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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修内司官窑考略》――李民举YS

 历史探奇 2015-08-28
 
南宋修内司官窑是古陶瓷研究的重要课题。宋代记载修内司官窑的史料仅叶寘《坦斋笔衡》:“中兴渡江,有邵成章提举后苑,号邵局。袭故京遗制,置窑于修内司,造青器,名内窑,澄泥为范,极为精致,油色莹润,为世所珍。后郊坛下别立新窑,比旧窑大不侔矣”一条。可知南宋官窑先后有二,一为修内司,一为郊坛下,后者已为考古发现证实,前者却因无法在窑址上取证,众说纷纭。早年有学者以“邵成章未到过临安”等史实,质疑修内司官窑的存在;也有学者认为修内司窑是存在的,但将“置窑于修内司”理解为“修内司所辖的烧瓷活动”,窑址不一定在杭州城中,淡化其“官窑”性质。李民举先生考证邵成章为邵谔之误,邵成章未到过临安是事实,但南宋初邵局的存在亦是事实,不能据此否认“置窑于修内司” 的真实性(《宋官窑论稿》,《文物》1994年第8期)。笔者亦持此说,《坦斋笔衡》所记,为宋人记当代事,记载南宋官窑年代顺序明确,窑址地点具体,且郊坛官窑已获学界公认,修内司官窑当真实可信。李民举先生《宋官窑论稿》一文对《中兴礼书》的发现,是近年修内司官窑研究的重大突破。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四·中兴礼书》:“《中兴礼书》者,淳熙中所上也。绍兴间,太常少卿赵子昼采渡江以来所行,为《续因革礼》三十卷,其后礼官踵为之,然未上也”,(中华书局点校本,2000年版)知《中兴礼书》淳熙年间已成书,为南宋初礼官所撰当代“礼事”。建炎三年,高宗渡江,“新成礼器”散失殆尽。绍兴初明堂大礼,祭器“旧用铜玉者权以陶木代之”。据《中兴礼书》,绍兴元年(后文纪年无注年号者皆指“绍兴”),高宗幸越州,陶瓷、竹木祭器“俱数下越州制造”:四年,高宗幸临安,竹木祭器由临安府承担,陶瓷祭器仍 “下”绍兴府余姚县烧造;八年后,高宗都于临安,十三年陶瓷祭器烧造地点有变,“内陶器下平江府烧变”;十四年,礼器局成立,《中兴礼书》卷十《郊庙祭器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工部状,据辖兵器所申:……有陶器共二千二百三十八件,内有不堪四百六十件,难以添修,窃见太庙陶器,见委临安府添修,伏乞朝廷指挥,一就令临安府添修制造……”,十九年烧造陶瓷祭器地点在临安府,由“窃见太庙陶器,见委临安府添修”判断,临安府烧造陶瓷祭器必早于绍兴十九年。《中兴礼书》中礼器局成立后的祭器烧造活动凡三见,时间分别在十五、十六、十九年,地点可能俱在临安府。以《中兴礼书》、《咸淳临安志》等为基础史料,可对修内司官窑作如下推断。 1、《中兴礼书》十五、十六、十九年三次烧造活动即修内司官窑的活动。据《中兴礼书》卷九《郊庙祭器一》,十四年礼器局成立时,由给事中段拂、户部侍郎王钺、提举修内司承受提辖王晋锡负责。同书卷九载“(十五年十一月四日)诏令段拂、王钺一就讨论,同王晋锡制造。一,圆坛正配位,尊罄并系陶器……”; “(十六年)二月二十八日,……其圆坛正配位尊罍并豆,并系陶器……。欲依制造礼器局所申事由施行,诏:依。”:同书卷十《郊庙祭器二》载“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工部状,据辖兵器所申:契勘见承指挥,添修太常寺景钟等 ……缘上件礼器系礼器局制造”。可知三次烧造活动辖于礼器局,具体造作有修内司参与(关于修内司参与瓷务事,详见后文),如前文所述其地点当在临安府。从表象上看来,“令临安府添修制造”口吻同于“下越州制造”、 “下平江府烧变”,与宋官窑“宫廷置场”的特点不符。其实不然,这需要联系南宋早期特殊的历史背景来作具体分析,绍兴八年,高宗驻跸临安府,但临安府并没有升格为京师,时人所谓的“京师”仍然指已经沦陷的汴京,临安府始终只是地方州府的名义,虽无京师之名,但具京师之实。“令临安府添修制造”表面上似乎等同于“下平江府烧变”,实则大不同, “令临安府添修制造”实际上就是“京师添修制造”,同时又有修内司参与具体制瓷事务,所以这三次烧造活动在生产性质上应属于官窑。尽管郊坛官窑创烧年代尚无定论,《咸淳临安志·卷十·内诸司》“御前内辖司”条下详列其职掌有“东库、南库、西库、北库、青器窑、八作司、教乐所”,知郊坛官窑(青器窑)在建制上统于御前内辖司,与南宋早期祭器烧造由礼器局所辖的特征不符。由此推论其当为修内司官窑所为。 2、修内司官窑有修内司参与瓷务。修内司官窑辖于礼器局,但从“同王晋锡制造”的事实分析,具体造作应有修内司参与。修内司,职掌在于“宫禁营缮”。南宋初朝廷躬履俭约,《咸淳临安志·卷一·选德殿》“皇帝践祚以来,宫室苑囿,一无所增”:同卷“大内条”:“(绍兴元年十一月),有旨不得华饰,仅避风雨足矣 ……时修内司乞造三百间,诏减二百”。又据《中兴礼书》卷十三《郊祀大乐二》:“(绍兴十六年六月十五日)提举修内司承受提辖王晋锡劄子:奉圣旨指挥,太常寺将来大礼合用登歌、宫架、笙箫乐器等,依例令所属如法添修造作”观之,因为土木不兴,修内司职闲无事,曾广泛参与包括瓷务在内的宫廷诸作。《咸淳临安志·卷十·内诸司》“提举修内司”条,只记地点,下无任何统于其名下的机构,可能修内司所辖的只是若干住在修内司营、修内司纲兵营、雄武营中的兵士,所谓 “依例令所属如法添修造作”,一则说明其参与宫廷诸作是为常情,二则可能说明具体造作(一般性的辅助劳动)是由其“所属”的兵士完成的。修内司官窑之所以将窑建于修内司营附近,原因或在于此。 3、“置窑于修内司”只是地望概念。《坦斋笔衡》谓“郊坛下别立新窑”,“郊坛下”仅指地望,与郊坛本身无涉,其理甚明,“置窑于修内司”理当同此。考修内司相关地点,《咸淳临安志》载有以下几处:提举修内司,在孝仁坊内,清平山口;修内司营,在孝子坊内石头桥,万松岭,铁冶岭,榷货务东;修内司纲兵营,在平籴仓北,天水桥东。修内司纲兵营在今杭州市环城东路、环城北路交界一带,不具建窑条件。其余地点均在万松岭附近,尤其是修内司营所在,群山环绕,地理位置相对闭塞,出于防火考虑也以此处建窑最宜,可能性最大。又《乾道临安志·卷一·军营》:“修内司壮役等指挥,在万松岭下”,很可能修内司官窑即建于修内司所辖的军营里(万松岭、铁冶岭多有军营驻扎,另如“神卫”“右虎翼” 等,可参看《咸淳临安志·卷十四·内诸司并宫观等兵士》)。《宋官窑论稿》推测宋官窑生产关系具有“兵士供役”的特征,即由军人从事一般性的辅助劳动,极有见地,修内司官窑如此,郊坛官窑亦大体相类。《咸淳临安志》载“青器窑在雄武营山上,圆坛左右”,可能“别立的新窑”仍然设在雄武营中,由《宋会要辑稿·职官三0之一》:“提举修内司,领雄武兵士千人,供皇城内宫省垣宇缮修之事”判断,为郊坛官窑提供力役的可能仍然是修内司所辖的雄武兵士。如是,“置窑于修内司”似可理解为“置窑于修内司营”,从而说明“置窑于修内司”只是纯粹的地望概念,别无他意。 4、修内司官窑的产品特征。《坦斋笔衡》“澄泥为范,极为精致,油色莹润”云云,语较抽象,难以把握。由《中兴礼书》可知修内司官窑曾烧制“尊罍、牺尊、象尊” 等礼器,则其部分产品与普通民用瓷当有明确的文野之别。明·曹昭《格古要论·卷七·古窑器论》曰“官窑器,宋修内司烧者,土脉细润,色青带粉红,浓淡不一,有蟹爪纹,紫口铁足,色好者与汝窑相类”,则知其部分产品有紫口铁足的外观特征。“紫口铁足”的成因与素烧、多次上釉、垫饼支烧等工艺密切相关。根据我们在浙江慈溪古银锭湖周围低岭头诸窑址的发掘、调查,在南宋初的地层中普遍发现一次上釉、多次上釉的乳浊釉产品与玻璃质釉刻划花产品共存的现象,据低岭头窑址发掘者沈岳明先生介绍“低岭头上层出土的多次上釉的官窑型瓷片,用肉眼即可分辨釉层层次,个别产品甚至呈现紫口铁足特征,附近的开刀山窑址也曾采集到黑胎的官窑型产品”。修内司官窑的部分产品呈现紫口铁足的外观特征,符合事物发展的逻辑顺序、时间顺序。就常理而言,修内司官窑目前可知的三次烧造活动应该会在杭州城中留有遗迹。值得关注的是,近年杭州市考古所在杭州凤凰山支脉万松岭附近发掘的老虎洞窑址,地望与修内司营位置完全吻合,这为最终解决修内司官窑悬案提供了极其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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