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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门,有家理发店

 圆角望 2015-08-31

 ◎倪海兰

我正看着镜中女人发呆,东风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女儿呢?

回老家过暑假了。 随口问他:你孩子多大了?他没听清,手中理发工具一刻也没闲着。我又问一遍,他大概是从镜中蠕动的唇形,读出我的话,连忙说孩子上高中了,都老了。我有些讶异,不禁感慨第一次走进这家理发店时,还是2010年的冬夜。那晚男友陪着我,到处找还未打烊的理发店。我的头发在另一家理发店剪坏了,急需找别的理发师修补。当初男友怎么会那么有耐心呢,陪我穿行在东门晒布路的大街小巷。而如今,再让他陪我出来理发,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五年后的这个夜晚,仍然如此静谧。马天宇的《你这该死的温柔》,在店内如水般流淌,然后是成龙和金喜善的《神话》。顾客稀少,店员们也闲散下来,东倒西歪在理发椅上,玩着手机,间或打量玻璃门外的夜色。外面是马路,车辆川流不息,夜行的人们在候车。公交站台的LED画面灯火通明,映射出一个个身影。风起了,凉凉的,吹拂到身上、发上,说不出的秋意。

我在东门晒布路住了五年。已经熟悉这条街道模样。过斑马线就是一家面包店,烤的蛋糕很好吃,店员们也很年轻。再过去也是一家理发店,换了一任又一任老板,如今刚刚装修好。当初男友指着说,就凭这装修,就知道理发技术好不到哪里。果然被他说中。再往前走,是面点王。一个人的时候,不想下厨,就来这里吃面。时间久了,服务员也认识我,看我一个人,免去我的茶位费。只是时间久了,熟悉的面庞也在变少,那个爱笑的,露出一对小虎牙的服务员不见了。 我吃着面,却在胡思乱想,她到哪里去了?面点王隔壁,是一家猪肚鸡店,仍记得某年春节,朋友请吃饭,带来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女孩,在宝安工厂打工。那时我刚怀孕,嗜好生食,食物端上来,急吼吼地以为切得雪白的山药就是白萝卜,伸了筷子去夹,朋友们都笑了,他也笑,带着满满的宠意和爱意。

再往前走,爱意和时光都消失了。琐屑的生活已经消磨掉我们所有的激情,我准备去往另一个城市,或者开始新的生活。再经过烧烤摊,年轻男孩不知疲倦地挟着炭火。烧得通红的炭火映射到我的眼睛,也照到往日情景,一点一点唤醒我封冻的记忆。到了另一座城市,我又该去哪里寻找这些景物?这里的一人一物,都充满回忆,证明我们的存在。如果离开,我又该如何填补生命中这么多空白?

理发店里,马天宇仍然唱着《你这该死的温柔》,店员们懒散地倚在椅子上,间或打量一眼夜色。多么安谧静雅的时光,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在变。我望着镜中的理发师,他正拿着修发的工具,弯着身子,为我修掉后面长短不齐的发丝。他可能不知道,他的每一个熟悉的动作,唤醒我对往事的记忆。因为即使去了外地,再没有一个那样的冬夜,那样的一个男友,陪着我走遍大街小巷,为的是寻找一个还未打烊的理发店,帮我修掉剪坏的往事。我决定留下来,还留在深圳东门的晒布路,在这样的秋夜,唤醒这座城市的记忆,然后伴着它们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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