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魏救赵(1) 我们必须说,到了战国时代,各路诸侯已经不像春秋时代那么讲信用、讲义气了,更多的是讲利益。凭什么要拯救赵国呢?首先得对自己有好处才行,要是没好处,谁愿意做这等赔本的买卖呢? 我们先来看看楚国人是怎么想的。 楚宣王接到赵国的告急求援信后,召大臣前来商量。要不要援赵呢?众说纷纭,有人说:“不要救赵国。魏国占有优势,必定狮子大开口,要求赵国割大片土地,赵国人肯定不会同意,要血战到底。我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大夫景舍反驳道:“魏国进攻赵国,最担心的事就是楚国从背后偷袭。如果我们不出兵,魏国就没有后顾之忧,而赵国却有灭亡的危险。这岂不是楚国与魏国勾结,一起图谋赵国吗?倘若赵国见楚国不出手相救,一怒之下向魏国投降,并联合魏国进攻楚国,那我们就麻烦了。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只出一小部分军队援救赵国,赵国一旦听说我们卷入战争,一定会拼力与魏国决战。同时,魏国人一旦发现我们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就不会轻易从赵国退兵,如此一来,才能真正做到让魏、赵两国两败俱伤。到时我们联合齐国、秦国,可以一举攻破魏国。” 这就叫损人利己。 楚宣王同意景舍的判断,派他率一支兵力不多的小分队,袭击魏国,搞些小骚扰。 魏惠王想当中原老大,可是真的太难了,为什么呢?因为魏国挡了别人的“财”路。秦国要向东扩张,必须打掉魏国;楚国要向北扩张,必须挤掉魏国;齐国要向西扩张,也得搬开魏国这个绊脚石。 赵国同时向齐国求援。 注意哦,赵成侯并不向秦国求援。作为三晋分裂出来的国家,他深知秦国是心腹之患,让秦国人来帮忙,岂不是引狼入室? 下面我们再来看看,齐国人对援赵抗魏这件事,又有什么高见呢? 自从齐威王上台后,赵成侯一直向他示好。威王元年(公元前356年),两国君主在平陆会晤,赵成侯承认齐国作为大国的领袖地位。现在赵小弟有难了,作为大哥的齐威王是救还是不救呢?齐威王把文武百官召集过来,听听大家的看法。 宰相邹忌根本就不是一个国际主义战士,他马上跳出来说:“这不关我们的事情,还是不救的好。” 可是另一名大夫段干纶(或作段干朋)则反对说:“如果我们不出兵相救,不仅没有义气,而且对我们也不利。” “哦?”齐威王对段干纶的说法很感兴趣,接着问:“为什么呢?” 段干纶答道:“倘若魏国兼并赵国,那对齐国有害无利。” 不错,让对手强大就等于削弱自己,齐威王点了点头道:“那好,寡人就出兵救援邯郸。” “且慢,”只听得段干纶又发言了,“臣下所说的救援,并非直接把军队开到邯郸城外。我们的作法,应该是同时削弱赵、魏两个国家,把我们的利益最大化。那要怎么做呢?我的意见是,我们的打击对象不是赵国境内的魏军,而是向南进攻魏国境内的襄陵。我们不直接援助赵国,邯郸城难以长期坚守,势必落入魏军之手。我们等待魏军疲惫不堪之时,以逸待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赵国、魏国都将在战争中削弱实力,而我们将成为惟一的胜者。” “好啊!”齐威王听得眉开眼笑。 在援救赵国这件事上,齐国与楚国如出一辙,拔算盘精打细算,目的就是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这是一个微妙的棋盘,魏、赵、齐、楚四方各怀鬼胎,这盘四国军棋又要怎么下呢?实际上,窥视此棋局者,绝不止是这四个国家,西方的虎狼之国秦国,更要趁火打劫哩。于是乎,这场以邯郸战场为中心的战争,成为关系到未来战国强弱格局的关键一战,也可称为一场影响深远的世界大战。 自从吴起离开西河后,魏国对秦国的优势一点一滴地丧失。秦国接连出击,在公元前364年取得了斩首六万的石门大捷,次年又攻取繁庞城,直接威胁魏国的河西重镇少梁。这两场败仗后,魏惠王被迫迁都,重点转向中原发展。对魏惠王来说,当务之急,是以武力手段将赵、韩两国统一到自己的领导之下,只有三晋重新合为一个整体,才有能力与秦、齐、楚等相抗衡。 但是魏惠王很快就会发现,他的敌人不会轻易让魏国强大的。 在魏惠王发动伐赵战争、兵围邯郸时,秦国正在进行一场深刻改变历史的改革,即商鞅变法,关于此次变法的详情,后文将重点叙述。由于魏军精锐悉数进入赵国,原本兵力不足的西线更显空虚,秦孝公不会浪费这样的良机,他要先捞些好处。 公元前354年,秦军在河西再度出击,进攻元里,大败魏军,斩首七千级。初战告捷后的秦军一鼓作气,进攻少梁城。此时魏国面临双线作战的窘境,无法同时兼顾两个战场,只得放弃少梁城,将赌注掷在东线战线,西线完全采取守势。 然而秦孝公并不满足于此,他雄心勃勃,要利用此机会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夺取少梁重镇后,秦军在公孙壮的率领下,进攻韩国,一路向东,占领上枳、安陵(河南鄢陵北)、山氏(河南新郑北),并且在占领区筑城。这样,秦人的势力如同一把尖锐的楔子,插入到韩国与魏国的交界之处。 在这种情形下,魏惠王仍然坚持既定的战略,必须先攻下邯郸,征服赵国,然后再回头与秦国决战。邯郸的形势更加恶化,特别这一年的冬天,天气阴冷,寒风刺骨且强劲,城内许多房屋都损坏了,许多人冻死。赵国人望眼欲穿,希望远处地平线上能突然出现一支援军,拯救邯郸于水火之中。 围魏救赵(2) 公元前353年,齐国开始实施围魏救赵的计划。 鉴于这次军事行动的重要性,齐威王在主将选择上十分谨慎。他首先考虑的人选是孙膑,因为孙膑通晓兵法,又在魏国呆过几年,更重要的是,他对魏军主将庞涓知根知底,而且一直想要报仇雪恨。但是孙膑自己却认为不合适,他对齐威王说:“我曾受过刑罚,侥幸活下来但已是残废,不宜当将帅。”齐威王想想也对,毕竟他行动不方便,便选择田忌为主将,孙膑为军师,并特制了一辆斗篷车给他使用。这支远征军的灵魂人物实际上是孙膑,这也将是他的复仇之战。 这决非一场轻松的战争。 我们来了解了一下魏国的军事实力。 根据《战国策》的纪载,魏惠王在发动邯郸之战时,魏国总计“带甲三十六万”,而围邯郸的人数则有“十万之军”,这样的军力确实颇为惊人。相比春秋时代,战国时期战争规模急剧扩大,军队数量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在上升。春秋末期吴国全盛时代,军队大约有十四万人,而最后一位春秋霸主越王勾践灭吴时仅有五万兵力。在勾践灭吴一百二十年后,光是从晋国分裂出来的魏国便拥有三十六万的军队,而且,大家不要忘掉,在之前与秦国的较量中,魏国已经损失了数以万计的人马。 进攻赵国的还不止是魏国一家,宋国、卫国都出兵了。不过这些喽啰国是有点靠不住,譬如说宋国吧,迫于魏惠王的压力,宋国政府不得不派出军队参加侵赵战争。可是你想想,宋国与赵国相比,那还只能算是小国,以小打大,难道就不怕赵国报复吗?对此,宋国政府颇为有趣,事先派人向赵成侯通气说:“魏国向敝国征用军队,如果不从的话,恐怕会危及社稷。但是帮魏国打贵国,这件事我们不忍做也不敢做。所以,我们不好办啊,只好先向您打个招呼,请您允许我们象征性地攻打贵国边关城邑,就是做做样子,把军队逗留在边界处就是了。” 您瞧,宋国人就是这样滑头。表面上狐假虎威,在魏国大哥的号召下,杀进赵国。可是就是摆摆花拳绣腿,装腔作势,并不真打,就是找理由按兵不动,静待时局发展。 这场战争对于魏惠王来说,意义重大。 无论是吞并赵国,或是逼赵国投降,分裂的三晋将在魏国的领导下再次合而为一,那么魏国在对付秦国或齐国上,将再次取得优势。对于这一点,楚国人与齐国人都看得明白,两国的战略出发点惊人的相似,便是绝对不能让魏国坐大。 话说田忌当了主将,率领齐国男儿出国作战,他这个人比较直,不太会拐弯抹角,对段干纶所说的进攻襄陵的战略不太理解。他心里犯纳闷,明明赵国首都邯郸告急,不去救邯郸,反倒去进攻毫不相干的襄陵,这真是莫名其妙,不是头痛医脚吗? 显然,田忌只关心军事行动,却没有象政客那样用尽心机盘算利益。 在那个时代,主将的权利是很大的,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到了战场上,那是主将说了算的。田忌想要改变战略方向,把进攻目标直接对准邯郸城外的魏军,但孙膑阻止他了。孙膑说道:“要解开杂乱纷纠,得用巧劲而不是蛮力;劝解相斗的人,不能冲到他们兵戈之下。我们应该要避实击虚,如今魏、赵相攻,魏国精锐部队必定都被调往国外,国内剩下的定是老弱病残之兵。您不如率领大军,直奔魏国首都大梁,占据它的交通要道,控制其空虚之处,到时魏国必定要放弃赵国而自保。这么一来,我们既可以解赵国之围,又可以挫败魏国的锋芒,岂不是一举两得?” 孙膑这样一说,田忌总算是明白了。 赛马场上要用智慧,战场上更得用计谋,于是田忌下令,齐师大举入魏。齐国突如其来的一击,确实令魏国人手忙脚乱,在桂阳一役中,魏军失利。齐国的参战,令魏国的小喽啰们立场开始动摇了。 首先是装模作样的宋国,本来对魏惠王的伐赵命令就是阴奉阳违,在赵国边界线上故意磨磨蹭蹭的,裹足不前。魏惠王也看在眼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今田忌率齐军前来,宋国人倒颇能见风使舵,觉得东有齐国,西有秦国,南有楚国,北有赵国,魏国要以一战四,能有戏吗?索性一倒戈,投奔齐军去了。 宋国人是这样首鼠两端,那么卫国人有没有义气呢? 很遗憾,卫国也没有义气可言。 本来卫国一直是赵国的出气筒,魏惠王给他们撑腰,不但把赵军赶出卫国,还一鼓作气打到邯郸城下。可是作为一个小国,卫国人很明白,什么叫夹缝中生存,齐国人没来,就跟着魏老大,齐国人来了,对不起,我得溜了。这样,卫国步宋国之后,也加入齐国一方了。 赵国在北方,援赵的齐军却拼命往南跑,直逼魏国的首都大梁。 这就是“围魏救赵”典故的来源,这个计谋被列入古代兵法《三十六计》中的第二计,相当有名,可是后世对这个计谋的理解却是有所偏差的。一般人的理解是,采取避实击虚的方法,通过打击敌人的薄弱后方,攻敌所必救,来达到救援其他战场的目的。可是对于齐国人来说,并不完全是这样,齐国人绝不仅仅是为救援赵国,而是要同时削弱赵国与魏国,来达到齐国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应该说,齐国人的心思,魏惠王也是看出来了。 此时的魏惠王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不仅是齐国人带着叛变的宋、卫军队进攻魏国本土,南方的楚国人也派出军队攻取睢水一带之地。西线的秦国人进攻暂时停止,可是种种迹象表明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新的攻势。魏国地理上的劣势尽现无遗,可是魏惠王必须赌,只有赌赢了,征服了赵国,魏国才可能赢得一个生存空间。 围魏救赵(3) 魏惠王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非但没有从邯郸撤兵,反而加大了攻击力度。显然他是要孤注一掷,魏国能否成为第二个伟大的晋国,全在此一击。 齐国与楚国隔靴搔痒似的救援行动,无法减轻邯郸城的巨大压力。 是年十月,在庞涓的指挥下,十余万魏军对邯郸城发动猛攻,邯郸城终于抵挡不住,被魏军攻陷。关于邯郸陷落的详情,史书上并没有写清楚,但是可以肯定两点:第一,城破时赵成侯并不在城中,或许赵国的行政部门早已迁出邯郸;第二,赵国首都落入魏军之手,但赵国并没有因此而投降,抵抗仍在继续。 魏国人攻陷了赵国首都,可并未征服赵国。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向来被视为兵家奇谋的“围魏救赵”,其事实是围了魏,但却没能救得了赵。邯郸城被攻破,这种结果,其实是齐、楚两国想看到了,因为赵国被削弱了。对田忌与孙膑来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削弱魏国,这必须以一场大战来达到目的。 桂陵之战成为战国史上最经典的战例之一。 关于这场战役,史书语焉不详。所幸的是,在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的一座西汉古墓中,发现了《孙膑兵法》的残简,其中有一篇《擒庞涓》,所记便是桂陵之役的情形。结合《孙膑兵法》残篇,笔者勾勒出桂陵之役的大概情况。 在魏师攻克邯郸的同时,田忌的齐国兵团在魏国境内展开军事行动,控制了通往魏都大梁城的交通要道并占领若干魏军守备空虚之地。魏师攻克邯郸城后,便抽调一部分兵力回国,准备与齐军决战,此时魏军总指挥便是孙膑的同学庞涓。庞涓打仗也有一套本领,他与孙膑一样,都知道打战得避实击虚,于是便集结八万兵力,攻入卫国。此时卫国已经投靠齐国,显然,庞涓这一招也是狠招,看你田忌救不救卫国。 田忌迟疑不决,孙膑的判断是,庞涓攻卫国已占先手,倘若齐国从魏撤入卫国,正好中庞涓之计,而且被魏军牵着鼻子跑,因此援卫显然不是上等招数。 那要怎么办呢? 孙膑答道:“我们进攻的矛头应该是魏国的平陵。”他一边说一边展开地图分析说:“将军请看,平陵是魏国东部军事重镇,城池虽小,但管理的区域大,魏国在此地有重兵把守。平陵的南面是宋国、北面是卫国,中间还有魏国的一叫城邑名为市丘。这个地理位置对于进攻一方相当不利,因为粮草补给通道容易被截断,我们要假装对此一无所知。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要先给魏国人一些甜头,才能把他们的主力吸引过来,达到调动敌人的目的。” 对于孙膑的智慧,田忌并不怀疑,他马上下令麾下八万大军启程,直扑平陵。齐师抵达平陵后,田忌又问道:“要怎么攻打平陵呢?”孙膑回答道:“我们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魏军主力驻扎于环涂,请调用齐城、高唐两地的军队,进攻平陵,至时环涂魏军必定会从背后夹击我军,这两路出击的人马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我主力部队要按兵不动,不要暴露自己的力量,示弱于敌人,这是调动敌人的关键。” 钓鱼要放出诱饵,牺牲诱饵是为了钓到大鱼。 孙膑对自己同学庞涓太熟悉了,如果齐师只是诈败的话,那么庞涓肯定是不会中计。这场钓鱼游戏必须要做真实,齐国军队必须要付出惨重代价。于是如孙膑所策划,齐城、高唐两地的齐军进攻平陵,果然遭到魏军的夹击,伤亡惨重。 作为主将的田忌在牺牲了这么大的鱼饵后,对能不能钓到大鱼还是心有疑惑,他又问孙膑:“我军没有能攻下平陵,反倒丧失了齐城、高唐两路人马,损失很大啊,现在该怎么办呢?” 尽管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孙膑的意图进行,可是庞涓能否中计呢?接下来的这一步是最重要的。孙膑知道庞涓用兵谨慎,多心眼,是一位高明的将领,否则他也不可能爬到魏国军界高层,并取得攻克邯郸城的伟大胜利。但是任何一名将领都是弱点,庞涓功名心强,倘若能吊足他的胃口,让他觉得有扬名立万的机会,他必然会放弃进攻卫国。 孙膑对田忌说:“请马上派遣轻装战车部队奔袭魏国首都大梁,如此一来,庞涓必定要回兵救援大梁。”庞涓会中计吗?孙膑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第一,大梁是魏国的首都,救援首都与进攻卫国相比,显然前者的功劳更大;第二,平陵一役后,庞涓判断齐军伤亡惨重,势必会掉以轻心的。为了进一步示弱于敌,孙膑又建议说:“我们分出少数部队与庞涓交战,给他造成我军兵力单薄的假象。” 果不其然,庞涓判断齐军在平陵遭到重创后,已是强弩之末了。他迫不急待地从卫国抽身,想要抢下救援大梁第一功,同时抓住老同学孙膑。自从孙膑从齐国逃跑后,庞涓不由得有几分懊恼,看来这位师兄的能量不能小觑,没了双腿,还能在齐国受到重用。现在两人在沙场上相遇,这次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才行。庞涓要证明给孙膑看,在战场上硬碰硬,他仍然会是胜者。 庞涓一路上不断击溃齐国的小股部队,这些部队对魏军完全构不成威胁。他断定齐军已经基本上溃败了,于是他丢掉辎重,轻装上阵,带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昼夜兼程奔向大梁城。这一切,似乎早在孙膑的预料之中,这位齐国军师把主力部队埋伏在庞涓必经之地桂陵,一个大口袋张开了,就等着庞涓落入网中。 围魏救赵(4) 这场师兄弟之间的较量,也是齐国与魏国争夺中原霸权的较量。 孙膑在《兵法》残篇中,有专门一部分写到如何对付敌人的强将精兵。有人问说:“敌方将领勇敢无畏,兵力多而强,全军将士都很勇敢,无后顾之忧,那么要怎么对付呢?”孙膑回答说:“击此者,告之不敢,示之不能,守拙而待之,以骄其意,以惰其志,使敌弗识,因击其不备,攻其不御。”就是要示弱于敌,让敌人骄傲自满,在桂陵之战中,孙膑正是用此计策。 从一开始,孙膑就像一位高明的棋手,布下一个迷雾重重的局,把对手一步步地引向既定的战场,在收官阶段时突然发力,逆转战局。 桂陵伏击战的具体过程,《孙膑兵法》也没有详细写,但是我们也可以从这本残缺的兵法书中找到孙膑对于伏击战的深刻洞解。伏击战是充分利用地形优势,把敌人诱入死地之中,《孙膑兵法》说:“险易必知生地、死地,居生击死。”意思就是说,不管处于险峻的地形或是平坦易行的地形,都得知道何为生地,何为死地,打败敌人的方法就是占据生地,把敌人陷于死地之中。那什么是死地呢?孙膑归纳了五种:第一种是是像天井一样的地形,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跑到这种地方必死无疑;第二种是易进难出的地形,跑进去出不来了;第三种是草木丛生的地方,跑进去像进一个大罗网;第四种两边都是陡峭高山的狭长谷地,这是必死之地;第五种是沼泽地,前进不了,后退不得。 只要自己占据生地,而陷敌人于死地,那这场战斗的结果就没有悬念。桂陵之战即是如此,尽管我们不太清楚孙膑所选择的伏击地点是属于以上五种死地中的哪一种,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勇武著称天下的魏国武卒被困在此地,有力也是使不出,完全陷入被动挨打之中。当庞涓的部队进入桂陵后,忽然周围呐喊声四起,齐国的伏兵从四面八方杀出,占据地形之利,把魏军团团包围。 高手布局,要么不打,一打的话必定是稳操胜券。 在孙膑精心设计的罗网面前,庞涓的武卒毫无用武之地,一败涂地。魏国最精锐的部队遭到歼灭性的打击,连主将庞涓也未能身免,他灰头土脸地成为齐军的俘虏。面对曾被自己陷害却身残志坚的师兄,他又要做何感想呢?是羞愧还是懊悔呢? 庞涓一生与孙膑有过三次明争暗斗。 第一次庞涓使诈,陷害师兄,导致孙膑被砍了双腿,这一局算是庞涓以卑鄙手段胜出;第二次即是桂陵之战,孙膑布下连环局,最终诱使庞涓掉进陷阱,全军覆没,身陷囹圄。两人之间还有一次最后的决战,这后文再说。 那么庞涓既然都被孙膑俘虏了,又怎么能脱身呢?史书上没有写清楚,但这应该与齐军遭遇到的襄陵之败有直接的关联。 田忌在桂陵之战完胜魏军后,纠集宋、卫军队包围距离大梁城约七十公里外的襄陵。魏惠王不得不动用外交,他以大哥的身份指示韩国出兵参战。 公元前352年,韩国兵团卷入战争,对齐、宋、卫联军实施夹击。齐国远征军尽管取得桂陵之役的胜利,但自身的损失也不小,而对新锐的韩国兵团,无法抵挡,在襄陵被韩国军队击退。此役的结果,在《竹书纪年》中有简单记录:“(魏惠)王以韩师败诸侯师于襄陵。”齐国的攻势被遏制住了。 韩国的军事力量并不弱,此时韩国君主是韩昭侯,他是战国时代一位赫赫有名的君主,我将在下一章介绍这位战国的厚黑大师。韩国的参战,使得这场国际大战更加复杂,也使齐国远征军陷入被动之中。 齐威王考虑到远征军在魏国境内作战时间已久,战斗力下降,决定与魏国和谈。齐国请楚国大夫景舍出面,向魏惠王提出休战的请求。景舍就是楚国兵团的总司令,他趁魏赵、魏齐打得不可开交时,出兵占领魏国的睢水流域部分地区,尽管只是小打小闹,也足以令魏惠王心烦意乱。 魏惠王也不想树敌过多,遂同意齐国的求和,齐魏之战结束,同时应该也与楚国停战。 可以推测,魏国大将庞涓应该是在这个时侯被齐人释放,这或许是魏惠王同意结束战争的条件之一。尽管庞涓在桂陵之战中表现糟糕,魏惠王并没有对他失去信心,很快他又复出,在军界的地位并没有因此而动摇。 齐魏交兵,秦国再次成为得利者。 就在齐、宋、卫与魏、韩五国兵力缠斗于襄陵时,秦国商鞅率领大军再次对魏国的西线发起凶悍的进攻,目标是魏国的旧都安邑城。 自从魏惠王迁都后,魏国在兵力的配置上是东重西轻,精锐部队全集中于东线,在西线面对秦国人一波接一波的进攻,已是难以敌挡。此时的秦国尽管还未能完全攻占河西,但黄河西岸重要渡口繁庞、少梁城均落入其手,这使得秦军可以轻而易举地进攻魏国的河东。商鞅兵团渡过黄河,直扑安邑,魏惠王无力派出强有力的部队解安邑之围,在秦人的围困下,这座魏国的旧都终于举白旗投降。 秦国人的黑手伸向河东,使得魏国在河西的地盘岌岌可危,越发势单力孤。为此,魏国加大了河西的防守力度,扩建长城防线,南起郑县(今陕西华县),越过渭水,沿着洛水东岸修筑长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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