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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88】思维与表达也有个善意原则

 心上耕田 2015-10-23


前段时间,在微博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某地有个新娘正在海滨拍婚纱,偶遇一溺水老汉。新娘是个医生,她毫不犹豫,跪在地上,给老人做急救处理。新闻配了张图片,看了觉得很温馨。或许为了抓人眼球吧,新闻在标题上也特意强调了新娘跪在地上这个动作。


我有个习惯,看微博喜欢看看后面的跟评。习惯成自然,随手点开了这则新闻的评论。没想到,第一条跟评就让我吃了苍蝇似的别扭。评论者质问道:


她不跪地上急救,难道也跟老汉一样躺地上?


这让我心里有点堵。我揣摩他的意思:老汉溺水了,躺在地上;你要施救,当然也得跪在地上。言下之意,新闻你就不该强调“跪在地上”这个动作。


也许评论者有他的感受和道理吧。记者刻意渲染新娘毫不顾惜自己的婚纱,跪在地上救人,在他看来有点小题大做。想一想也对,在生命面前,一件婚纱算得了什么!按照他这个逻辑,这个新闻也没啥价值。见死不救猪狗不如,我从小就听我妈这样说。救个人算什么新闻呢?


在我看来,跟评者违背了思维与表达活动中的一个基本原则:善意原则。如果我们秉持善意与真实的理解,这则新闻其实很正常。道理也并不复杂。


这让我想到生活中的很多莫名其妙的争论,包括一些学术性的争论。今年暑期听了温儒敏先生的一个报告,觉得很好,在征得了温老师的意见后,就将内容发在我的微信公号上(见本号51期《把培养读书兴趣当做语文教学的头等大事》)在报告中,温老师提到“海量阅读”的问题。不想却引起了一位读者的批评。他写道:


阅读不单纯是个量的问题,简单的量的相加,并不能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


孤零零的看,这话并没错。但仔细一想,却很怪异。难道学养深厚的温儒敏,竟然不懂得这个简单的道理?其实,认真读温老师的报告,不难发现,他既强调了阅读的量,也强调了质,既强调了泛读,也强调了精读。之所以特别提出“海量阅读”,主要是看到了当前太过精细的阅读教学,严重妨害了学生更广泛的阅读。在一个具体语境下,温老师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不客气的说,拿阅读的质与量的关系来批评温儒敏,这就是“稻草人谬误”。你自己先理解错了,却把板子打在别人的屁股上。


我在发布温儒敏老师报告的文章里,专门介绍了报告的背景与内容。温老师是在全国语文教材座谈会上讲的,面对的是各地的语文教研员和语文老师。他略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理论铺垫,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背景介绍,这种省略并不妨碍我们准确的理解他的意思。


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不必要的争执,原因之一在于有些人的思维方式有问题。比如简单僵化的“二元思维”。在他们看来,强调一面,必然就否定了另一面。比如你强调理性,就意味着你否定了感性。这在关于语文教学与改革的讨论中表现得非常明显。我在《引入批判性思维是革除语文教育痼疾的有效良方》一文中这样写道:


语文教育始终在改革,但始终走不出“进一步,退两步”的怪圈。

不妨回顾一下新时期以来近40年的变化历程:先是1970年代末的生硬的政治响应以及作为其升级版的道德说教;当人们普遍厌恶了这种假模假式的空洞语文之后,便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另一个极端——回到文本,回到知识,但不幸陷入了繁琐细碎的文本解读,无度膨胀的知识教学;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举国讨伐、天怨人怒的地步,人文精神的讨论才从天而降;而后发现凌空高蹈的人文精神并未点石成金般的解决语文教育的痼疾,新一轮的失落与彷徨又开始了。于是,“碎尸万段”式的文本解读又借尸还魂,东山再起。只是,这一轮的回潮更为可怕,以前躲躲闪闪,教的毕竟还算“知识点”;现在倒是大大方方,教学直奔“考点”而去了。

语文教育总在两个极端之间跳跃。一端是价值与理念,另一端是知识与能力。空洞的价值灌输让人厌倦了,我们就以知识为武器来抵抗;当知识泛滥成灾了,我们便操起价值大棒,挥舞一气。从灌输到训练,从教条主义到琐碎操练,我们在两端轻快自如地转换与跳跃。

可能习惯了这种简单易行的二元思维吧。对知识与价值的认识是这样,工具性与人文性、感性与理性、想象力与知识,甚至文言文与现代文,又何尝不是如此?对立的二元,此消彼长,你死我活。语言是我们自造的迷魂阵,我们在语词中转悠,出不来。仔细想想,这些所谓的“二元’,原本是为了方便认知而造出的概念。可结果呢,当我们制造出这些“二元”之后,我们便心甘情愿被它摆布了。

所以,语文教育总也在争执不休,总有黑马横空出世,总有睥睨群雄、横扫一切的所谓创举。习惯了毫无保留的接受,也就习惯了快刀斩乱麻似的丢弃。百年语文教育,城头变幻大王旗,如今看起来,依然像个婴儿,蹒跚学步,摇摇晃晃。


这样种思维方式带来的破坏性与浪费是显而易见的。更要命的是,它破坏了正常的、宽容的思想与表达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不得不将人所共知的常识拿出来打个基础,将大家都了解的背景拿出来做个铺垫,否则就会被人斥为不完备,无逻辑。比如,我今天要表达对语文的“工具性”的理解,你得先要大大的鼓吹一番“人文性”。否则,有人就跳将起来,质问你:难道语文学科没有人文性吗?


还有一个原因,有些人在讨论中务求必胜,输不起。这样的人缺乏对这世界的基本的认识和判断。这个世界是多元的,每个人在本质上都是有局限的,片面的。正如卡希尔说说:我们在本质上都是乡巴佬。这世界原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真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具体的问题上寻求相对合理的答案与解释。这原本是批判性思维的基本常识,但我们太缺这个常识了。我们总是自以为真理在握,理直气壮,咄咄逼人。我认识一个学者,每次会议发言,他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头:


我来说点不同的意见。


有不同意见,当然天经地义;表达不同意见,也是个人的自由。但问题是,每每以这样的方式开场,就让人觉得别扭。而且很多情况下,我发现他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意见。于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没有自信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似乎不这样否定别人,就不能凸显自己。


知道什么叫”非对抗性沟通“吗?


其实,即便表达不同的意见,也没必要这样”对抗“吧?


2014年9月3日,《中国教师报》刊载了该报记者翟晋玉先生的综合报道《教育呼唤批判性思维》一文,里面谈及中外学生对”孔融让梨“的不同理解。这个案例其实并没有涉及孔融的评价问题,也无关道德教育。它只是借此说明,咱们的学生缺乏提问题的意识和能力。


前几天,我在一个会议上引用了这个案例。事后,一位老师提出了批评。他说:”孔融让梨“表现了中国人”谦让“的美好品德。无论怎样质疑,咱们都不能否定中国人的这个美德,更不能忽略了教育中的道德因素。我听了无语。不知道这个误解从何而来。我想解释一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孔融让梨“是不是表现了现代人所理解的”谦让“精神姑且不论,至少提几个问题,不至于就否定了几千年的美德吧?


2005年,郭初阳先生《愚公移山》的教学案例引起很多争议。我不同意郭老师对文章的解读(这个案例将另文表达),但郭老师鼓励学生质疑、引导学生思考的做法还是让我击节赞叹。但我在研究这个案例时,发现一些异议者将其上升到不恰当的高度,或者转换到不恰当的角度,这就不是学术讨论了。这样的讨论,实际上也无助于语文教学的改良。


什么是思维与表达中的的善意原则? 至少包括以下三点内容吧:


一、在具体语境下讨论问题

二、真实地把握对方的意思

三、尽可能以商榷代替反驳


网络时代更需要理性的表达。


顺便说,在写作教学中,我们都很重视表达技能的训练,常常忽略了表达态度、表达伦理的教育。善意的思考与善意的表达,应该是语文教育应该补上的一课。


在这个意义上,我也觉得,引入批判性思维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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