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读《红楼梦》,往往只记得宝钗扑蝶,黛玉葬花,湘云醉卧,不曾留意还有一笔淡淡的风景: “迎春又独在花荫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
多么静谧、美好又安然。 一个“又”字让我们不禁将这诗意的画面一遍遍重温。想象着在多少个阳光旖旎的午后,一个娴雅恬静的少女,用花针穿起一粒粒洁白素雅的花苞,花香浸染着她的素手芊芊。 迎春温柔沉静,与世无争,素心人对素心花,茉莉才是与她相配的吧。 茉莉花在丝线上串成球,大概是要戴在少女的皓腕上,抑或是悬挂在她们的衣襟边? 茉莉花的花蒂上恰好有个孔,能穿在簪子上,很是巧妙。 李渔的《闲情偶记》曾写道:“是花蒂上皆无孔,此独有孔。”“茉莉一花,单为助妆而设,其天生以媚妇人者乎” 彼时《浮生六记》中,江南小商人沈复与芸娘,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入怀”。芸娘把茉莉花簪在发髻里。 三白嗅得芸娘鬓边,芳香馥郁,随打趣曰:“想古人以茉莉形色如珠,故供助妆压鬓,不知此花必沾油头粉面之气,其香更可爱,所供佛手当退三舍矣。” 芸娘言:“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之间;茉莉是香中小人,故须借人之势,其香也如胁肩谗笑。” 三白复道,“卿何远君子而亲小人?”芸答说:“我笑君子而爱小人耳。” 想见玉娘鬓发如云,簪花如雪,莫怪得三白,爱“小人”,莫怪得林语堂击节:芸娘是最可爱的女人。 人间之乐,亦不过如此平凡琐碎之事。 也许,茉莉花与闺阁女子的机缘正是在此:与王郞摘,美人戴,总相宜。 茉莉开在闺中女子的天地里,与花窗格相伴,承载着江南细腻温润的古典情怀:“银床梦醒香何处,只在钗横髻鬓边”。 天下有太多的花香。兰为香祖,牡丹为天香,桂花乃广寒香,但就茉莉而言,此香只应人间有。 宋代的许雪野赞它“自是天上冰雪种,占尽人间富贵香”。 茉莉花开如雪,是万紫千红中,最素雅的一朵。人们注意到它,大概也是因为它的香: “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茉莉“一卉能熏一室香”——一枝花就能使一室香气弥漫。 于是宋代的江奎倍赞茉莉“盈白如珠,幽香袭人”,并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茉莉有着江南的灵秀之气,清婉柔淑,风味殊胜。 殊不知,大批生长茉莉花的地区并非是在江南,而是福建两广一带。茉莉原产热带,由国外传入,名字也译作抹丽、没利或是莫离。 《群芳谱》说茉莉“原出波斯,移植南海。丹铅录云,北土名柰,晋书都人簪柰花是也,则此花入中国久矣。” 至于“久”到什么程度? 最早的记载是晋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状》:“耶悉茗花(素馨)、末利花,皆胡人自西国移植至南海,南人怜其芳香,竞植之。” 此外,茉莉花“佛书名鬘华”,看来也与佛有缘。 于是,宋代的王十朋把茉莉写作“没利”,把它当做佛家劝认放弃名利的一种花: 没利名佳花亦佳, 远从佛国到中华。 老来耻逐蝇头利, 故向禅房觅此花。 人间最美的时光就是有花盛开,而这花,最好是茉莉。 浸润了人世的烟火,却素心素颜,清香缓缓蔓延。 一|生|只|谈|花|时|候 古典诗词里的「百卉千花」 它们是来自古典诗词的花影, 只记隔花初见时: 沉香亭前,一枝红艳醉过李白; 万里桥边,冉冉红蕖留过杜甫; 惆怅人面桃花,留恋崔护的眷顾; 梨花院落,曾记晏殊的徘徊; 满院落花帘不卷的朱淑真,断肠芳草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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