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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的夏天，曾经驻留过很久很久。那里有廉价的暑热，却鲜见昂贵的清凉。恰巧，我和那些奔忙在夏阳底下的人们一样，没有心思寻觅路边的树阴，也没有时间留恋野店的冷气。倘或在某个稍事停歇的夜晚，无意间做了一个有冰有雪的梦，那一定是我在所有的季节里最美的回味。 我曾在寒冷的日子里梦见过酷暑。那还是远在曾祖母身边的时候，炕头很热，棉被很厚，我于是梦见了黄土路上的炙烤，梦见了青纱帐里的憋闷。我还梦见了那条翻卷着清凉的小河，只是虽然能够感觉到它的诱惑，却无法走到它的近前。一梦醒来，发现窗户纸中间的那块玻璃镜上已结满了冰花，定一定神儿，自是喜欢。 另外一回这样的梦事，还是早在大西北的西北面，单薄的军用帐篷和厚实的坦克装甲一样，白天导热、夜晚导冷。那个夜晚，我和我的战友们就蜷曲在那么一个地方，铺板很凉，棉被很薄，那一夜我居然梦见了暑热，热得人逃出帐篷，热得人钻到坦克底下。然而梦醒之后，却分明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因为那时正是一个昼夜温差极大的秋天。 不知道这冷天里的热梦当作何解，只是在那漫长的夏日里我终究没有做成一个象样的凉梦，这当然根源于命途的艰难和心情的浮躁。我相信在那个时节里不仅是我，奔波在路上的所有人差不多都是步履匆匆的。我拼命地从那片烈日下的盐碱地里挣扎出来，抛弃了沾满穷困的柴筐草镰，曾以为那便是我一生幸福的发端。我在那片边远的荒山丛中跋涉了很久，试图用坚毅和艰辛来换取财富和尊荣。然后，我又在一条条陋巷和一片片青纱帐间不住地往返，意在抒写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故事。 怎么会忘记那个匆忙的夏季？怎么会忘记那些炎热的往事？我曾在红日当头的广场上立正，听任汗水的流淌和流淌后的风干；我曾在烈日炎炎的马路上奔波，听任过往行人的挤兑和汽车喇叭的恐吓；我曾在别人的屋檐下躲避雷雨，听任风雨的嘲弄和雷电的勒索。然而，想要摆脱的并没有摆脱，想要获得的也没有获得。除了身外的暑热和心内的疲惫，我还得到了什么呢？ 我在夏天的时候，不是心里没有过清凉，而是那份清凉只属于一个渺茫的奢望。譬如我那些依旧受困于柴米的发小，譬如我那些仍在拖家带口的弟兄，譬如我那些由愤青、文青渐变为愤老、文老的好友。又有谁不曾渴望炎夏里的清凉呢？可是他们至今还没有逃脱夏阳底下的灼热。 现在，我的夏天过去了，而我却在这人生的初秋里幡然觉悟：努力适应命中的炎凉有何不好，何必一定要与节令去做那种无谓的抗争？时节不予，凉热由天；时节到时，凉热自得。如果能够让那颗浮躁的心早一点宁静下来，生命的旅途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周折坎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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