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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不美丽乡愁

 红瓦屋图书馆 2015-10-13

我的不美丽乡愁

  □郭寿荣

  翻开故纸堆,乡愁一串串: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居易“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纳兰性德“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古代交通不便,通讯不畅,古人与家人“一别经年久,生死两茫茫”,如何不柔肠寸断愁绪满怀?

  今人也有乡愁。著名的有于右任《望故乡》:“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余光中、席慕容同题诗歌《乡愁》:“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但这种人为阻隔一旦打开,再谈乡愁似乎就有点不合时宜了。如今台海两岸人员往来便利,乡愁渐渐成为“昨天的故事”。

  除了古代及现代特殊的政治原因造成的乡愁理所当然情有可原外,当代人倘若还在喋喋不休“乡愁”,便是无聊且无趣了。当今海陆空交通四通八达,有心牵挂家乡高堂老母娇妻稚儿,马达一响,即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关山万里朝发夕至,何来相思之苦?若不愿奔波之劳,有手机、网络可解别绪离愁,音频视频图片文字,尽情宣泄。现代化交通条件及高科技通讯手段的飞速发展,将时间与空间大大压缩,彼此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美丽乡愁”被驱散得近乎无影无踪。这年头再说“乡愁”,既是奢侈,也是矫情。

  因此,那些离家三五天去家三五里即满口乡愁痛不欲生者,此乃当下文人骚客们哗众取宠无病呻吟伎俩而已,纯属作秀卖萌逗你玩,居心是收获同情、赢得“性情中人、故土情深”美誉。一笑置之可也,当不得真。

  但当代人也有故乡,对故乡总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吧?如果说这也是“乡愁”的话,于我而言,它已不再“美丽”了,而显得异常别扭纠结,五味杂陈。经过近二三十年的蝉变,故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既叫我喜,更叫我忧。喜的是乡亲们的生活条件无疑是大大地改善了,忧的是我儿时引以为荣的物事人事几乎灰飞烟灭。

  洋楼拔地而起,旧屋断壁残垣。村子的外围二三层小洋楼遍地开花,但横七竖八杂乱无章,毫无整体美感。村子里面,几百年的青砖老屋摇摇欲坠或连片倒塌,雕刻精美的木柱石器随地弃置无人问津,街头巷尾杂草丛生荒芜凄凉——古村落古文明的毁坏令我心痛,老祖宗自中原南迁以来,一代代人的经营毁于一旦。

  参天古榕败象尽显,清涟水塘垃圾成堆。小时候村头屋脚到处是高大茂密的榕树及绿波荡漾的鱼塘,一到夏天我们爬上树上乘凉,摘取“榕树果子”饱餐,然后从伸向塘中的树干上跳下塘里洑水,从水里上来又爬上树上跳水……周而复始,不亦乐乎——如今,村里大大小小的鱼塘几乎干涸见底,塘边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袋;塘边的大榕树所在处,大多已成平地或盖了房子,剩下的几棵病态尽露,垂垂老矣。

  在许多村里随处可见孤独的老人和寂寞的小孩,或形单影只,或相依为命,令人心酸。青壮年几乎难觅踪影,他们大多在城里打工经商,过年过节才会回来跟老人小孩团聚一下,之后又各奔东西。村子里白天跟黑夜一样悄无声息死气沉沉,鸡无啼狗不吠,如入无人之境——儿时大街小巷大人们凑在一起吹牛起哄、小孩子撒欢追逐嬉闹的景象哪里去了?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12岁上初中起就出外读书,然后在外工作,儿时的小伙伴大多数在家务农,每次回家偶尔见面,彼此完全没有了话题,“相顾两茫茫”,那份失落悲怆,不知从何谈起……至于“新生代”,我几乎一个也不认识,同一个村子彼此擦肩而过都像是“路人”,我倘若不是还操着一口地道的乡音,则跟“外人”毫无二致了。

  小时候每到过年过节,村里常常会举办各种活动,舞龙舞狮,搭台唱戏,集体祭祀,放电影,请仙姑……整个村庄热闹非凡,喜气洋洋。如今传统活动几乎绝迹,人们大都各自为政自娱自乐。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故乡只能永远长存于我的脑海中,最多不时悄悄晒出把玩回味,而无法旧梦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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