茶会,柬邀我国大员,载亦往。座有虬髯碧眼儿,颀面硕身,被军服,趋前握其手曰:“柏林一别,今已三年,君丰采乃胜前日,可喜可贺。”载瞠目,不知谁何,以其外人,即姑应之。其人数语后,匆匆他去。旋觉有异,视其手,搬指亡矣。问德使,则亦不识其人,谓但见其衣服华丽,疑为贵宾。载耻于前言,不告人,驱车而归。甫及门,京尹亦至矣。问来意,出搬指曰:“顷方退朝,有人衣服形容如宫监者,以此物将至,云顷从公索观者,嘱为交还。物既见付,即转身去,当时未及穷诘,颇疑。顾其人直入宫门,则又似无可疑者。”载良久,乃恍然,盖当日无心一语,已有属耳于垣者矣。独不解此中人物,乃有洋人有宫监也。
  江轮窃履之贼
  宣统庚戌冬,程善之与数友附汽船赴皖,在舟中,数人列坐一榻,各脱履置榻旁,盘膝于榻而谈。时天方寒,众多著西式暖鞋,窃者涎之,乃欲以物寄榻畔。众不许,乃去。须臾,闻船尾有人噪呼云:“得一贼矣。”翘首望之,果见有人擒一贼,自船后来,左握其发,右扼其腰,牵曳以行。贼力与支拄,逡巡过榻前。众方注视,中有方某者,最机警,觉有异,即跣足起立,握贼衣,则榻下之履已尽入贼怀矣,一一搜出,幸无失。擒贼者怒益甚,吼曰:“贼已被获,何敢尔耶!曳悬之前桅,看如何?”且詈,且蹴以足,乃引去。在榻前方苦挣,故行甚缓,数武外,忽疾如风。众颇讶之,继乃悟其本为一党也,特以无因俯首拾履,故出此计耳。
  窃贼易装以惑人
  史某以事赴鄂,在汽船客舱,竟日无事,倦而少息。方徙倚间,有过其前者,著单呢袍,戴瓜皮帽,被服殊朴。见史方偃仰,乃俯视箱笼,趑趄而行,犹屡回顾,乃去。一炊许复至,则一布袍旧西式便帽,类仆从者。史不为意,偶见其一掉头,则又向者面庞也。疑甚,乃佯闭目以寐。须臾,其人手一茶壶至前,呼曰:“先生饮茶否?”史不应□以为酣也,遽攫其身旁物。史猝跃起,挽其发,按之仆地,将饱以老拳。其人无言,惟号呼乞命而已。须臾前舱一人奔至,噪曰:“失翡翠鼻烟壶矣。”见其人,大喜,曰:“必此人也。”搜其身不得。见地有茶壶,揭盖视之,鼻烟壶在焉,怒曰:“此值数百金,鼠子乃敢盗之耶?”愤愤语史曰:“君请释手,此人,仆当交船主重责之。”遂提曳以去。久之,无所闻。问水手,则固未白船主也,乃知其为一党矣。
  飞贼
  有皖人某甲者,听鼓历下。一日,得其乡人某乙函,借银币百圆,恶之,置不答。越日,又索百金,仍不理。夜分,乙飞跃入甲宅,以铦利之匕首刺床头,尽携其黄白物以去。甲惧,鸣于官,捉乙,已失所在。事后十余日,补用道丙亦皖人,复得乙函,索千金,并使送至某关帝庙横匾中。届期以百金往,守以警兵,而终夜无所闻,视金,亡已。丙怒警察之失职,限以期使捕贼,逾期则索偿于警厅。警吏怒且急,明侦暗访,城市骚然,终不济,而警厅存款亦不翼而飞矣。凡皖人之在官者,莫不栗栗危惧焉。
  焚闷香以行窃
  有于深夜携闷香入人家焚之,使其合室之人昏迷不醒,席卷财物,从容而行者。比觉,则杳如黄鹤矣。
  邻人穴墙以行窃
  沪上家屋之有石库门者,以幢【一楼一底曰一幢。有所谓半幢者,骑楼也。厢房亦有楼,则曰半幢。】计,不论为五幢、三幢、二幢、一幢,在一门之中者为一家,然左右之墙皆与他家合,非独立也。冯荩忱居克能海路之存厚里,一夕,出观剧,尽室偕行,独阍者留守。其左邻之人穴厢楼而进,启其箧,窃衣饰以去。阍者在楼下,微闻有声,以为猫鼠也。观剧者夜阑返,倦而寝。翌日晌午,阍者起,出门偶眺,见左邻之门已扃,窥其隙,阒无人,忽有悟,告荩忱,发箧视之,空矣。乃始悟昨夕之贼,非自外来,故虽警察林立,无人觉察也。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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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骗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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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贩猪仔
  以强力取不义之财者曰棍徒,以诡计取不义之财者曰骗子,虽与盗贼异,而其见利忘义则同 贩卖猪仔之人,则强力诡计悉用之,是合棍徒与骗子而为一也。
  猪仔,内陆人民被拐出洋,略卖为奴,使供一切苦役,以若辈蠢如鹿豕,因以猪仔名之。盖南洋群岛多有不肖之徒,勾通地棍,诱致壮丁,见有贫困者,初则啖以微利,诱以甘言,谓当携往善地经商,可得重值。愚者为所惑,辄从之行,乃引之入贩者所。贩者假旅馆为窟,入其室,乃锢之,令不得出,甚且囚之于木笼,笼中一人或二人,日给饘粥二次。俟议价既定,即囚之,载入海舶以去。所往之地,大抵为新加坡、庇能等埠,沿途发卖,或质之于人,而受其值,盖即沿袭贩黑奴者之余智也。
  其次者以借资为诱置之媒,凡遇沦落不偶之工贾,则佯称借以资本,俟出洋得业后,以渐清偿。惟出洋后所止之地点及受雇处所,须听借以资者之指定及介绍。而猪贩于其出洋时,即传电告知指定之处,盖即海外贩猪机关或雇猪仔者。逮此人出洋至其所指定之处,虽明知已为所诱,而雇者贩者之合同已成铁案,不能自拔矣。若能以工资偿借款,则始得回复其自由。
  雇用猪仔之法最毒者,为诱之以赌与烟。华工麇集之地,每有多数赌馆,番摊、牌九诸赌品无不备。若辈好赌,而十无一胜。馆主故为慷慨,任其赊欠。于是以可赊欠而赌愈狂,赌愈狂而所欠愈多,所欠既多,馆主乃以此项赌账划归之雇工者。故有多数华工,因赌账之纠葛,其工资已领至十年以后者,遂至终为人奴矣。其诱以烟者,雇工之主人密设鸦片肆于工场左右,故廉其值,华工多就此以休息,烟瘾乃成。瘾既成,晏起早息,每日工作之成绩自劣。彼雇工者以成绩计,于是工力愈减,而毕工之期愈延,毕工之期愈延,而受入之工资不耗于赌,即耗于烟,至是而遂无一幸免者矣。
  其在秘鲁者,多售之于寮主。寮主皆欧洲豪猾,稍集资本,前往承领垦地,而购我华工以代牛马者也。寮主之视猪仔实不如牛马,每日晨起,用铁炼横锁,牵连就役,每日止给一面包及香蕉二枚。监以黑奴,稍不如法,棰楚交下。夜则严闭斗室,梏其手足于榻,使不得转侧。更豢恶犬数十头,如有逃者,即放犬追之,嗅气寻觅,百无一免。获则毙之以手枪,甚且泡以沸汤,焚以烈火,惨不可言。光绪某年,秘鲁有一寮主尤凶恶,曾杀华工至千数百人,积颅骨如山阜,植花木其上,以作京观。
  拐带妇孺
  拐带人口以贩卖于人者,凡繁盛处所皆有之,而上海独多。盖华洋杂处,水陆交通,若辈遂得来往自由,肆其伎俩。有自内陆拐之至沪者,有自沪拐之出境者,或充奴仆,或作猪仔,而警察有所不知,侦探有所不及。其受害者,则以妇孺为尤甚,盖知识幼稚之故也。其应用之方法,强力诡计相时而行,亦合棍徒骗子而为一人者也。且警察、侦探非惟绝不过问,甚且从而袒庇之,盖得其贿也。所拐妇孺,先藏之密室,然后卖与水贩,转运出口。妇女则运至东三省者为多,小孩则运至广东、福建等省者为多。若辈谓妇女曰条子,小孩曰石头。其上汽船也,更有人为之保险,船役亦有通同保险者,视此为恒业,与各处侦探相交通,故绝无破案之事也。
  扬州、苏州、松江、无锡之乡女,以上海工资较内陆为昂,每出而就佣于巨室。至沪,则投荐头店。荐头者,介绍佣仆之人也,然亦有以拐卖为事者。阳以介绍为名,而导入邪僻之旅馆,先与奸宿,无几时即入拐匪之手矣。
  自成都、重庆而下,直至黄州,中有匪徒出没,交结甚隐秘,且有以拐带妇女为业者,亦复彼此交通。其拐少妇之术,往往令其党之妇女,骑驴游弋村落间,见有乡妇骑驴出者,其夫若从于后,则故策驴令傍乡妇驴以行,遂与乡妇互通名居,佯与殷勤,而阴策驴令行渐速,乡妇不觉亦速,则已与其夫隔远。如是数转,乡妇路迷急遽,则慰之曰:“勿恐,前途有吾亲串家,可往小憩。若旰,即可宿。”遂引至匪所。入门,此妇即他匿,室皆男子。乡妇睹状,必号哭,则令人捽而痛抶之,且告之曰:“汝已入吾阱,不从即死。”以绝其念。因使其党污之,名之曰灭耻。妇人既被恐喝,又失身于人,则心渐灰矣。因令他匪伪为受主者,向匪家购以为妾,而好言问其自来。妇人必泣诉其冤苦,乃伪为不忍者,而退诸匪家,则又痛抶之。徐察其果无变志,乃又使一匪购之,问如前。如再言,再抶之。如是三四,最后愈惨酷,直俟其不敢复言,始令人携至市镇卖之,故绝鲜破案者。
  其被拐者直接之害有二。一戕贼肢体。肢体为人所同具,而被拐之幼孩,则肢体辄多戕贼。其横受鞭笞刀锯以死者无论矣,如毁伤面目,刖割手足,为玩物敛钱之具者,随在皆有。所最惨者,或豢养幼孩为侏儒状。法以幼孩纳身入瓮,故出其头,豢养数年,头大身小,遂成侏儒状。或伪饰为人首兽身状。先碎割幼孩肌肤,使之流血不止,即活剥犬羊等皮,紧贴孩身,不久即自黏合,藉以演剧炫人。二剥夺人格。人莫不各有其高贵之人格,而妇孺被略,则人格亦被剥夺矣。举人生一切应有之权利,既为拐匪所摧尽,而更导之以邪淫,诱之以罪恶也。
  攫孩勒赎
  道、咸以还,京师风气日偷,宗室子弟往往游博无度,资尽则辄往荒僻,攫农家乳孩以归。次日,故张帖招领,托词途中拾得者。至农家来赎时,则又多方勒索酬金,必取盈而后止。
  采生折割
  江湖匪徒有以采生折割为利诱拐小儿者。其得之也,以强力,以诡计,亦合棍徒骗子而为一人也。乾隆时,长沙市中有二人,牵一犬,较常犬稍大,前两足趾较犬趾爪长,后足如熊,有尾而小,耳鼻皆如人,绝不类犬,而遍体则犬毛也。能作人言,唱各种小曲,无不按节。观者如堵,争施钱以求一曲。县令荆某途遇之,命役引归,托言太夫人欲观,将厚赠之。至则先令犬入内衙讯之,顾犬曰:“汝人乎,犬乎?”对曰:“我亦不自知为人也,犬也。”曰:“若何与偕?”对曰:“我亦不自知也。”因诘以二人平素所习业,曰:“日则牵我出就市,晚归即纳于桶,莫审其所为。一日,因雨未出,彼饲我于船,得出桶。见二人启箱,箱有木人数十,眼目手足悉能自动。其船板下卧一老人,生死与否,我亦不知。”荆拘二人鞫之,初不承,旋命烧铁针刺入鬼哭穴,极刑讯之,始言此犬乃以三岁幼孩作成,先用药烂其皮,使尽脱,次用狗毛烧灰,和药敷之,内服以药,使创平复,则体生犬毛,而尾出,俨然犬也。此法十不得一活,若成一犬,便可获利终身。所杀小儿无数,乃成此犬。问木人何用,曰:“拐得儿,令自择木人,得跛者、瞎者、断肢者,悉如状以为之,令之作丐求钱。”荆得状,即率役籍其船,于船上得老人皮,自背裂开,中实以草。问何用,曰:“此九十以外老人皮也,最不易得。若得而干之为屑,和药弹人身,其人魂即来供役。觅数十年,近甫得之。又以皮湿未能作屑,乃即败露,此天也,天也!今但求速死耳。”荆大怒,乃命人械系之,牵之至市曹,暴其罪而搒死之,观者称快。久之,犬亦饿毙。
  乾隆辛巳,苏州虎邱市上有丐,挈狗熊以俱。狗熊大如川马,箭毛森立,能作字吟诗,而不能言。往观者施一钱,许观之。以素纸求书,则大书唐诗一首,酬以百钱。一日,丐外出,狗熊独居。人又往,与一纸求写,熊写云:“我长沙乡训蒙人,姓金,名汝利。少时被此丐与其伙捉我去,先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将我剥衣捆住,浑身用针刺之,热血淋漓,趁血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炼锁我以骗人,今赚钱数万贯矣。”书毕,指其口,泪下如雨。众大骇,擒丐送有司,照采生折割律,杖杀之。押解狗熊至长沙,还其家。
  光绪丁丑九月,扬州城中之教场,有山东人张设布围,任人入览以售钱者。其中有奇形人五,一男子上体如常人,而两腿皆软,若有筋无骨者,有人抱其上体而旋转之,如绞索然。一男子胸间伏一婴儿,皮肉合而为一,五官四体悉具,能运动言语。一男子右臂仅五六寸,右手小如钱,而左臂长过膝,左手大如蒲葵扇。一男子脐大于杯,能吸淡巴菰,以管入脐中,则烟从口出。一女子双足纤小,两乳高耸,而颔下虬髯如戟。于是观者甚众。事闻于官,谓是采生折割者流,逐之出境。
  善棍
  俗称无赖之徒曰棍徒,又曰地棍,又曰土棍,亦曰痞棍。盖俗以棒为棍,状其凶恶,如以棒击人也。其名所由起,则原于李绅《拜三川守诗序》,谓“闾巷恶少年,免帽散衣,聚为群斗,或差肩追绕击大毬,里言谓之打棍,士庶苦之”云云。是则凡得恶名者,始可曰棍,而光、宣间乃竟有假托善名而为恶者,人目之曰善棍。
        其人辄假慈善事业之名,赁屋于市,标其名曰某某善堂,刊刻缘起,四出募捐,并列负有资望之绅商姓名,谓之曰发起人、赞成人,或从而尊之曰董事,以求取信于人,冀得踊跃输助。其实凡列名者,未必一一过问,惟经手之数人,得朋分金钱而已。其号称经办之事,如放账也,办学也,育婴也,养老也,又有衣米、医药、棺冢以及惜字、凉茶之施舍,一一胪列,巨细靡遗。究之,实行者一二而已,所得之赀,泰半自润,甚且有因以致富者。其所以得善棍之名者,亦以其诈欺取人财耳。
  獭皮歌
  苏俗呼土棍为獭皮,凡逼醮、构讼、杀牛、开赌诸不法事,皆出其手。费葵有《獭皮歌》,惩恶之意,流露楮墨。歌云:“苏松界处东海滨,素称泽国水潾潾。为渊驱鱼偏有獭,实逼处此何不仁?东邻醮妇丧所天,西邻卖儿偿租钱。渠先攫取数缗去,那管汝曹泣涕涟。忽闻邨南诟谇声,计兴波浪定财生。不然唆使公庭去,涉讼经年祸不轻。良民动色常闭户,无辜波及窃与赌。觇知里甲暗中谋,愚民股栗色如土。小语低声里甲前,哀求大力脱网罟。且卖郭外祖遗田,再鬻舍旁种菜圃。大家剖食事方休,免得钩提到官府。里甲何人庇獭皮,虎威狐假更神武。吁嗟乎,罄竹竭波难尽传,聊言一二已惨然。肥尔身兮果尔腹,百般诡计掠人钱。如狼如虎亦可称,虎狼噬人未猛烈。为蛇为蝎何不名,蛇蝎螫人可扑灭。惟有獭居水族中,涵淹卵育择肥啮。安得韩公驱鳄文,食肉寝皮波浪息。”
  副天保冒充福文襄
  乾隆末,福文襄王康安权势赫濯,每出行,所从家奴骚扰驿站,而牧令事之惟谨。有无赖子副天保者,少与文襄之家奴邻,悉文襄情状嗜好,乃与其党数十人,假文襄名号,沿途讹诈,称疾不会僚属。至湖南辰州,时知府清安泰为文襄所荐擢者,具手版上谒,从者遏之。清疑其诈,突入。保卧重茵中,清直前揭被,知非文襄,呼群役进,立时擒获,无一逃者。事闻,高宗大喜,立擢清官。后仕至浙江巡抚。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朱福保率乞儿吃光面
  朱福保,吴县举人,专以讹诈为事。道光时,以被控,革举人,禁于狱。咸丰辛亥,大赦出狱,而横行如初。庚申之变,朱与粤寇通声气,势益盛。同治癸亥,苏城克复,朱遁至洞庭东山,山人大震曰:“朱举人至,吾辈供其鱼肉矣。”因鸣金集众,邀击朱于殿前,【东山街名。】锄耒横施,朱遂破脑死。
  有新开之面肆,生涯颇盛,朱一日造其楼,频呼取光面来。光面者,无饺之面也。肆伙初未识朱,因曰:“店例,吃大面坐楼上,吃光面者坐楼下。客吃光面,请下楼。”朱曰:“信如所云,则吃中面者【半饺之面曰中面。】将坐于楼之中间矣。”肆伙漫应之。翌晨,朱集乞儿若干人,各给钱数十文,以二人为一班,分班至面馆吃中面。吃时,踞坐楼梯之半,一班去,一班又来,至午犹未散。他客造面肆者,见乞儿踞楼梯,率望望然去之。肆主大窘,亟向朱请罪,且贿以金,朱乃麾乞儿去。
  朱福保买古瓶耳
  朱福保尝过某骨董肆,见有古瓷瓶一,色泽至佳,因叩以价若干,肆主曰:“非银十圆不可。”朱曰:“以余观之,值一圆耳。”肆主嗤之以鼻,且曰:“一圆之值,购瓶耳而已。”盖瓶旁固有两耳也。朱默然而去。翌日,复来,探囊出银饼一枚,置于柜,俯拾地上砖块,敲去瓶旁两耳,怀之而去。肆主畏朱气焰,不敢与较,沮丧者累日。
  上海之地棍
  上海之流氓,即地棍也。其人大抵各戴其魁,横行于市,互相团结,脉络贯通,至少可有八千余人。平日皆无职业,专事游荡,设阱陷人。今试执其一而问之曰:“何业?”则必嗫嚅而对曰:“白相。”【自号白相人。】一若白相二字,为惟一之职业也者。若辈身口之销耗,昼则饭馆,晚则逆旅,茶坊酒肆更无不有其踪迹。平均计之,每日每人以银币半圆计,其总数日已四千余圆,以年计之,则已达一百四十余万之钜也。
  上海地棍之拆梢
  拆梢者,苏、沪为多,而沪尤甚。盖以非法之举动,恐吓之手段,借端敲诈勒索财物之谓也。凡地棍,惯以此为生涯。拆梢之语,犹普通语之敲竹扛,江宁语之敲钉锤儿,镇江语之钉钉子,杭州语之刨黄瓜儿是也。
  敲竹扛者之竹扛二字,实为斫扛之误,有苛敛横征意。齐次风有《禽言》诗七章,以斫扛与布谷等并列是也。其诗云:“斫扛斫扛,一斫使山秃,再斫使山荒,漫论阿房与建章。去年豪吏来如虎,云造海船送兵府。千章伐尽一朝树,斫扛斫扛为官苦。苦办鸡黍饱吏人,自斫自扛幸勿嗔。今年再来云不足,仰看青山山已秃。海船三年造未成,年年却造谁家屋?”
  上海地棍之施术,不能施之于老门槛也。老门槛者,精熟世故者之称也。盖必择其所谓瘟孙、洋盘、曲辫子、寿头码子、猪猡、猪头三、蜡烛、饭桶、阿土生、阿木林、戆大者,而始被以术耳。
  上海地棍之硬诈
  上海地棍之拆梢,必有线索可寻,罅隙可乘,非贸贸然为之也。至有所谓硬诈者,则兔起鹘落,猝不及防,受害者自亦莫明其故。至其所以横行无忌者,则以巡警、包探无不通同一气,即或为所目击,亦皆佯作不见,而相喻于无言。盖必于事后提钱若干以馈之,是之谓劈霸。劈霸者,分赃之谓也。若辈恃此无恐,遂得肆其硬诈之技焉。
  今有甲乙丙三人焉,乙丙为流氓,甲不知也。无意中,于乙前谈及丙事。乙若与丙不睦者,出种种污丙之语以撩甲,甲含糊以答之,敷衍以应之,而祸机于是伏矣。不移时,而丙即纠集多人,寻至甲处,责其不应毁我。甲若不认,乙即出而证明之。同时复有多人,长丙而短甲,驯至于殴。是时甲大窘,不得不乞人调停,而出金以酬之矣。
  浦东李某,貌朴而家小康,一日至沪,行闹市中,流氓见其可欺也,故撞其身,而脱屦以示之曰:“子何损我鞋,污我袜?今将何言?”李不服,其党从而骂之,且自碎其衣而号于众曰:“此人既污损彼之鞋袜,又碎我之衣,吾辈决不甘。”乃揪李之辫,入茶肆,谓非至捕房不可。是时别有出而为调人者,劝其出资赔偿,且叩头而后已。
  上海地棍之摆丹老
  上海流氓之向人强借资财,曰摆丹老。若不与,即嗾使同类挫辱之。
  上海地棍以为人复仇取财
  上海流氓有以为人复仇之法而诈欺取财者。如甲乙有微隙,为若辈所知,辄百出其计以煽之,非煽甲,即煽乙,务使若有不共戴天之仇者。如甲纳之,则即召集其党,护甲至乙处,声言复仇。先以一二人与乙为难,继则各出武器以吓之。复有一二人同时出而为之调处,责乙罚酒若干筵,每筵作价银币五圆,美其名曰红红面孔,请请弟兄,其实皆折价而纳之于囊。红红面孔者,醉也。
  且更有今日护甲至乙处,明日而复护乙至甲处者。如乙以势孤力寡,恐为皮榔头之架子,【谓打人曰对皮榔头。】既忍气吞声,而献酒若干筵之代价,明日则至甲处复仇,而党甲者亦溷迹其间,至甲处寻衅,及其结果,亦与乙等。
  上海地棍有好买卖
  上海地棍有以好买卖为业者。譬如某甲有妇,外遇某乙,而甲之力不足与乙角,于是地棍揶揄之,阴讽之,并愿为之代捉奸夫。及其得也,则大开谈判,必奉金若干,始可寝事,否则拳足交加,尖刀插刺,连续而下。即不得已而至讼庭,既有原告,更有奸夫淫妇,而地棍之自身固无恙也。乙果畏事,则必诺其请,而若辈之欲餍矣。若辈遇此最喜,谓之曰好买卖。
  上海地棍之吃讲茶
  吃讲茶者,下等社会之人每有事,辄就茶肆以判曲直也。凡肆中所有之茶,皆由负者代偿其资,不仅两造之茶钱也。然上海地棍之吃讲茶,未必直者果胜,曲者果负也。而两方面之胜负,又各视其人之多寡以为衡,甚且有以一言不合而决裂用武者,官中皆深嫉之,悬为厉禁。
  上海地棍之包开销
  上海新设商店,开市之日,必有于清晨前往购物,以廉价而得多量,甚至强迫其赊欠者。于是地棍得因之以为利,曰包开销,先期前往,劝纳银币若干,即无有赊欠者矣。
  上海地棍之索陋规
  上海地棍之所得陋规,新年令节为尤多,如赌场也,私设之烟馆也,所获甚丰,有得百金以上者。
  净慈寺僧骗王元宝
  国初,徽商王元宝业鹾广陵,其富冠两淮,每三年,必取道浙江,返徽以省墓。适杭州西湖净慈寺大殿毁于火,主僧欲募资重修,计当世之大有力者莫如王,乃预遣画工密赴扬,图其形,塑作罗汉,露坐殿隅。元宝游西湖,将至寺,主僧率合寺五百余僧,具袈裟香花奉迎。元宝骇问,主僧则曰:“昨夜梦迦蓝神谕,谓今日罗汉以肉身返寺,故奉迎耳。”元宝闻而疑焉,见像,乃信之,大喜,视殿宇被毁,因发愿重修,于是僧得巨资。
  造畜
  魇媚之术,不一其道,或投羹饵,绐之食,则人迷罔,辄相从而去,山东最多,俗名之曰打絮巴,小儿无知,辄受其害。又有变人为畜者,名曰造畜,此术江北犹少,河以南辄有之。顺、康间,扬州旅店中,有一人牵驴五头,暂系枥下,云:“我少选即返。”兼嘱勿令饮啖,遂去。驴暴日中,蹄啮殊喧,主人著牵凉处。驴见水,奔就之,纵饮焉。一滚尘,化为妇人。怪之,诘其所由,舌强而不能答,乃匿诸室中。既而驴主至,驱五羊于院中,惊问驴之所在。主人曳客坐,便进餐饭,且云:“客姑饮,驴即至矣。”主人出,悉饮五羊,辗转皆为童子。阴报郡,遣役捕获,遂械杀之。
  江南谓之扯絮,所施之术,大抵相同。而四川及湖南、湖北有谓之曰高脚骡子者。其在途也,妇女多至二三百口,托词贩卖,实拐术也。间有逃出者,问之,曰:“被迷时,觉天地昏暗,或两旁皆虎豹,或皆江河,仅有中间一线之道,遂不觉随之走也。”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念秧
  拐骗之徒有曰念秧者,北方土语也,盖言辞浸润,乘机以行其诈欺。南方谓之局骗。
  蒲留仙曰:人情鬼蜮,所在皆然,南北冲衢,其害尤烈。如强弓怒马,御人于国门之外者,夫人而知之矣。或有劙囊刺橐,攫货于市,行人回首,财货已空,此非鬼蜮之尤者耶?乃又有萍水相逢,甘言如醴,其来也渐,其入也深,误认倾盖之交,遂罹丧资之祸,随机设阱,情状不一。俗以其言辞浸润,名曰念秧,北途多有之,遭其害者尤众。王子巽者,淄川诸生,以入都探其友旗籍某太史,治装北上。出济南,行数里,有一人跨黑卫,与同行,时以闲语相引,王颇与问答。其人自言:“张姓,为栖霞隶,亦奉差赴都者。”称谓撝卑,祗奉殷勤。相从数十里,约同宿,王在前,则策蹇追及,在后,则止候道左。仆疑之,厉色拒去,不使相从。张颇自惭,挥鞭遂去。既暮,休于旅舍,偶步门前,则见张就外舍饮。方惊疑间,张望见王,垂手拱立,谦若厮仆,稍稍问讯。王亦以泛泛适相值,不为疑,然王仆终夜戒备之。鸡既唱,张来,呼与同行,仆咄绝之,乃去。朝暾已上,王始就道。行半日许,前一人跨白卫,年四十已来。衣帽整洁,垂首蹇分,盹寐欲坠,或先之,或后之,逡巡十余里。王怪问:“夜何作,致迷顿乃尔?”其人闻之,猛然欠伸,言:“我清苑人,许姓,临淄令高繁是我中表。家兄设帐官署,我往探省,少获馈贻。今夜旅舍,误同念秧者宿,惊惕不敢交睫,遂致白昼迷闷。”王故问念秧何说,许曰:“君客时少,未知险诈。今有匪类,以甘言诱行旅,夤缘与同休止,因而乘机骗赚。昨有葭莩亲,以此丧资斧,吾等皆宜警备。”王颔之。先是,临淄宰与王有旧,王曾入其幕,识其门客,果有许姓,遂不复疑。因道温凉,兼询其兄况。许约暮共主人,王诺之。仆终疑其伪,阴与主人谋,迟留不进,相失,遂杳。翌日,日卓午,又遇一少年,年可十六七,骑健骡,冠服秀整,貌甚都,同行久之,未尝交一言。日既西,少年忽言曰:“前去屈津店不远矣。”王微应之。少年因咨嗟欷歔,如不自胜。王略致诘问,少年叹曰:“仆江南金姓,三年膏火,冀博一第,不图竟落孙山。家兄为部中主政,遂载细小来,冀得排遣。生平不习跋涉,扑面尘沙,使人薅恼。”因取红巾拭面,叹咤不已。听其语,操南音,娇婉若女子。王心好之,稍稍慰藉。少年曰:“眷适先驰,久望不来,何仆辈亦无至者?日已将暮,奈何?”迟留瞻望,行甚缓。王遂先驱,相去渐远。晚投旅邸,既入舍,则壁下一床,先有客解装其上。王问主人,即有一人入,携之而出,曰:“但请安置,当移他所。”王视之,许也。王止与同舍,许遂止,因与坐谈。少间,又有携装者入,见王,许在舍,返身遽出,曰:“已有客在。”王审视,则途中少年也。王未言,许急起,曳留之,少年遂坐。许乃展问邦族,少年又以途中言为许告。俄顷,解囊出赀,堆累颇重,秤银两,余付主人,嘱治肴酒,供夜话。二人争劝止之,卒不听。俄而酒炙并陈,筵间,少年论文,甚风雅。王问江南闱中题,少年悉告之,且自诵其破承,及篇中得意之句。言已,意甚不平,皆扼腕而叹。少年又以家口相失,夜无仆役,患不解牧圉,王因命仆代摄莝豆,少年深感谢。居无何,忽蹴然曰:“生平蹇滞,出门亦无好况。昨夜逆旅与恶人居,掷骰叫呼,聒耳沸心,使人不眠。”南音呼骰为投,许不解,固问之。少年手摹其状,许乃笑,于橐中出色一枚曰:“是此物否?”少年诺。许乃以色为令,相欢饮。酒既阑,许请共掷,赢一东道主。王辞不解,许乃与少年相对呼卢,又阴嘱王曰:“君勿漏言,蛮公子颇充裕,年又雏,未必深解五木诀,我赢些须,明当奉屈耳。”二人乃入隔舍。旋闻轰赌甚闹,王潜窥之,见栖霞隶亦在其中,大疑,展衾自卧。又移时,众共拉王赌,王坚辞不解。许愿代辨枭雉,王又不肯,遂强代王掷。少间,就榻报王曰:“汝赢几筹矣。”王睡梦尘之。忽数人排闼而入,语啁嗻,首者言为佟姓,为旗下逻捉赌者。时赌禁甚严,皆大恐。佟大声吓王,王亦以太史旗号相抵。佟怒解,与王叙同籍,笑请复博为戏。众复博,佟亦赌,王谓许曰:“胜负我不预闻,但愿睡,无相溷。”许不听,仍往来报之。既散局,各计筹马,王负欠颇多,佟遂搜王装橐取偿。王愤起相争,金捉王臂,阴告曰:“彼都匪人,其情叵测。我辈乃文字交,无不相顾。适局中我赢,得如干数,可相抵。此当取偿许君者,今请易之,便令许偿佟,君偿我,不过暂掩人耳目,过此仍以相还,终不然以道义之友,遂实取君偿耶?”王故长厚,亦遂信之。少年出,以相易之谋告佟,乃对众发王装物,占入己橐,佟乃转索许、张而去。少年遂幞被来,与王连枕,衾褥皆精美。王亦招仆入卧榻上,各默然安枕。久之,少年故作转侧,以下体匿就仆。仆移身避之,少年又近就之,肤著股际,滑腻如脂。仆心动,试与狎,而少年殷勤甚至。衾息鸣动,王颇闻之,虽甚骇怪,而终不疑其有他也。昧爽,少年即起,促与早行,且云:“君蹇疲殆,夜所寄物,前途请相授耳。”王尚无言,少年已加装登骑。王不得已,从之。骡行驶,去渐远,王料其前途相待,初不为意。因以夜间所闻问仆,仆实告之,王始惊曰:“今被念秧者骗矣。焉有宦室名士,而毛遂于圉仆者!”又转念其谈词风雅,非念秧者所能。急追数十里,踪迹殊杳,始悟张、许佟皆其一党,一局不行,又易一局,务求其必入也。偿债易装,已伏一图赖之机。设其携装之计不行,亦必执前说篡夺而去。为数十金,委缀数百里,恐仆发其事,而以身交欢之,其术亦苦矣。后数年,而有吴安仁之事。
  淄川吴安仁,三十丧偶,独宿空斋,有秀才来与谈,遂相知悦。从一小奴,名鬼头,亦与吴僮报儿善。久而知其为狐。吴远游,必与俱,室中人不能睹。吴客都中,将旋里,闻王子巽遭念秧之祸,因戒僮警备。狐笑言:“勿须,此行无不利。”至涿,一人系马坐烟肆,裘服齐楚,见吴过,亦起,超乘从之。渐与吴语,自言:“山东黄姓,提堂户部,将东归,且喜同途,不孤寂。”于是吴止亦止,每共食,必代吴偿直,吴阳感而阴疑之,私以问狐。狐但言不妨,吴疑乃释。乃晚,同寻逆旅,则先有美少年坐其中。黄入,与拱手为礼,喜问少年何时离都,答云:“昨日。”黄遂拉与共寓,语吴曰:“此史郎,我中表弟,亦文士,可佐君子谈骚雅,夜话当不寥落。”乃出金赀,治具共饮。少年风流蕴藉,遂与吴大相爱悦。饮间,辄目示吴作觞政,罚黄,强使釂,鼓掌作笑,吴益悦之。既而史与黄谋博赌,共牵吴,遂各出橐金为质。狐嘱报儿暗锁板扉,嘱吴曰:“倘闻人喧,但寐无吪。”吴诺。吴每掷,小注则输,大注辄赢,更余,计得二百金。史、黄囊垂罄,议质其马。忽闻挝门声甚厉,吴急起,投骰于火,蒙被假卧。久之,闻主人觅钥不得,破扃启关,有数人汹汹入,搜投博者,史、黄并言无有。一人竟捋吴被,指为赌者,吴叱咄之。数人强检吴装,力不能与之撑拒。忽闻门外舆马呵殿声,吴急出鸣呼,众始惧,曳入之,但求勿声,吴乃从容以苞苴付主人。卤簿既远,众乃出门去。黄与史共作惊喜状,取次觅寝。黄命史与吴同榻,吴以腰橐置枕畔,方启被而睡。无何,史启吴衾,裸体入怀,小语曰:“爱兄磊落,愿从交好。”吴心知其诈,然计亦良得,遂相偎抱。史极力周旋,不料吴固伟男,大凿枘,颦呻殆不可任,窃窃哀免。吴固求讫事,手扪之,血流漂杵矣,乃释令归。及明,史惫不能起,托言暴病,但请吴、黄先发。吴临别,赠金为药饵之费。途中语狐,乃知后来卤簿,皆狐为也。黄于途益谄事吴,暮复同舍。斗室甚隘,仅容一榻,颇暖洁,而吴狭之,黄曰:“此卧两人则隘,君自卧则宽,何妨!”食已,径去。吴亦喜独宿,可接狐友。坐良久,狐不至。倏闻壁上小扉有弹指声,吴拔关探视,一艳妆少女遽入,自扃户,向吴展笑,佳丽如仙。吴喜,致研诘,则主人之子妇也。遂与狎,大相爱悦。女忽澘然泣下,吴惊问之,女曰:“不敢隐,妾实主人所遣以饵君者。曩时入室,即被掩执,不知今宵何久不至?”又呜咽曰:“妾良家女,情所不甘。今已倾心于君,乞垂拔救。”吴闻,骇惧,计无所出,但遣速去,女惟俯首泣。忽闻黄与主人捶阖鼎沸,但闻黄曰:“我一路祗奉,谓汝为人,何遂诱我弟妇?”吴惧,逼女令去。闻壁扉外亦有腾击声,吴仓卒汗如流沈,女亦伏泣。又闻有人劝止主人,主人不听,推门愈急。劝者曰:“请问主人意将胡为?如欲杀耶?有我等客数辈,必不坐视凶暴。如两人中有一逃者,抵罪安所辞!如欲质之公庭耶?帷薄不修,适以取辱。且尔宿行旅,明明陷诈,安保女子无异言。”三人张目不能语。吴闻,窃感之,而不知其谁。初,肆门将闭,即有秀才共一仆,来就外舍宿,携有香酝,遍酌同舍,劝黄及主人尤殷。两人辞欲去,秀才牵裾,苦不令去,彼乘间得遁,操杖奔吴所。秀才闻喧,始入劝解。吴伏窗窥之,则狐友也,心窃喜。又见主人意稍夺,乃大言以恐之,又谓女子何默不一言,女啼曰:“恨不如人,为人驱役贱务。”主人闻之,面如死灰。秀才叱骂曰:“尔辈禽兽之情,亦已毕露,此客子所共愤者。”黄及主人皆释刀杖,长跽而请。吴亦启户出,顿足怒詈。秀才又劝止吴,两始和解。女子又啼,谓宁死不归。内奔出妪婢,捽女令入,女子卧地哭,益哀。秀才劝主人,以重价货之吴。主人俯首曰:“作老娘三十年,今日倒绷孩儿,亦复何说!”遂依秀才言。吴固不肯破重赀,秀才调停主客间,议定五十金,人财交付。及晨钟动,乃共促装,载女以行。女未经鞍马,驰驱颇殆。午间,稍休憩,将行,唤报儿,不知所往。日西斜,尚无迹,颇疑讶,遂以问狐。狐曰:“无忧,将自至矣。”星月已出,报儿始至。吴诘之,报儿笑曰:“公子以五十金肥奸伧,窃所不平,适与鬼头计,反身索得。”遂以金置于几。吴惊问其故,盖鬼头知女止一兄,远出十余年不返,遂幻化作其兄状,使报儿冒弟以入门,索姊妹。主人惶恐,诡托病殂。二僮欲质官,主人益惧,贿之以金,渐增至四十二,僮乃行。报儿具述其故,吴即赐之。吴归,琴瑟綦笃,家益富。细诘女子,曩美少即其夫,盖史即金也。囊一槲紬帔,云是得之山东王姓者。盖其党与甚众,逆旅主人皆其一类。不意吴所遇,即王叫苦之人也。
  饰男为女以鬻钱
  有某绅在扬州买妾,连相数家,悉不当意。惟一缊寄居卖女,女十四五,丰姿姣好,又善诸艺,大悦,以重金购得之。至夜,入衾,肤腻如脂,喜而扪其私处,则男子也。骇极,方致穷诘,盖买美僮加意修饰,设局以欺人耳。黎明,遣家人奔赴媪所,则已遁,中心懊丧,进退莫决。适浙中同年某来,因告之。某便索观,一见大悦,以原金赎之而去。
  僧以王某为人猬
  祥符县有三教庵,距城十余里,僻在荒野,旁近无居民。康熙壬戌七月,有武秀才王某自远道访旧而归,孑身无伴,暑渴且甚,暂憩于庵。庵僧以茶饮之,遂懵然不能言,两目瞪视而已。随有一僧以二寸许针,从左手腕刺入,初觉微痛,渐乃不省。遂解其衣,髡其顶,复将百针自腰以上,凡肩背胸膊,悉密钉之,竟成人猬。乃以柳舆舁之出庵,周行村镇,宣佛号,且曰:“有能施银钱者,为拔一针。”檀施颇集。旋至城市,观者如堵。众中有一人就而迫视之,良久,亟呼曰:“此我表弟王某也,何至是?”僧骇走。市人擒僧鸣县,押取解药,为去针尽,乃苏。时蒲圻黄岵云令祥符,鞫治得实,遂置僧于法。
  黠妇以伪夫取财
  张秋者,山东某邑之属镇也。有一妇,年三十余,雇驴至兖州探亲,驴夫从之行。中途,问驴夫有妇乎,曰:“无。”妇曰:“我亦新寡,与汝可为夫妇矣。”驴夫大喜,因野合焉。既至,谓驴夫曰:“我母家颇丰,子衣如此,不便同归。”因予十金,令至缎肆买缎持归。妇密烧其数处,驴夫不知也。妇曰:“如此破缎,汝买之何用!可于饭后往易。”则已密置毒于饭中。驴夫食讫,遂同至缎肆,争论间,毒发死矣。妇以缎肆杀夫,欲鸣官。缎肆中人急以五百金贿妇,妇遂挈资骑驴而去,盖借驴夫以挟诈也。此康熙辛未事。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僧以邪术骗金
  雍正时,常熟某巨公退归林下,雅好方技,一时术士多归之。僧某称自峨眉来,无长物,惟携一钵。阍者不为通。僧置钵门前,拨之,不动,怪之。僧使审视,则钵中忽若湖海,波浪涌现,鱼龙出没。大惊入告,某礼之为上宾。一日,僧邀某游山,携手一跃,身入钵中。行数十里,有山巍然,千峰万壑,景色绝异。僧曰:“赤城也。”登其巅,但见红日初出,荡漾海波,霓隐电没,五色毕具。某大乐。僧请至山坡寺中少憩,即亦徐步从之。寺甚古,前后松柏,皆虬盘龙褗,类千岁物。僧进伊蒲馔,香洁清净,食之而甘。已而此僧忽不见,以问寺僧,寺僧曰:“彼言公披剃于此,将不归矣。”某大窘,再三乞哀。寺僧要令捐十万金,助修正殿,某书券与之。书毕,向僧复至,拱手谢过,引钵示某,请窥之。某俯视,则见一家儿女眷属,皆在眼前,回顾,身故俨然坐堂前也。寻向僧,不复见。发箧,失金而得券,竟寝其事。或曰,此白莲教邪术所为也。
  粤西多拐骗妇女
  乾隆以前,粤西拐骗妇女之案极多,及访其被拐者,则又非原夫,而先为拐得者,甚至有一拐再拐三四五拐,辗转而归之原夫者。故凡妇女出行,必夫自送之,否则即如行李货物之为他人所有矣。
  方九麻子影射盗名以欺僧
  乾隆时,直隶总督方勤襄公维甸之族叔曰九麻子者,少无赖,能以术攫人财,屡犯法,捕弗获。中年,忽走保定,投勤襄,自陈改行,愿为走卒以自效。勤襄使佐内署会计事,月给以数金。任事勤谨,且谦抑,主计者屡称誉之于勤襄,乃数倍其月给,而勤谨谦抑如故。偶出,必购旧皮箱归以为常。数年,积百数十具。人问之,曰:“无他,予亦欲为贩客耳。南方革货贵,北货直贱而坚,虽费舟车资,获利犹倍蓰也。”
  一日,九麻子请于勤襄,谓将归省母,乞假数月,允之,且厚赆焉。乃雇大车十余辆,载箱以行,加锁焉,亦不知其中藏何物也。先是,勤襄尊人恪敏公观承之出塞省亲也,尝道经沙河县之伽蓝寺。某岁,大风雪,冻饿,僵于寺门外。主僧舁入,救之苏,给以粥糜药饵,更赠裘与金。数日病已,将行,谓僧曰:“苟富贵,必大兴尔寺。”及官直督,乃捐万金修寺。僧又置良田数千顷,跨三邑界,有下院数十处,九麻子夙知之。是日抵寺,谒主僧,谓受制府命,护衣笥还里,距驿尚远,不得达,乞假一宿,僧许之。乃积笥于僧之密室,更命沙弥备浴器,购皮纸数十张,面糊一器,置浴器密室,以皮纸严封窗隙。僧以时方盛暑,见而异之。及浴,僧窃窥,乃坐浴器中作恨恨声曰:“皆尔作怪,致名播全省,无立足地。”随语,随拔其腿之毫毛。僧白之主僧,主僧讶曰:“是必赏格中人也。数月前,有大盗号飞毛腿者,劫某邸,得赃甚巨,朝廷命步军统领悬重赏购之,期必获,今其是矣。”乃密报县,县令遣兵役掩捕之。九麻子至县自陈,如告僧语。不信,系之于狱,遣人至保定侦之,信,乃大恐,延之上坐,设盛筵请罪,且厚贿之,嘱勿为制府知。曰:“可,惟笥存于寺三日矣,保无有遗亡者,须辇至县署验之。”令亦谓然。笥至,悉启之,则木鱼钟磬及残破之袈裟经典也。九麻子怒曰:“督署安有是,是必为僧所易者。”因出物单以示令,欲主僧如数以偿。僧无以辨,持之力,令和解之。令罚五万金,九麻子乃挟以归。
  插天飞屡行骗
  方勤襄之族人有曰插天飞者,方颐广颡,美须髯,熟谙宫廷事,有徒党甚众,专伺察各省大吏之阴私以取财。汴抚某以事撄上怒,将罪之,未发也,忽喧传有操北音者数十人至,居某寺,晨开门,通樵汲,余皆闭门禁出入,官吏皆皇骇。祥符令日遣干役伺之。一日薄暮,役见有似内监者一人出,提壶行沽。尾至肆,与语,不答。次日又遇之,役代给直,更邀之饮,询之,曰:“吾主闻巡抚于某某等案得贿枉法,故命密访,如得实,将不测,慎勿泄。”役亟走报,官吏皆失色。
  翌日,抚率属往谒,叩门,不应,但闻敲扑呼号声,久之寂然。门启,有二人舁一杖毙之尸出,役识为昨之沽酒者,以告抚,官吏皆大惧,懔懔然报名进,则见有黄马褂、珊瑚冠、孔雀翎者,侍上坐少年侧,谓众官曰:“爷在此,可行礼。”少年欠伸小语,乃代宣曰:“明日回京。”至暮,抚密遗以黄金万两。越翼日黎明,率属饯之于城外,去矣。侍侧者,插天飞也。
  道光时,清江浦最繁盛,以漕河两督驻其地也。鲁抚某署河督,将赴任,而漕署忽有老者衣冠上谒,自谓为河督封翁,先河督而至。漕督接见,畅谈朝事,既而曰:“我之行,先吾子一日,彼尚未至。适购某肆古玉数事,议价三千金,拟乞暂借以付。吾子至,即奉还。”漕督立命人舁三千金出。老者方命其从者取金,门者忽报新河督至,老者笑曰:“彼自当至矣。”河督入,老者仍踞上坐,捻须微笑曰:“尔来此,当有公事,我先去。”漕督送之出。及返,河督曰:“彼何人斯?”漕督大诧曰:“非封翁耶?”河督曰:“家君以病留京耳。”漕督至是乃悟为骗,亟下令捕之。捕者惟见绿色肩舆及红伞委弃道周而已。老者亦插天飞也。既而案累累,京外通缉。插天飞匿苏州逆旅,兵役数十人往捕之,插天飞曰:“姑缓缚,我罪不至死,而累公等,固不可徒劳跋涉也,当以制钱五百缗、裘十余笥与公等分之。”并置酒饮之,皆醉饱,各披裘数袭于身,缠钱十余缗于腰,挟插天飞以行。时方深秋,兵役皆重累汗下,几不能步。至歧途,插天飞奔而逸,兵役不能追也,皆瞠目视其去。
  骗子赁居承恩寺
  江宁承恩寺之屋宇,深邃而轩敞,时有寓公,然非富贵者不能赁也。乾隆时,有一人至,仆马甚都,从者七八人,至寺,似显者,而便服。案架一帽,以袱覆之,不识是何顶戴。僧私询其仆,皆以客商对。数日无动静,亦无人与之往来,惟其仆日日乘马出,不知何为。一日,厨人持大秤入市买肉,不允而哄,仆适策马过,见之,下马,鞭厨人,责以生事,且斥之曰:“王爷且不露声色,尔何得尔!设为王爷所知,尔死无所矣。”由是合城轰传,当道皆求谒,拒不纳,以讹传覆之。府县以上皆厚赆金币,约数千,故不受,往返数四。时已入夜,仆恐持回或有失,请存于此,明旦主人自来,强从其请。次晨往觇,则室中寂然,门牖洞开,不知其何时去,即僧亦不觉也。
  骗三千金
  和珅用事时,有少年至金陵,住承恩寺,自称为和中堂子,与当道相往来,言于江宁守,乞借银三千两。守允之,与幕宾密议,恐其伪。幕宾有曾居京都者,审知和之子善书大鹅字,曰:“盍招饮,而置笔砚,请其书鹅字,则真伪立辨矣。”守从之。饮次,从容祈请,少年大笑曰:“君何以知我善此?备善笔否?可令人磨墨,书毕再饮。”乃伸纸于案,注浓墨于砚。少年取笔醮墨,方欲落纸,忽投笔怒曰:“尔非乞我书,盖疑我为骗子,欲留笔据耳。吾父若知之,我何以自解?银不敢借,酒亦不必饮。”乃拂袖径出,忿忿升舆去。守惶惧,速送三千金,殷勤谢过而归。次晨侦之,已不知何往矣。探知和子实未出京,前者乃骗子也。
  骗黄金二百两
  江右某相荐其门人某抚苏,某思有以报之。适其次公子以书来谒,见之。其人少年俶傥,应对如流。缘书中有告助意,问所需,以二千金对,允其请,且留之小住,则以父命迫促为辞。及答谒,则见其所乘为巨舫,行李仆从莫不华焕。某意相崇俭,是人不类,窃疑之,质之于幕宾某孝廉,以其亦为相之门下士也。孝廉曰:“某公子,幼曾见之,今相隔有年矣。”因出其所书之扇,俾某观之,楷法挺秀,笑谓孝廉曰:“明日我宴公子,屈君作陪,面索其书,则真伪立辨矣。”
  抚既设席宴公子,公子来,见孝廉,先呼曰:“相隔多年,尚识鄙人否?”孝廉不能辨,唯唯而已。某出纸求书,公子欣然诺,命仆磨墨,其仆面赤手战,目视公子。公子吚哦联句,提笔欲书,忽掷笔心仆曰:“盍去诸,彼慢我矣。乘我有所干求之时,故索我书,乃以卖字之文丐视我耶?”悻悻然出,登舆去。抚追送,公子亦不回顾。抚自悔卤莽,具黄金二百,至其舟谢罪,强之受而去。未几,相有幼子至,与前人名柬相同,而无书札。见之,则朴素黯淡,恂恂儒雅。使孝廉相客,客不识。留之入署,亦愿居。索其作书,亦不辞。某疑莫解,使捷足入都探之,始知前者入骗子手矣。
  骗人参
  京师张广号售人参有名,一日,有骑马少年,负银一囊至肆,则先取银百两,与之作样,而徐取参数包阅之,曰:“我主人性琐碎,买参不如意,必呵责,我又不善择,可否先存此银于店,命老成肆伙多携上等者同往,任其自择,何如?”店中人以为然,即纳银,索店中年老之伙,负参数斤偕往,临行,嘱曰:“谨持参,勿落他人手也。”
  店伙从少年入东华门,至一大府第,遂相将登楼。楼有主人,美须眉,披貂裘,帽有蓝宝石,病奄然,倚枕,目店伙者曰:“所携参果辽东之无上上品耶?”伙唯唯。旁二僮捧参上,按包开检,所批驳,皆一一无讹。阅未毕,忽门外车马甚喧,一客入,主人惶遽,命侍者下楼,辞以病,不能会客,低语店伙曰:“此盖向我借债客也,断不可使之上楼。彼上楼,知我力能买参,则难以无钱相覆矣。”客则在楼下呼曰:“汝主病,诈也,必抱优童娶小奶奶,故不许登楼,我必上楼一看。”侍者固拒之,争不已。主人愈惶急,又低语店伙曰:“速藏参,速藏参,慎毋为恶客所见。床下竹箱可安置。”以铜锁之匙付之,又曰:“汝坐此获守,我且下楼见之,或能止其上楼也。”遂踉跄下楼,与客始而寒喧,继而嘲骂。客必欲上楼,主又固拒之,客大怒曰:“汝不过防我借银耳,虑我见汝楼上有银故也。如此薄待我,我即去,永不再来。”主人阳为谢罪,送客出,僮亦随之出,久而寂然。店伙乃端坐箱上以待,则久不至,始疑之,开锁取参,参不见。盖藏参者乃活底箱也,箱底即楼板,方嘲骂时,已从楼下脱板取参,店伙不知也。
  骗墙
  京师有富人欲买砖造墙,某甲闻之而往见,告之曰:“某王府门外墙,今欲拆旧砖,易新砖,公何不买其旧者。”富人疑之,曰:“王爷未必卖砖。”甲曰:“某在王爷门下久,不妄言。公既不信,请遣人偕至王府,俟王出,某诡请,王若点头,再拆未迟。”富人以为然,遣家奴持弓尺偕往。故事,买旧砖者,以弓尺量若干长,可折二分算也。时王适下朝,甲拦马首跪,作满洲语,喃喃然。王果点头,以手指门前墙曰:“凭渠量。”甲即持弓尺率同往之奴量之,纵横算得十七丈七尺,值百金,归告富人。富人喜,即予半价。择吉日,遣家奴率人往拆墙。王邸之阍人大怒,擒问之,奴曰:“王所命也。”阍人启王,王大笑曰:“某日跪马头白事者,自谓为某贝子家奴,主人将筑府外照墙,爱我墙之式,故求丈量,以便如式砌筑,我以为此细事耳,何不可,故指墙命其丈,非卖也。”富人谢罪求释,所费不赀,而甲遁矣。
  骗画
  有白日入人家骗画者,方卷之出门,主人自外归,贼窘,乃持画而跪曰:“此小人家祖宗像也,穷极无赖,愿以易米数斗。”主人大笑,嗤其愚妄,叱之去,竟不取视。登堂,则所悬赵子昂画失矣。
笑看清风明月,不忧世事沧桑。
  骗衣
  上海某衣肆,一日有华服者至,言欲购貂褂。选择既合,旋服之以试身量,已而步至柜外,若欲就明处谛视者,已而遽举步出门去。肆中人大惊,遽跃出,将追执之。至门外,忽有一人持瓷瓶过,突相撞,瓶堕地碎,遽阑门牵伙衣索赔,他伙复不得出,逮与徐言致慰,使稍候,则购貂褂者去久矣。盖二人固串通为之者也。
  又有至衣肆云为其母购衣嘱肆伙送衣往者,比至其家,即大声呼请老太太出视衣。便有一媪出,服亦修整。其人出衣示之,旋取衣入内,伙不疑也。久之不出,迹之,则已由后门去矣。诘媪,媪曰:“吾本丐妇,此人与我金,属我坐此,并衣我佳衣,令我对汝作此语,初不知其何故也。今吾身上之衣,任汝取之,死生惟命。”伙无如何,舍之去。
  又湘中有一外科医生,尝于门前为人治疾,凡妇人或稍有体面者,则在楼医治。一日有人至,自言其甥年十四,下体患疮颇剧,将携来请治,然此儿殊畏羞,汝宜导至楼上,方可诊治,医生许之。此人即至某衣肆购得衣衫,值数百金,肆中遣一幼年伙友随往,先谓伙曰:“汝随我至某处,彼处即有人至楼上付资也。”及至医生处,医生乃徐导伙行。此人问医生曰:“前在楼上乎?”医生曰:“诺。”【前在楼上,湘语也,即前面楼上之意。】店伙闻之,一若钱在楼上也,拾级登楼。少时医命褫裤,伙大诧,医曰:“汝下体非生疮乎?”伙曰:“我何尝有此病!”医曰:“适汝舅嘱吾为此。”伙讶曰:“汝何从见我舅?”医曰:“适来者非汝舅乎?”伙曰:“此乃买衣之客,使我随至此向汝取金者,何乃谓是吾舅?”遽下楼追客,则去久矣。
  有某骗子之在沪观剧者,与一华服者同坐,以所携银包置身侧,注视台上。戏毕欲行,伸手取之,则银包与华服者皆杳矣。骗子忽自忖曰:“予固常日以骗人为事者,今乃为偷儿所算乎?”翌日,易服复往,且以膏药贴于颊,欲使人不察也。至则华服者果在焉,乃仍与之并坐,以一中实以纸之银包,置如前状,故以华服者之马褂角压于身底。华服者果又取银包,起而欲出座,急切不能行,乃脱褂而逸,于是马褂为骗子所有矣。
  京师某骗子,冠缀珠之冠,戴金丝眼镜,昂首入衣肆,选择久之,得青种羊马褂,谓身量恐不合,不如已。肆中人怂恿之曰:“君姑披于身而于镜中端详之,镜故在门侧也。”骗子如其言,方徘徊瞻顾间,突有人自后攫其冠,骗子大呼而追之,青种羊马褂亦随之而去矣。
  王松侯与吴柏生善,柏生出游,三月而未返。一日,有状似女仆者,以柏生名刺至松侯家,言主母明日至亲串家祝寿,欲假章服。时松侯亦他出,其妻不之疑,即出衣于笥,付之。及旬而不还,松侯往询之,则实无其事。而此女仆者,亦不知谁何,盖自他处得柏生名刺,用以行骗也。
  骗靴
  某著新靴行于市,一人向之长揖,握手寒暄。某视之,茫然曰:“素不相识。”其人怒笑曰:“汝著新靴,便忘故人!”掀其帽,掷之屋上而去。某疑其醉而酗酒也。方彷徨间,又一人来,笑曰:“前客何恶戏耶?尊头暴烈日中,何不升屋取之。”某曰:“无梯,奈何?”其人曰:“我喜行方便,可以肩代梯,使汝踏之以升,何如?”某感谢。其人乃蹲于地,耸其肩,某将上,则又怒曰:“汝太性急矣。汝帽宜惜,我衫亦宜惜。汝靴虽新,靴底泥土不少,忍污我衫乎?”某愧谢,乃脱靴付之,以袜踏其肩而上。其人持靴径奔。某得帽,高踞屋上,不能下。市人见之,以为两人交好,故相戏也,无过过者。某乃哀告街邻,觅得梯,及下,则持靴者不知所往矣。
  丐婆诈欺某少年
  杭州有夜航船,夜行百里,男女杂沓,中隔以板。仁和少年张某性佻达,以风流自命,方附船往富阳,窥隔舱有一妇,向其似笑非笑,张以为有意于己也。夜眠至三鼓,客皆酣睡,隔板忽开,有人以手抚摩其下体。少年大喜过望,挺其阳,使摸,而急伸手摸之,宛然女子也。遂爬身而入,彼此不通一语,极云雨之欢。鸡鸣时,少年起身,将过舱,其女紧抱不放,少年以为爱己,愈益绸缪。及天渐明,照见此女头上萧萧白发,方大惊。女曰:“我街头乞丐婆也,今年六十余,无夫无子女,无亲戚,正愁无处托身,不料夜间蒙君见爱。俗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君今即我丈夫矣,愿托此身,不需一钱之聘资,自当相从,有粥吃粥,有饭吃饭,何如?”少年窘急,大呼求救。众齐起,嘲笑之,劝少年酬以十金,妪始释手。
  妓饰为狐女以行骗
  游士某在广陵,纳一妾,颇娴文墨,意甚相得,时于闺中倡和。一日夜饮归,僮婢已睡,室中闇无灯火。入视,阒然,惟案有一札,曰:“妾本狐女,僻处山林,以夙负应偿,从君半载。今业缘已尽,不敢淹留。本拟暂住待君,以展永别之意,恐两相凄恋,弥难为怀,是以茹痛竟行,不敢再面。临风回首,百结柔肠。或以此一念,三生石上,再种后缘,亦未可知耳。诸惟自爱,勿以一女子之故,至损清神,则妾虽去而心稍慰矣。”某得书悲感,以示朋旧,咸相嘅叹,以典籍所载,尝有若此之事,弗致疑也。后月余,妾与所欢北上,舟行被盗,鸣官待捕,稽留淮上者数月,其事乃露。盖其母重鬻于人,佯以狐女自脱也。
  钱豁五终身行骗
  常州东门外钱豁五,其名盖数十易矣,至四十余,乃以炳名捐官。幼聪敏,应童子试,列前茅者屡,而未售。比冠,善属文,谙音乐。而负人数百金,苦无以偿。邻有金某者,多屋宇,前数进无人居,设客座而已。旁有角门,通小街,为行人往来处。自外觇之,则若入内宅者,不知中有通衢也。豁五至是忽有计。一日清晨,往大街皮肆,检洋貂、猞猁等皮数十种,直千金,叠成包,呼其两伙负之,云随至我家取值去。乃率之出东门,径入金宅,巍然大家也。至第三进,厅事堂皇,陈设井井。豁五曰:“请少坐,我携货入,与主人观,即以银出耳。”二伙固不疑,授之。豁五乃肩其包,由角门去。二伙以为入内也,而豁五出矣。良久,呼之莫应。二伙大恐,至厅后大呼,应应者。及暮,金氏有人出闭户,二伙大哗,金茫然也。告以故,乃问携包者自何处入,则指角门。金乃大笑,令出角门观之,曰:“此通小街,小街而南即大街。伊自此南去,必疾行,殆至无锡矣。”二伙相顾,不能出一语,木立久,号啕去。
  豁五于是时预已买舟河下,出角门,径入舟。一昼夜抵苏,货其物,获数百金,挟资游狭斜。不两月,仅存数十金,乃谋他适。有族兄某客粤西,往投之,行事颇相类,而不及豁五之敏,且不学无术。豁五至,喜甚,令司笔札,佐酬应。久之,而自立门户,赁大廨,蓄群奴,凡公署靡不通,所带顶,珊瑚以下靡不具,随其时用之,脱骗撞哄无不至,获多金。
  豁五乃入都,日游金鱼池、下洼子,资复尽,夤缘入山西侍郎姚某门。侍郎喜蓄优,皆苏、扬俊童,延豁五主之,教之按拍。一日,侍郎与豁五夜宴,呼歌童侑酒。侍郎兴发,拥豁五所最爱者,豁五不悦。侍郎固不知,益媟狎。豁五乃大怒曰:“吾人费几许精神,教此上等色艺,未闻出一言谢,而乃恣意狼籍之,老西儿真蠢狗子。”侍郎亦大怒曰:“我费千万金教歌舞,乃不许我偶一自娱。我延汝教之耳,竟为汝有耶?南蛮子真中山狼。”乃拳豁五。豁五方壮年,且曾习拳勇,奋臂敌之,殴侍郎,倒地昏晕,家人皆骇救,豁五乘间遁。侍郎主仆皆愤,伺豁五过,群殴之,至重伤。豁五乃为词首诸通政司,言侍郎私蓄歌童,延我教歌,许我岁俸如干金,数年不与,往索之,喝家人殴我,受重伤。验之而信。通政司骇,呼侍郎家人问之,得实,乃谓家人曰:“此岂可上闻,汝主不惟去官,且罹重谴矣。”乃谋与和,令侍郎设席款豁五,议以所教全部优伶赠之。豁五曰:“我糊口于人者,岂能有此!无已,当并赠我以养优资。”侍郎唯唯,乃议赠数万金,而豁五于是赁官房蓄乐部矣。
  不半载,豁五资复罄,优伶亦归别主,乃出游山左,夤缘与鲁抚国泰之阍人交,往来甚密。适乡人沈某为某邑宰,见豁五出入抚署,谋通关节。豁五曰:“中丞于黄白物,数见不鲜矣,所好者优伶。明府以数千金购而赠之,此我所能效力者,事半而功倍也。”沈信之,出金与豁五营办。豁五以半市优伶,进之阍人,而自主之,往来益密。沈信之不疑,一日见国,启曰:“卑职昨所进优伶,大人颇合意否?”国色然骇。沈以豁五介绍对,国更骇,讯阍人。阍人言固有南人钱豁五者,能书,奴才常召之办笔墨事,其人能歌,不知其能骗也。国曰:“岂有能歌而不能骗者耶?”立发锁封拘,而豁五已逸。追八十里,始获之,系之,责之,逐递解回籍。中途遇雨,解差怒曰:“我等食官食无几,频受此苦役,衙门饭诚无味。”豁五乘机进言曰:“汝等为小差,诚苦,而我善脱骗,当亦闻之。我中途谋逸,汝等所不能防。第恐累汝等,故尚迟迟。”解者求免累,豁五曰:“汝等欲我不遁,此断不能。为汝等计,不如从我遁,为我腹心手足,富贵可立致,与汝等共享之。我但骗他人,断不骗腹心手足也,汝等以为何如?”解差相与谋,皆言我等家累有限,诚可致富贵,何乐而不从乎。乃脱其杻械,乘夜相率遁,游两湖、江左,所至辄骗金为旅费。
  豁五闻乡人某侍郎将视学江右,乃入豫章,赁大宅而居。某至,先交通其阍人左右及其舆夫,约以某日出,经豁五门,肩舆少停。豁五蓝顶盛服出,向舆揖。某问何来,答为同乡,自述姓名。某出舆扶之。豁五言此即敝寓,大人如不弃乡人,敢奉一茶。某乃携手入,则巍然大第,已肆筵设席,一呼百诺,曲意奉承。须臾,堂前设红氍毹,伶人以剧单进矣。某言邂逅相逢,何遽尔尔。豁五言此乃晚所亲教,尚未上场,大人为通省贵人,当先以为寿。某逊谢,实深惬所好。酒数巡,剧亦数出,呼二旦劝酒。某深好之,拥而加诸膝,乃大醉。酒阑剧止,某犹恋恋不能舍,豁五曰:“大人爱之,即令入署伺起居,可乎?”某大喜,携之去。明日,某具彩觞候教帖邀豁五,由是往来颇密,通国皆知,谋关节者皆投豁五。豁五说某,某不肯,乃钩通其左右及幕宾,出而招摇罗致之,获金数万。比某满任去,而豁五金亦尽。
  豁五乃仍赴粤西,行其故智,而所为辄卖其兄,兄衔而绝之,人不复信。谋他适,无资斧,乃觅得广西巡抚官封,补缀之,装以废纸,粘以鸡毛,自饰为邮递人,背竹筒黄袱,取道东行,路给驿马饭食,经湖北、江西,入浙江。至杭州,为役识破,白钱塘令。令执之,启官封,废纸存焉。讯之,钱云:“我在广西,欲归而无资,聊假公以济私耳,无他也。今欲罪我,我罪固无辞,第不利于四省官员,未知大吏能办否?”令思其语诚然,且置之狱。时常州御史蒋某在浙,闻其事,念其小有才,杀之可惜,乃为营脱之,荐入运使柴某幕,为司出纳,又获金十余万,捐五品职,置田宅,且分润其邻里亲串,人皆以为钱豁五不豁矣。柴为鹾使令某所构,坐大辟,株连及豁五,籍其资,邻里亲串皆被累,豁五发边远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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