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第一期名人  附图25:秀行先生与马晓春(左)曹薰铉(右) 第一期名人战是从1961年 1月开始的。参加的棋手有吴清源、木谷实、藤泽朋斋、坂田荣男、高川格、岛村俊广、宫下秀洋、杉内雅男、桥本宇太郎、桥本昌二、半田道玄等九段和岩田正男(后改名达明)七段,还有我,共十三人。当时我是八段、最高位。按照规定,循环战每人十二局,争得第一位便是名人。以后,每年循环战的第一位就向名人挑战。 根据读卖新闻和《棋道》杂志的预想投票结果,吴先生和坂田先生最负众望。我得票很少,似乎要有一场激烈的角逐。 决定我为优胜者,是在十九个月以后的1962年 8月。当时的情况登载在各种书报杂志上。因为有些不属实的记载,这里做些订正。 剩下了最后两局:藤泽秀行对桥本昌二,吴清源对坂田荣男。如果我胜了,十胜二败,无疑是优胜者。如果输了,就与吴--坂田一战的胜者同分,还要进行一场同分者决胜战。我很快输掉喝酒去了。观战记上写着,当时我说,“坂田终于当上了名人。”但是这并不属实,因为还有决胜战呢,我不可能说那样的话。 吴--坂田一战,吴先生力挽劣势以和棋取胜。现在统一规定贴子为五目半,但当时有四目半、五目、五目半等多种方式。名人战的贴子是五目,这样就产生了和棋(执黑盘面胜五目)的可能性。按照规定,和棋为白胜,但劣于一般意义上的取胜。这就给我带来了运气。我是九胜三败,吴先生也是九胜三败。但他有一局是和棋胜,处在我的下位。这样,不用决胜就决定了我的优胜。 我对此事毫无所知,和几个相好的棋手在新宿喝酒。有人说我是借酒浇愁,其实当时不论胜负我都不少喝,根本不是借酒浇愁。报社找不到我便慌了手脚。记得那天我回家比较早。第二天的《读卖新闻》做了如下记载。 “在第一期名人战七十八局棋里,首次出现了和棋,并且是在最后一局。这一意外的结果迫使有关人士赶紧寻找新名人。首先给藤泽先生家里打电话,元子夫人担心地说,“他还没回来。”一一寻找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7日凌晨一点左右,元子夫人终于打来了电话,说丈夫“刚刚到家”。有关人士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的新名人穿着裤衩,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听到就任名人位的消息后,“真的吗?真对不起。秀行是个坏家伙,而且是日本棋院负债最高的借钱大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表达喜悦心情的话说个没完,并且立刻就拿出来威士忌,和夫人开始庆祝。也许是渐渐真实地领悟到了新名人的喜悦,他才连忙批上了衣服,鞠躬行礼,“十分感谢!”” 报纸上登载这样的记事恐怕是头一次吧。虽然被称作“白捡的名人”,但我还是很高兴,不但实现了父亲的梦想,债额也减少了。
我的对手  附图26:第一届中日擂台赛赛后复盘左为秀行先生,右边是聂卫平,江铸久 第二期名人战,坂田先生理所当然似的成了挑战者。人们都说我和坂田先生是好敌手或好对手,其实不是这样。确实,在名人战等各种争夺头衔的棋战中,我和他常常碰在一起,展开激烈的角逐,但是我从来没有认为我们是好对手。如前所述,我和坂田先生的出发点不一样。我当院生的时候,坂田先生都快入段了。我入段的时候,坂田先生已经四段。不论在报社的棋战上,还是在段位赛上,和早我一步两步的坂田先生几乎没有对局的机会。真正对战是从1959年最高位战开始的。与其说他是我的好对手,不如说他是我的目标更贴切。 我以为我的对手是从院生时代就开始与我竞争的山部郡郎君和铃木圭三君。如果还有一个,那就是稍前于我的前辈「木尾」原武雄先生。铃木君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是我终生的好敌手。山部君和「木尾」原君虽然和头衔没有缘分,但那只是取胜的技术稍逊一些,在围棋的才能上决不比我差。我能有他们这些好对手,真是我一生的福气。 再说和坂田先生的第二期名人战。被说成是好对手之间的激战,实际上也确是棋逢对手。第一、第二局连败之后,从第三局开始三连胜。但是第六局、第七局却输了,名人位卫冕没有成功。 第六局,到了第一天封棋的时候,出现了令人兴奋的交手。封棋就是轮到走棋的人把下一着棋写在棋谱上,封好,不让对手知道,棋谱由主持人保管,第二天再开封的制度。和很多棋手一样,我也不喜欢轮到封棋,担心是不是写错了,或者为一着臭棋睡不着觉,这样就消耗了不该消耗的精力。第六局到了封棋的时间轮到坂田先生走棋。我想,当然该坂田先生封棋,就松了一口气。就要到点了,坂田先生突然走出一着棋!面对坂田先生的棋外之棋,我一下子乱了步调。下面引用观战记者对这一场面的记叙: “本因坊(坂田又看了一眼表,冷不防捏起棋子,白52。名人(藤泽)看到之后,脸一下儿涨得通红。可能是坂田先生想让对手封棋的意图激怒了藤泽先生。名人也猛然抓起棋子,53。然而本因坊又马上应了54。正当名人抱起胳膊说“真恼火儿”的时候,主持人高桥七段宣布时间到了。因为并没有违反规则,所以本因坊自然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但是这如果是扰乱对手的作战方法,如此成功的例子绝无仅有。(方冈子)” 因棋外之棋而动摇当然不对,但我总以为应该在盘上堂堂正正地竞争。因此,当时我确是有点儿吃惊。但是我输棋并不是因为这个。包括精神方面,我比全盛时期的坂田先生确是稍逊一筹。当时的坂田先生实在是厉害。接着,第三期名人战我又是挑战者,但是只胜了一局。 我觉得我真正厉害起来,是在五十岁以后。就是体力衰弱了的现在,也能战胜1963、1964年的我。
酒和借钱  附图27:与坂田荣男的名人争夺 说起秀行和酒,那是太有名了。人们以为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酗酒,其实真正开始喝酒并不那么早。因为战后一段时期,酒到不了我们嘴里,并且自己也特别注意对酒敬而远之。 喝酒超过常人的量是过了三十多岁、邂逅我敬仰的人生之师稻叶圭亮老师以后的事情。稻叶老师是原法务大臣稻叶修的哥哥,他长时期担任众议院议员的职务,是六十九岁才开始有了四个孩子的杰出人物。他常常从新泄来我家,一边喝酒,一边讲中国的历史和诗,这老人有着仙人般的风貌。有一天稻叶老师送我一张漂亮的硬纸笺: 兴志一来 可狂起耳 侠情一往 可乱醉耳 就是说,“酒这个东西,既然喝,一定要喝醉。”从那以后,我就忠实地信守着稻叶老师的教诲。威士忌的话,一瓶,日本酒的话,一升,每天如此,因此决不是一般的爱喝酒。 因喝酒而出的事数也数不清。有一次在冲绳,喝醉了之后坐上出租车被拉到了警察署,早上醒来发现在拘留所里。还有一次,和作家三好彻在 TBS电视台演出节目“杰出的伙伴”时,演着半截儿竟找不到我人了。 最大的失败要算1981年第五期棋圣战取得了五连霸之后,我在NHK 杯决胜战上的那一次。棋圣战一结束我就开始喝酒,可是十天以后必须参加争夺 NHK杯的比赛。我曾以有病为理由请假,但是没被批准。对局的前两天,和我不错的一位围棋记者来了,不容分说把我带到了伊豆修善寺。他很关心我,希望我戒掉酒,把身体恢复到可以对局的程度。但是因为几乎十天光喝酒不吃饭,这时连茶泡饭都咽不下去,吃了就吐。对局前一天也什么都没吃,总算勉勉强强回到了东京,晕晕忽忽地进了对局室。 当时的样子通过电视播放到全国,或许有人还记得吧。连棋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摆好,结果却赢了。给对手高木祥一君大概也添了不少麻烦。我虽然醉醺醺的,但是下棋却不糊涂,所以还是不好对付。 但也有不顺的时候,电视播放时间还剩一个小时我就认输了。 说了酒又不能不说赌。我主要是赌自行车赛。这比喝酒早,从我二十四五岁就开始了。和小说家坂口安吾就是在自行车赛场认识的。大概是小田原自行车赛吧,坂口批评名次判定、作弊事件引起人们的注目也是那时的事情。 我当然是常败将军。用六十三万日元一次下注,赢了四百二十万的时候也有。尽管我还算是有点儿赌博的才能,但是在百分之二十五抽头的情况下,想赢是根本没门儿的。在赌车赛上花的钱大约比上亿还多一位数。倒霉的是赛场有人会轻易就把钱借给我。“秀行先生,要借多少都可以。”不由自主,借上五十万、一百万,一转眼就光了。借钱的利息也够厉害,从赛车当天开始每天百分之十!于是欠款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找这么个老公,老婆吃了不知多少苦。可是她没发过一句牢骚,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婆。记得有一次,她还对我说,“真是那么好玩儿的话,也带我去看看。”难得下了小注,但是到了最后一场比赛,手里还是只剩了两千日元左右。我说,“这点儿钱就带回去吧。”可是看她的表情,比我还来劲:“好不容易来了,就玩儿呗。” “石毛(嘉久夫)、盐入(逸造)没有钱, 藤泽存不住一点儿钱。” 这是前田陈尔老师作的打油诗。何止存不住钱,借款越积越多。又稍微搞了一点实业,借款竟升到了天文数字。 1965年,听从他人的劝告,我在代代木的大楼里挂出了“泽建设”的招牌,是不动产的中介行业。因为认识的人多,开始倒也接到过几回不动产中介的业务。但是轻率的毛病在这里也没能避免。想的是要干就正式上马,结果却是惨败。成功了两三次,也挣过一千万、两千万的,但归根结底还是棋手式的买卖观念,到底对付不了猴儿精的同行。小西泰三六段说: “我在泽建设帮了七年的忙。从公司的注册到一般事务几乎都是我干的。房产走红的时候,有过几件不错的生意,但是在这处处危险的行业里,我们外行们顶多算是进行了一番顽强的奋斗。借款生出了借款,为了更改期票,每个月都疲于奔命。 有人问我,是不是影响了藤泽老师下围棋,这可是很难说。赌自行车赛减少到了过去的十分之一,酒量却增加了不少。头衔也还有,不知道做生意对他的影响是好是坏。改造列岛计划破产的时候,他洗手不干了,恐怕正是时机吧。” 我自己不认为当初从事这一行业有什么不好,并且确信,对棋坛有很大的益处。因为家住附近的林海峰君,还有四谷的木谷道场的石田芳夫君、武宫正树君、赵治勋君等每天都来,代代木的事务所就像专业棋手的棋社,十分热闹。年轻的棋手们在这里不断地成长,回到了韩国成了头衔大王的曹薰铉君就是其中之一。 客变主不变。不管谁来,每天照例是快棋、讲评,脑子里就没有不动产。 还有一件给棋坛带来好处的事情是组织围棋旅行。现在,各种各样的围棋旅行很流行,其实它们的祖先是我的事务所主办的1963年的“德岛旅行”。 旅行公司的人来到事务所,问我是不是搞个围棋旅行,地点就定在了德岛。我当时甚至计划着,让旅客们看看德岛,在那里买土地。要干就大干,包下了豪华客船“日本丸”,和众多的棋手打了招呼,集合了棋手四十人,旅客三百多人。不管怎么说,气氛非常热烈。 到了德岛,却因为暴风雨不能上岸,让旅客买土地、发大财的计划也成了泡影。但是我让客人们很满意。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棋手们总动员,不收费跟客人下指导棋,带去的棋盘最后也都白送给了客人。船上的酒吧也不收费,喝光了船上所有的酒桶。船长吃惊地说,“这是有史依赖第一次。”当然是大赔本,但却是非常愉快的围棋旅行。 后来又策划了两次夏威夷围棋旅行,也是以赔本告终。如果要考虑得失,那就什么也干不成! 经营事务所的时候借了多少钱,我自己也不清楚。以亿为单位是错不了的。十五年前拍卖了阿佐谷的住宅,再加上六期棋圣战优胜的奖金也没还上借款。 其实借钱是很苦的。期票转来转去就转到了坏蛋的手里,他决不会因为明天有比赛而加以考虑。半夜,汽车开到家门口儿,用喇叭大声吵闹。听说明天比赛在严流岛,逼债就追到严流岛。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宫本武藏,是不是能打败佐佐木小次郎都有问题。我觉得,这一时期的成绩说不上好坏。1970年从林海峰手里夺取了名人。1971年、1972年虽然输了,但连续两年与林君较量,并且王座战四连霸。虽然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但是我觉得我奋斗得很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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