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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黎生
我已经记不清楚多少次行走在风雨中，也已经模糊了经历的许多日子。司空见惯地迎来送往，不期而至的人生际遇，不经意地挥手相别，已成为人们的一种生活常态。有哪些日子让人常常记起，有哪些夜晚让人难以忘怀，有哪些事情时常牵动人的神经，有哪些生活片断显现在脑海。行走在风雨中的几个片断，最近不时出现在脑际，引发人对过去往事的追忆，如烟的往事如丝如缕地漫过心田，如三月的小雨浸润着干沽的心灵。 我最初所上的学校是麒麟小学，学校位于麒麟山村的柳湾社。村子由柳湾，前坪、红土坡、水坪里、瓦关庙，石板头六个社组成，每个社相对独立离学校比较分散，几百户人家千十口人，对孩子的教育都比较重视，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家长就会把孩子送到学校。学生到学校去读书都要走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不论是风和日丽，还是天阴雨阻，无论是阳春三月，还是酷署寒冬，我们这一群小学生都一如既往地到校读书，从不迟到从不缺课。小时候在我的印象中阴雨天特别多，动辄三五天就是一场雨，道路泥泞，流水四溢，读书的路总是湿漉漉的从未干过。有的路段是砂石路，下雨后反倒要好走一些，有些路段是红胶泥土走起来比较滑，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溅一身的泥水。脚上的鞋子沾满了烂泥，越来越多，越走越重，有时干脆和泥粘在一起，跆不起脚来，使劲一跋，光脚丫子出来了，鞋子却吸在泥土里了。干脆光脚丫子走吧，挽起裤腿，手提上鞋到水里清洗一下，夹起鞋继续走，上课前终于赶到了教室。有一天正在上《为了五十六个阶级兄弟》的课文，我被课文中的情节所感染，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上学的艰辛，不禁在课堂上啕嚎大哭。老师没有批评我，其他的同学奇异地看着我，但他们咋能感知我内心的感受呢，我内心的善良被唤醒了，催生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有一年夏天阴雨连绵，快要收割的麦子浸泡在雨水中，眼见着麦子全部发黑了，还不见天晴，虽然我们少不更事不能全懂大人的心思，但麦子发霉泡朽了心里还是十分心疼。更让人不得其解的是麦子上生出了黑乎乎的毛毛虫，麦田里到处都是，就连山间小道都爬满了这些怪虫子，脚没地方踩，路没办法走，看着遍地蠕动的虫子心里发怵，年长一些的学生就背我们小龄的学生走过那可怕的田间道路。大龄学生背小学生上学的传统从此就留传下来了，当我们长大以后背送小学生的任务就落在我们的肩上了。有一次雨后路滑，我一不小心在路边踩空了，在不知不觉中我已从山顶滚到了几十米高的悬崖下的麦田里。当我从地里爬起来时，才得知吓坏了一起的同学和村子里的大人们。或许是年纪小体重轻的缘故，或许是上天保佑的原因，我安然无恙。回到家里我没敢告诉母亲，但细心的母亲还是从我的神情中发现了异样，自言自语地说我娃今天咋没精神，追问我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还是感冒发烧了。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说没感冒呀，这是咋回事呢？我看母亲急成那样了，我才如实说出了实情，母亲气得哭起来了。立即请来了村里懂医术的老人给我禳解，我想不伤大碍，只好随他们就是了。我的身体没有异样，就是觉得疲乏无力，估计是受惊吓所致。母亲既是煮鸡蛋，又是冲糖开水，陪了我几天，我又精神起来了。升学考试参加不了，学校保送我上了初中。不管刮风下雨，不管风霜雨雪，大家搀扶着走过了上小学的求学之路。那一路的山高路陡，那一路的沟沟坎坎，那一路的坑坑洼洼，那一路的细雨淋头，那一路的寒风冷雪，已刻骨铭心地烙印在我幼小的心灵之中。而那些一边教学一边在生产队计工分的民办教师们，他们则是我幼小心灵的启蒙者。他们中有因家庭成分高而没能安排工作的天水师范毕业的陈勤德校长，有因打成右派返乡的苟明义老师，还有刚从高中毕业任教的蒲鑫、王作清、蒲马如、蒲建如、蒲何家代、苟建才、蒲宏等老师。他们朝气蓬勃，生龙活虎，多才多艺，甘为人师。多少年过着清贫凄苦的生活，拖儿带女在温饱线上挣扎，不计较个人得失，不计较个人荣辱，默默无闻地为山村的孩子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他们教会了我基本的运算能力，传授了我初步的写作技巧，带领我们搞勤工俭学，训练我们的团队精神，他们奠定了我的人格雏形。我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为人师表的所作所为，他们对学生付出的各种各样的辛劳，不比高等学府的教授给学生付出的逊色多少。当我参加工作之后，这些老师有的才得以转为国家正式教师，有的在生前都没有享受到国家的正式待遇，有的已早早作古人间了。当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遂停止下来久久不能动笔。 考上初中是我迈向外面世界的第一步。离家二三十里路，行走的距离拉长了，迎面而来的世界变大了。情绪高涨，思维活跃，有点心高气傲起来。宽敞的江大公路（江口到大滩）走起来平坦舒适，还可以看见络绎不绝拉回销粮的解放牌大卡车，偶尔也可以乘坐一回大班车，这一切的变化让我有了走向更远更辽阔的地方的想法。信念的力量是无穷的，一旦有了走向更远更长的路，就想积跬步以致千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每年夏季暴雨突发，公路被冲断了，不通车就只能靠步行了。在往返于龙林中学的途中，没有同伴，孤身一人，背负着行李的身子，咋就觉得路途那么漫长。数公路上的里程碑能让人忘掉一切寂寞与困顿，从 那年中秋节的一场大雨等待着我，我决定离家出走，前往县城30公里路外的罗坝中学报到。大雨滂沱，公路上没有一辆通行的车，行人都匿迹不知去向了。大路朝天，烟雨蒙胧，一个高考落榜的学子特立独行，行走在空旷寂寥的山路上。不一会我被大雨浇身变成了落汤鸡，此时的情景正好符合我的心情，我何尝不是一只落汤鸡呢。但我没有沮丧，没有悔恨，没有怨天尤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心里默念着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古文以激励自己去走更漫长的路，去了解更广阔的世界。时任礼县罗坝中学校长的大哥给我找了一份当民办教师的工作，这在当时具有很大的诱惑力，19.5元的工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夜之间我由一个懵懂学生转变为一名人民教师了。大哥鼓励我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既要立足现实教好学生，还要胸怀理想，完成自己的学业，考上大学”。远在广东当兵的三哥给我寄来最新时的复习资料，让我抓紧复习，同时寄来一身暂新的军装和几百斤全国通用粮票，以供我专心学习。穿上新军装让我精神抖擞，干劲倍增，而粮票我则积攒起来舍不得用以备急需。一边教学，一边自学，当遇到不懂的难题时，我返回母校礼县一中请教我的老师，然后回去再教授给我的学生。我决心要做好一名称职的教师，把我的所学传授给边远山区的农村学生。但现实是残酷的，竞争是无情的，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的成效甚微，高考我还是落榜了。时任礼县一中教导主任的祝中熹老师写信给我说：只要我回一中复习，他答应免减所有的学杂费，并给我助学金。感动之余我毅然回到了一中，遂以《史记、滑稽列传》中谆于髡对楚庄王的隐语：“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日：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典故来告诫自己，发愤读书，废寝忘食，真有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境界。复习的那段日子，我的老师们给予了我无私的关怀。班主任赵志伟老师向寒问暖，让我当劳动委员培养我的胆识和协调能力；体育老师张建军加强我的身体锻炼增强我的体质；政治老师赵东涛训练我的逻辑思维和思辩能力；语文老师姜辅植既训练我的写作能力，又单独辅导完了天水一中编写的古文200题，我的写作水平和古文功底日渐雄厚；数学老师高毅辅导我几何代数，并建议我舍理学文，在他的指点下我转为文科后成绩渐长； 人的一生真是阴差阳错，我学的是师范教育，但却从事了与其无关的其它工作。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那就只有服从组织的分配。我只是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组织把我安在哪里都会发挥作用。来之不易的工作我倍加珍惜，我对从事的职业无怨无悔。闲暇之余每每迎来的微风细雨，则是浸润我与妻子爱情的天泽雨露。下雨天与妻共撑一把红雨伞，徜徉在稻田边荷塘畔，演绎了不少浪漫而温馨的故事，对爱情的誓言也在多个听雨的日子变为现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在多少个细雨连绵的日子，将两颗忙碌的心相连在一起。也有多少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为妻打开屋灯期盼晚归的爱人平安回归家的港湾。随着事业有成，坐班车变成了小车，最让我心仪的是坐在车上数里程碑。以至于后来我驾车经过当年徒步走过的地方时，我不由自主地记起哪个石台是我放下行李歇脚的地方；哪一眼山泉水清冽而甘甜，滋润过我火烧火燎的嗓眼；哪一堆沙丘是我埋下青涩的柿子待下一礼拜路过时享用已经熟透了的果实；清楚地记得哪一片树林里纳凉休息恢复体力，哪一个石坎下躲避过疾风骤雨。曾经走不完的里程，现在踩一脚油门就到了。在高速公路上里程碑则是以 一路走来，我在想一个人即使出生在家徒四壁的家庭，但有情亲围绕着，你是幸福的；在求学的路上有一批好老师呵护扶助着，你是幸运的；在工作中有一群好领导关心扶持着，你是遂意的；在生活中有一位善良贤惠的妻子心甘情愿的跟随着，你是称心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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