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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俏
悦食中国
5月去东京的时候，有个细雨夜，忽然就心血来潮地约李舒去高田马场吃饺子。那家饺子庄位于JR站背后的小巷里，学生时代不时会去吃一点，喝一点小酒。最近不知为什么，在某个日剧里被拍摄到，所以又忽然红了起来。隔着电视画面看，瘦瘦的老者擀着面，包着极秀气的饺子，又仔细地往每一只里放一小块芝士的样子，忽然就让自己的胃口回到了十多年前，饥肠辘辘不由分说要大吃一顿的年纪。 “今天，无论如何都想要吃到那家的饺子。”我跟李舒说。 我俩分头从两个方向坐电车去到这间小小的、不起眼的饺子庄。推开门，铃铛一响，就好像穿越到了二十岁。店里的老爷爷老奶奶不算是那种面目慈祥的老人，多年前看他们就觉得是比较寡言肃穆的人，并且从过去到现在，这里的点饺子方法都是“请一次性把所有饺子点好，加单会很慢”。明明是一句体贴的要求，看上去也是绷着脸的，所以，我就以二十岁的怯懦，弱弱地一口气把蒜苗炒猪肝、炸带骨猪排、拌豆腐都点了，饺子呢，点了三份，两份芝士的，一份大蒜的。 日本人所谓的饺子，其实是外形玲珑的煎饺，模样跟上海的锅贴有点像。学生时代的寒夜里，在铁板上现煎的饺子配冰啤酒，是非常容易实现的，自己给自己的奖励。而当这份跨越时空的奖励来到自己面前时，我立马就发现自己失算了。怎么会忘记了，其实这一份的饺子那么不经吃！ 身型要比中国饺子小一倍，且咬开的时候，饺子里包的那颗芝士已经融化了呀，和着味道鲜美的肉馅，还有焦焦脆脆的那一面，五分钟之内，两份芝士馅的已经不见了。再吃大蒜馅的，哇，那里面是一整颗滚烫香糯的烤大蒜呢。这一份两个人吃，三分钟都不到，以及，连啤酒都迅速不见了。 面对空盘子，我们俩开始焦虑起来。还好，板着脸的奶奶发现了我俩畏畏缩缩的样子： “今天可以加单啦，明天我们就休息了，今天多吃点吧。” 太好了！果断又加了三份大蒜饺子，一份芝士饺子。 “啤酒喝完了，马脖子可以来一杯。”奶奶说。 哦，horseneck。说起来，很有意思，这个酒是这家饺子庄的名物，但过去吃了这么多次，我一回都没有点过。因为据说是烈酒，对于爱面子的我来说，跟一堆同学来吃饺子，实在很怕真的喝醉了，场面不可收拾。 我偷瞄了一眼李舒，对奶奶说： “今天，可以来一杯。” 两杯啤酒，两杯马脖子，蒜苗炒猪肝吃得只剩一汪油。李舒的脸也喝得红红的，她又要了一碗粥，慢慢地喝着。门被叮当地推开几次关上几次，独自一人过来边看书边吃东西的大叔走了，三个看上去像是附近工地下班来喝一杯的工人也走了，又进来一对看着好像学校老师的中年男女，但互相望着含情脉脉的眼神又不像是夫妻。两个人要了饺子，竟然配了瓶红酒，不紧不慢地聊着、吃着，有时候又长时间不说话地笑眯眯地两两注视着。外面依旧下着雨，淅淅沥沥的，这样的夜晚，真是美好。 结账出门往回走的时候，李舒斥责我说：“喂，你醉了。” 我应该毫无疑问地醉了，脚下轻飘飘的，却很有安全感。JR站台上刚刚到了一列电车，响起了铁臂阿童木的音乐。我吃得很饱，回忆也很饱，真是很幸福的夜晚。 “人生最重要的是，有可以吃到一起的人，也有你敢于在她/他面前喝醉的人。这两件事，带来的是最重要的安全感。” “你够了，”李舒说，“不过，有点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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