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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方柏奇难顽症医案精选之三

 寂寞在繁衍 2015-09-01

彻悟仲景“寻余所集,思过半矣”的深刻含义-----烦躁、吐泻、惊叫、厥逆、颜红、皲裂案

诊断现场

郑某,女,2岁半,1983年4月1 日初诊,颜面潮红,烦躁惊叫半年,吐泻、浮肿一个月。

半年前发现患儿颜面阵阵发红,发时红若涂朱,伴低热,家人以冷水浇噀,半日许红可去八九,渐见面起小疹,皮肤皲裂。每3--5日必发一次,肌内注射青霉素后可稍缓解,但隔数日又作。延请中医治疗,或以阳明胃热,或以血分有热,治疗均不见效。迁延3个月后患儿纳食日减而频索饮,形渐羸瘦,终日烦躁不已,夜间不时尖声惊叫,当地中医又先后以脾虚、阴虚诊治,而不仅不效,且发现双腕及踝以下皮肤变黑,四肢厥冷,于是又以肾阳虚治。此时病程已达5个月,虽从未间断医治,而治疗期中更增面目浮肿、腹泻、呕吐。不得已复又请西医治疗,诊为急性肾炎,但治疗1个月仍无效果。患者家人中有粗识医道者,谓半年中仅服中药即近80剂,方剂有白虎加人参汤、犀角地黄汤、导赤散、酸枣仁汤、一贯煎、羚羊钩藤汤、珍珠母丸、真武汤、参苓白术散、理中汤等。

刻诊:面目浮肿,颜面状若涂朱,散发小丘疹及皲裂纹,形体消瘦,烦躁惊叫,静止时则神疲闭目,四肢厥冷,双腕踝下皮肤变黑。纳呆,腹泻水样便,日三、四次,呕吐。脉微细,苔薄白。

辩证论治

学生甲:本例患儿病情之复杂,为临床所罕见,病程半年,遍服诸方无效。目前情况,清之则更泻,温之则更热,补之则更烦,利之则更虚。能否考虑先以资生健脾丸试服,调理脾胃,通过执中州以运四旁之法解决诸证,一旦见效,必可理出治疗的新头绪。

老师:临床不得已时,前贤有药物试探的治法,资生健脾丸性味平和,不妨试用,可暂予2剂。

4月3日二诊:除腹泻、呕吐略见减轻外,余皆同前。面对烦躁不安、尖叫连连的患儿,其母甚为焦急,恳求易方解决患儿烦躁。易以清营汤加钩藤、龙齿。2剂。

4月6日三诊,诸症依然。

老师:看来对这例患者的治疗,我们的思路上有错,必须沉下心来冷静分析。初时面红发热不,喜冷水浇噀,当属阳证。治不如法,迁延日久,纳食日减,必气血渐伤,阴阳暗耗,此时已由阳证转为阴证,其厥冷面浮、久泻不止即是明征。阴阳二纲既明,再深入分析:其厥冷、面浮肿、吐泻,乃阳虚水泛所致;面红、烦躁,乃虚阳浮越之征;夜间惊叫,乃阴阳失和;羸瘦、腕踝以下皮肤变黑,乃气血失玩的充养。综合分析,其病机当为阳虚水泛,虚阳浮越,阴阳俱损,气血亏耗。《伤寒论》云:“发汗,若下之,病仍不解,烦躁者,茯苓四逆汤主之。”本患者虽未经汗下,而久病失治,致阴阳亏耗,与汗下耗伤阴阳之病因相似,病机相同。

学生乙:本证欲寐肢冷,呕吐泻利,为较典型的少阴证,而其面若涂朱,烦躁惦叫为少阴病中的戴阳证。少阴病为心肾虚衰之重证,而戴阳更为阳气衰微,阴邪太盛,逼使一丝残阳上越之危候。《伤寒论》第296条对吐利、烦躁、四逆,第300条对呕、利、烦躁不得卧寐者,均下了一个“死”字的结论。本患不仅上症皆见,更有皮皲裂、肤变黑等既罕见又难于解释之症状。而第292条给出的一个生还条件:“吐利,手足不逆冷反发热者,不死。”本患又恰恰缺如。其屡见死候而独无一线生机的病证,靠这样简单几味药能拯救吗?

予茯苓四逆汤加味;   茯苓10克,人参6克,生附子5克,炙甘草6克,干姜6克,赤小豆15克,炒白术6克,炒山药10克。

4月8日四诊:上方服完2剂,浮肿消退,烦躁及面红大减,吐泻止,开始进食。这种一方即逆转奇顽重难病势之效,却如枯禾得雨。续上方6剂。

4月13日五诊:诸症消失,食欲健,精神好。带药4剂回家,以作巩固。

思辨解惑

学生甲:本症若谓戴阳证,有白通汤;若谓吐利肢冷,有四逆汤;若谓吐利,手足逆冷,烦躁欲死,有吴茱萸汤;若谓腹泻,寒多不渴者,有理中汤;若谓呕吐,则更甚矣,一部《伤寒论.计397条,涉及呕吐者(含方后注及重复条文)达75条,即使筛至少阴虚寒,下利清谷,手足厥冷,面赤而呕,亦还有通脉四逆汤等。如此多的可供选择方均被弃用,而独取茯苓四逆汤,且一用就灵,一方到底,并快速获得几乎是百分之百的满意疗效,这太令人深思和莫解了。考茯苓四逆汤虽系仲景为肾阴阳俱虚烦躁所设之方,而原文甚略,且又云治烦躁。本便用时仅加了二三味药,并未合用其它方,当时毅然撇开诸方独取以治,对它能全面应对那么复杂的症状,真有信心吗?

老师:此经方之妙也。其妙在于只要找准了该方所针对之病机,必能一发即应。本案之病机已如前述,而本方又是否系针对该病机之方呢?我们先看其组方结构:用征附子、干姜破阴回阳而敛浮游之火,人参、炙甘草壮元气而益中,茯苓健脾益肾而利水,共奏回阳救逆、补气益阴之效。而这还仅是以药论证之层面,欲窥其妙,则需再登一峰。我们知道,一部《伤寒论》蕴藏着很多奥秘,而条文编排即属其一。茯苓四逆汤出在太阳病篇,仲景在列举了当发汗的各种情况的条文后,随即出了两条阴阳自和“必自愈”的条文,紧接着即开始论述发汗后异常表现的八种情况:昼烦躁不眠,夜而安静者之用干姜附子汤;营气受损,筋脉失养而身疼痛,脉沉迟者之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汗出而喘之用麻杏石甘汤;叉手自冒心,心下悸之用桂枝甘草汤;脐下悸,欲作奔豚之用苓桂甘枣汤;腹胀满之用厚朴半夏甘草人参生姜汤;反恶寒之用芍药甘草附子汤;烦躁者之用茯苓四逆汤。“八证”后转入论发汗后虚实夹杂之调胃承气汤证、五苓散证、栀豉汤加减证,以真武汤作结,再转入发汗禁忌的论述。这个编排暗示了包括茯苓四逆汤证在内的发汗后八种异常表现,多为营气爱损所致。

通过上述解读,我们可以看到“八证”除麻杏甘石汤外,均为发汗受伤后不同脏腑亏虚之相应表现,从而反映了仲景用治“八证”诸方的补益共性。

学生甲:即使如此,也只能说明茯苓四逆汤可用治此患儿营气受伤所致之烦躁。然干姜附子汤也是针对同一病机之烦躁的,为什么不选干姜附子汤呢?况此患儿病情表现极为复杂,为何仅治烦躁之方能尽愈诸症呢?

老师:干姜附子汤证仅昼烦而夜静,属阳虚烦躁证,而茯苓四逆汤证则不分昼夜烦躁,属发汗(可推而广之到各种原因)导致阴阳俱虚的烦躁证。尤在泾说:“烦躁一证,悉是正虚邪扰之故,而有邪多虚少,或虚多邪少之分......虚多者,宜助正逐邪。”该方既治阴阳俱虚而起之烦躁,而阴阳俱虚所致之其他症状亦可同时去除。患儿病程既已拖延半年,阴阳俱虚竭不堪,则治虚多邪少用茯苓四逆汤必最为合适,这就是此患儿症虽纷繁而独用本方以治的原因。

 

学生乙:这种探幽发微之举,确实是对仲景“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的践行。而践行的前提是领悟。当怎样理解和领悟仲景这句置于文序而重若文魂之话呢?

老师;这是仲景一句豪气冲天的语言.我曾撰文研究仲景六经形成的思维八步转化:首先是摄取(观察);第二是设想(求异);第三是排除(放弃);第四是构建(成形);第五是修改(适应);第六是储备(积累);第七是运用(验证);第八是总结(成书)。在完成了此艰难的八步转化后,我们的医圣以其硕大的双手,将光照中华、惠泽环宇的科学巨著《伤寒论》奉献给了医学界和科学界。......

仲景对自己历尽艰辛而成之书,有着明确的总体自我评价。即从临床治疗学而论,“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从临证思维和方法学而论,“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故凡钻研《伤寒论》者,均必究其两大内容:一是实方实论;二为隐于其后却又贯穿始终的临证思维。前者,伤寒研究家们称之谓“有方时合其用”;后者,称之谓“无方时会其神”。故似可评而兼求之曰:学之粗者,仅知其用,学之上者,兼晓其神;而学之精者,循其如神龙出没之义理,谙其如珠玑纷呈之妙方,用其方如钉接铆,会其神突破条文。此仲景成书之望,亦万世研学之求也。

本文转载自http://blog.sina.com.cn/jingfangrens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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